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意外

恐懼總跟在身後,不緊不慢,不要奔跑,因為即使精疲力竭,它還是在你身後。

暴戾在裏麵很不安,該偷偷的把它藏起,或任由它爆裂。死死活活,再無新鮮。

寂寞的影子最乖,因為它總教人無奈。

我看見牆上閃耀著神秘的數字,忽隱忽現的精靈在四周遊**。我坐在牆前未知的空間裏,等待一個已知的結果。

我想,心死才如明鏡,物來不增,物去不減。

菩提下,遍遍紅塵,恨若即若離。

洗不盡,更走不出,累世的罪孽。

這個世界的意義不知道還能保持多久,我迫不及待的下樓。糟了!已經晚了,有隻很大的眼睛盯著我,我無從躲藏,因為它掛滿了天空。哥特式建築中,所有畫滿聖經故事的窗戶都殘敗不堪,我心裏卻異常興奮。我匆匆走出了房子,並且沒有忘記鎖門。天空上的眼睛已經不見了,因為我們沒人在乎他,他被孤單趕跑了。

天空流淌著濃稠的灰色,灰色中垂下無數漆黑的鐵鏈。

又是這個地方,它叫方山。不知從何時起,我無數次夢見自己置身此地,並且十分清晰的明白自己是在做夢。

方山是一座很高的山,四麵全部是懸崖,就像一大塊板磚矗立在虛空中。雖說如此,其實方山的山頂非常廣闊,有城市湖泊森林,自成一個小世界,我就在頂上這個小世界中。

知道自己在做夢,通常我不會著急醒來,因為這十分有趣。

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有無數陌生的臉龐擦肩而過。我曾經看過一本關於潛意識的書,說夢中所見的臉龐都是平時見過的。因此我格外認真的觀察著每個人的臉,清晰完整,卻絲毫不認識,人類的大腦真是神秘,裝著如此多的東西,自己卻毫無察覺。

我麵前有一個瘦弱的男孩正背對著我,出神的盯著天空,天空中的眼睛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顆很大的月亮,有平時百倍大小。我很享受這種怪異美妙的場景,因為平時從不曾見,我不知為何夢境能製造出如此瑰麗的場景。

男孩沒有回頭,開始向前奔跑。一種強烈的感覺讓我跟上這個男孩。夢境中跑動總使不上勁,男孩在一片望不見盡頭的水域前停了下來,水不深,不足半米,清澈見底,而水底青青小草隨波飄**顯得尤為幹淨。

男孩轉過頭微笑看真我,明眸皓齒,極其眼熟,卻又不認識。

“你能幫我做一件事嗎?”

我忍不住嗤笑一聲。

“我不過在夢境中,做什麽事有什麽意義呢?”

男孩十分失望卻又欲言又止。而我則滿不在乎的想著,明知道自己在夢中,還跟人對話,不是自言自語是什麽,就這樣,一個恍惚間我便醒了過來。

醒來之後的第一件事,我把這個夢記錄了下來,並且十分後悔自己沒有答應那個男孩的請求。是啊,在夢中做什麽都沒意義,那幹嘛不去做一下呢,說不定能發現什麽更加精彩的事情。

這是我發給徐菲的夜記中的最後一篇,時間是一個月前。說也奇怪,自從把這些發給了她,就再也沒夢到過方山,也再也沒有遇到過奇怪的事情,因此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我沒再聯係徐菲。

給自己安排的假期並沒有成功,因為我的老板李在明先生出事了。就在今天早上,李夫人打電話告訴我,李在明昨晚患急病去世的消息。因為李在明家世極大,所以他的死亡消息隻通知了極少一些重要的賓客,等過兩天一切安排妥當,在舉行盛大葬禮,今天應該算是個小型的告別會。

第一次與李在明認識的場景依稀記起,一年前的某個清晨,我參加了一個關於人工智能的研討會。然而研討會的內容令人失望,更像是一場商業作秀。我失望的歎了口氣,不再關注講台上的內容,玩起了自己的手機。

“這位先生對人工智能不感興趣?”

