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生活是萬能解藥,再尖銳的東西都經受不住它的打磨。文豪漸漸走出陰影,開始安分的過大學生活。生活內容和所有大學生一樣有規律:吃飯、上課、睡覺……如此反複。日子單調的像吃清水煮麵,似有東西進胃,但卻食不知味,清淡的讓人發瘋,讓人感覺吃了像沒吃一樣,過了像沒過一樣。

學校社團一片死寂,沒一點所謂的藝術文化氛圍,近期學校討論比較多的文化活動,就是不久前學生會組織的兩場辯論賽——“大學生應該以創業為主還是學習為主”和“應該先強國還是應該先富民”。眾學生終於在無聊的生活中發現了一些樂子,紛紛在學校貼吧裏說如今學生會不僅作風不行,智商也是低的嚇人。搞得那段時間學生會的人出去都像戰時打入我軍內部的特務一樣,不敢輕易對外聲稱自己的身份,生怕自己一個人背負整個組織的罵名。

文豪樂意看別人出醜,尤其是看學生會出醜,這能讓他感到非常解氣。現在他對學生會簡直恨之入骨,仿佛有不共戴天之仇,任何貶義詞用在學生會身上都能變成褒義詞。但這也隻是他無聊生活中一點調味劑而已,他對學生會的仇恨轉化不了激勵自己的動力。

文學社那邊沒有任何活動,唯有秦世明每到星期天晚上召集成員練習鋼筆字。因為他本人對自己鋼筆字喜歡的不得了,所以拿出來給大家分享——對於男人來說,除了權力、金錢和女人是不能分享的以外,其他都可以。

這是秦世明維護社長尊嚴的的一種做法,他知道自己在文學和文學社方麵不會有所建樹,隻好盡量做些跟文學沾邊的事,就像一些過了氣的作家去當文學評論家,不至於讓別人瞧不起。

其實事實恰好相反。秦世明的這種做法隻是安慰了自己,別人對此是很不屑的。就像遇到一個乞丐,你不給錢,會被別人說十次小氣;倘若你給了兩角,會被別人說一百次小氣,甚至還有挨兩腳的可能。有些社員去捧他的場,隻是因為他們閑著沒事又找不到除了學習以外的事情做,人性深處的善良讓他們不忍拒絕而已。

文豪和秦世明一樣,對自己的字有刻骨的喜歡,對別人的字嗤之以鼻,所以他不想去。剛開始由於稀罕去捧場,後來每次都找理由推辭。久而久之,文學社其他成員萌生退意,背地裏說社長領導無方,還愛沒事找事,還盡是不疼不癢的事,浪費自己的時間,社團又不舉辦活動,過不出一點大學生活的味道,於是紛紛退社。漸漸社裏隻剩下九個人,其中一半是秦世明朋友,被他拉到社團充門麵,當各個部門的部長。秦世明知道社員退社的原因,但無可奈何,隻能任由他們去。

文豪這邊,宿舍其他人還是整日沉醉玩遊戲,經常上課到一半便溜回去做任務。馮春建和其他人一樣是同道中人,都視遊戲為第二生命,每天看著他們玩遊戲,自己看在眼裏癮在心上。刺激之下,他打電話給家裏說要買電腦——理由自然是學習用。做父母的最容易上孩子的當,簡單說幾句好好學習就把錢打了過去。

馮春建拿到錢後仿佛得到了人生第一桶金,等到星期天拉上全宿舍人陪他去科技市場買電腦。到了街上他們才意識到,自己好長時間都沒出過校門了。

十字路口正在建地鐵,道路被占去一半,車堵的好長,司機在車裏麵焦躁不安地抽著煙按著喇叭催著前麵的車,而前麵的又不能催紅燈,更加焦躁。人們抱怨路堵都是地鐵惹的禍,但是即使不建地鐵,堵車狀況也不見得會緩解。鄭州的路就像國產車的質量,沒怎麽折騰就會出毛病,所到之路都會有施人員在挖溝修路。有人專門寫了順口溜來說明鄭州的路況——鄭州鄭州,天天挖溝,一天不挖,不叫鄭州。

文豪一行人在路口等紅燈,他們長時間不外出,對周圍的世界還抱有一些原始的新鮮感和求知欲,趁著等紅燈的間隙都在打量周圍的環境。但其他路人沒他們這種雅興,湊夠了幾個人,不管前麵路燈什麽顏色就往前走。都說香港人很忙,生活節奏快,但最忙的還是大陸人,他們連等幾十秒紅燈的時間都沒有。

路邊有很多發傳單的人,可謂五步一哨,十步一崗。這些人的責任就是將傳單發完,不管用什麽方法,所以遇車便塞、見人就給。有路人主動上前要的,也有伸到跟前看也不看的,有時還會對其狠瞪一眼,讓發單者很是尷尬。文豪心地善良,也是過來人,所以從不拒絕別人給自己發傳單,甚至主動上去索要,幫對方盡快完成任務。可見人有時候幫助他人並不關乎善良,他隻是心疼過去的自己而已。

文豪博愛的要了幾份傳單分給眾人,說:“拿著吧,權當獻愛心了。”

眾人壞笑著說:“你是不是看到當初你的影子了?”

