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為愛

“想要問問你敢不敢

像你說過那樣的愛我

像我這樣為愛癡狂

到底你會怎麽想”

頭疼。江美琳搖搖昏沉的腦袋,伸手摸上額頭,有一點點粘稠得血腥味。緩緩睜開眼卻是一片漆黑,皮膚觸及的地方,有種冰涼刺骨的冷。

“知道這是哪嗎?”黑暗中的聲音竟透露著恐懼。

汪美琳支起身體勉強坐起來,眼睛適應了周圍的黑暗,她看見鮑思傑坐在牆角,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但整個人不似平常般的**不羈。

不過,她沒有立即詢問,而是轉頭向自己的四周看去。30平米左右的房間,沒有窗,沒有門,沒有任何家用的一切用品。卻放著一台老舊的收音機、一輛自行車、一張舊桌子、一個高腳凳,房間頂上掛著橢圓形的燈泡。

“如果害怕,為何不開燈?”江美琳一說話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喉嚨幹澀,禁不住咳了幾下。

“你還是先照顧好自己的安危吧。”鮑思傑跟著錄音機裏的歌詞低聲哼哼,竟無視了江美琳的存在。

看來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啊,江美琳心想著。再次用手支撐地麵用力站起身,手掌心上猛然傳來揪心一般的疼痛。看來,她被鮑思傑剛剛的一個重擊,傷的並不輕。

回想起來,她剛剛是在聽胡棑的錄音,裏麵的聲音分明是胡棑與鮑思傑,而內容則是他殺害楊婧、胡棑,或許還有其他人的證據。

思及此處,江美琳用盡力氣,朝鮑思傑走去,她要質問個明白,或者……同歸於盡。

啪嗒,室內突然亮堂。鮑思傑抱著雙臂,背對著牆壁,坐在高腳凳上,正以一種俯視的姿態看著江美琳。

“這麽不自量力嗎?這間暗室真是有魔力,總有種種辦法,激發出人性裏的惡與蠢。

江美琳潛意識地以手遮眼,待眼睛有所適應,她又一次打量了房間。確如她黑暗中所感覺到的一樣,空**、潮濕、老舊並伴著孤獨與恐懼。

“這是你父親藏匿孩子的地方,密室。”江美琳說的是肯定句。

鮑思傑哼了一聲,“是我父親和你養母楊婧一起……罪惡的地方。”

“你帶我來這裏……是想在這裏殺我滅口嗎?”江美琳緩緩往後退去。

果然,鮑思傑走下高腳凳,一步步地朝著江美琳走過去,直到將她逼在了牆壁之上。

“又聰明,又美麗,還善解人意……真是舍不得你啊。”鮑思傑伸手撩起江美琳臉旁的幾根發絲,放在鼻下嗅了嗅,“可你還是得死!”鮑思傑突然掐住江美琳的喉嚨,將她的腦袋按在牆上,無論江美琳如何踢打他,都未曾鬆手。

“你……也……害……怕……”江美琳似乎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斷斷續續地吐出幾個字。

嘩,鮑思傑鬆開手。“你不求饒,卻說我害怕。好,早死晚死都是死,就讓你晚點好了。”

“咳咳咳……”江美琳立即捂住脖子,大力呼吸,來不及咽幾下喉嚨,她指著暗室內的收音機,“這是你父親的遺物。”又指向自行車,“這也是你父親的遺物。”

鮑思傑不說話,卻抱起雙臂慢慢向後退去,再次坐回高腳凳上。

“鮑思傑,你的人生是被選擇的,被用來填補空缺或被遺忘。你的父親,鮑國強——對你的愛自私而狹隘。”江美琳吸了口氣,走向收音機。

“喲?”鮑思傑抬了抬下巴,看起來很有興趣。“拖延時間挺有用的。”

江美琳不理睬他話中的嘲諷,按下收音機的暫停鍵,歌詞在“敢不敢”三字中戛然而止。突來的安靜,讓暗室中的兩人之間升起一種奇怪的情緒。

“你也這樣做過吧?無意中按下了暫停鍵,被狠狠地打了。”江美琳說的真切,像是親眼所見。“對於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對所有事物充滿著好奇心,敢於挑戰。而隱藏在家裏的暗室,是一種巨大的**,像是發現了世界上最大的秘密,害怕而新奇,可越害怕越想去探險。