一個壓低的聲音從我旁邊座位傳來的,我這時意識到,自己的舉動似乎有點不太尊重演講者。趕忙收起了手機,報以一笑道。

“不感興趣怎麽會來呢,隻是和我以為的人工智能差別較大。”

這時注意到,與我對話的是一個著裝很講究的中年人,戴一副金邊眼鏡,眼睛炯炯有神,感受氣場便知是個事業相當成功的boos級人物。

中年人微微一怔,推了下眼鏡輕聲道。

“那先生你的看法是?”

我略一思索道。

“他們講的都沒錯,不管是台上這位講深度學習算法的高手,還是前麵那幾位思考人工智能處理大數據的方式,都非常好,但是有個問題,他們太急功近利了,要知道,萬事開頭難,開頭方向隻要差之毫厘,對日後的研究方向恐怕就謬之千裏了,人類不是隻會學習,還有很多,如果人類的意識可以簡單的概括為一個算法,那未免也太可笑了!他們這個恐怕隻能算是個複雜的程序,算不得人工智能.”我對人工智能的確研究很多,篇幅原因不在講述當時的對話。

中年人忽然一拍大腿,也顧不得會議上其他人怪異的目光,給我一張名片道。

“好一個差之毫厘,謬之千裏,鄙人李在明,真誠希望會後跟我聯係詳談。”

我尷尬的接過名片點了下頭。

當然,科學家也要飯吃,會後我珍惜了這個機會聯係了李在明,他成了我的投資人。

回憶回來,李在明家的女傭走到我跟前低頭輕聲道。

“林初先生,夫人邀你去書房一趟。”

我看了一眼大廳中央的玻璃棺,歎了口氣,趕忙跟上了女傭。我和李夫人其實並不是很熟,隻是幾次來李家做客的時候見過,說的話也沒超過十句。以前聽李在明講,他的嶽父是部隊裏的高官,至於多高,他沒說,但是從他怕老婆那樣子,可見一斑。

跟著女傭到了書房,書房裏除了李夫人還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我認識,名叫賀祥泰,是位略有名氣的小說作家,我們是通過李在明認識的,據說他早期窮苦潦倒的時候,李在明給了他很多支持。而另一個年紀頗大,卻非常端正的坐在書房的主人位子上,據說是李夫人的爺爺。

我非常識趣的行了個禮。

“老爺子,夫人請節哀。”

老人微微點頭,臉上愁苦卻是藏不住,可見他對孫女婿也頗為喜愛。李夫人則強擠出一絲笑容道。

“哦,小林你來了,這是我爺爺,快請坐吧。”

我再次點頭示意,與賀祥泰坐在了一起。

“哎。李在明那臭小子走得急,有很多事都還沒有處理,讓小娟給你們講下吧!”

小娟就是李夫人,原名金小娟。李夫人舒了口氣,緩緩道。

“祥泰你的事情比較簡單,在明早些年投資賺了不少錢,現在其實不指望著賺錢,就希望能幫幫你們這些年輕人,你現在已經是個小有名氣的作家,在明他應該沒什麽遺憾了。”

賀祥泰嘿嘿的撓著腦袋,此時李夫人又緩緩看向我。

“小林,至於你的工作,在明跟我講過,短期內很難有成就,但是他會一直給你投資,人工智能我不懂,但是在明生前反反複複嘮叨你的研究,我從沒看到過他這麽興奮,這麽有幹勁。”

我尷尬的幹咳了聲,雖然在明和我是朋友,也雖然自己的確在努力研究,但李在明對我來說,最大的身份還是天使投資人亦是傻瓜投資人。李夫人看出我的不自在,輕輕歎了口氣。

“小林你不必介意,我會繼續給你投資,今天叫你們來就是想告訴你們,以前項目照舊就可以,一切按照在明生前的意思來。”

雖然項目資金有了著落,但李在明畢竟也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心裏不免黯然。

“夫人,在明他,到底得的是什麽病?他平時很健康啊。”

李夫人聽完站起身來,剛想開口卻又欲言又止,坐了回去。

“唉,有什麽不好說的,老爺子替你說,在明啊,最近幾天得了抑鬱症,昨天晚上吃安眠藥自殺的,因為影響不好,對外麵就說的了急病,也沒算瞎說。”

老爺子悲傷中明顯帶著些許憤怒。也是,一個大男人,就這麽突然拋棄了自己的家人。但是我暗中觀察夫人,發現夫人在老爺子說道抑鬱症的時候,點點頭又搖搖頭,緊縮著眉眼,裏麵鎖滿了不確定。片刻後,眼中又開始流淚。