“哈哈,是的。”

“又是房地產!鄭州的樓盤可真多!”周凱說。“嘖嘖嘖,這樓真氣派!”

婁坤堤白了一眼道:“電腦做的效果圖,咱們的通知書上麵學校的樓也很漂亮,現在再看呢?”

“我知道,我說的就是做的氣派。”周凱補救道。

“三環的房子都七千多一平米了!?”文豪叫道。他掃了一眼不忍再看下去,因為那七千多一平米的還是普通戶型,瞬間感覺壓力大了好多。又苦笑著對眾人說:“咱畢業以後五年之內都不一定能在三環買個八十平的房子。”

婁坤堤打擊道:“你還真樂觀。五年你就想買八十平的房子?你這不是侮辱我國房價呢!”

文豪想想也是,以目前中國的房價上漲的趨勢來看,五年後三環的房價指不定會是現在的多少倍。婁坤堤又忍不住炫耀:“還是我們村好啊!結婚分房子,少奮鬥好幾年。”

文豪等人無不羨慕,想自己回農村老家蓋房子比較合適,雖說交通不甚方便,但環境好,而且七十年以後還是自己的。

文豪氣的將手裏的傳單揉成一團扔向旁邊的垃圾桶,怎料手法比國足的腳法還臭,紙團打在垃圾桶上掉下來。他本來想去撿,不料這紙團似乎學會了人的圓滑,又滾了好幾米到了路中間,恰好是一個讓他犯愁的距離:不撿吧,讓別人認為自己沒素質;去撿吧,這在一個以沒道德為正常現象的環境裏,大家肯定會嘲笑自己裝文明人,讓自己覺得有距離感。

文豪就這麽愣在那,心中兩個小人的鬥爭還沒分出勝負,不知道撿還是不撿。馮春建看他掉了隊,衝他喊了一句:“愣啥呢?車來啦!”

文豪如夢驚醒,趕忙追上隊伍,心中懊悔著,自己愣了半天掉了隊也沒撿,還不如剛開始直接去撿了,都怪自己想太多。上了車他透過車窗看著那個紙團,在平坦的馬路上很是別扭,仿佛圓潤光滑地臉上長了一顆痘,心裏也打了個結。

到科技市場大約一個小時的公交車程,眾人剛上來的時候車內空間還比較寬裕,停了幾站後車內滿滿都是人,司機每次到站都對往裏硬擠的人說不能再上了,不料乘車的人都有魯迅的想法,說擠擠就有了。載滿人的車像我國抗日戰爭時期受壓迫的勞工,無論給多大的苦都能承受。等車到站,眾人皆是汗流浹背。

幾人剛下車,立刻被撲麵而來推銷電腦的人給圍住,連拉帶拽的讓去看看。文豪擔心再不反抗會被分屍,急中生智說:“我們是來找人的!”眾人這才散去繼續尋找其他獵物。

現在的科技大廈已經比較陳舊了,這是中規中矩的建築。在建立初期,這棟大樓還算是很宏偉的,但經過這些年的風吹雨打和眾人踩踏,已經沒了當年的風采,就像過了氣的娛樂明星,僅有的影響力是靠以前的名氣在支撐。

到大廈裏麵,眾人又將剛下車的情況溫習了一遍。從一樓到三樓,身邊至少有三個推銷的,走到哪跟到哪,一路解說,介紹自己家的電腦如何便宜、性能如何之好。那電腦仿佛是電影中講述的偉大人物,集各種優點於一身,挑不出任何缺點。

馮春建終於忍受不住一女生的軟磨硬泡,答應去店裏看看。那女生一聽兩眼放光,臉上的五官也因激動而有點變形,壓抑著興奮帶眾人去店裏。

眾人一路跟在女生屁股後麵,路上有不少人帶著麵具般的笑對他們像念經似的說:“哥們兒,來這看看吧。”

文豪指了指前麵帶路的女生,笑笑說:“有人了。”

那人立馬笑變成怒,仇視著那女生。女生的也不在意,沒有空和他對視,露出一個勝利的微笑繼續走。

這一路可謂是偉人一生的寫照:剛開始一條筆直的道路,拐幾個彎上電梯,飛黃騰達後走了一些彎路,最終曆盡磨難抵達人生的終點。

帶頭的女生先行一步跨入屋中,對裏麵幾個愁眉苦臉的同伴先做一個勝利的微笑,還調皮地做出“V”型手勢。

屋中幾人見她後麵跟了這麽多人,大喜過望,立刻驅散臉上的陰霾,晴天掛在臉上,堆笑著迎上去,像魯濱遜看到了“星期五”, 恨不得給眾人一個擁抱,足以見得店員的饑渴程度。而文豪看店員這麽熱情,卻有著“星期五”看到魯濱遜的驚恐。

最後馮春建看上一台標價五千的電腦,雖然貴,但玩起遊戲來很順暢。隻可惜跟著來的一群人沒有一個人會砍價,隻能自己在心裏默默地組織砍價的話。那女生體諒他,給他說,這個是新款,所以不能優惠——但是,如果不要發票的話,可以優惠三百。一張發票有什麽用?又沒人報銷,為這麽一張沒用的紙而多花三百塊錢實在不值當,於是幹脆答應。最後這台電腦以四千七百元的價格成交。

