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直到入文學社第四天晚上,秦世明終於發短信要所有成員到教學實驗樓開會。文豪像第一次入職公司的小職員,打扮整齊去開會。到指點教室,推開門隻見屋內十多個女生坐在下麵把玩手機,秦世明在台上翻看著東西。心裏終於明白招新時秦世明為什麽說那句話。

秦世明對他笑笑,伸手指了指下麵眾多空位置,示意隨便坐。文豪挑個中間偏後的位置坐下,待到人到齊,秦世明簡單介紹一些文學社的曆史以及地位,然後請社員上台自我介紹,最後講兩句以後的工作重心便散會了,整個開會過程像政府召開的學習會,全程廢話沒重點。文豪心裏埋怨枉費自己這麽悉心打扮自己。

他最後走,見秦世明獨自去教室後麵拿掃帚打掃教室,自己就這樣離開顯得太不仁義,隻好上去幫忙。秦世明道聲謝。打掃完教室兩人坐在桌子上閑聊,文豪道出心中的疑問:“咱們社不舉辦什麽活動嗎?最近。”

秦世明略顯無奈,說:“舉辦活動其實沒那麽簡單的,沒資金,而且還要學校審批,很複雜的。”

文豪不懂,天真的以為搞活動就像買賣東西,驚訝道:“這麽麻煩?他們辦活動什麽的隻需要內部商量一下就好了啊。”

秦世明驚訝道說:“哦?他們什麽社團?”

“學生會啊。”

“人家有特權,辦活動不需要什麽麻煩的程序。”秦世明歎口氣說:“你剛來學校,許多事情不知道。學校的組織裏,隻有學生會是被重視的,其他社團隻是擺設而已,團委管的很嚴。”

“為啥?學生會是學校的私生子嗎!”文豪激動地說道。

“那真是當是親生兒子!學生會從來不缺錢的,學校報銷各種費用,還有大禮堂的使用權,可以經常放一些電影讓學生買票看賺錢。還有,名義上各組織之間沒關係,實際上學生會是可以命令其他社團的。”秦世明說的時候五官配合著語氣亂動,麵部表情極其豐富。

文豪又問:“那能不能組建一個新的社團呢?不歸學生會管。”剛說完就意識自己說了傻話,這簡直就是大搖大擺在黑社會地盤組織一支起義軍。

秦世明有氣無力地說:“不可能的,組建社團不是容易的事,要學校領導和團委的同意,程序很麻煩。就算運氣好真的申請了下來,起碼要半年的時間才會成立。”

“我給院長寫過一封信,想建一個社團,不過院長沒有回我。”文豪卻如實地說。

秦世明的五官組合出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嗯?是嗎?你投的是不是工美樓的那個院長信箱?”

“嗯,怎麽了?”

“那當然不會給你回信!那個信箱院長從來不打開的,鑰匙是學生會的人拿呢,他們定期會打開審核來信的內容,把那些不疼不癢的遞交上去,把對自己有不利的信都拿走不讓上麵知道。”

文豪倒吸一口涼氣,一瞬間他想起明朝的胡惟庸。照這樣想來,一定是他們把自己的信扣下了。他憤憤不平道:“學生會也太狂妄了吧!這不是官僚主義嗎!”

秦世明深有感觸地說:“現在學生會的作風越來越差了,上次他們在大禮堂招新的時候你也在吧?你看當時鬧成什麽樣子。”

文豪批判之情沸騰,挺直身軀說道:“不行,我得向院長反映這個問題!”轉念一想根本行不通,自己沒有院長電話,不能發短信,寫信的話還得石沉大海。挺直的身軀又萎縮下去,無助地拍拍額頭,隻恨這不是當初如魚得水的高中,被動的感覺真讓人難受。

“你喜歡寫文章嗎?”秦世明突然問道。

“嗯?呃……還可以吧。高中時經常寫,我還是我們學校文學社的社長呢!”文豪不禁又開始吹牛。這種心理是很微妙的,和不太熟悉的人聊天,人們總會有意識的歪曲、誇大事實,因為他們心裏清楚對方是無論如何都無從得知的。