隻是,鮑國強發現了你,你的噩夢也由此開始。他也許沒想讓你參與,隻是你自己選擇了這條路。所以他開始培養你,對你軍事化的訓練,抽打毒罵,將你關在暗室裏幾日不見天。就像……對待那些拐賣的孩子一般,毫無憐憫,由任自生自滅。

好奇為何慈父一轉眼成了惡魔?不過是你發現了真正的他,他也發現了你。我說出這些話,你心裏是鄙夷的,可是……我能與你產生共鳴,我的養父……也是個惡魔。”

“喲?”鮑思傑身體挺直,從他認識江美琳的這些年,包含從汪沛沛那裏了解到的資料裏,知道江美琳曾說自己是養母案的凶手,但具體原因隻有本人知道。

“我的養母朱慧萍出軌,是我養父江國柱親自謀劃,而我養母樂享其中。”

“什麽意思?他們兩個早就各有所需,暗地裏勾搭到別人,實則……想要拋棄你?”

江美琳搖頭,“我和被關在這裏的孩子,沒有區別。”

“你是說……他們?”鮑思傑吃驚地站起身搖著頭,這是他沒有預料過的。

江美琳慢慢走向自行車,手撫了下車墊,指尖上沒有一絲灰塵“鮑國強最愛這輛自行車,這是他人生轉折的第一件禮物。”汪美琳抬眼與鮑思傑對視,“你有多恨他,就有多愛他。”

似是被說中了心事,鮑思傑來到江美琳的身邊,撫摸著自行車,“也許。”江美琳巧妙的向旁移動,再次沿著牆壁而走,手在碰到桌子的時候,發現了一本筆記本。

鮑思傑頭也不轉,“很熟悉吧。”

“已經燒毀了,不是嗎?”江美琳不可思議地拿起筆記本,隨手翻開其中一頁,熟悉的字跡讓她眼睛一濕,“你從哪裏得到的?”

“胡棑倒是真愛楊婧。為了保護她,本想將筆記本燒毀,但又防著以後楊婧出事,可以拿來護身,所以……私藏了。我原本還可惜著,多麽好的文字放於電腦中,一個按鍵就del了。如今失而複得,也算了我心願。”

“所以你為了拿到筆記本,殺了胡棑。”

“怪隻怪他竟然催眠我!這輩子我最討厭催眠。”

“你以為是汪沛沛對你父親施了催眠,才導致了你及整個鮑家的悲劇?”

“難道不是?”鮑思傑一甩手將自行車揮倒在地。

“你知道真相。你母親的不堪經曆是你父親親手造成,無論他多愛你母親,也不能原諒自己,更無法麵對她!包括你!”江美琳趁著鮑思傑失痛,推倒桌子,立即跑到高腳凳旁,企圖在凳子後麵的牆壁上尋找到開門的機關。

就在她從上到下細細摸索,終於發現牆壁下角上有個突起的小石塊準備按下時,鮑思傑一個箭步撲過來,將江美琳推壓在牆上,再次掐上她的喉嚨,“你這個賤人,馬上去死。”

江美琳的思維已經遲緩,不斷踢打掙紮的手腳漸漸慢下來。她想起有人曾問過,“假如許你個願望,你想要什麽?”

“她想要平凡而普通的出生。”

暗室的牆麵突然響起轟隆的聲音,有人在用力拍打,確切地說是用身體在大力撞擊著。

鮑思傑手上的力道鬆了一點,側耳聽見外麵有人叫喊,“鮑思傑,你若敢動美琳一根頭發,我便毀了鮑家,也毀了南華地產!兩個保鏢對我而言,根本入不了眼,你太小眼我了。”

鮑思傑鬆開手,罵了句“混蛋”。

江美琳立即癱軟在地上,大口呼吸。

“別怪我對你如此絕情,怪就怪在你的生母汪沛沛,讓我恨之入骨。”鮑思傑用腳踢了下機關,暗門打開,他將江美琳扔於黑暗之中。

從暗室門出來,鮑思傑繞行到客廳,看見汪沛沛對著牆壁撞擊著,叫喊著,旁邊兩個保鏢一臉木訥。

“一群沒用的東西。好在他一直有所防備,無論是誰都沒有帶去過暗室,他們並不知道真正的入口,如今他才可進退。但有一人……”

