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舊案的真凶

想,而不能,要,而所不得,奈人生何?

鮑國強出生在“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的時代”。家裏有兩個長兄,他是老幺。父母在他十歲那年雙雙病逝,來不及被疼愛,就被兩個年長他10歲的哥哥趕出家門。

孤苦無依的人自有苦過的方式。10歲的鮑國強因為吃不飽體型瘦小,衣著襤褸被人當作討飯小孩,常常也能得到些救濟。

他便借著自己瘦小的優勢常常向一些好心的大叔大嬸們要些吃的,有時好事的大嬸還會帶他回家送與一些自家孩子穿的破舊但幹淨的衣服。

在路上討飯久了總會遇到些相同經曆的孩子。鮑國強天生有著領袖精神,開始召集著一些孩子為他討飯討衣服,有時在路上還能撿到一些換肉換菜的糧票改善夥食,日子過得倒是有滋味。

沒爹沒娘的孩子盡管溫飽心裏也會缺少些什麽。冬天下雪的時候,有父母的孩子穿著母親親手縫製的棉鞋,打著滑溜,就算摔倒也疼得發甜。

鮑國強此時就會想起自己的父母,可無論怎麽回想也記不清他們的長相。可這群孩子裏總是有人思親的,每每這時,他都會拿著私下積攢的糖果逐一安慰,有時無奈隻得騙說會幫著他們尋找回家的路。

本以為隨口之說,孩子們當了真。鮑國強拉不下臉麵,尤其是紅衛兵時代的來臨,一時全國皆兵。他穿著不知是誰從哪拿來的綠軍裝加褐色皮腰帶,帶著一群孩子浩浩****地走在街上,顯得十分神氣。

尤其是他們真的為其中一名孩子找到了失散的父母。這家人原本給地主種田,文革時期地主家的田地被公有化,這家子靠著鮑國強紅衛兵隊的幫助,竟分到了田地,家裏生活有了著落日子好了孩子也團聚了,他們開心之餘,將家中曾經苦攢的積蓄拿出來給了鮑國強以作感謝。

這是鮑國強第一次收到報酬,總共五元三角,他一直細心保存作為自己人生的禮物。

此後,他便一發不可收拾以拯救家庭為由,瘋狂的為一群孩子尋找父母。可事不由人,很多孩子的父母早就尋不到蹤跡,甚至已不在人世。

某天的下午,一個孩子跑來和鮑國強說,他們發現一個資產階級衣著時尚油頭粉麵,穿著小腳褲子,尖頭鞋子,身上還有特別香的味道。

鮑國強想都沒想帶著十幾個孩子衝進資產階級家裏。那男人也就二十來歲比此時的鮑國強大個五、六歲的樣子。見了一群孩子衝進來也不惱,開著玩笑,“我家裏有很多好玩的東西,你們要不要抄家前先玩玩啊?”

“誰稀罕你這個資產階級的東西!”一個孩子有骨氣地叫著。但鮑國強卻沒動靜,他的眼神被一輛標著永久的自行車牢牢吸引。在當時,擁有一輛永久牌自行車是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的。

“那輛自行車送你了,可好?”那男人將那輛黑色的、個頭高過鮑國強頭部的永久自行車推在他的麵前。

這是他人生中第二件禮物。幾天後有人問鮑國強,怎麽少了一個孩子。他說,那個有骨氣的孩子找到了家。

之後的鮑國強白天穿著綠軍裝,晚上穿著緊身小腳褲往返於兩地。幾天後,幾十個孩子漸漸隻剩下鮑國強和另一個年齡稍大的女孩子。

他帶著女孩子去了商場買了條白裙子,還去了理發店理了頭發,打扮好的女孩子模樣也算精致。她問鮑國強,紅衛兵怎麽能做資產階級的事情。

鮑國強問,你不想變漂亮嗎?女孩點頭說想。他帶著女孩來到男人家的時候,女孩站在門外不肯進去,低聲問道:“你是不是也要把我賣掉?”

