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覺醒

十幾年前江家老爺子一句誰先生孩子,誰就能拿到房子的戲言,讓江家孩子們起了心思。江家兄妹幾個,結婚的隻有老二江國柱與朱慧萍。家裏老大江國方隔了一月便決定與認識才兩周的秦桂蓮結了婚。老三江國梅本著自己是個女兒,放棄了與兩個哥哥的爭搶。

這原本對江國柱來說是個機會,卻不料朱慧萍的肚子一直未有動靜。而老大江國方的閃婚不僅讓江國柱有了壓力,也讓江家老爺子不高興了,他並不看好秦桂蓮,私底下找人算了八字,說是克夫。江國方哪裏聽得進去,認為家裏的長子理應繼承房子,哪能讓弟弟給拿去。

江家老爺子被江國方鬧的頭痛,突然有天想明白了,怎能讓房子影響了自家孩子的感情?所以想改口取消之前的戲言,不料江國柱媳婦竟然傳來了喜訊。

而據當年秦桂蓮和街坊鄰居的回憶,當年朱慧萍害喜厲害,卻單單在生產時選擇回到家裏,醫院為了產婦的安全派人陪在了身邊,這人正是護士楊婧。

鮑思傑一仰頭將手中的紅酒喝完,“這段故事是不是特別熟悉。”未理會汪沛沛的臉色,鮑思傑繼續道:“當年,見到我父親與楊婧在一起,你為了追查事實真相,拋棄所有一忍十年,不得不讓我佩服。”

攤牌?鮑思傑將事情放在了明麵上說,汪沛沛覺得也沒必要隱瞞下去。隻是如今真相揭露,於江美琳是好是壞?她的心裏沒有底。

江美琳是她的親生女兒,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知曉。她想過上千種相認的方法,始終覺得不合適,為何?

“你為何不與江美琳相認,告知她真實身份?”鮑思傑心裏的疑問算是問出了口。

“沒有合適的時機。”

“喲,那為何在她十歲那年送她禮物?既然見麵卻選擇不相認,你的心……夠狠。”鮑思傑淡淡一笑,暼了眼別處。

“你懂什麽。我若那時相認,美琳也不會相信我是她的親生母親。而且……我還有未完成的事情。”汪沛沛試圖辯解,卻被鮑思傑揪著話追問。

“未完成的事?指的是破壞別人的家庭,殺人奪財嗎?”鮑思傑將紅酒盛滿,呡了小口,“江美琳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

“我……”

“你在拆散我父親與楊婧;你在破壞我父母的關係;你在集結權力掌握公司的財產。你以女兒被奪之名,放肆自己的貪欲。”將紅酒一飲而盡,“你的野心勝過你的愛心。”

“你……胡說!”汪沛沛抓著自己胸口的衣領,拖著腳步往後退。

“嗬嗬,是不是胡說,你心裏明白。楊婧可是在有意識的情況下,被橫刀剔除尾骨以下雙肌直至腳踝,而且嘖嘖嘖……雙腳腳筋也是被挑斷的喲……”

咣當一聲。鮑思傑抿嘴一笑,汪沛沛臉色發白,不敢回頭。

“你到底想要什麽?”身後的聲音充滿了節製的聲調。

推開門的江美琳站在月光之下,渾身散發著清冷的氣息,這一天她過的實在疲憊。

或者,這一生她生日得都很疲憊。“出生便決定命運。而我的命運卻被人調了包。盡管沒有錦衣玉食,但也溫飽幸福。當你幻想著那個孤單無助渴望母愛的孩子,未如你所願……你的心裏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江美琳說得很慢,緩緩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直到她站在了汪沛沛的身後,“你得不到的,便要摧毀。”

汪沛沛跌撞著轉過身,紅著眼,“美琳,不是這樣。”

“我一直充滿著希望,直到今天我才發現根本沒有希望。”江美琳看著汪沛沛,心裏的不安與疑惑早已解開。曾經,她與她的心心相印總會時不時得顯現,她看著汪沛沛的臉,宛如看見了年長後的自己,越發覺得她們之間的關係並非上下級般的簡單。

汪沛沛對她是不同的,哪怕盡力克製,仍然顯現出不同尋常的關愛,還包含有期待與縱容。

看著汪沛沛濕著眼眶,捂著胸口充滿著委屈與痛苦,江美琳心軟了,“這場遊戲,結束吧。”