“汪沛沛,你在家裏這樣大喊大叫的,怕是會讓人以為你失心瘋。看來要請個醫生回來給你診治才好。”鮑思傑依靠在沙發上,蹺著二郎腿,一副悠閑的模樣。

汪沛沛尋著聲音回到客廳,衝著鮑思傑伸出手便要打過去,立即從客廳裏衝出幾個人,攔住了她。

“嘖嘖嘖……看來真是得了失心瘋,連兒子都要打?這樣如何管理好公司?不如,在這裏簽了字吧。”鮑思傑彈了彈上衣,拿起桌麵上的股權合同,站起身來到汪沛沛的麵前。

“啪。”一個巴掌揮上汪沛沛的右臉,“你若還手,我便還給江美琳。”鮑思傑得意一笑。

汪沛沛忍住痛,吐了口血水在地上,“把美琳放了,我任你處置。”

“好啊,你先簽了字,我們再談。”鮑思傑上下揮了揮手裏的合同。

“哼,我若現在簽字,我和美琳都活不了。”

鮑思傑皺著眉頭,轉過身,揮了揮手臂。

身後的幾個保鏢對著汪沛沛的胸口、腿部一陣踢打。

“你不是會催眠嗎?怎麽?不會控製住他們了?”鮑思傑滿意地看著汪沛沛倒在地上。

“你不過想折磨我,讓我痛苦。我說了,隨你處置,你放了美琳,看見美琳安全,我馬上簽了股權合同。”

“喲?那看你如何讓我滿意,讓我開心。”

汪沛沛從地上撿起被打掉地的手機,隻是屏幕碎了,還能撥打,“喂,是警察局嗎?我是南華地產的董事長汪沛沛,我要自首。616案的真正主謀是我。”

鮑思傑鼓掌,“值得敬佩。為了孩子做勇於承擔的榜樣。不過,主謀本就是你,與我何幹?我也沒受益呀。再說……”鮑思傑蹲下,一腳踩上汪沛沛的右手,“你這麽狡詐,自首?我信不過。”

110接線員在接到汪沛沛的自首電話後,認為事情重大,第一時間向上級進行了匯報。王翰接到通知的時候,正在為胡棑的案子傷透腦筋,手上拿著孫法醫給出的屍檢報告,屬溺水……若是換作以前,他絕對相信專業報告,可如今,他需要一個信得過的法醫。

“是在想我嗎?”郭鬆倚靠在門上,對著王翰微笑,下一秒立即抽身向旁躲開。

王翰的手臂懸在半空,也不尷尬,“你回來了!”

“沒我,你們過不好。”郭鬆轉身出門,“孫法醫交給我吧。”

王翰衝著走完的郭鬆叫道:“你這戝戝的樣子很討喜。”

郭鬆揮揮手表示‘感謝’,回道:“王翰,你可愛了。”

待郭鬆見不著影,王翰這才想起剛剛的重大匯報,急忙跑去找唐立。

撫額已經成為唐立最近的習慣動作。王翰從他的身後拍了拍,唐立未回頭,著眼於手中的資料,內容是關於催眠控製術,表達的觀點大概為,”暗示是人類行為如此活躍的運動原理,每一個暗示的種子都極有可能在人的樂於接受新思想的頭腦中找到與各自思想協調一致的立足點。”

“在想陳霖這小子嗎?”王翰不自覺的脫口而出。

唐立點點頭,“醫生已做檢查,身體上已得到治療,人卻一直未醒,有可能是受到當時催眠的影響。”

“對了,郭鬆回來了。”

“真的?那小子終於回來了,人在哪?”唐立將書合上,放回抽屜,起身就要衝出門,王翰立即拉住他的外衣,欲言又止。

“怎麽了?”