鮑國強沒說話,走回頭拉著女孩的手走進了門裏。

文革結束。鮑國強抽著中華香煙穿著喇叭褲站在自家門前叫嚷著,“別擠,今日的確良有貨。”晚上的時候,穿著深藍色上衣的男人偶有進出,隔不了幾日鮑國強的家總要閉門幾日。

回來的幾日裏,聽說幾個街區外有個喜歡穿白裙子的女子,天天坐在不同人的自行車後座上。鮑國強將煙滅了,找了幾條街,終於在一條弄堂裏找到了白裙子姑娘,她見了男人都笑,唯獨見了鮑國強瘋了般地逃走。

鮑國強追了她幾條弄堂上前抱住了那姑娘,她待在他的懷裏乖乖不動地哭了。

“我不喜歡看紅色娘子軍,我喜歡看望鄉。”這是他對她說過的最動心的情話。

計劃經濟並沒有帶來生活的富裕,經濟的不景氣帶來了一波波的下崗浪潮。而當時大瓶裝的洋飲料映襯著潮流,雖然商店裏的零售價格很高,卻仍然每天供不應求。

鮑國強看準了市場,不知從哪裏找到了貨源,弄到了洋貨可口可樂和雪碧,做起了批發生意,一時到了供不應求的地步。

也在此時,鮑國強得了一雙兒女,兒子叫鮑思傑,女兒叫鮑娜娜。楊婧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了。鮑國強兒子生下來的那天,婦產科實習的楊婧抱著孩子來到他的麵前,他當時就覺得以後的日子要風風火火。

之後鮑國強常常去南華醫院,楊婧見她的時候穿著一身紫色長裙,像極了童話夢幻裏的仙子。他出手大方,說話風趣常常逗得她笑地合不攏嘴。久而久之一顆芳心無意中落在了何處竟不自知。鮑國強沒來的日子,楊婧開始了翹首期盼。

跟風是大眾的習慣。鮑國強的批發生意很快被十家、幾十家的相同競爭的商鋪拚到了極限,老本很快吃完,他看著兩個孩子,常常想起自己十歲時被趕出家門的苦日子。

曾經穿著白裙子的姑娘,如今成為他老婆的女人,每每抱著孩子在他麵前哭泣的模樣,越來越讓他感到煩躁與不安,讓他越來越覺得眼前飄逸的白裙就像塊白旗揮舞,勸他向生活認輸。

他終於拉住了楊婧的手,許諾了未來生活的美好,十幾歲的楊婧淪為了他第一桶金的髒手。

有了錢的生活像是開了掛,趕上了國家好政策,鮑國強下海經商做了地產生意,越來越忙越來越有錢也越來越沒有時間。

楊婧跟著他的那些年並沒有取代女主人的地位,甚至過得更沒了以往的尊嚴,每每聽到孩子的哭聲,她像得了神經質般的害怕,為了緩解這種情緒,她開始寫日記。

而這時,另一個女人出現在了鮑國強的身邊,他稱之為緣分。

這個女人就是汪沛沛。鮑國強第一次見到汪沛沛也是在醫院。一個不知死活的男人在街上阻擋他的車,不顧生命地和他在車上搏鬥。擋人財路便是要人性命,既然對方和他拚命,他便要豁出全力來爭取,索性他隻是傷了些皮肉,對方如何他不關心。

出了事總要有些避諱。鮑國強去了一家平民醫院,人多嘈雜,關鍵是處理傷口還要排隊,醫生護士像是看慣了生死,一顆平常心對待。

他沒想到自己的傷口很深,疼的肌肉**,臉上的汗蓋住了眼睛,模糊的看不清前方。這時眼前突然出現一個白衣的護士,輕輕扶住他的頭,說了句,“很痛忍著點。”

待他清醒後,看見了對方衣服上的姓名:汪沛沛。她站在他的麵前笑著問,“好些了嗎?”