馮春建提著電腦回去迫不及待地下載遊戲,沒日沒夜的玩。逐漸地,宿舍人都像古代的隱居人士,不過問外麵世事。文豪不玩遊戲,體會不到得到他們遊戲勝利時的喜悅,無法融入他們的世界,愈加孤單。有時他甚至想再回到高中,寧願去過被摧殘的生活,也不至於現在這麽空虛。他去找牛傑傾訴,但牛傑沉浸在愛情和遊戲的海洋裏,無暇開解他。

過了幾日,牛傑來找文豪借錢,因為女友下個月要買衣服,讓他準備好。

文豪詫異地問:“上個月不是剛買過嗎?”

“我剛才就是這麽跟我女朋友說的。”

“然後呢?”

“然後她就生氣了。”

“所以呢?”

“所以從原來的一件,增加到現在的一身兒。”

文豪不知有女友的苦,教育牛傑:“你不能老這麽慣著她!她生氣你哄哄不就行了?女人都是聽覺動物嘛,說些好話就會原諒你的。”

“你不懂我們這些有女朋友的人的痛苦。”牛傑說。“哄因為不買東西而生氣的女人的最好方法是買更多的東西。你和這個時代脫節了,等你有女朋友了你就懂了,現在跟你說不清楚,借錢就好。”

文豪確實不懂,勸牛傑的話也是好多年前在電視上看到的,彼時的金玉良言也許真的和現在的時代不搭了。

可惜文豪不是富豪,而且前不久做兼職淨賠兩百,無力救濟太多,借了他三百。這點錢是不夠的,所以牛傑隻能去外找兼職,要不然在規定期限內湊不齊給女友買衣服的錢,到時候再生氣,不一定會增加到多少。文豪一直在為死去的兩百塊錢傷心,便和他一起去周邊找工作。

兩人在學校前麵的街上找了一個飯店當傳菜員,晚上六點到十點,二十塊錢。這自然也不能滿足牛傑的需要,因為他還得養女友還得養自己。在金錢的驅動下,兩人決定一不做二不休——再找一份工作。做一份工作是工作,做兩份工作也是工作,反正有那麽多的空閑時間。現在晚上有了工作,早上和上午卻空著。兩人在學校後麵一個小飯店又找到一份洗碗的工作,中午管飯,但隻要一個人,老板看文豪比牛傑瘦,便留下了他,工作時間就是中午放學到下午上課之前。

兩人又去找常琳,參加學校“勤工儉學”計劃。文豪是每天早上五點半起床打掃宿舍前麵的一塊地方,而牛傑的工作比較體麵,分配到了書記辦公室,給書記擦桌子拖地。

文豪空虛的生活被工作填滿,讓他充實不少。他決定將這個日子作為和以前無聊迷茫日子的分水嶺,從今以後不再留戀紅塵,不再空虛度日,將生活重心全部放在學習和工作上。

宿舍其他人看文豪每天早出晚歸得知他在工作,都對著電腦說:“掙錢了記得請吃飯。”文豪氣的要死,自己每天起早貪黑辛辛苦苦工作沒人關心,光知道讓自己請客吃飯。其實別人永遠不會真正分享你的成功和付出,真正想分享的是你成功和付出後得到的果實,這才是最實用的。

工作並不無趣。在飯店工作很有意思,經常可以看見中國式付款方式。文豪好幾次看見有人在吧台前打架,走近一看才知道是幾個人在搶著付賬。

這飯店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廚房在三樓,文豪和牛傑需要從三樓端菜送到一、二樓,樓梯比北京的老胡同還窄,走路極其不便,更何況還端著飯菜。好幾次文豪都將湯水弄到身上,碰上星期天客人多的時候更是痛苦,一晚上上下樓上百次,累的忘乎所以。

凡事都有兩麵性。廚房在三樓,山高皇帝遠,菜出鍋時文豪和牛傑可以先行品嚐。長時間下來,倆人都練就了吃熱飯不燙嘴的本領。牛傑在這方麵有著過人的天賦,在文豪的嘴巴剛能承受熱菜的時候,他已經能喝湯了。

從三樓到一樓的上菜的過程就像中央撥款到地方,過手者必扒一層。導致菜到桌上已經明顯變少。客人紛紛投訴說盤子大菜量少——其實飯店的盤子本來就大,菜量原來也不多,老板剛好把菜量控製在客人容忍而不投訴的地步。但如今客人投訴了,個中原因老板自然知曉。後來在廚房和樓道裝了攝像頭,投訴情況明顯得到改善。

其實大多數投訴的客人是一樓的客人,二樓包廂裏的客人很少投訴。因為中國人講究排場,再外吃飯不願意自己桌上太寒酸,所以不管自己有多少人,都會拚命點,俗話說“輸人不輸陣”。廚房的兩個大號泔水桶每天都是滿滿當當,自從國家提倡“節約糧食”後,人們再也沒節約過。據說湖北民間流傳著這樣一句話:浪費糧食瞎眼睛。謝天謝地這句話不是真的,要不然中國一下子得增加多少殘疾人。

