第九章 再見
夜幕降臨了，陳風一如既往的來到沙灘邊上望月，隻是比起往日的惆悵，心中卻是多了幾分輕鬆。幾個月前的一場邂逅對於一個逃過死劫重獲新生的少年來說，猶如沙漠中快要渴死的旅者初遇天降甘霖，不僅僅是甘霖，而是一片人類居住的綠洲，甘泉，綠洲，漿果，好客的住民。
那種感覺真的就是從地獄到天堂，那麽美好，也那麽夢幻，來得那麽的及時，去得也那般匆忙，讓人難以相信。數月的打聽再加上午時的重回小島，讓陳風的心中多了幾分輕鬆，更多了多生活的領悟。
一種對生活，對緣分，對待感情的一種領悟。那些夢幻般的美好，遇上時總要懷著幾分感恩的心去對待，分別時候更不能緊緊抓著不放，試著輕輕展開手心，該走的不論你怎麽努力總會從你手掌心偷偷溜走，該留下的總會安靜地落在你的手上，和你攜手一起數著天上的繁星，感悟落山的夕陽，期待明日的朝陽。
陳風想著，雙手枕著頭，閉上眼，躺在了沙灘上，靜靜地聽著海浪的聲音。
整整一百多天，他都不能懷著這樣的心態去麵對周身的事物。
身旁傳來腳步聲，陳風不以為然，因為這個時候哥哥陳航總會來和他談心，當然陳航也在弟弟口中知道了那個夢一般的女孩子，隻是這是傳來的卻是一個輕柔而又猶豫的女聲，一個他日思夜想，在昨日夢中還出現過的女孩子的聲音！
“你，好嗎？”是皎淚，她一身白色紗裙內襯著純白的布匹，裙擺在海風的吹拂下顯得很是夢幻，像是夢中走出來的人兒。
“皎淚！”陳風整個人坐起身來，隻是動作太快反倒像是跳起來的，他連跪帶爬的伸手抓住皎淚的手，很暖和的手，還是那麽細膩，再看皎淚的臉。對！就是她！我日思夜想的她！
陳風顯得有些激動，爬起身，空出一隻沾滿沙粒的手狠狠地往自己的臉上扇去，啪的一聲脆響帶來的是火辣辣的疼，這是陳風活了十多年來第一次那麽渴望痛感。
皎淚的驚呆了，看到陳風的反應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心疼和愧疚，今天的遭遇讓她無比的渴望當一個人，那樣子她便不必忍受無法流淚的痛苦，不必待在危機四伏的海底世界擔驚受怕，不必遭受老天爺這般無情的戲弄。
“來！”陳風不容皎淚多說，拉起她的手拔腿就跑，往那家的方向。
一路雙風貫耳，皎淚看著陳風的背影，時不時回頭那一臉稚嫩的笑容，對於她來說，也像是一場夢一般。今日的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鮫人族遭受了很大的損失，精心培養的鮫人衛隊覆滅大半不說，連海婆婆也受了重傷沒辦法主持大局。
聽了海婆婆講的往事，皎淚決定為了鮫人族的存亡獻身鬼鯊，成為她的新娘。隻是在此之前，她不顧鮫人族長老們的反對，決定來見陳風一麵，七日，七日之後，皎淚不想去想那些事情。
“爹！娘！老哥！”陳風剛剛跑進院子就開始興奮的叫喊。
第一個應聲出來的是陳航，而陳蕊陳源也把頭探出門簾，卻看見小兒子陳風拉著一個極美的女孩子的手站在他們麵前，看著陳風一臉的興奮溢於言表，這三人好想知道了些什麽。
“傻小子，叫什麽，先把這位姑娘請進來坐坐吧。”還是陳源比較老道，第一個開口說話。陳風一臉欣喜的回頭看著皎淚，陳航和陳蕊也應聲跟著招呼這位客人進屋，初春夜晚的尚有幾分涼意。
先是說了幾分客套話，再看兒子一臉專注的神情，陳源更加堅定了心中的猜想，這位姑娘是陳風的心儀對象。
“爹，半年前我出海的時候遭遇風暴的襲擊，就是皎淚救了我！”陳風沒有跟父母提過皎淚的存在，隻說過被人救了，隻是這個話題有些不吉利，家裏人又覺得會是陳風心中的陰影，故而不曾提起這件事情。
“怪不得。”陳航聽了之後帶著謎一般的笑容，更撂下一句隻有兄弟倆聽得懂的話，意味深長。
陳源看了陳航一眼，也不理會他剛剛講什麽，轉頭對皎淚問道，“姑娘哪裏人？”
“離這兒遠，是個沒什麽名氣的小地方。”皎淚把視線移向陳風，心中好像在想什麽。
“來這兒……”陳源還想接著問下去，可一下子就被皎淚打斷了。
“半年前在孤島上遇到了陳風，分別之後我很想他，就來這裏找他了。”皎淚的一番話把在座的其他四人都嚇了一跳，作為一個鮫人自然是不懂人們的那些俗套禮節，直來直往。她深深喜歡著陳風，而陳風心裏也有她，這樣就夠了。
陳風先看看皎淚，又回頭看看父母的臉色，今天的遭遇就像夢一樣，他很想再掐自己一下，咧開的嘴再也合不上去了，因為這真的是跟做夢一樣美。
陳航也是嚇呆了，他還沒見過有女孩子比隔壁村的青花還要直接的女子，而且還漂亮得不可方物，心中想著，卻是為陳風感到高興。
陳源有些沉默，雖然眼前的這位女子是他見過最漂亮的人兒了，但是畢竟是來曆不明的人，即使她救過陳風一命，是他們一家子的恩人，但是這種事情他也是第一次遇到，頓時有些語塞，不知道說什麽。