秦世明笑著說:“那好,以後有征文比賽我就讓你參加!現在沒事了,回宿舍吧。”

文豪道聲謝便回去了,但心裏壓抑的很。來到大學終於進入了夢寐以求的文學社,本想大顯身手一番,卻發現文學社隻是一個擺設,還不如聾子的耳朵實用,起碼耳朵還能為眼睛架上一副眼鏡,文學社呢?如今它的存在意義就是體現學校社團的多樣化,就像許多沒用的協會組織,讓外界知道有這麽個東西就行了,不指望它有什麽作用。

社團如此不濟,又碰上十惡不赦的學生會,三番兩次壞自己的好事。他氣的牙癢癢,暗自發誓要和學生會勢不兩立。

他抱怨完後還是深深地失落,有著杜甫懷才不遇的無奈和李白壯誌難酬的悲哀。

有道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到宿舍樓門口時,他無意間看到了楊子君,心中仿佛有一架火箭升空。但這火箭是朝鮮造的,升空沒多久就栽了,因為楊子君身旁還有一個男生陪同。那男生他認識,曾在學生會招新大會上見過,是學生會學習部的部長。

文豪如遭五雷轟頂,呆呆地站在宿舍樓前,大腦裏隻有兩個字——約會。楊子君和部長一起路過時,絲毫沒有看見不遠處的文豪。兩人有說有笑地走了。對於文豪來說,世界上再難有什麽會比楊子君的笑容還美麗的,但最美的東西往往最具殺傷力,就像現在。文豪感覺自己的氣管被東西給塞住了,每呼吸一下就疼一下。

看來楊子君已經名花有主了——這麽漂亮又乖巧的女生沒有理由是單身。文豪又將自己代入楊子君,設身處地地想,自己隻會和中意的異性約會。

他在背後目送兩人遠去,直到部長將楊子君送到宿舍樓下,揚手揮別。他也無心回宿舍,失魂落魄地走到操場上,很適時的刮起了一陣風。文豪忍著心中的痛慢慢踱到曾經發現同性戀的黑角落,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便鑽了進去。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吹亂的發尖打在額頭上像被尖銳的東西紮著皮膚,他氣急敗壞的抓著前麵的劉海使勁揪。

朝思暮想的伊人和別人去約會,怎能讓他不心痛。他越想越氣,越氣越憋屈。咚!他一拳打在牆壁上,怎奈那水泥牆凹凸不平,這一拳正好擦過一個凸點,一下將指關節擦破,瞬間流出血,痛的他差點叫出聲來。文豪握緊手緩緩蹲下身子,也不知是因為心疼還是手疼,淚順著臉滑下。淚痕很快被風吹幹,緊緊地抓著皮膚,像一條藤蔓爬在臉上。他心疼此時的自己,罵自己糊塗,罵自己傻,用傷害身體的方式來緩解心裏的痛——恍惚間理解了當初賈峰的行為。風吹的越厲害,他越有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其實很多時候人在難過時會刻意的將自己的處境想象地非常壞,這不過是一種渴望自己被關心的方式。但想到楊子君他心裏也知道得到後再失去要比從未得到更痛苦的道理,但這絲毫不能說服自己——大道理從來都是說服別人的。

文豪知道自己哭紅了眼睛,不敢此刻回去,所以一直到熄燈前一刻才回去。他先去水房狠狠的洗了把臉,把手上凝固的血疤洗幹淨,回到宿舍將那首藏頭詩翻出來撕的粉碎,隨後倒在**。這場哭泣仿佛把他的力氣耗盡了,記憶中躺在**後就沒了意識。

