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凝望

歲月流雲。

小販的叫賣,茶客的碎語,孤島的吵鬧,五弦閣上傳來的奏樂。月下的呢喃,岸柳的絮絮,遠風也為此有些凝滯。

三個月的光陰如沙,偷偷地從指縫溜走。

在這個不起波瀾的漁村,閑時說道最多的就是陳源家的兩個兒子。

大兒子,青年一輩最能幹最出色的好手,勤快肯幹,為人靠譜,到了婚娶的年紀,家中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本村鄰村來往的媒婆絡繹不絕。

小兒子,幾乎沒有人沒聽過他的簫樂,為人處事也有一套的準則,還是少年時期便長得甚是俊俏,一身的靈性讓見者無不感歎,特別是最近幾個月和黃家大小姐的密切來往成了既定的事實,漁家小夥和大戶小姐的愛情故事更是讓人津津樂道。

畢竟是在村裏的好名聲,除了不愛出名的父親陳源,可是樂壞了這個當媽的陳蕊。

今天不是往常的一天。

正是清晨,天還隻是蒙蒙亮,陳風一路出村,他準備回去那個充滿回憶的地方看看,算是給自己的一個交代,這三個月的魂不守舍,生活也應該回歸正道了。

去時的路好像遠比回來時候的遠,可能是心裏急於找尋一個結果。

一路經過了三個村子,接著便是人煙稀少的地方,路上的景色依舊那般美麗,都好像昨天剛剛經過一般,隻是還和來時一樣,無心去欣賞。

到了當初上岸的地方,陳風在岸上叢林邊找到了那艘船,數月間船身有點腐朽了,陳風細心的檢查著其他的部位,很幸運,它暫時還不會散架。

很快,海風推動著臨時搭起來的船帆,陳風則在後麵劃槳,天氣很好,約莫半個時辰便能到達目的地。

小島外麵一層都彌漫著海霧,根本看不見海霧裏麵的情形,其間還有重重礁石,很是凶險,對於一般的漁民來說這種地方絕對可以算是禁地了,畢竟沒有誰真的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但是對於陳風來說,麵前的都已經不算什麽了,他沒有多猶豫,便繼續劃動船槳前行。整整百日的躊躇,思念,內心的鬥爭都不會允許他半途而廢。

“砰!”這是小船不知是第幾十次碰到礁石了,在這詭異的海霧中,能見度低的可怕,每個礁石都形狀各異,突出的棱角輕易的就能劃傷人的皮膚,而且礁石叢生的地方總會有很多危險的生物,這讓陳風不能輕易的下船。

又是轉悠了大半個時辰,陳風還在外圍轉悠,在這種陰鬱沉悶的地方讓人幾欲內心焦躁不已,但他從沒想過要放棄。再試試,也許奇跡會發生的。

終於,陳風找到了一個缺口,卻隻有半個船身的大小,很顯然,船是沒辦法通過的。陳風解下船帆,將作為桅杆的木頭探入水中試試深淺。

結果很讓人滿意,這根比陳風還要高幾分的長木探不到底,也就是說陳風可以從這邊遊過去,不用擔心驚擾到礁石上生活的生物。

陳風把固定桅杆的繩索用來固定住小船,以免它被海浪帶走,隨身帶著那根長木防身,就這樣把一切準備好,陳風便動身下水了。

海霧裏的水冰涼刺骨,反而讓陳風清醒了幾分,就這樣他小心翼翼的遊進這處缺口,緩緩的往裏麵進發。

礁石區域也沒有想象的那麽大,隻是二十來息的功夫,前方的海霧便微微的透著光亮,果然,這道缺口能夠直通海島。

帶著一絲欣喜和滿心的期待,陳風穿過了海霧,迎麵而來的是久違的刺眼的陽光,不遠處的金黃色的沙灘和碧綠色的叢林好像在跟他招手,較高處的是海島中心的那塊岩石,那一切的一切是那麽的熟悉,好像昨日剛剛來過,在夢裏。

終於,又回到這個地方了。

陳風瘋了一樣的開始狂奔著找尋著島上的每一個角落,充滿希冀的望著每一個轉角,好像下一個轉角就能看到他想看到的人。

然而,事總與願違。

也不知道是第幾遍了,陳風才癱倒在那塊岩石上,把手臂橫放在眼睛上,大口的喘著氣,任憑正午的烈日烘烤著,也無動於衷。

恍惚之間,他好像聽見了鮫人又在唱歌,“大浪如山,暴雨如針,都隨風而起,海的盡頭住著你,我都願意去。”

陳風猛然驚醒,好像錯過了片刻,什麽東西便會偷偷溜走一樣,隻可惜,入眼的是那正盛的烈日。

陳風有些沮喪,那段時間,他走過周圍的許多村子,也努力去打聽過很多人,奈何,這方圓百裏的地方,並沒有皎淚這人,更可怕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這等殘酷的現實甚至有時讓他自己都懷疑,夢中的那些情形是否真的隻是夢而已。他攤開手心,細細看著掌心的那一道若隱若現的疤痕,不甘地緊咬著牙根。

突然,他好像想起什麽,起身便向海邊走去。原來,他是準備抓幾條魚當做午餐了,或許也不是當做午餐這麽簡單。

很快,陳風開始烤起了魚,也是皎淚最愛吃的魚,讓皎淚聞著味道就能自己起床的魚。一條,兩條,三條,四條,五條,六條……魚兒都已經烤完了,那人還是沒有出現。

陳風覺得頭有些痛,一直沉默著的他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起身大喊, “皎淚!你到底在哪裏啊!”

無人回應,就連回聲都沒有。

或許,她是真的不在這裏吧……

還是,她是真的不曾在我的現實生活中出現過……

“吃魚了!快來吃魚啊!我剛剛烤好的魚!來,快來……吃魚……魚。”陳風喚著,一開始嘴角還能向上拉扯,強懷著希冀,隻是越用力著越像風中搖曳的殘燭,越堅強得很悲哀。

之前進島時候的倔強都煙消雲散了,那一股勁頭一下子從他身體裏抽離。陳風無力的蹲坐在沙灘上,垂頭喪氣,時間在一點一點流逝,現實也在一點一點的露出它森然的白骨。

這殘酷的一幕幕,卻被躲在隱蔽的礁石邊上的一人盡收眼底,她靜靜地凝望著這一切,眼神中各類的情感混雜,是傷心,是猶豫,是後悔,是無奈,是憤恨,很多。

皎淚。

有那麽幾次,她都差點沒忍住走上前去。但是她知道,如果上前了,隻會給這個她掛念了數月的少年帶來很多不必要的磨難,甚至危及性命!因為,鮫人族和人族不能相戀!

這個鮫人族傳承了千年萬年的族規限製著每一個鮫人,這不僅僅是一個警告,還是一個忠告!不僅僅人族之中沒辦法容納一個非我族類的妖怪,每次這種事情的發生一定會給鮫人族帶來幾近毀滅的災難,所以鮫人族對待這種事情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皎淚心中一直重複著奶奶的嚴厲告誡,看著陳風的一舉一動,她的左手死死抓著一邊的礁石,全然不知被礁石劃破的皮膚流下了鮮血……

皎淚眼睛有點泛酸,還有幾分溫熱,有一種讓人心痛的情愫從心底不停地向上蔓延,流過顫抖的心,流過噤聲的喉嚨,直衝她的眼眶,有些不知何物的東西幾欲奔湧而出。

但是,鮫人沒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