“是啊,遊戲早早結束,你們也能享受天倫之樂,補償一下這幾十年來的遺憾啊。”鮑思傑不知何時倒了三杯紅酒,指了指桌上,“來,大家一起碰個杯慶祝一下,祝賀母女相認,祝賀汪沛……喲不,汪董卸下重擔,頤享天年”。

嗬。江美琳冷笑,“鮑思傑,從今天起我不會再受你控製,你和她的事,與我無關。”

“哎呀呀,真是冷酷無情,你可是我最愛的小秘書啊!”鮑思傑企圖抓住江美琳的手,被她躲過。他笑笑,轉頭對汪沛沛說道:“看吧,你家姑娘本就無情,之前責怪我欺騙她感情,是不是現在得同情我了?”

哼。汪沛沛冷哼一聲,“鮑思傑,你別耍滑頭。我和江美琳之間的事,我們母女自行解決與你無關。關於公司的股份,你放心,我會竭盡所能堅持到底。”

“這樣啊,那我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可我鮑思傑會做這種買賣嗎?”鮑思傑轉身坐在沙發上,拍拍手,立刻從房子角落裏出來三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去,把我最愛的秘書送回房間,我要和汪董討論公司的事。”

三個男人不管江美琳如何掙紮,將她帶上樓。樓下隻剩下汪、鮑二人。

汪沛沛氣極,伸手想要抽打鮑思傑卻被避開,“你竟然要挾江美琳?難道她隻是我們之間的工具嗎?你對她沒有任何一點感情?”

“隻是工具。”鮑思傑丟下汪沛沛轉身離開。

樓上的房間有著輕微的關門聲,鮑娜娜靠著房門渾身打著寒顫,緊緊抱住自己。

“如你們所願,我來了。”法醫郭鬆站在一幢老式的平房麵前,推了推眼鏡,嘴裏小聲說了些什麽,站在門口的男人聽不清楚,吼著問道:“你來就來了,在那裏說些什麽廢話?”

“說大聲了,我是怕你聽不懂,你多尷尬?”郭鬆臉上掛著不正經的笑容,惹的門口男人氣極,拳頭已經推出,大門卻開了。

出來另一個男人,此人正是寄給郭鬆照片上的左邊那位,“二虎,別衝動。”

“大哥!這人竟敢笑話我。”二虎有些不甘,拳頭碰到肉他才會覺得心裏舒服些。

被叫大哥的男人似是沉穩,低聲說道:“隻不過給自己壯膽子,耍耍嘴皮子。一會兒有他受的苦。”

二虎一聽也是,心下就消氣了,笑咪咪地道:“會耍嘴皮子是吧?一會讓你慢慢玩耍,給我進去吧。”

郭鬆笑笑隨著二人進了房間。房間有二、三十平米,四周水泥牆塗著白色乳膠漆,牆上掛著一幅畫,竟然是蒙拉麗莎的微笑。房間內還是有道小門,郭鬆估計著是衛生間。

此時,房內還有兩個人,其中一人就是那個女司機。

“好巧,這次沒叫車,我們還是相見了。”郭鬆推著眼鏡,被人綁在了那女司機的旁邊。兩人靠著牆並排坐著。

“是要殺人滅口嗎?先從女的來行嗎?”郭鬆突然一說,倒是讓屋內的四人驚訝地看著他。

“你這男人這麽怕死啊?還讓女的先來,老子要打就先打你!”二虎子馬上吼起來。

“哈哈哈,有趣。”大哥看著郭鬆笑笑,“是個男人。不過,對我們沒用。”說完招了招手,帶著另兩人出了門。

幾個男人剛將門合上,女司機立即伸腳踢了郭鬆的腿,郭鬆痛得直叫,“你這麽用力,很痛啊。”

“你也知道痛啊?你剛剛說的是人話嗎?什麽叫要殺先從女的來?我就是因為你才被抓起來的!莫名其妙惹了一群濫人,氣死人了。”

“你叫什麽名字?”

