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利用
“曹總,這個項目我們走了三個月。從項目方案的討論、優化、確認,到現場勘查、到對方公司的走訪調查直到采購項目的立案……這是團隊人員的心血啊……怎麽能說取消就取消,這是兒戲嗎?!”
南華地產項目部的每周例會上,A團隊的組長因為項目被突然取消,正在和項目部經理據理力爭。
會議台上圍坐著的另外9人各懷心思。大家都知道,自從上次股東大結束後,南華地產開始發生了變化,這個變化是暗自地,不用任何語言來表達的。
而商場上從來不會因為項目內容的質量來決定繼續或取消,權力才是控製一切的源頭。
有些人搖頭為A隊組長捏把汗,思考著如今真正願意做事,而放棄自我前途的能有幾個?
“好了,別說了。這個項目經辦會已經確認過,發現其中有很多問題還有待解決,經辦會一致決定取消,有什麽問題,會下再說。”
“可是曹總……”A隊組長還想再爭取。
“下一個匯報。”
A隊組長扔下項目書,推門而去。
“聽說沒有?項目部有個團隊全部解散了!”南華地產的樓下大廳裏幾個前台小姑娘小聲討論著。
“聽說了啊,而且還A隊啊!他們隊可是項目組裏最厲害的人,怎麽說解散就解散啊?”
“哎呀你們不知道,昨天A隊組長在項目會上因項目被取消,和曹總爭執然後棄會離開,項目經理的曹總……你們懂得。”短發姑娘說出最後一句時,還加上了點手指的動作。
其他姑娘們心神領會地笑了,卻立即捂住了嘴,壓低聲音,“曹總就是個風車,他轉向哪,哪裏肯定是東位。怪就怪在A隊長這人太實在了。”
“可不是嘛,曹總就會跟著領導走……所以我們跟著曹總的方向走就對啦。”
“那……對於公司發展而言……不應該是完成好工作,為公司創造更多效益嗎?都去拍領導馬屁,公司不完蛋啦。”
“噓,小聲點!這次不一樣……你不知道……現在是公司股東大權爭奪之戰,我們鮑總年輕有為,也有想法,汪董到了年紀又不肯讓位……”短發姑娘搖搖頭,“後宮參政奪權啊!”
“我們還是別參與了。”其中一個長發姑娘有些膽小,她的家境不好,全家還靠著她的這份工作生活,“我們還是別說了,都去忙吧。”
幾個姑娘各自散了後,從電梯側邊站出來的汪沛沛直走進了電梯裏拿出手機,“鮑思傑,A隊散了的事你知道嗎?為何要這樣做?我們之間的事,不要影響公司的利益。”
“喲,汪董還有心思管公司的利益?這事的起因結果如何你應該明白。送你一句,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沒等汪沛沛回話,鮑思傑已經掛斷電話。進了辦公室,汪沛沛叫來了秘書,“把項目部的曹總叫來。”
秘書卻遲遲未動。
“怎麽?還不快去?”
秘書支支唔唔地道:“汪董……董事會股東……說……”
“說什麽?”汪沛沛站起來。
“說這間辦公室年久失修……請您這些天移到隔壁辦公室幾天,他們要派人來裝修辦公室。”
啪。汪沛沛雙手重重地拍在辦公桌上,“一群見風使舵的老狐狸。去把財務部的張組長叫來。”
可是秘書仍然未動。
“又怎麽了?”