第二天他醒來的時候已經上課半個小時,婁坤堤還在**睡的正香,其他人已經走了。他以為昨天晚上的傷心隻是一場夢,但手上隱隱作痛的傷疤告訴他那是真的。悲傷像酒一樣能給人勇氣,做平時不敢做的事。他不慌不忙的上了趟廁所,回來躺**繼續睡,去夢中營造那個沒有意外的完美愛情故事。抽刀斷水水更流,傷到深處人變牛。對於此刻的文豪來說,逃課算得了什麽,即使是世界末日來臨,自己也會泰然自若的去迎接死亡。套用愛情界中的一句雞湯:沒有愛情,人就是行屍走肉。

醒後他怎麽也睡不著,但又不想起床,就這麽躺在**任昨晚的回憶在鬧鍾回旋。婁坤堤被一陣手機鈴聲給叫醒,是鄭楠打來的,於是兩人大早上就開始煲電話粥。

婁坤堤每天日照三竿而起,夜晚斷電而息,除了吃飯和上廁所,期間的內容都被遊戲和鄭楠的填滿,過得很是快活。

和所有情侶一樣,戀愛還沒談多長時間倆人就以夫妻之名相稱,瞞著父母談婚論嫁,還商量以後要男孩還是女孩,或者是兩摻,搞清楚這個問題後開始又討論分別取什麽名字。隻可惜“婁”這個姓氏實在難以組詞,婁坤堤雖然見多識廣,但也難給自己未來的孩子起一個充滿愛意和寓意又不俗套的好名字,每每聊到這個話題都難談論下去。

文豪看在眼裏痛在心裏。失戀的人最怕看到別人秀恩愛,尤其是身邊的人,躲都躲不掉。不過他始終想不通,為什麽鄭楠會喜歡一個年到二十還整天打遊戲的人,以後的生活如何保障呢?政治上講: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沒有物質基礎保障的情感是建立在火山口上的。幸好他們眼界短,目前對以後的生活隻停留在怎麽維護愛情的方麵,還沒有深邃到物質上,倒也和諧。

不一會兒張辰語給他發來一條短信,問他怎麽沒去上課。文豪因楊子君而難過,卻拿她朋友當出氣筒,沒好氣地回了兩個字——不想,就沒了下文。人有時候是很賤的,一個人惹他生氣,他卻拿和肇事者有關的、無辜的人出氣。譬如傷口被蚊子叮了一口,又痛又癢卻不能抓,於是就掐傷口旁邊的皮膚緩解。過了一會兒他覺得對不起張辰語,但提不起勇氣道歉。先這麽耗著吧,車到山前必有路,文豪想。他現在沒心情管別的事,仿佛做了別的事情,就對不起自己那顆受傷的心。

再堅強的心也抵不過肚子餓,不吃飽哪有力氣悲傷?中午文豪去吃飯的路上看到張辰語朝反方向走來,旁邊還有楊子君。他仿佛做錯了事一般,意識到自己受了這麽重的情傷竟還有心思去吃飯,心下鄙視了自己一番。他害怕對方也看出來,垂著頭往前走,不料還是被眼尖的張辰語看到叫住了他。

“你怎麽沒去上課啊?”張辰語問,臉上還掛著淡淡地笑容。這讓他心裏的愧疚少了一些,他本想還張辰語一個笑,但楊子君在旁邊,隻能作罷——自己有必要讓她知道自己難過。他不敢看張辰語的眼睛,怕她看出自己的窘態,於是含糊其辭地說身體不舒服。

張辰語看到他右手指關節處的傷口,詫異地問:“呀!你手怎麽了?”

文豪還沒來得及說話,手卻被楊子君抓住。她輕按了一下傷口,關切地問:“疼嗎?”