“汪沛沛自首了。”

看見汪沛沛的時候,若是唐立再耽誤幾分鍾,恐怕來到鮑家,就不是救人,也許是收屍。

“說什麽來著?汪沛沛的話信不過的。大家看看,我的話哪次沒得到驗證。”鮑思傑蹺著二郎腿陷在沙發裏,看著保鏢們抽打著汪沛沛已覺無聊,此時唐立的出現,正是和了他的心意。

圍在汪沛沛身邊的其中兩個保鏢已慢慢靠近了唐立,等待著鮑思傑的指令。

這一場鴻門宴鮑思傑並不急於開始。他揮了揮手暗示著所有人退後,自己卻緩緩走近了唐立,翻正他半邊豎立的衣領。

“唐隊長,你是來救誰的?”

“你傷了誰?”

鮑思傑抿嘴一笑,右手握拳放在嘴邊輕聲咳了一下,“哎呀唐隊長,和你說話真是一刻都不敢偷懶,指不定何時被你套在話中,當成犯人給抓走了。”

“是嗎?職業習慣,鮑思別介意。”唐立稍稍向後退步,側身來到汪沛沛的身邊,蹲下身扶她先靠在自己的手臂上,“你身體如何?給你叫救護車嗎?”

汪沛沛閉著眼,用了很大的力氣將搖頭的動作完成,聲音很小,小到唐立不得不低下頭,貼在她的嘴邊,才聽到:“不要管我,救美琳。”

鮑思傑拍手,同時蹲下,托著腮凝視著二人,“唐立,你知道嗎?你手腕中的人可是殺害江國柱、姚什麽來著?姚家兩姐妹的凶手。對了,也是害了你好兄弟陳霖的凶手。你……不恨?”

不等唐立回答,鮑思傑搖頭,撣了撣大腿直起身來到唐立的身邊,突然一腿踹向了唐立,“真不是兄弟,無情!”

忽然被踢的唐立沒有穩住,翻側到一邊,汪沛沛被重重扔在地上,沒有知覺像是昏了過去。

唐立立即起身想要再次上前救助,卻被鮑思傑擋住,“沒聽到汪沛沛的話嗎?那個地方沒有窗戶,若沒人過問的話……你想想,一個人待在一間灰暗的潮濕的沒空氣、沒水、沒食物的暗室裏會怎樣?來,從你的心理職業角度給我們大家普及一下吧。”

“會死唄。鮑總,這不用普及,我們都懂。”站在身後的一排保鏢跟著起了哄。

從鮑思傑麵帶笑容的臉上可以看出他很滿意這個反饋。畢竟唐立停住了腳步,隻是用眼神觀察了汪沛沛,確認了暫時沒生命安全。

“你想要什麽?”唐立有了想揍他的衝動。這樣一個擁有著金錢、權力的富家子弟,明明什麽都有,卻仍然不滿足。

“我?我要什麽?我隻是要回自己的東西,過分嗎?”鮑思傑像是看穿了唐立的想法,“南華地產本就是我鮑家的,讓汪沛沛簽了股權協議本就名正言順。”

“你若放了江美琳,汪沛沛必定會簽。”

“哈哈哈,世上哪有虧本的買賣,我是個商人。”鮑思傑捊了捊前額的頭發,“自從汪沛沛到了我家,鮑國強對我母親及我們兄妹的態度產生了極速轉變。從寵溺到嚴厲不過一個轉臉。你們也查過,我從小就被他軍事化的訓練,被打的次數……嗯,剛剛算了下,沒有一千,也有五百。所以我給了個提議。”

“你是讓汪沛沛被你抽打?”唐立詫異問道,他以為鮑思傑狡詐,卻沒想到還歹毒。

“沒錯,這是公平。可惜她隻被抽打了一百下,這剩下的四百下該如何是好呢?”

“鮑思傑,你沒有人性。”唐立氣憤地恨不能上去抽上兩巴掌,硬是克製住了衝動。

鮑思傑聳聳肩,“我是沒人性,可汪沛沛要求被打,她同意我也沒辦法。看汪沛沛的樣子休息個兩三天也該恢複,到時再放了美琳,也無所謂。”

“不行,我不同意,你會要人命的。”

“做人要有原則,雙方已經確認執行,必不可改。反正美琳遲些回來也沒關係。畢竟……也沒說清楚放出來的是活著的,還是死的。”

“鮑思傑!……剩下的四百下,我來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