鮑國強突然想起了曾經有人問他,“這輛車送你了好嗎?”後來因為阻擋他車的家屬一直和警察在找尋他,他為了避風頭便再沒來過醫院,久而久之也就忘記了。

第二次見到汪沛沛是在街上。鮑國強和楊婧正巧從孤兒院帶著個孩子回家,那孩子有些間歇性精神病,路上很安靜卻在臨近目的地的時候發了狂般的咬人。他在控製孩子的時候被咬了一口,楊婧雖然也是護士卻被嚇得不清,一直哭個不停。

他心裏煩躁一個人出了門散心,坐在街邊椅子上抽著煙時,突然眼前出現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彎下腰,聲音溫柔,“很痛忍著點。”這熟悉的聲音和身影,讓他一時恍惚,沒等他回神對方已經離開,不知去向。

鮑思傑、鮑娜娜十幾歲的時候,開始和他吵架。他們的母親體弱住在南華醫院VIP病房療養,他從未去看望,總讓司機小陳代替自己。

有日小陳從醫院回來不知為何竟有了脾氣,和他頂撞起來,他一氣之下給了小陳幾個耳光,小陳捂著臉非常認真的告誡他,這麽好的女人做他的老婆,如今這般對待是要後悔一輩子的。

想到兩個孩子,鮑國強回憶起曾經兩人的快樂時光,於是決定去醫院看望。沒想到的是,他再一次看見了汪沛沛。

那天的汪沛沛依然一身白裙,坐在醫院外的長廊上捂著臉抽泣,整個身體不知因為何事消瘦,彎著的身子都能看得見骨頭。

也不知怎麽了,記憶裏那個乖乖聽話纏著他的小丫頭,站在門外哭著問他話的姑娘回來了。他控製不住自己,上前將汪沛沛抱在懷裏,“我再不會把你丟掉了。”

之後鮑國強不顧任何反對將汪沛沛帶回了家。他對她百般的好,可她從來不對他微笑,總是安靜地一個人待著,隻有看著鮑思傑和鮑娜娜時才會露出幾分溫柔。

鮑國強便讓鮑思傑、鮑娜娜每天必須先和汪沛沛問了好才可以去醫院看他們的母親,在家裏也一定要對汪沛沛尊重禮貌,甚至還要有親密感,壞了規則哪裏也不能去,什麽也得不到。

兩個孩子從小嬌縱慣了,哪裏受得了這樣的規矩,尤其還是個搶了自己母親地位的女人。兩人根本無法遵從父親的規則,因此常常受罰,唯有司機小陳代替他們照顧母親。

司機小陳來鮑家的時候才二十歲,剛來的時候骨瘦如柴,鮑思傑的母親因此時常關照,又因鮑國強家裏的下人隻選擇孤兒,她便更加憐惜他。

陳生這個名字是小陳去醫院看望她的時候給取的。他常想,這樣一個仙子,長發飄飄黑發白膚,好看到讓人多看一眼都覺愧疚的女子,為何得不到憐愛呢?

“以後我叫你陳生吧?希望來生可以報答你的恩情。”那女子靜靜地躺在**,看著窗上對他說。

陳生仿佛感覺到了什麽,鼓足了勇氣抓住她的手,“好起來,好起來就是對我最大的恩情。”

那女子笑笑,並未掙脫他的手,“謝謝你。”

“你,你為何這麽傻,鮑國強根本不愛你!他身邊有多少個女人你都不知道,尤其……現在家裏還住著一個……你不要再對他有期望了,不值得。”

女子看著他,搖搖頭,“你不懂,他愛我。因為太愛我,所以害怕見到我。既然現在有人可以代替我……也很好。”

陳生當時不懂,隻覺得眼前的女子單純善良美好,世上無人可比,他第一次產生了占有欲,既然鮑國強不珍惜,那他就要取而代之。

就在他滋生著兩人美好生活向往時,有一日他聽到鮑思傑和鮑娜娜在病房裏哭訴父親的罪行,女子一直耐心的安慰,告訴他們要聽父親的話不可以頂嘴反抗,要有孝道。

等孩子們走了,她卻在病房裏哭了很久。陳生進來的時候,她問,“我是不是讓孩子們為難了?”