傷口處傳來的觸覺像一股暖流傳來,直衝文豪腦門,刹那間腦袋暈暈乎乎的,臉也發燙,覺得手的傷值了。隻是……如果昨晚的事是假的該有多好。他鼻頭一酸差點掉淚,緩緩抽回手淡淡地說:“沒事,不小心碰到了。”

張辰語看他整個人沒一點精神,臉又是不正常的紅,問他:“你是不是發燒了?要不我去給你取些藥吧。”

文豪見她盯著自己臉看,趕忙手拍著發燙的臉順勢說道:“嗯,是……是有點燒。我藥在宿舍裏,忘記吃了,我去吃藥……我先走了。”

文豪沒了吃飯的興致,到宿舍又倒在**,心中的悸動還是久久不能平複。心想楊子君真是自己的克星,自己費了好大勁才平複的心讓她一個舉動給攪的方寸大亂。

半下午肚子抗議的厲害他才清醒一些,想天大地大,小命最大,心已受傷,不能苦了肚子,便去超市買了幾塊麵包來填肚子。

在食堂門口他看見一個通知,晚上在圖書樓有一個企業家的勵誌演講,講述自己的成功史以及如何在大學畢業前擁有一家自己的公司和二十萬元存款。介紹上說主講人師從陳安之,是其得意門生。這個是真是假無從考證,他也無法去問陳安之,隻能相信。文豪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這樣頹廢下去,否則不但愛情失意,事業也會失利。他決定去受一些勵誌故事的熏陶,讓自己打起精神。

晚上準時到指定教室,裏麵已經坐了一百多號人,可見想快速致富的人之多。文豪沒經曆過這麽大的場麵,趕緊到後麵找了一個位置坐下。本來他叫了牛傑一起來的,但牛傑正在和“領導”開會,抽不出身,隻好一個人來了。坐定後他看見許多人麵前都放著筆和本子,文豪羞愧地幹搓手,心裏責怪自己態度不端正。

演講人是企業的CEO,自然不能直接亮相自我介紹。一個工作人員先是請眾人安靜下來,自我介紹一番,又講述了一下公司的狀況後才切入正題:“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有請今天的演講人——鄭州新視野教育培訓有限公司董事長——李子賢先生!”教室裏傳來不太震耳的掌聲,工作人員不滿地皺了皺眉,又對眾人說:“大家知道嗎?一個人的鼓掌速度和力度,是和成功的步伐是一致的。”這麽沒說服力的話竟然真的讓這群學生使出吃奶勁猛拍手,也不想想如今官員領導和商業大佬們鼓掌時都隻是輕拍手掌,有錢人怎麽會那麽不穩重?

文豪把手都拍紅了,心想寧可信其有,萬一是真的呢?哪怕不是真的自己又不吃什麽虧,自己不過是用勁拍兩下手而已。

效果加強後,那名工作人員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撤下。隨即一個身材瘦削,帶著金絲眼鏡,長著“董事長”模樣的人走到台上,用手把掌聲給壓下來,來回踱著步,用剛毅地眼神看著台下一群人。幾次來回後放緩腳步,鏗鏘有力地說道:“我在看你們每個人的眼睛,和當初的我一樣。十四年前,我也和你們一樣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沒錢、叛逆、迷茫,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同時也對未來充滿向往,因為我們都堅信,我們的未來是一定是光明的!那個時候,我經常在晚上站在我們學校十三樓的樓頂,看著這座繁華的城市。那裏有那麽多高樓,那麽多豪車,卻沒有一個是我的。Why?憑什麽?我們都是人,為什麽差距這麽大?他們能整天出入豪華場所乘坐名牌轎車為什麽我不能?從那個時候我告訴自己,將來我一定要有一座屬於我自己的公司,自己的豪車!我要讓所有人都記住我的名字!記住我是一個閃耀的成功者!而不是一個隻會羨慕眼紅的旁觀者!”

李子賢站定,燈光反射在鏡片上麵又加了幾分犀利,過了一會兒緩緩說道:“如今——我成功了。”頓時下麵爆發出熱烈的掌聲,每個人仿佛都看到了自己未來成功的樣子。

李子賢繼而又說了一下自己的奮鬥史,講述自己如何努力躋身權貴階層,怎樣和權貴維護關係,如何動用關係尋找機會等等,最後得出結論:隻要努力,就能成功,不管是誰。

李子賢說的是這個年齡段的人所想的,眾人都被他帶入了情緒裏,這對任何一個善於演講或煽動的人來說都是容易的。因為太多人想要及早的名利雙收,人人都想做奔跑者,卻沒有幾個人願意做啦啦隊。就像羅永浩在《我的奮鬥》中說的,這是一個鼓吹所有小草應該成長為大樹的年代。