“什麽?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搭訕?”女司機伸腳又要踢他,這次被郭鬆躲過。

“不說名字,那我隻好叫你哎。”

“郭襄。”女司機說出名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這麽巧,我叫楊過。”

“你!”郭襄這次直接用綁住的雙臂撞擊郭鬆。郭鬆並沒避讓,手臂關節狠狠地擊中他的胸口,有那麽一秒,他疼的差點無法呼吸,心裏想著,“位置真準,女人真狠。”

“你……你沒事吧?”郭襄見郭鬆捂著胸口閉著眼不說話,有些擔心,剛剛她確實用力過猛。

郭鬆突然整個身體倒在郭襄的身上,“我可能快要死了。”

郭襄用身體將他推開,“真是不要臉,快起來。”

“哈哈哈。”郭鬆笑著起身,重新靠坐在牆邊。“怎麽被抓住?”

突然被問的郭襄有些遲鈍,聳聳肩,也靠在了牆邊,“接單的時候莫名其妙就被帶過來了。說是需要我配合,給一個叫郭鬆的人警告。”

沒等郭鬆答話,郭襄問道:“我們之間,有關係嗎?”

郭鬆看著郭襄的臉未正麵回答,“讓你受委屈了。”

郭襄被看的臉有些紅,眼神撇向一旁,“你就不能正經一會?”

郭鬆看著郭襄背對著他的頸脖,那隱隱的朱痣又喚起他心裏的記憶,“你肚子後的朱痣是天生的嗎?”

郭襄嗯了一聲,“怎麽了?上次在車裏,我見你也是盯著我的後頸看了許久,原來是因為這顆痣?像你的某個人嗎?”

郭鬆搖搖頭,“隨口問問。”

“那你到底惹了什麽事?還是你有他們要的東西?”郭襄繼續追問。

“有他們要的東西,可惜……我沒帶在身上。”郭鬆不懷好意的眼神,讓郭襄往旁邊挪了挪位置,“你沒帶身上還這麽輕鬆?而且,為何用這種眼神看我?”

“哎呀?我的眼神這麽直接?”郭鬆假裝的太過明顯,惹得郭襄更加不快。

“你離我遠點。”郭襄叫道。

“不嘛,我來就是為了你啊,那日一見可是對你念念不忘,所以一見到你照片,馬上就趕來了,感不感動?”郭鬆邊說,邊用身體往郭襄的身邊挪去。

郭襄見他眼神曖昧行為莫名,心裏有些害怕,便靠著牆用腿踢著往後挪,直到身體靠在另一麵牆上。眼看郭鬆離她隻有一個拳頭的距離,她叫道:“停住,郭鬆你要幹什麽?”

郭鬆向她眨眨眼,“我?我想……”忽見郭鬆雙手掙開了綁繩,手裏拿著根針管,在郭襄還未反應之時,他已將針管戳進她的手手臂上。

“你……怎麽知道?”郭襄的話斷斷續續,直到最終昏迷。

啪一下,郭鬆一撥,原來手裏是根針管。他將針管隨手一扔,去解腳上的繩子,自言自語道:“你們也不調查清楚,我郭鬆向來自私,怎麽會救人。”

唐立回到警局後,手機響了,“你跑哪去了?等你電話卻等成了你消失不見。”

郭鬆在電話裏可不愉快,“你怎麽不問問我安不安全?我可是被綁架的,好不容易逃出來的。”

唐立才不理郭鬆的鬼話,“行了,別人我不知道,你這麽自私的人能被綁架,我才不相信,你快回來吧,胡棑死了。”

果然電話裏是郭鬆無所謂的語氣,“死了都死了,法醫又不止我一個。這些人竟然帶我開車瞎晃了幾天,車上睡的太難受了,我得回家睡覺,”

“許局認罪了。”

“靠,等我過來。”

“不許說粗話。”

直到郭鬆的電話斷掛,唐立終於心裏穩當了些。這兩天發生的事太多也太突然,於公於私,他都沒能處理好,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

“唐隊,你去休息吧。這些天你也沒有休息好。”站在唐立身後的王翰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疲憊。

唐立搖頭,轉身按住了王翰的肩膀,“謝謝你。”

王翰一愣,“唐隊,你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兄弟們辛苦了,隻要再堅持一下,我們會旗開得勝的。”

王翰拍拍唐立的手,從手中遞出本子,“唐隊,關於胡棑的案子,有個細節要和你匯報下。據證人羅曉胖的證詞,當天晚上他有聽到受害人與人爭吵。”