“張組長……昨天辭職了。”秘書說完低下頭,心裏不免為汪沛沛歎氣。
汪沛沛坐在椅子上,一手撫上自己的太陽穴,“好了,你出去吧。”
而剛剛出去的秘書卻在十分鍾後,匆匆衝進汪沛沛的辦公室。
“什麽事?這麽衝撞?”汪沛沛皺著眉頭,語氣尖銳。
跟著她身邊幾年的秘書從未見過汪沛沛這般生氣,嚇得竟結巴起來,“汪……汪……汪董,門口來了……”
“這麽大的火氣,第一次啊。”從門口率先進來的竟是鮑思傑。緊隨之後的是幾個身穿製服的人。
“他們是……”汪沛沛站起身,對鮑思傑對視。
鮑思傑笑笑,轉身介紹著,“這兩位是警察,這位是省稅務局的工作人員。他們今天早上接到了舉報……都與汪董有關,我看事大,就親自帶他們過來。汪董……你別擔心,公司的律師團都是全國頂尖人才。”
“您好汪沛沛董事長,我們是省公安局的警務人員,關於鮑國強一案的嫌疑人陳生提供了新的一份證詞,與您有關,還請您配合我們的工作進行調查。”
“您好汪沛沛董事長,我們是省稅務局的工作人員,今天早上我們接到一個姓張的群眾實名舉報,涉及南華地產稅務方麵,尤其是您個人方麵的問題,請您配合我們的工作進行調查。”
汪沛沛突然笑了,慢慢坐回椅子,雙臂自然搭在了兩邊複古的托手上,連聲說了三個字,“好、好、好。”
“汪董!你放心,我會保證……你們的、安、全。”鮑思傑靠近辦公桌,與汪沛沛對視,咧起嘴角。
汪沛沛不惱,起身從辦公桌前走出,繞過鮑思傑,來到四位工務人員之間,“先去哪裏。”
四人並未回答,夾著汪沛沛走出門外,電梯門開的時候,汪沛沛停住,轉身看著仍然站在董事長辦公室裏的鮑思傑,“別擔心,我很快回來。”
待電梯門合上,鮑思傑手臂一揮,將汪沛沛辦公桌上的物品掃於地麵,一旁的秘書不敢說話,想悄悄地離開。
“給我把這裏的門鎖起來。”而門外等候著想要匯報工作的員工小聲詢問,“鮑總……10點的會議……”
“取消。”
掛斷唐立的電話,江美琳的心情仍然不能平複。汪沛沛說與她的話,並不能一笑過,已經進了心裏。雖然她曾怨恨她的自私,但如汪沛沛所說,她也有自己的苦衷。
畢竟是親生母親,作為上下級領導也陪伴一起度過了好些年,哪可能沒有感情。可是……若要馬上原諒,她做不到,她的兩個養母……不能平白無故的冤死。
而在剛剛,唐立電話中告知她,胡棑死前有錄下了凶手作案的證據。可是,她去過胡棑的辦公室,錄音筆已經被拿走,而如今案件也沒有進展,難道他們隻能白白的失去性命嗎?
一想如此,江美琳的胸口像是有塊大石壓下來,重得難以呼吸。她曾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然而這個世界從來不讓人有所期待。
但是,也要心存希望啊。這是胡棑曾為楊婧做心理治療的時候,常常說的話。
如果胡棑還在,他是不是還如常般的先去洗手,轉身對著她嘲笑,“小丫頭一個,想什麽呢,今天還沒過好,想明天做什麽?明天會更好。”然後他會打開墨綠色的小型音箱,放著哄哄鬧鬧的音樂。
她不明白,一個心理醫生為何喜歡搖滾樂,“胡大哥,你不覺得這很影響病人的心情嗎?”
“你不懂,多純粹的歡快啊。你不覺得聽著聽著整個世界都熱鬧了嗎?”
好像是吧。江美琳現在需要的就是一個熱鬧的世界,讓她活過來。她看著從包裏滾落出來的音箱,伸手拿在了手裏。
“電話裏說有重要事情,非要我來一趟醫院,不知道胡醫生到底要和我說什麽事啊?”
“你把江美琳放了。”
“啊?胡醫生,你病了吧?江美琳人在哪裏我都不知道,你就給我安一個綁架的罪名,不妥吧。”
“鮑思傑,你明白我的意思。”
“嘖……我真不明白啊。”
“好,今天我們就關起門來說真話吧。我知道整件事情真正的幕後指使者是你!如今,你以江美琳為要挾,讓唐立舉足不前,讓汪沛沛舉棋不定。兩敗俱傷,你得利。”
“哈哈哈,胡醫生你真是會說笑,你是在寫小說吧?怎麽?不想當醫生了?聽說你是個文藝青年,平常還喜愛搖滾音樂,做醫生真是浪費了,要不由我來出資,給你讚助個電影演戲?不行給你包個什麽音樂比賽節目,捧紅你?”
“你恨楊婧吧?”
“怎麽扯到楊護士的身上?難不成胡醫生想她了?可是人死不能複生,還是節哀順變的好。”
“楊婧是你殺的。”
“胡醫生,這個玩笑可是過了。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情,我要走了。如今公司的事情很多,我可不能再閑晃著不管事,畢竟還是自家的公司。”
“楊婧是犯了錯,她不該破壞你的家庭,她不該為你父親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可是,她最後選擇了救贖。她離開了你父親,收養了江美琳,幫助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她在改正自己的錯誤,想過上自由的生活。你為何不留一條活路給她?”