人們盲目渴望成功容易為了成功而不擇手段,致使道德禮儀淪喪。然而這些使用不道德手段成為所謂的“成功者”,他們在以後教育後輩時也會為其傳授這種經驗,如此形成一個惡性循環。這些人將自己作惡的行為而導致社會風氣變差、人性普遍冷漠的現象,稱之為“真正的社會”。

眾學生不管那麽多,隻知道“成功及合理”,不管用什麽方法。經過李子賢的教導後一個個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隻欠一個機會——李子賢很慷慨、也很適時地給了他們一個機會:“我公司是培養人才的基地,為各大企業巨頭培養專業人才。近些年來經濟快速發展,各大公司對人才的需求也越來越大。我們也準備擴大公司規模,培養更多的人才。如果你們想像我一樣成功,請到我這裏來。抓住這次機會,隻要成為我公司的職員,我有信心將你們打造成行業裏精英中的精英!”

李子賢拿著一個本子道:“如果你想加入,就在上麵簽上你們的名字。同學們,我是過來人,我深知大學生壯誌難酬的苦。專業培訓班收費太貴,很多人無力承擔,但自己又不想錯失成功的機會。現在!隻要一百元,你就能成為我公司的正式成員,可以接受專業的培訓,盡早踏上成功路!”

嘩!下麵學生頓時亂起來,天底下果然沒有純粹的勵誌演講。眾人終於意識到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勵誌演講。有些人大呼上當,起身逃離教室——如今的人對花錢相當謹慎,當下“錢”這種東西已經不僅僅是作為一個貨幣而存在,很多時候,它是維係生活,乃至是維持生命的保障。一石激起千層浪,有一個人走,就有兩個人走,有兩個人走,就有一群人走。隻一會功夫人就走了三十多人。

李子賢看在眼裏,疼在心裏,趕緊救場:“大家不要著急走,也許你們會覺得我是在騙你們。那麽我請你們有空的時候去我公司看一看,考察一番,然後再做決定。”

這番話起了一定作用,畢竟沒人想故意給人難堪。李子賢趕緊轉移話題,先把招人的事放一邊,道:“無論是工作還是學習,團隊精神和人際關係是非常重要的。今天我們能在一起,就是緣分。不管你們是否認識,不管你們有無過節,請大家和旁邊相互微笑,手牽著手,現在我們都已經是朋友。來,拉住身邊人的手。”

李子賢煽情一番,不料下麵有些人不肯合作,尤其是旁邊坐著男生的女生,她們將牽手視為第二貞操,聽到這個提議都羞紅了臉,逃一般的離開。

原來隻是一小撮,但前幾個人的走立馬引起了多米諾骨牌效應,頓時教室裏的人又少了幾十號。李子賢臉上表情難擺,恨自己不是學校領導,可以將其喝住,心中隻能感歎道:現在的大學生也太小心了……不得已,他隻好草草結束了“牽貞操”的環節。他擔心會有人會再離開,趕忙說現在開始抽獎環節。這話讓準備走的人決定再忍一會,說不定能抽到獎。

李子賢所謂的“獎”不過是自己出版的自傳——《成功法則——我的致富傳奇》。此書在外苦無銷量,隻能在無知的大學生麵前裝裝樣子。他賦予自己這本書莫大的榮譽:“這本書是我傾盡心血的作品,我這麽多年的成功經驗都在裏麵!並且是珍藏版的,有我的親筆簽名,在市麵上是絕對買不到的!”說完頓了頓,旨在留給學生們一個驚訝、驚歎、驚喜的空間。

一個打點人員先靈魂歸殼,急忙帶頭鼓掌呐喊起來。這響聲有當年創立共產黨時的星火燎原之勢,逐漸由一個點擴散到整個麵。李子賢終於欣慰的笑了,想還是自己的大作受人歡迎,早知道就早拿出來了。

不過這掌聲也是整場演講的回光返照了,送了幾本書之後李子賢也黔驢技窮,再無其他能力留住眾人,隻能一再重申加入自己公司的好處。隻可惜看熱鬧的人遠比加入的人多,名單上登記的人數讓他不忍直視,心裏歎道:誰說如今大學生的錢好掙來著!