“不是,是家裏有多餘的人。”陳生的本意是指他人,不料卻被她聽進了心裏。

她開始不配合吃藥,時常暗自流淚,久而久之身體越發不好,漸漸地一睡幾個小時不醒,醒來也會一時忘記些事情。直到有天,她睡前主動拉住他的手,請他照顧好兩個孩子,得到肯定答複後微笑入眠,之後再也沒有醒過來。

那天,醫院裏隻有三個人到場,鮑思傑、鮑娜娜和陳生。鮑娜娜哭累睡著,而鮑思傑與陳生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再然後兩個孩子與汪沛沛的關係突然變得很好,尤其是鮑思傑猶如孝子般處處維護汪沛沛,無論學校還是生活中都是主動向人談論自己的母親,鮑國強到公司實習時,更是吃苦認真,雖有些花花公子,但凡是汪沛沛一句話,他便立即取舍。

而鮑娜娜的乖巧則來自於網絡,她有了心事存放的地方。這也是來自哥哥鮑思傑的引路,給她買了電腦、手機各種數碼設備,她完全沉浸在網絡世界裏一發不可收拾。

尤其遇到了一個處處為她著想,為她解憂的人。不知為何對方合她興趣、知她喜好,就連喜歡吃的東西也一致。最得她心意的是,她若需要,他便隨時出現,他的網名叫知心,隻知你的心。

那天鮑國強公司出了點事,在家的時候與鮑娜娜爭吵了幾句,她立即向知心訴苦。知心撫慰幾句後,突然提出兩人見麵的想法,換了平常鮑娜娜定不同意,畢竟鮑家當時的地位也算上層,曾經也出現過一些綁架要錢的事情。

可當日與父親爭執後的鮑娜娜失了理智,立即同意了知心的要求。於是兩人決定高考結束後相見。

高考結束那天,她沒有與同學相約去普吉島,而是去了約定點與知心會合,知心果然高大帥氣深得鮑娜娜喜歡,兩人甜蜜了一會就覺得難舍難分,決定要一起遠走高飛。

知心帶著她去了個很偏遠的房子,空****房子簡陋的家居讓一個受寵慣的千金小姐完全不適應。知心便提議向她爸爸鮑國強要點錢,有了錢他們就可以去更好地方,有更好的條件相知相守。

起初鮑娜娜並不同意,在知心的再三勸說並保證不傷害任何人的情況下,她終於同意這場假裝綁架,讓鮑國強交贖金換人的遊戲,但鮑國強來交罰金後並沒能順利離開,一場大火結束了遊戲。

自始至終,整個遊戲裏都有其他的參與者,而其中一人便是你——陳生。

“啪啪啪,汪董說故事的能力還是那般精彩。”陳生推開車門,拿下墨鏡看著汪沛沛。

“你難道不是為鮑思傑的母親報仇嗎?”

“你說什麽我不太明白?”陳生攤攤手,“聽說今天汪董在股東會上並不得意,身體欠恙還是早日回去休息。”

陳生說完上了車,汪沛沛也不惱,從手中拿出一樣東西晃了晃,“這個盤子裏有當年鮑思傑如何買人假裝知心網友,教他如何勾引鮑娜娜,引導她相見並自導自演綁架案的證據。你不想要嗎?”

“你?!”

不等陳生說話,汪沛沛又道:“你以為我當年是因巧合與鮑國強相遇的嗎?你以為我喜歡一直穿著像孝服般的白衣嗎?”

“你?你來鮑家是到底有何目的?”陳生一個大步跨到汪沛沛的麵前,麵怒憤色。

汪沛沛並未退縮,“那女人的死很抱歉,我並沒有逼迫過她。隻是她愛的深切不知所措,隻得選擇了死亡那條路而解脫。”

“不許你提她,你不配。”陳生怒道。

“我不配,你配?你又比我好到哪裏去?愛而不得,總想給她一條路,也不問問是不是她想要的。她是你逼死的。”

陳生猛然奔潰,往後退,“是我……是我……害死了她。”

汪沛沛慢慢逼近,手掌輕輕放在陳生的肩上,“當年你答應要護全她的孩子,如今我手上的證據足以將兩個孩子逼上絕路……”

“你想要如何?”陳生直起身。

我想要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