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黃岸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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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過去,一切慢慢變得如往常一般。這日清晨伴有清雨,淅淅瀝瀝,不緩不急,打在村口的青石板路上。

而陳風正坐在路邊,身前是剛打上來鮮活的魚,一身蓑衣青笠,低頭端坐。

他很享受這種時候,正如他很享受大海的無垠一般。街上小攤小販叫賣,清雨輕敲青石板,行人來來往往,絡繹不絕。好似就是喧鬧中的那一點安靜祥和最引人入勝。

陳風從懷裏摸出那支剛做的簫,輕輕的吹奏,身旁的小攤都是陳風的街坊鄰居,大多都已對此司空見慣,但還是很自然的露出發自心底的微笑。常來漁村買海鮮的人都知道這裏有一個會鳴簫的少年,而且很是動人,常常讓人駐足聽奏,忘記了來此的目的。

簫的曆史悠久,其聲圓潤輕柔,幽靜典雅。陳風吹奏的是一曲孤山,幽深哀婉,引人入勝。

他頭戴鬥笠,低頭輕輕吹奏,旁者都看不見他的真容,加上下著清雨,海霧吹拂到了街上,如同上古仙境隱居高人鳴簫,開智庸人。

簫聲縈縈,時而高昂時而低鳴,正配此情此景。海霧朦朧,已然身臨山間。

高山巍峨,聳立身前,千百年來矗立於此。方圓千裏獨有此山,更是陡峭絕壁,山石堅硬,少有生靈在此築巢,孤而傲絕,常年來山霧不散,不見真容,更添一分神秘的色彩。

就在眾人徜徉在這孤山之中,領略山間那份神秘,孤寂,冷傲的時候,一聲招呼打斷了這一切。

“白管家,快來看呐,這裏有人鳴簫,好好聽耶!”

不僅在場聽奏的人們都側目看去,就連簫樂也戛然而止。陳風抬頭看去,奈何鬥笠一滑,一下蓋在臉上,顯得有些呆萌。

“噗嗤,哈哈哈,想不到你不僅會吹簫,還很可愛啊!”這是一個身著藍衣的女子,看起來隻有十六七歲的模樣,生得正是青春洋溢的時候,加上五官長得標誌,還有一點嬰兒肥,看起來很是可愛。

“原來是黃員外家的千金,在下傅景文,有禮了。”一旁聽的青年作揖說道,一下道出了這個少女的身份。其他人一聽,眼神中也沒有了剛剛的憤憤不平,原來這黃員外是鎮上的富商,為人大氣善良,樂善好施,對待那些比較窮苦的人也是一視同仁,是個有名大善人。

“原來是傅先生,有禮了。”少女調皮的眨了眨眼,跟著正身作揖回禮,看得那位青年一愣一愣的。

“姑娘不拘小節,在下佩服,姑娘認得我?可是黃員外曾經提過我?我去年拜員外的時候和他暢聊幾個時辰,他還說要把我介紹給小姐呢”這個傅景文馬上收拾心情,開始講述那些所謂的事跡。

“啊……並沒有啊。”藍衣少女皺著小瓊鼻,無辜的搖了搖頭,越發讓人覺得可愛。

眾人聽到藍衣少女的回答都不禁大笑,鬧市之人,也不管什麽禮節,弄得那小子尷尬的要命,傅文景弄巧成拙,鬧了個大紅臉。

“小生家中還有事,便先行告退了。”傅文景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別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又作揖之後便落荒而逃了。