這場演講對文豪來說還是有一定積極作用的,雖然他在聽到收費的時候跑了。人從心裏難以接受別人自薦的東西,因為人們不願相信好東西會送到自己眼前,好東西應該都是追求來的。於是他決定自己找一個組織做兼職。

最近手機上總是有陌生短信找學生兼職做“服務生”,待遇很好,月薪過萬。要求不高——身體健康、思想開放。文豪天真,一開始不懂得為什麽做服務生薪水這麽高,而且對思想還有要求。後來經牛傑指點終於知道這所謂的“服務生”是什麽意思。

文豪告訴牛傑找兼職公司做兼職的想法,但牛傑堅持認為那些兼職公司是坑人的,不願意去。文豪覺得他是在為“懶”找理由,罵他沒出息。在宿舍裏問了一圈也沒人願意去做兼職,婁坤堤說,我又不缺錢,再說我爸媽知道了也不會讓我去。我家就我一個兒子,賺的錢不就是留給我呢?村裏又分房子,我也不必攢錢買。

先天的地域優勢和家庭優勢讓婁坤堤絲毫不擔心自己的未來,可見實現共產主義沒什麽好處,隻會讓更多人產生惰性思維,滋生更多的寄生蟲。

到星期天,文豪一個人來到二七附近找兼職公司。其實根本不用找,因為二七塔周圍街道旁有很多發兼職公司的獵頭和發傳單的人,傳單上有地址。文豪推辭了主動為自己介紹的,接了幾張傳單然後貨比三家,去了一個相對來說工作職位比較多、薪水比較高的公司,到時候選擇也就多一些。

按照指示,他終於在金頂大廈十一樓角落找到了這家兼職公司。從外看這棟大樓氣勢宏偉,進到裏麵卻是髒亂不堪,襯得所有公司都像是傳銷窩點。剛踏入兼職公司,他便被幾個人簇擁著為他介紹。不諳世道的文豪怎麽可能是這些人的對手?最終在一個女生的忽悠下加入了瑞成策劃公司,交了兩百塊費用。交完了錢他就後悔了,但是不好意思再要回來。他心疼不已,唯一的辦法就是趕緊接一個工作將錢掙回來。他挑了一個相對體麵點的工作,但拉他加入公司的女生說現在隻有發傳單的工作,一天四十塊錢。文豪極不情願,原以為名單上的工作是隨便挑的,不成想到最後還是讓自己發傳單。他扭扭捏捏地正考慮要不要狠狠心厚著臉把錢要過來。那個女生顯然碰到過很多此種情況,於是趕在他說出口之前勸說他:“你可別小看發傳單,很鍛煉與人交流能力的!你看我現在這麽能說,其實原來我比你還內向!”文豪和其父一樣,都經不住帶了好話麵具的謊話的考驗,想發傳單確實能增加自己與人說話的機會。於是也就從了。

其實“鍛煉自身技能”並不能成為選擇一個工作的借口,因為任何工作都是能鍛煉人的,哪怕是販賣毒品和搶劫銀行。

文豪把傳單都放在包裏不敢拿出來,想到自己是個發傳單的人就感覺低人一級,像貴族被貶為庶民一樣狼狽。他走在路上尋思著怎麽把傳單體麵的解決掉,突然眼前竄出一個黑影飛身撲到身邊一個中年男人腳下,仔細一看,是一個自己年紀相仿的男生。他一邊往其鞋上塗抹黑色膠狀物,嘴裏一邊說道:“先生,您的皮鞋髒了,試試我們這款鞋油……”