“來這裏就對了，你可知道我們家陳風也很想念你，歡迎你來做客的，我家還有個平日裏堆放雜物的房間，我馬上就去打掃一下，給你空出來！”陳蕊畢竟是個女人，也懂得些大道理，一口話講的很是到位，既沒有丟了情分，也沒有一下子答應下來，隻是不經意間把前些日子還中意的岸柳小姐丟到了腦後去了。
“那便打擾了。”皎淚好像有點失望，不過既然她說出了那一番話，便是有自己的一份打算，還有七日，不長也不短的七日。
翌日清晨，陳風早早的起了床準備跟父兄去碼頭提貨，沒想到剛出房門，便看到皎淚正站在院子裏等他。經過昨晚的一番對話，陳風明了了皎淚的心意，少年的心事沒那麽複雜，一大早就看見心愛的人就跟吃了蜜一樣。
“怎麽起得這麽早？”陳風駐足問道，好像已經忘記了老哥老爹還在路邊等他。
“想多陪你出去走走。”皎淚的眸子裏伴著東來的晨曦，帶給陳風新生一般的活力。
陳風臉還有點紅，想著要怎麽回答，皎淚便上前抓住他的手，就像昨晚陳風抓住她的手一樣。
一天之計在於晨，一天之內時光流逝得最快的時候就是早晨了，一忙碌的功夫，便已經是臨近中午了。
皎淚雖是鮫人族的掌上明珠，但從沒有嬌生慣養的習性，踏實肯幹，而且對於魚的了解並不亞於陳源，在碼頭上進貨和去街上擺攤，出盡巧勁的皎淚開始讓陳源有點刮目相看了。若是昨晚的猶豫是因為這個小姑娘的來曆不明，那麽今天的猶豫便是在想自家的小兒子是否能夠配得上這位奇女子了。
到了午時，這四人終於回到了家中，陳蕊正在廚房裏麵燒菜，聞著裏邊傳來的香味，實在是讓人無比的滿足，皎淚看著廚房那邊的方向，聽著裏邊發出滋滋的聲音，那種平凡的美好，卻是可望而不可即。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皎淚回身抓住陳風的衣袖，臉有些紅，隻是這個舉動也被陳航陳源看到了。這一早上的相處，這二人不知道有多喜歡這個姑娘，美麗大方，勤勞能幹，至此再沒見過這般的完人了。
皎淚有點羞赧的樣子，在正午太陽的灼曬下顯得臉色有點難看，這讓陳風一陣心疼，他轉身看向皎淚，問道。“怎麽了？”
“我……”皎淚的臉更紅了。“我不會燒菜……”
這句話一出，引得其他三個大男人一陣大笑，無他，這個小女孩實在是太可愛了。
“哈哈哈，沒關係，不會燒菜可以慢慢學嘛。”父親陳源也放下了心中的猶豫，好像已經暗暗定下了皎淚和陳風的關係，調侃道。
陳蕊在廚房裏也聽到了外麵的笑聲，探出頭看著這其樂融融的四人，會心的一笑。
時間還長，不會的都可以學。隻是他們不懂，時間已經不太多了。
午後，忙了一早上的一家子都有午睡的習慣，避過正午的太陽，在陰涼的房子裏麵美美的睡上一覺是再好不過的了。
方才下午，陳風剛剛醒來，才出院子，想要收拾一下忘了收起的漁網，卻看見黃岸柳站在院子外靜靜地看著他。
一襲黃衣，亭亭玉立。
“你怎麽來了？”陳風這時候才想起已經兩天沒去黃府了。
“兩日不見小風哥哥，有些擔心，所以來看看你。”黃岸柳臉色顯得有些病態，卻露出微笑，好像風中一朵易折的小黃花。
“我……”陳風有些語塞，對於外頭關於他和岸柳的流言他並不去理會，也不會去承認，心裏既然裝下了皎淚，便不會再把別的人裝進去一絲一毫，他對岸柳隻是像朋友一樣，可還是有些猶豫，不忍心去戳破什麽。
“陳風？”皎淚從房間裏出來，看到了門外的黃岸柳。
黃岸柳有些恍惚，那皎淚是她見過的最美的女子了，一身有些髒亂的白裙也難遮掩她的光輝，心中不斷地猜想，就越是忐忑不安，臉上不由得有了幾分淡紅。
皎淚好像也發覺了岸柳表情的不自然，隻是自皎淚出來，陳風的注意力一下轉移到了皎淚的身上，一臉欣喜，絲毫沒有發覺黃岸柳的不對勁。
黃岸柳是個聰明伶俐的女子，看到了陳風的神情，她一下子明白了，之前心中的猜想僥幸都變得那麽可笑，這讓她有些失了魂。
“我先走了，打擾了。”黃岸柳點頭示意，心裏的那份倔強和尊嚴不允許她失態。
皎淚看著黃岸柳失落的背影，同是女子，她自然也不會那般愚鈍，心中也有了一些打算。
時間過得很快，快的讓人有點措不及防，這日複一日的生活卻因為皎淚的到來而變得精彩，轉眼間已經是皎淚來到陳風家裏的第五日了。每個人都會想著今天以後的日子，這是每個人的本性，即使是鮫人也不例外。
每每皎淚想到，這快樂的一天過去了，迎接她的是明天明天再明天，這就讓她越覺得難過。就像一個人最痛苦的就是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他接觸的東西越是美好，就越讓人心痛。
陳風和皎淚一起坐在沙灘上看月亮，陳風望月，皎淚看人。女孩隻是想把男孩的麵容深深地刻在腦海裏，往後十年，百年，都不會忘記。
海風輕柔地拂過二人的臉龐，卻是忘了去過問那五弦閣上又急又快的琴聲為何這般草率，那時不時夾雜著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聲為何這般無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