身為一個飯店老板,察言觀色、因人行事是的必備的技能。有一次一桌客人算賬,服務員指著某一桌客人對老板說那人消費一百二,堅持隻給一百。老板瞥了一眼那個穿綠色職業裝的客人,擺擺手說算了,可能是電業局的人。待那人出飯店時,她才看見那人衣服背麵寫著“中國郵政”四個字,氣的直罵娘。

老板是個中年婦女,身材長的和領導一樣,身寬體胖,可見政商果然不分家。不僅如此,她脾氣暴躁——更多的是體現在對丈夫身上。《婚姻心理學》中說人在尋找結婚伴侶的時候,會下意識的將注意力放在具備自己本身所欠缺的人身上。她丈夫正和她相反,骨瘦如柴,在外對別人說自己家是開飯店的沒人會相信。這對夫妻不僅身材互補,性格和能力也是。她精明能幹,丈夫遊手好閑。她丈夫每天無所事事,最大的樂趣就是數錢,每天睡醒了便去櫃台數錢玩,生怕錢長腿跑了。除此之外,他還愛翻發票,偷偷鑽到沒人的地方拿著強光手電筒照發票上的鉛印,除了“謝謝惠顧”以外全部扣留。對於他而言,顧客拿自家發票中獎就等於掏自己兜裏的錢,所以從不麻痹大意。這是他對飯店唯一的貢獻。

他們平日裏沒少吵架,幾欲離婚,幸虧得有一子維係兩人最後的情感。

這小孩不愧是兩人的結晶,繼承了母親的體態和父親的心態。時年八歲,除了不愛上學以外其他都愛。兩隻小手整天閑不住,在飯店不時踢桌子動盤子,每次出手絕對有東西慘死在他手上,像斯大林格勒戰役中的神槍手,不打一頓消停不了,可見荀子說的“人性本惡”並非空穴來風。

這孩子隻是他們感情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產物,不但沒有起到減少矛盾的作用,反而經常被當成一麵鏡子反射罵對方的話。老板罵他:“小兔崽子!整天不學無術,長大也是個吃軟飯的料!”她丈夫也不甘示弱,也常拉著兒子指桑罵槐:“小王八蛋!整天光知道吃!總有天吃成你媽那樣!”

那孩子可憐,在母親麵前是兔子,在父親麵前變烏龜,年幼的他無法做自己,還無端卷入大人們的戰爭中。其實中國的孩子從來都沒有所謂的“自由成長”,因為中國家庭之間的複雜矛盾往往會無限製的延伸到後代代繼續滋長。

文豪每天早上五點半起床打掃校園,中午放學去學校後麵的小飯店幹活,晚上和牛傑去大飯店工作,繁忙且充實。

天氣逐漸變涼,文豪也越來越愛賴床,有時偷一下懶不去掃地,管理員大爺隔天問,他就故意裝作無精打采狀啞著嗓子說昨天生病了。撒謊對人生的生長曆程有重要的意義,所謂的成熟就是將謊話說像真的一樣。管理員大爺聽了,反倒說病了就多休息,這塊小地方自己能打掃。文豪想不到大爺如此善良,心裏泛起一絲愧疚。

其實文豪不想起早掃地是因為沒動力——這工作每天隻有五塊錢。在如今的鄭州,這點錢也就夠一頓早餐的。如果僅靠這個工作來勤工儉學的學生,堅持不了一個星期就會客死他鄉。

借口是應急用的,文豪也沒有別的借口去騙管理員大爺,還是得去打掃校園。這天早上去打掃,管理員大爺特地交代他,掃過地後打些水把楊靖宇將軍的雕像和花壇邊貼瓷片的地方都擦幹淨。文豪問其何故,大爺語重心長地說:“前不久市領導和咱們校領導去別的學校考察,市領導說那個學校的環境不如咱學校,人家不服氣,說要突擊檢查咱學校,咱可不能在外人麵前丟臉!可得好好擦!中午人就要來了!”

文豪被逗笑了,都定了準確日期還叫“突擊檢查”?他搖搖頭想,這說不定是各個校領導之間不成文的規定呢。

文豪的日子密的一點自由空間都沒有,想休息一下都不行。後來他索性保留每天頭尾的工作,把中午的工作辭掉。如此一來,兩個工作之間有大段的時間都是自己的,一下子敞亮了許多。他也突然意識到,自己忙於工作,好久都沒有和舍友們一起吃午飯了。

這天到中午放學,眾人回到宿舍先打開電腦玩遊戲,沒一點要去吃飯的意思,一邊玩一邊叫喊著:“對方的關羽是豬啊!會不會玩!”、“這個呂布是菜鳥!”等等,三國時期眾英雄在他們嘴裏變成各種飛禽走獸。

文豪清了清嗓子說:“走吧?去吃飯吧!”婁坤堤對著電腦說帶一份回來,然後其他人也紛紛效仿他說帶一份。文豪氣道:“幹嘛這麽懶!”