“胡醫生,人總是易被轉瞬即逝的快樂傷了心,你與楊護士的感情,我也有所耳聞,對於她的不幸我深感悲痛。可是,人不光能接納短暫的快樂,也要有承受漫長痛苦的勇氣。”
“放過楊婧就是放過你自己。難道江美琳在你的心裏真的沒有份量嗎?摸摸你的心,感受一下提起她名字時的快速躍動。你現在的痛苦,本質上都對自己無能的憤怒。我可以不再追查楊婧的事情,包括案件的所有事情,隻請求你,放過美琳,也算是……放過你自己。”
“了不起!胡醫生的心靈雞湯果然厲害。不愧是南華醫院的首席心理醫生。嘖嘖嘖……差點讓我感動地落淚,後麵我替你說完,喲,我們要珍惜當下,珍惜眼前人,珍惜與所有親人在一起的時光,更要珍惜生命中的愛與緣分。也許哪一天有些人走著走著就散了,有的愛談著談著就淡了,我們轉眼就成長了,越來越害怕。怎麽樣?好不好?哇塞,我有心理醫生的潛質啊!厲害。”
“你!鮑思傑,你沒有救了。”
“哈哈哈哈……靈魂被重擊過,才能自我救贖。誰也救不了別人。胡醫生,我勸你做好自己。”
“鮑思傑,看著我的眼睛,123後回答我的問題。”
“胡棑,不要鬧了,這麽認真的話我可要走了。”
“鮑思傑,看著我的眼睛,123後回答我的問題。鮑思傑,看著我的眼睛,123後回答我的問題。鮑思傑,看著我的眼睛,123後回答我的問題!”
“1、2、3……鮑思傑,楊婧是你殺死的嗎?”
“是……恨之入骨。”
“你對江美琳真心的嗎?”
“……嘶……啊,胡棑,你對我催眠了嗎?頭痛。”
“沒有,你突然頭痛。”
“胡棑,別越線,否則……”
“胡醫生?你怎麽了?外麵聽到有打架的聲音,是不是病人發病了?要叫人進來嗎?”門外護士詢問。
“不用了,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桌子,你們放心,沒事兒。”
“哼,胡棑,下次再找時間,我們好好聊。”
“摸著你的良心,想想江美琳……”
“別多管閑事……她是……”
砰,江美琳的房門被打開。她轉頭,看見鮑思傑站在門口。她迅速地將手裏的音箱關掉,藏於身後。
晚了。“把東西給我。”鮑思傑一步步地逼近。
“是你殺了我媽。”
“美琳,相信我。”
“你不配。”
汪沛沛從稅務所出來的時候已近夜晚,司機來接她的時候說了句“辛苦了”,竟讓汪沛沛哭了出來,這是灰暗日子裏最溫暖的問候。
司機有些慌亂,連聲說了幾句對不起。汪沛沛搖搖頭,一手搭在司機的肩膀,“謝謝你。”司機這才舒了口氣,開車駛去。
汪沛沛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來到江美琳的房間。她敲了幾下門,沒人回應。抬眼看了看時間,並沒有超過23點,江美琳是睡著了嗎?
待在公安局與稅務局的這一天,讓汪沛沛想了很多。她這麽多年的隱忍與堅持不過為了有朝一日和自己最愛的女兒在一起。如今,江美琳近在咫尺,她卻為了一些身外之物,浪費兩人相處的時間,她問自己值得嗎?
再次敲打著江美琳的房門,依然無人回應,汪沛沛終於感受到了無奈與痛苦,猶如她生產時被告知孩子死了般的心情。她不能重蹈覆轍,鼓起勇氣說出心裏話:“美琳,媽媽是對不起你們。當初,我嫁給了恥辱,是恥辱讓我繼續活下去,我知道再也回不去了,從此自由已被奪走,天倫之樂無法享受。即使受到侮辱和責備,卻也傷不到我一根毫毛,我不在乎任何事,我甚至不在乎自己是誰,我隻知道自己是一個要報仇的女人,卻也一直牢記自己是一個母親。不管,我做過多少錯事,害過多少人,我卻一直愛你。美琳,媽媽愛你。”
汪沛沛說著說著情緒激動,再次敲打著房門,也許她不想再錯過。然而房間裏的人就像睡著了一般,沒有回應。汪沛沛不甘心,握住門把手,使了勁的轉動,卻不想,門啪的一聲,開了。
“美琳?”汪沛沛的心一提,有種不好的預感。
“美琳?”房間裏沒有人。“美琳?你在哪?是媽媽錯了,別和我鬧了,出來好嗎?如果你不開心,媽媽去自首,你出來見我好嗎?”