一旁的陳風抿著嘴,隻是止不住臉上的笑意,這一圈的人裏就他笑得最歡了。

待傅景文跑遠了,藍衣少女再也忍不住了,笑得花枝亂顫,旁觀的人也跟著大笑了起來,傳遍了整個早市。

十六七歲的年紀散發著她獨有的氣質魅力,讓人不禁側目,即使是惡作劇,也讓人生不出一絲厭惡。

“哈哈,剛剛那小子講個價還不停地跟我扯那些沒用的大道理,我早就煩死他了,還要多謝黃姑娘攆走他。”一邊一位漁民說道。

“不用謝啦。”藍衣少女俏皮地擺了擺手,然後一臉打趣的看著陳風,這麽標致可愛的女孩子盯著陳風,讓他也有些臉紅了,不知道視線往哪裏放了。

“哎呀,小姐,你怎麽跑這裏來了?”一位發間泛白,約摸花甲之年的老者撥開人群,這才剛剛找到他家的小姐。

老者想必也是個威望挺高且親民的人物,在場大多數人都跟他恭敬的打招呼,老者也一一回禮。黃府管家就這般,黃員外的名聲可見一斑。

眾人見陳風也不吹簫了,時候也不早了,向白管家和陳風致意後便自行散去了。

在一邊被藍衣少女看得尷尬不已的陳風也恨不得收拾東西跟著一起離開,隻是這藍衣少女實在是難對付得很。

“我叫黃岸柳,你呢?”岸柳岸柳,不為風花雪月,不為美佳伊人,隻是那岸邊看盡火樹銀花,無心插種便成蔭,微風拂柳翩翩的岸邊柳。

“我……陳風。”

“陳風,耳東陳,海風的風。”岸柳用的不是疑問的語氣,反倒像是在替陳風介紹自己的名字。

“嗯……”陳風點了點頭,用求助的眼光看著白管家,兩人也是算是熟識,白管家很欣賞陳風的簫樂,加上陳風一家常供黃府新鮮的海味,一來二去,二人倒有幾分忘年交的味道。

白管家會意之後啞然失笑,陳風不是個鬼精的人,對上家裏這位姑奶奶可真是難為他了。

“小柳你不是要跟白伯伯出來早市買東西嘛?怎麽跑這來了。”白管家試著分散岸柳的注意力。

“白伯伯,我以後隻吃他家的魚。”

岸柳直愣愣地指著陳風身前筐裏的魚。

“你以後每天都要送魚來我家裏!”

攤上了這麽大的買賣,有了黃岸柳的這句話,可以說,他們家裏再不用愁吃愁喝了。

但是陳風心裏卻有幾分莫名的不安,就像迷路的羔羊遇上了饑餓的狼。他一直安慰自己,這位小姐隻是看上了他家的魚,並不是別的東西,但是這些話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今天你的魚我也要了,再給我吹一曲。”岸柳說話很有大小姐的氣勢,隱隱讓人不可抗拒。

陳風剛拿起簫放到嘴邊,心裏不知要吹奏什麽曲子,猶豫之際,一道晨曦透過黃岸柳的油紙傘,暈在竹簫上。

原來是淅瀝的清雨不知何時停了下來,海霧也已經散去,久違的晨曦照臨早市,隻留下了略微泥濘的青石板路。

看著不遠處屋簷上即將滴落的水珠,陳風一陣失神,想來想去,陳風還是緩緩放下了竹簫。

“黃小姐,我…吹不下去了。”

黃岸柳先是一挑眉,隨後笑顏,沒有絲毫覺得遺憾的意思,很是大方。

“記得,你欠我一首曲子。”

岸柳收起油紙傘,招呼著後麵的幾個侍從來搬陳風的魚。

“小姐,我沒有給你吹奏,你也不必勉強買我的魚啊!”陳風有點著急。

“叫我岸柳就好了!”岸柳答非所問。

“岸柳……”陳風有點跟不上岸柳的節奏。

“嗬嗬,這樣你就不會忘記你今天欠我的一曲簫樂了。”

“我……”

“陳風!”

“啊?”

“明天見!”

“啊…明天見。”

這一切好像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等陳風反應過來好像有點不對勁的時候,抬頭看去,岸柳一行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陳風家的海鮮並不難賣,因為從不缺斤少兩,一家人都是和善之人,在早市裏口碑極好,又都是活蹦亂跳的海鮮,常常都能賣個精光。

而這下子,不知道為什麽就欠了黃大小姐一曲簫樂,至於家裏的海味,也都是受很多大戶人家青睞的,根本不怕沒有人買。

一直到收工回家的路上,陳風還在想這個問題,隻是一個恍惚就好像掉進了黃岸柳剛挖的一個大坑裏,而且還摔得他無話可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