婁坤堤盯著電腦說:“你看正忙著呢,抽不開身啊。”

“吃個飯能花多少時間——沒人去我去了啊!”文豪對著他們的背影說。

他這句話飄在空中無人應答,自討沒趣,隨即扭頭摔門而去,把火都撒在門上。

到食堂他隨便要了一碗麵,食道也被氣堵著,沒吃幾口就吃不下去。猛然一個抬頭,看見婁坤堤等人終於抽開身親自來吃飯,他心裏更加不悅——瞬間感覺自己被排除在這個集體之外了。他低下頭吃飯,假裝沒看見。

不一會吃完飯正好看見婁坤堤等人也打包好飯要走,他又坐下來等了幾分鍾再走,免得碰見。

回到宿舍文豪直接躺在**,餘光看著眾人邊吃邊玩遊戲,吃完將袋子係好直接丟在腳旁邊的垃圾桶裏,再用手旁邊的衛生紙將筷子擦拭一遍放到二層架子上繼續遊戲。對於這群人來說,宿舍唯一的不好的地方就是沒有獨立衛生間,要不然吃喝拉撒睡都可以在宿舍完成,不用再去“外麵”。互聯網時代將生活範圍縮小,可以足不出戶知道地球各個地方都發生了什麽事,但無形中也束縛了人們。以前的“外麵”指的還是很遠的地方,而現在,連廁所都成了“外麵”。

文豪氣的跳下床去隔壁找牛傑,剛推門進去就瞧見牛傑拿衛生紙擦拭筷子,隨後丟在地上繼續玩遊戲——牛傑宿舍可謂奇髒,地上鋪滿瓜子皮和煙頭,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中原工程大學對學社宿舍管理方麵倒是很放得開,入學這麽長時間以來,領導沒有檢查過宿舍,隨便學生折騰。若有人員失蹤,又沒有學生報告的話,領導估計一輩子都難知道。

“你怎麽也這麽懶!?去洗洗能死啊!”文豪氣急敗壞的說。

“哎呀,多麻煩,還得來回跑,現在流行速食文化。”

他氣的轉身出去。樓梯口的垃圾桶裏和地上堆滿了一次性餐具和桶麵包裝,可見速食文化者之多。

文豪又回到宿舍,看著其他人樂此不彼的玩遊戲,他發現一個不爭的事實:自己的確和他們產生了隔閡。是的,自己不玩遊戲,每天還在外麵工作,一天中待在宿舍最長的時候就是晚上回來睡覺的時候。而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們聊天的內容也離不開遊戲,他根本插不進話。

文豪的日子越來越難過,這完全不是人們所說的、電視裏所演的、書本上所寫的大學生活。為什麽那些人在大學裏會遇上驚心動魄跌宕起伏有意思的事,而自己遇到的隻是一係列倒黴和無聊的事?如果自己身邊也發生一些有趣的事情該多好啊。

懂得生活的人會把生活的過得平靜安詳,不懂生活的卻妄想把生活變得轟轟烈烈。

來到大學才幾個月,文豪就覺得沒意思。來之前自己是那麽憧憬大學,可現在自己卻是無比的空虛。他想,如果日子就這麽繼續下去,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長時間。他想改變,但卻找不到方向,渾身蠻勁在身體裏湧動卻找不到出口,隻能安於現狀接受現實。

他每天還是重複著昨天的生活,清晨在眾人的呼嚕和囈語聲中醒來去掃地。最近鄭州總是大霧,視線所及之處都蒙上了一層霧氣。看了新聞才知道原來是空氣汙染產生的霧霾。最近幾天鄭州空氣汙染指數蟬聯全國之最,在好的方麵,這座城市很難在全國範圍裏拔得頭籌,在汙染上倒是當仁不讓,讓其他城市望“塵”莫及。校園裏、大街上人們紛紛帶上了口罩,仿佛又再現了當年“非典”時的情景,都不想成為全國第一例因呼吸空氣而死的人。文豪還趁早上沒人,玩興大發給楊靖宇的雕像帶上了口罩。

這霧霾也不是一無是處,文豪每天清晨下來打掃,看到寂靜的校園被霧氣籠罩著,遠處的物體若隱若現有種朦朧美。這場景也像人的前途:隱隱約約看得到方向,但卻看不具體。不是因為自身條件差,隻是環境太惡劣。這霧氣雖然不健康,但文豪此時有日本人的審美觀,敢用生命發現美。不得不承認,日本在某些領域,中國隻能望其項背。

最近文豪又數次看見楊子君和那個部長出入校園,這讓他埋怨老天不公。因為他平時很少見到楊子君,偏偏見到時她身邊總有異性。他們沒有互挽手臂,僅隔一拳距離,卻更能給人一種無法言喻的默契。每每看到,他都感覺心髒瞬間坍縮成一團,擠壓般地痛。他曾試圖忘記楊子君,可到最後往往糾結在“忘記”兩個字眼上,不知道到底是忘還是記。楊子君的樣子依然不時出現腦海中。他舍不得放棄,想這世界異性那麽多,但能讓自己心跳的卻很少。但這些又有什麽用呢?再怎麽思念也隻是單相思。文豪對這些道理很清楚,但就是克製不住和自己較勁,撞不過南牆也要撞,要麽牆撞破,要麽頭撞破,固執的像曹操,知錯認錯不改錯——遺憾的是他沒有曹操“寧使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的性格,要不然他即使不能抱得美人歸,也終會得到一點什麽。