“昨天他說很累想先睡,我真的以為他睡著了,怕打擾到他,便去了另外一間房,沒想到今天早上,嗚嗚嗚。”

見女兒說不下去,老爺子又接道。

“今天早上,看見**的安眠藥空瓶,趕忙叫來了私人醫生,醫生一看就直搖頭,沒救了。”

“李先生好好一個人,怎麽就。。”我說道一半覺得自己過問的太多了點,趕忙垂下了腦袋。

李夫人也沒有介意,緩了緩道。

“在明這幾天一直很奇怪,時常提起說自己老了,要是有天不在了,要我不要悲傷什麽的,最後這幾天,在家裏總是翻箱倒櫃,說是不見了什麽重要東西,我偶爾還看見他默默流淚,但是他什麽都不跟我說,總說沒事的,說抑鬱症倒的確有點像。”

沒想到是這麽回事。知道了很多信息,卻又似乎還有好多問題要問,但卻實在不好開口了,隻能自己慢慢接受。甚至連得知李夫人要繼續投資我,也並沒有那麽高興,因為李在明的死實在是太突兀了。

從李家出來,正是和賀祥泰同行,賀祥泰這個人其實沒有半點作家的樣子,毛毛躁躁的,剛才在老爺子麵前不說話已經把他憋的不行,出來後在我身邊左串右串道。

“林初林初,你說在明老兄到底怎麽回事,以前看不出他有抑鬱症啊”

我實在沒心思去回答他,因為我明白,回答他一個問題,他能繼續問三個。搖搖頭對他說。

“祥泰,我先回去了,心情不好!”

便扔他一人在路上,自己快速走開了。聽到後麵滿腹牢騷。

“咦,這人心情不好,還走得跟兔子似得快。”

我心裏不是很喜歡賀祥泰這個人,不知道為什麽李在明會幫助這麽一個草包。

李在明在當地算是個不小的富豪,居住的別墅當然也不小,幾乎占了半個山頭,走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看見莊園的出口。然而這一路走來,總感覺背上涼颼颼的,有人跟著我,而且這人絕不是賀祥泰,我好多次偷偷回頭卻看不到任何可疑。我暗自搖搖頭,嘲笑自己疑神疑鬼,走到莊園外停的車前,正準備開門上車,但是從汽車反光鏡上看見一個女孩躲在莊園門後看著我。

女孩十八九歲模樣,眼睛很大,皮膚異常白皙,像是常年見不到太陽那種病態的白皙。靈光一閃,我摸了摸口袋,假裝自己丟了東西,回頭看著地麵尋找。

女孩在我回頭的一瞬間就躲在了門後,動作異常敏捷,我假裝找東西,一路走到門口,迅速鑽過門,一把抓住了女孩的肩膀。

“姑娘,你跟著我幹嘛,想幹什麽壞事呀。”

女孩開始嚇了一跳,被我半開玩笑的語氣感染,很快鎮定了情緒,怯怯道。

“趙哥,你帶我走吧,他們要害我!”

我當然不能帶她走,腦中一大堆問題脫口而出。

“姑娘,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趙哥。你不是來參見葬禮的嗎?誰要害你?”

沒等到她回答,後麵過來幾個李家的保安,快速抓住了女孩,往莊園裏麵拖去,女孩開始拚命喊叫。

“救命,救命,你們不能這樣。”

我正想前去阻攔,看見保安後麵十步開外站著一個人,正是李夫人。此時已麵有慍色,緊握著拳頭對保安道。

“這麽多人看不住一個。”

說完,緩緩走向我,當然這需要給我一個解釋。

“小林,這女孩叫李思寧,是李在明的妹妹,得了精神病,總妄想有人要害他,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我看著遠處被拉走的女孩,對李夫人說。

“沒關係,夫人怎麽不把她送去醫院,挺可憐的。”

“沒用,況且我們有私人醫生。”

“夫人,她剛才叫我趙哥又是什麽人呀。”

我隨口一問,沒想到李夫人身子一顫,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態度也冷淡了下來。

“她叫你趙哥?精神病在想什麽,誰知道呢。”

我再次告別了李夫人,上了自己車,但是心裏有種心虛的感覺,像是虧欠了什麽人,當然就是那個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