“我操!你弄啥!?趕緊給我擦了!”中年男人也被嚇了一跳,忍不住怒罵道。

男生臉憋的通紅,吞吞吐吐說:“先生,這個……鞋油,十塊……”

“你個鱉孫還要錢?弄髒我鞋子沒揍你算好了!給我滾!真他媽晦氣!”。中年男人掏出紙巾擦幹淨鞋子,把紙團甩到地上罵罵咧咧地走了。

男生被灰頭土臉罵一頓,拖著身子耷拉著腦袋朝相反的方向走。這個背影看的文豪心生酸楚,善良的想去買他的鞋油。但轉念一想自己是弱勢群體,無奈搖搖頭,還是先解決自己的困難再說吧。

文豪拿出一些傳單準備發,但手上的傳單像古代罪犯脖子上的枷鎖一樣沉重,他怎麽也伸不出手去給別人。他想把傳單扔了撒手不幹,但是這樣無疑就等於自己的兩百錢打水漂了。萬般無奈,他隻能硬著頭皮發傳單。

他鼓足勇氣給了路人一張,路人像躲贓物一樣閃了一下身子,厭煩地說:“不要!”然後悻悻而去。文豪的自尊心如遭遇強震的樓房般倒塌,臉上仿佛嵌了兩個太陽。

去他媽的吧!文豪狠狠地將所有傳單都丟進旁邊的垃圾桶,一路飛奔到站牌隨便坐上一輛車。坐定以後,他連做幾個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隨即湧上心頭的是損失錢財的痛,心裏怪自己當初沒聽牛傑的話。

愛情的傷加上失財的痛,讓他整日昏昏沉沉打不起半點精神,憤怒之餘又重操舊業,在網上發表一些批判人性的文章出氣。有人說提升文筆的三種方法是閱讀、模仿和失戀,他多少都占了一些,再加上親身受騙,所以批判的比較深入。近些年來中國人不僅不受外國人待見,連自己人都不待見。這篇文章獲得不少人稱讚,可見被同胞欺負的同胞之多。但他的日子並沒有因此而好轉,依舊惆悵。

不久,學校高層傳出醜聞——廉院長因貪汙被雙規,新任領導近期要到學校檢查學風問題。學風問題主要在於學生,於是學校臨時通知要從各個班級抽調幾個學生考《學生手冊》,隻有兩天的時間複習,不及格者將會與梁書記麵談。梁書記是學校出了名的暴脾氣和老古董,開會時說著二十一世紀的話,平日裏做著二十世紀的事。在學校裏教書育人是老師的職責,而梁書記的教學任務不多,所以教育學生的任務就由他來做了。

眾學生聽到這消息人人自危,害怕抽到自己。因為《學生手冊》自發了以後都不知去向,連抄都是問題,更別說複習了,更有甚者根本不知道學校還發了這本書。學生們隻好調轉矛頭,私下裏抱怨學校高層作風不正和學生又沒關係——其實還是有關係的,因為有什麽樣的學生就能有什麽樣的校領導,就像打哈欠會相互傳染——這也就是為什麽中國的貪官移民到國外後反而肯守法過日子。

文豪對此表示鎮定,傷勢嚴重的他絲毫不會在意這等不疼不癢的事。據說小概率事件最容易降臨到最不相信的人頭上。果然,他中獎了,可見機會往往是留給沒準備的人的。不過還好,除了他以外班上還有兩個倒黴鬼,張辰語也是其中之一。

張辰語無奈地對文豪說:“咱倆運氣真‘好’啊。”

沒有楊子君在場,文豪對她苦笑點頭。由於多日不笑,看起來有些不自然。

張辰語明察秋毫,問他怎麽了。文豪又把毛病推到身體上,說最近身體狀況不好。張辰語笑他是男生的本質,林黛玉的身體。

大學生平日上課聽講的都沒多少,更別說私下裏自學了,何況學習的還是毫無用處的《學生手冊》。內容和政治、哲學一樣枯燥,很難想象這種東西竟然是考核學生是否符合學生標準的。文豪大致看了一下,覺得自己、包括周圍的人都不符合當代大學生的標準。在“愛國四情懷”中甚至都加入了“愛學校、愛專業”的一項,文豪頓時變成了沒愛國情懷的人。