唐立點頭,可惜的是羅曉胖並沒聽清楚他們爭吵的內容。

“我今天又一次找了羅曉胖,讓他再次回想當天晚上的事情,他提一到了一個細節。”

“什麽意思?”唐立拿過王翰的本子,上麵寫著“證據”二字。

王翰指著本子上第二排字:“她是不是你殺的?不,就是你殺的,剛才我對你催眠,你分明已承認。”

第三排寫著:“別給我說花腔……剛才我已經錄……”

“你是說胡棑知道凶手是誰,而且他已經記錄下了凶手的作案證據。”唐立指著本子上的字,問道。

王翰點頭,“沒錯。我和南華醫院的醫生詢問過,胡棑是個心理醫生,給人看病交流會有自己的職業習慣,錄音。”

“找到錄音筆了嗎?”唐立捏緊本子。

王翰有些遺憾,“沒有。不過……”

“不過什麽?”

“江美琳去過胡棑的辦公室。”

汪沛沛敲著汪美琳的房門,“美琳開門,我想和你聊聊。”

房內並沒有回應。汪沛沛不甘心,再次敲門,“美琳,開門吧,媽媽想和你聊聊。”

門被打開,江美琳眼睛紅腫,像是哭過,“汪董,請你自重。我是有兩個母親,一個是生母朱慧萍,一個是養母楊婧。”

“美琳……”

“我還有個母親……”汪沛沛眼裏有了光彩,江美琳卻說道:“福利院的院長媽媽。所以,我們之間無話可說,現在是下班時間。”

“可是……”

江美琳未等汪沛沛說完,合上了房門。

“當年我在醫院生產,卻被告知孩子死亡,當開始隻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可是當我執著的認為孩子還活著,拚命尋找你的時候,意外讓我發現了楊婧與鮑國強的關係。我本想暗中調查楊婧,卻不知為何鮑國強鍾情上了我,也許是因為我像他的妻子吧……其實鮑國強真正愛的是他的妻子,並非是我。我隻是個替代品,可笑的是,鮑家孩子們卻恨著他們的父親。

至於為何鮑國強不好好愛惜妻子,我想,有些人總是無法麵對過去的自己,尤其在深愛的人麵前更是如此。我雖然是個替代品,卻也受到了寵愛,也因此獲得了權利,甚至查到了鮑國強與楊婧之間的苟且之事,其中就是販賣嬰孩。尤其在我無意間看到楊婧的日記本時,氣憤萬分,立即許下了誓言要讓鮑家得到報應,家破人亡,才能償還我的痛苦。

當年去見你的時候,我本打算告訴你真相,將你帶走。可你過地那麽幸福那麽開心,我不忍心打碎你的幸福生活。這些年,我一時默默地關心你,照顧你……”

“包括監視我,查我的網絡IP是嗎?”江美琳從門內叫道,聽得出她的聲音帶著哭腔。

“我……我都是為你好。”汪沛沛抽泣著。

“為我好……就該放了我。”江美琳的胸腔裏有著排山倒海的酸澀。

汪沛沛黯然失魂,腳步不穩,“別怪你爸爸……他一直以為你已經死了,找到我的時候……我已經嫁與別人。”

待汪沛沛離開,房內的江美琳再也控製不住內心的酸楚,掩麵而泣。而在樓梯的另一邊,還有一人也在抱頭痛哭,那便是鮑娜娜。

當她聽到汪沛沛說到鮑國強真正的愛人正是自己的母親,鮑娜娜這些年的恨意忽然消散,隨之而來的是無限的悔意。

房間內,江美琳的手機鈴聲從她與汪沛沛對話之時,便一直響起。盡管她未理會,但打電話之人卻非常有耐心,一遍又一遍提醒著江美琳。

看著來電之人是唐立,江美琳胸腔裏的火被燃了起來,“為什麽需要你的時候,你總不在?”

電話裏的唐立愣住,直到江美琳平複心情,才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別掛電話,有要事。”唐立預料著江美琳後麵的舉動,及時補充著。

果然江美琳的手正停留在“結束”的按鍵上,“什麽事?”

“胡棑死前,錄下了作案凶手的證據。”

一個複古的墨綠色的小型立體藍牙音箱從她的包裏滾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