人在遇到極端事件的時候可以刺激到自己,但文豪偏偏處在這個尷尬的階段:既沒有太過悲傷,也沒有太過絕望,無法勉勵自己。

他是個愛假設的人,每天晚上睡覺前都在假設著和楊子君在一起的種種,然後沉浸在自己所營造的世界裏。盡管他和楊子君沒怎麽說過話,但那次他假說生病時楊子君的關心和她拿起自己手掌時的溫度還記憶猶新,每次想起還是可以溫暖他。王陽明說“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而文豪是“滅山中火易,滅心中火難”。這火比土庫曼斯坦燃燒四十年的“地獄之火”還要持久,還要熾烈。

這天晚上下班路上他接到一個電話,是高一時的同桌打來的。這個同桌是他十多年年人生曆程和學校生涯中遇到的最幽默的人。

此人名叫劉旌朝,以搞笑和不正經聞名全校,但由於他太不正經,講笑話摻雜葷段子,搞的當時沒人想和他同桌。文豪心地善良,寧願純潔的自己被玷汙也不願他被冷落,便自告奮勇和他同桌,從此踏上了不歸路。

由於劉旌朝整天和他聊天扯淡,成績急劇下降,他倒不怕,因為他已沒有下降空間,名次再低也不會是負數,苦的隻能是文豪。但文豪的苦惱被他每日的笑話給稀釋,反倒有種物有所值的感覺,成績低點也看得開。本來嘛,分數這東西本來就是用來愉悅人的。

凡是大快樂之人,背後必有大傷悲。劉旌朝平日裏嘻嘻哈哈像是無憂少年,其實他是單親家庭,幾年前其母因病去世。彼時他極度低落,甚至想到自殺,但好在父親苦苦勸說才懸崖勒馬沒有釀成大錯。人總喜歡以自己的標準來衡量他人,很多人私下裏說他既然是單親家庭,整天還這麽不正經,簡直就是不孝子。他們認為單親家庭的孩子都應該是穩重又內斂的,否則就是對不起逝去的親人。這些話劉旌朝自然也沒少聽說,但他也從來不解釋什麽,因為男人不像女人一樣喜歡解釋自己。他用笑話來掩飾自己麻痹別人。可見喜劇是由悲傷的人創作出來的,因為嚐盡痛苦的人才會更明白什麽是快樂。就像曆經失敗的人往往能總結出成功的經驗、感情曆程屢遭不順的人越懂得的經營愛情。

劉旌朝自殺未遂,本是好事。但他釋放自己過了頭,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敗家子。在校期間他廣交豪紳,社會上的人認識不少,整天吃喝玩樂滾滾紅塵,學校也不常來。有段時間文豪悲觀地以為他去了另一個世界。他爹因此沒少被老師找來談話,氣急敗壞地大罵兒子,後悔當初不該讓他勒住懸崖邊上的馬。最後他還是退了學,文豪也不知其去向。

然而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如今的劉旌朝已在外省上大學,白天是學生,晚上搖身一變成為創業者——在學校旁邊擺夜市攤賣燒烤,每晚都要到兩三點才睡,做夢都是在菜市場和賣魚的師傅砍價。文豪拿他以前的燈紅酒綠的日子開玩笑,劉旌朝一本正經地說長大了,不想再花家裏錢,也不想再讓父親操心了,畢竟父親也老了。

文豪意識到此時的同桌已經不是彼時的同桌了,趕忙道歉。還未聊幾句,劉旌朝說來客人了改天再聊。

掛掉電話,文豪唏噓感歎。獨在異鄉,接到故友電話倍感親切,往日景象曆曆在目。當初那個浪**公子,花錢大手大腳的劉旌朝,如今也步入正軌了。都說時間是一把殺豬刀,改變人的模樣,甚至本性。這話其實不太對。改變容顏和本性的,是生活。

這個意外來電使略微分散了他的情傷,故而今夜沒有思念楊子君,而是在回憶高中歲月。

次月,中日“釣魚島事件”爆發,占據各大小網站新聞頭條。

一時間,全國各地開始抵製日貨,甚至打砸日係產品。二七附近遊行,吸引了不少遊客前去觀看,二七塔的魅力被遊行隊伍強行奪去。中國多年沒有出現過人文主義如此強烈的運動,都稀罕的不得了。牛傑正好和女朋友在逛街,拍來好多照片。回到學校給文豪看,文豪還以為是哪個商家的商業活動,圖片裏人們各個喜形於色。

打砸日貨的風潮吹到祖國各地,所到之處都有被毀車輛,鄭州有幸也被吹到,但這風從跋山涉水幾百公裏,到了鄭州隻剩下微風,隻有少部分極端愛國主義者為祖國砸他人汽車。但這點威力足夠震懾人,有日係車的人要麽把車鎖家裏不敢上路,敢開上街的也趕緊買來一些字帖貼在車上,以示愛國之心。