沒看多長時間文豪就昏昏欲睡哈欠連天,書上的字越看越模糊。他打起精神,將書扔到一旁,到網上發表了一篇批判學校的文章。不過這躲不掉要考試的事實,他破罐破摔,背了一些簡單的,將複雜部分撕掉,到時候直接摘抄上去。

考試時他專門挑了最後麵的位置坐下,張辰語問他準備的怎麽樣,他底氣十足地說相當好。前排黑板上例行公事一般寫著“嚴肅考風,禁止作弊”幾個大字,像警察追捕罪犯時喊的“站住”一樣沒用。

趁老師正喝茶看報的空擋,文豪偷偷拿出準備的小抄抄起來,張辰語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大膽,數次請嗓門警告他。文豪剛開始還謹慎點,收到暗示還抬起頭裝做沒事樣子,但發現老師沒下來巡視的意思,於是抄的忘乎所以。在他看來,這一切都是安全的,老師就算來到這裏也需要一段時間,自己有足夠的時間掩藏好。

他抄到一半時,教室突然後門打開,帶頭的梁書記首當其衝走進來,當下就看見手忙腳亂藏小抄的文豪,隨即將其帶進了辦公室。文豪心驚膽戰的站著,梁書記端坐在桌後麵,語氣嚴厲責問道:“叫什麽!哪個班的!”

文豪小聲說是服設1231班的,梁書記一邊聽一邊記到一張紙上,文豪意識到不好,說不定會被記過處分。然後梁書記對他的猜測給予了肯定:“新任院長檢查,你也敢這樣明目張膽的抄!簡直無法無天!記大過一次,留校察看一年,全校通報批評!”

頓時文豪頭腦發漲頭重腳輕,如果被記入檔案,以後找工作都會是問題,這無疑是在人生道路上留下一道濃墨重彩的汙點。文豪恨不得現在能突發地震,海嘯來襲,甚至世界末日,讓沉重的災難轉移自己的過錯。為能掩蓋自己的錯誤,他寧願讓全世界幾十億人當自己的陪葬品。幸好上帝不愛實現人的願望,要不然人類得遭殃。文豪現在隻有後悔的份兒,一肚子求情的話想說,但梁書記根本不給他機會,隻給他一個處分通知單,外加一份兩千字的檢查,才放他走,並且第二天就得交上來。

沒過多久,校門口的公示欄裏就張貼出一張白底黑字的告示,全校通報批評服設1231班文豪,考試作弊,記大過一次。頓時文豪成為校園名人,雖然沒多少人認識,但也夠讓他麵紅耳赤的。他一直想讓自己在大學裏成為名人,但萬萬沒想到是通過這樣的方式。常琳知道後也不依不饒,將他找來當麵談話,最後也布置了一千字的檢查作業。檢查倒不算什麽難事,網上一搜一大堆,應付這種事沒一點難度。關鍵是處分,這種傷疤即使是時間也治愈不了的。並且還要留校察看一年,專科的學曆讀成本科的學年,還得多交一年的學費,光是想想都心疼。不過他轉念一想,那樣不就可以多和楊子君相處一年了?臉上不禁笑出來。再轉念一想,自己真是走火入魔了,受了這麽大的處分還有心思想這個,真對不起自己對不起家人。於是趕緊收起笑容,回歸哀傷。

文豪到宿舍又被嘲笑,到吃飯時間也沒心情,躺在**反思。想自己來到大學還沒多長時間就拿到如此殊榮,實在令人寢食難安。他甚至在想,如果楊子君和別人約會的事是假的,自己再記一次大過也值得。愛情裏的傻子總是氣人的可愛,他們能把所有對自己的傷害都看淡磨平,轉化成對心中所愛事物的衷心祝願。

經此一事,文豪心裏越發的抱怨學校、抱怨教育體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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