“汪董。”不知何時房門外站著兩個黑西裝的男人,他們兩雙手交疊,置於腹部,微微彎腰,看起來恭敬,但卻戴著墨鏡,語氣傲慢,原來是跟在鮑思傑身邊的保鏢。
“汪董,鮑總托我們帶句話給您。汪小姐目前和他在一起,請您不用擔心。若是您思女心切,鮑總建議您下樓簽個字,隻要簽好字,江小姐馬上就會回來與你相見。”
“你們……鮑思傑那個混蛋把美琳怎麽了?!”汪沛沛顫抖著指向兩個男人,“你們竟然用美琳來威脅我?當初明明說好,大家各憑本事,絕不將美琳牽扯進來,你們反悔!”
兩個男人見汪沛沛說話直接,倒也放開了,兩人摸了摸頭發,拉了拉西服,“汪沛沛,不要給你敬酒不吃吃罰酒。若想見到江美琳,就勸你不要廢話,趕緊下樓把字給簽了,大家都好過。”
“混蛋!”汪沛沛順手拿起房間裏的花瓶,衝向門口兩人,那二人快速躲開,花瓶摔在地上碎了,聲音嘩啦作響,可偌大的房子竟沒人出來查看。
兩男人輕蔑一笑,轉身下樓,任由汪沛沛瘋了一般的叫罵。直到汪沛沛累到聲音沙啞,“與其浪費時間和精力在這裏叫嚷,不如簽了字救人,畢竟時間不等人啊。”
汪沛沛一聽,立即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從樓上跑下去,“你們什麽意思?你們對美琳做了什麽?”
“想知道?想知道就簽字。”
“好,我簽字……”汪沛沛拿起筆,突然停下,“不,你們讓我聽聽美琳的聲音,我要先確保美琳的生命安全。”
起先兩男人並不同意,但見汪沛沛堅持地徹底,便拿出手機撥了電話,沒想到汪沛沛的動作疾速,搶了手機。
“喂美琳?是媽媽?你還好嗎?”
“喲,這麽擔心啊?果然是中國好媽媽啊!”電話裏卻是鮑思傑不溫不火的語氣。
“鮑思傑!你把美琳怎樣?告訴你,若是敢碰她一根毫毛,我會讓你不得好死。”
“哈哈哈,真是最毒婦人心啊。怎麽?還想讓誰把我挑了筋?然後分了屍?我好怕啊!汪沛沛,如今你隻是一個人!你還有誰?”
“我要和美琳說話。”
鮑思傑並未立即回應,停了些許後說道:“你沒資格。”便掛斷了電話。
汪沛沛在電話結束的同時,已然癱倒。兩個男人拿走她手中的手機,將筆遞與她的手中,“聽話簽了字,江小姐就會回來,何必折騰。”
汪沛沛接過筆,拿起遞在手邊的合同“股權轉讓協議”,並未細看內容,而是直接翻到了最後一頁,在授權人簽字的空白處落下筆尖,卻猛然停住。
“怎麽?趕緊簽字啊。”兩個保鏢眼看著任務就要完成,見汪沛沛停下,自是焦急。
“你們……為何在房內還戴著墨鏡?是為了看不起我嗎?”汪沛沛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讓兩人愣住。
“鮑總的要求,與你交流得戴著墨鏡。”兩個保鏢老實回答。
嗬嗬。汪沛沛丟下筆,“就是想如此的羞辱我嗎?就算我簽了股權轉讓協議,我也是這個家的女主人。而你們這樣……我怕是簽不下去。”
兩個保鏢相互對視,明顯著汪沛沛是在故意找茬拖延,鮑思傑的命令他們拖不得,三人也不能如此耗著。不就是拿下墨鏡嗎?兩人想了想並不是大事,便一齊拿了下來。
“看著我。”汪沛沛緩緩說出。
啪,響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