還好,學校裏老師們的日係車都安然無恙——學生們早已被壓製的不敢造次。話說回來,在這個政府部門采購公車也買日本車的年代,老百姓抵製日貨的遊行沒有多大意義。

文豪不是強烈的愛國主義者,他不認可抵製日貨、打砸日貨的行為。看著那些連小家都顧不好還總嚷嚷著保大家的人實在不理智,因此寫了一篇文章表達自己的觀點希望大家理智對待此事,然後送往校廣播站希望能廣播出來,為社會和諧貢獻一份綿薄之力。不料這個整天喊著“關注國際風雲變幻,探討國內熱點話題”的廣播站以“不能發表有關政治性文章”為由給予拒絕。文豪心有不甘,在網上發表,結果被一群愛國主義人士冠以各種反革命罪名罵的狗血淋頭,嚇的他封筆好長一段時間。心裏不禁感歎,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說我是張揚個性,你卻說我是反革命。

有道是:東方不亮西方亮,這篇被愛國人士罵的文章卻被另一個伯樂賞識。

距發表文章三天後一個下午,一個陌生人給文豪發來一個聊天窗口,那人說他叫李燦,是學校五大組織之一的報社《青年瞭望》的社長。他聽對方來頭這麽大,嚇得大氣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敲打著字。李燦說在網上看見了他的文章,覺得很不錯,希望能過來麵談一些事。

文豪多年沒被人誇,這一誇衝昏了頭腦,問了對方地址後隨即趕往他宿舍。

李燦宿舍在四號樓,同樣在這個彈丸之地,不過百步。文豪特意在門口整理一下衣冠再敲門進去。屋內就一個人,個頭不高,鼻梁上架著一副無邊框眼睛,看起來很斯文,不用問就知道這人是李燦了。他還沒開口,對方先說:“文豪是吧,坐吧。”

文豪聽話的坐到一旁,李燦又說:“我看了你寫的幾篇文章,都很不錯,很有思想,不隨波逐流,很難得。”

這種當麵的誇獎讓他更不好意思,背地裏還能放肆的大笑,但當著麵隻能壓抑著興奮紅著臉說隨便寫寫。李燦不管他隨不隨便,道:“我直說吧,這次叫你來,是希望你能加入我們這個組織。”

文豪沒應聲,等待他繼續說下去。李燦見他沒有立馬答應,暗歎小夥子夠沉著,麵對這麽大的**竟然如此冷靜,果真不是無能之輩,同時也更加堅定讓對方加入的想法。人就是這樣,對容易到手的東西都是不屑一顧的,越是難以得到的,才會給予重視。

“《青年瞭望》是咱們學校的五大組織之一,是唯一的報社,校領導對我們很重視。咱這個校區是組織的分支,本部校區還有一個更大的,那是總部。咱們社團有自己的電子刊物,是一個很好的寫作平台。如今喜歡寫東西的人不多,像你這樣寫的不錯的更是少。社團現在正是發展時期,對人才很是需求,所以希望你能加入。更可況……我們這個平台對你來說也是很有幫助的,對吧?”李燦開始引誘文豪。

這一番話文豪很是受用,逐漸沉迷其中。況且這組織是學校五大組織之一,名頭不小,雖然自己從沒聽說過,但對方說的頭頭是道,絕不是在騙自己。如果加入,自己就可以大展身手,名揚校園對抗學生會隻是時間問題。他心中決定要加入,但是不能直接說,還是要推辭一下。譬如一個女人答應和男人上床,雖然心中願意,但嘴上還是得說“不要”。

文豪麵露難色道:“其實我現在已經加入了文學社,而且平時除了上課之外還在外麵做兼職,空閑時間很少……”

李燦大手一擺道:“這都不是問題。你還是新生,以後的時間還長,這段時間沒空不要緊,明年有時間就行。到時候,組織會給你一個職務,來分擔——甚至決策社團一些事務。”

這話給文豪吃了粒定心丸。想社長都這麽重視自己,還答應來年給自己封官加爵,心裏樂的開花,於是又裝模作樣思考了幾秒鍾後便從了對方。

李燦留了他的聯係方式,也給了他自己的手機號,並說道:“我向本部那邊的負責人推薦了你幾篇文章,會登在下期的電子刊上,到時候我會通知你。還有,近期我們會組織一次征文活動,到時候你一定要參加。”

他美滋滋地回到宿舍,想和宿舍人分享喜悅,但眾人都專心麵對著電腦,自己這點事就像蚍蜉撼大樹、礦難死一人,根本不能引起人們的關注。

他做在凳子上繼續回味著李燦誇獎自己的話,暗歎自己終於要有出頭之日了。他上網加了李燦好友。李燦的頭像是他自己手寫的名字, 左右結構的“燦”字硬生生被分了家,猛一看像“李火山”。進入對方主頁,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照片,“李火山”旁邊依偎著一個女生,下麵付了一行字——“橫眉冷對秋波,俯首隻為伊人”。李燦隻有有魯迅的身高,沒魯迅的文采,卻他迅很嚴肅的詩改的愛意四濃。不知道其長相的人光看這句話會以為這廝遭千人追萬人求,其實就是腰裏插著死耗子——冒充打獵的,把得不到的當成是不想要的。

不過這也可以諒解,如今文人不好找對象,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伴侶,自然要倍加嗬護。說些哄女人的情話有何不可?愛情本來就是謊言編織的。

晚上秦世明給文豪打電話,讓他來宿舍說。文豪正在工作,以為是什麽大事,於是下了班直接去宿舍找秦世明。他到的時候看見秦世明在意氣風發地寫字——寫毛筆字——也隻有寫毛筆字能用“意氣風發”來形容,這是其他筆種所做不到的。

秦世明對他笑笑,說了一句廢話:“來啦。”

文豪點點頭,問他:“你在寫什麽?”

“哦,學生會要舉辦一個活動,咱們文學社要寫賀語。”秦世明說。這就好比領導家辦紅白事,做下屬的自然要意思意思。

文豪看紙上寫著“圓滿成功”四個大字,左下角一豎排小字“經緯文學社”,另外旁邊也散放著幾張紙,上麵也是“圓滿成功”,左下角寫著社團聯合會、輪滑社、武術協會等等。

文豪不明所以地問:“怎麽其他社團的賀語也是你寫?”

秦世明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這是他們委托我寫的,他們說自己的毛筆字不行,我也不好拒絕,就幫忙了。”人一般都有這種心理,當你有或者別人誇你有一個本領比別人好時,你會很樂意拿出來展示。

“他們組織了什麽活動?”文豪問。

“哦,過幾天學生會要舉辦校園歌曲大賽。”秦世明如是說。

文豪打趣道:“還沒辦就說圓滿成功,不合適吧?”

秦世明一本正經地說:“你見過有活動舉辦一半進行不下去的嗎?”剛說完就想到開學初期學生會招新晚會時的意外,趕忙又補了一句:“即使真的有,這賀語也是非寫不可的,這是規矩。”

文豪無從反駁,如今的規矩大於邏輯。就像這活動,用英語裏的語法來講,辦活動是“正在進行時”,而“圓滿成功”是“過去完成時”,但規矩已顛覆了這個邏輯。

沒想到兩件事撞在一起了,文豪想了想,把下午李燦拉自己進組織的事對他說了,並說自己已經答應了。

秦世明輕聲“哦”了一句,臉上掩蓋不住的失落——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熱愛文學的人才被他人挖去了,心裏自然不好受,就像小孩子心愛的玩具被別人搶了。秦世明原本想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把文學社這個燙手山芋甩給文豪,要不然砸到自己手裏就不好了。但計劃趕不上變化,看來隻能提前說了。秦世明簡單過渡兩句才道出最終目的:“還有一個事。那個……我最近的課越來越多,社團裏的事有時候照顧不過來,所以我想,讓你來擔任文學社社長。”

文豪大吃一驚,暗想老天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還是自己今天人品大爆發,好事一樁接一樁的來。然後又想秦世明說話也不嫌臉紅,文學社能有什麽事會忙不過來?

他不是傻子,文學社是個爛攤子他不是不知道。但這無關緊要,至少還有一個“社長”的名頭。當官的不怕沒事做,就怕權勸使,即使沒有權,提起來也有臉麵——好歹是個一社之長。

文豪也不能爽快答應,他對秦世明說自己時間也緊,暫時不能勝任。不料秦世明和李燦一樣心有靈犀,也是大手一揮說不要緊,到明年寒假歸來正式委任。盛情難卻,文豪不好再推辭,點頭答應。

過了幾天,文豪果然在去食堂的必經之路上看見《青年瞭望》舉辦的“文登杯”征文比賽的告示。和所有征文條件一樣,要求題材不限,內容積極向上。說的好像中國人寫文章骨子裏都愛揭露社會黑暗似的。

文豪自上次被熱血愛國青年罵之後一直沒有新的作品,眼下也憋不出什麽積極向上的文章,以前的文章到現在也像是隔夜的菜,不想拿來再嚐。三思之下,他決定用被罵的那篇文章,畢竟它對別人來說是新的。

萬萬沒想到,他走了狗屎運,有史以來第一次和自己打賭勝利。這篇舊文竟獲得優秀獎,雖然隻有一紙獎狀,但也足夠他高興了。

頒獎時候,李燦也借這次機會,向眾社員宣告文豪加入本組織的消息,還簡單介紹說他的寫作功底很好,尤其是雜文。文豪對此十分滿意,威名一定要借他人之口傳達才更有效果,畢竟自己誇自己不合適。有了李燦的介紹和誇獎,讓他省去了很多功夫。

不僅如此,文豪自視清高,不與其他社員多溝通,拚命為自己製造神秘感,因為武林高手向來都是獨來獨往的。其實他根本不想加入什麽社團,自己單打獨鬥不受約束的感覺更好。況且柏楊說“一個中國人是龍,三個中國人是蟲”,他自然想當龍,加入社團隻是想借助這個平台來實現自己的願望而已。他篡改塞林格的一句名言,心裏安慰自己“我雖加入了這個社團,但我不屬於這個社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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