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暗鬥
玻璃落地窗外是整個城市的縮影。鮑思傑站在窗前，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樂，手裏的手機屏幕漸漸變暗。
“你說，她會不會恨我？”鮑思傑像是在自言自語，“時間不會停，人總是要學會長大。”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鮑總，股東會議將於二十分鍾後開始，目前除了蔣總三人到齊，汪董及其他股東都未到場。”
鮑思傑點點頭，揮手示意來人離開。再次麵對著落地窗外，鮑思傑突然笑了，“陳叔，我還是沒有長大啊。”
辦公室裏的連排書櫃有了響動，其中一列輕輕彈開，身著黑色西裝衣褲的中年男子跨步走來，由於長年運動的原因，衣褲在他的身上被完美的支撐起來。
“你們永遠都是我的鮑家寶貝。”陳叔的聲音略帶沙啞。
“是嘛……當年娜娜……”鮑思傑回頭看著對方，“你總算肯出來見我了。自從我父親那件事，你就辭去司機的職位，讓我一直懷念著你。”
“這些年我一直都在你們身邊，你是知道的。”陳叔雖然低著頭，卻不卑不亢。
“是啊，委屈你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貼身保鏢兼司機，不用一直待在暗處了。”
陳叔回了句好，未再多言。鮑思傑雙手背後，“誓言真的如此的重要嗎？”
陳叔緩緩抬頭，對著鮑思傑的視線，“當年你母親臨終前的托付我這輩子都會遵守。”
“為何？人已經死了。”
“她在我心裏。”提起她字，他的心裏像是想起了些什麽，表情也柔和了起來。
“就像我害怕她會恨我一樣嗎？”鮑思傑轉過眼繼續看著窗外。
陳叔似乎不留情麵，“不一樣。你隻是害怕，若真在你心裏，你根本不會這樣做。”
“嗬嗬，也許吧。”鮑思傑低頭也不再多語。
辦公室的門又一次敲響。鮑思傑整整衣服，說了句馬上就到。陳叔打開書櫃，待進入的時候，鮑思傑忽然說道：“我不會成為他，也不會成為你。”
是嗎？你想成為誰都不重要，你就是你，心裏裝著誰。
這一次的股東大會是華南地產這些年來最隆重的。除了老一輩股東到場外，鮑思傑特別批準公司中高層管理者一起參與此會。剛開始有一些股東的反對，認為涉及公司未來發展機密，閑雜人等不能進入。
而鮑思傑則公開發表聲明，公司的中高端管理層也是公司管理人才，公司的未來發展關係著他們的人生未來，更重要的也需要他們的大力支持與共同努力，總而言之這是一家人的事。
這樣的言論像一顆雞湯炸彈，讓每個員工的心裏熱乎乎的。對於鮑思傑的好評史無前例的一邊倒。
股東們不知如何應對，主動詢問汪沛沛的意見，她微笑開口，絕對支持鮑思傑，公司需要所有人才一起出謀劃策，共同成長，本次股東大會除了中高層人才可以旁聽，也給予表達意見的特殊權力。如此汪沛沛也贏得了一批支持者。
這樣一來，鮑思傑進入股東會議廳的時候，百來號人統統站了起來拍手迎接。
“總算是到了。”坐在左主席台的汪沛沛輕輕說了句，會議大廳裏立即停止了拍手聲，大家陸續坐下等待。
鮑思傑麵帶微笑的掃向會議室眾人。會議桌上左邊共有三個位置已經滿員，最左上的自然是汪沛沛。右邊兩個年紀稍輕的股東向他點頭，身後的中高層管理左右分布均勻。
鮑思傑輕輕掃了下衣服慢慢坐在了右邊主席台上，一貫的玩世不恭，“嘖嘖，大家可真是守時啊，二十分鍾前我看還沒幾個人到呀。”
幾聲咳嗽響起，鮑思傑立即問道：“哎呀，不舒服？就算天熱空調也不能太低溫度，冷熱交替，很容易生病的。這不我家鄰居大叔都病了呢。”
“你……”左側主席台第三個位置，穿著銀灰色西裝的男子體型微胖，說話的時候肚子上下晃動，看起來隱忍著怒氣，卻舉起手指比畫著。
“好，包叔叔，就你先發表意見，南華地產下階段10年的戰略規劃。”
原本要說話的中年男人被這麽一叫，突然懵了，放下手指，整理了下領帶，“左右順序，不懂規矩。”
右邊主席台後邊的座椅上立即有人站起來，“我認為現在是互聯網的流量時代，應該積積極時代與時俱進，玩一些互聯網經營的新玩法。”
“笑話。我們是地產公司，不需要互聯網的玩法來引導未來的發展規劃。時代再怎麽變化，人心不會變、人性不會變，無論哪個時代的商業，都需要跟著人性而來。人性複雜，握在手裏的才會有心安理得的踏實。”
“哎呀，果然是包叔叔，對人性看得通透啊。那依你看如何發展？坐擁老本？繼續與各方周旋？”
“沒錯。商業的發展最終離不開關係，我們應該想好的是如何處理未來10年來的關係變化。”包叔的言論到是得到了一些老一輩的認同。
汪沛沛兩手交疊置於下巴上，微笑傾聽並不發表意見。
“我同意包總的意見，商業需要人性的關係來發展，那未來10年我們是要繼續走資本故事，還是順勢而為？大家也都聽過一個有名企業人說過一句話，三流企業做事，二流企業做市，一流企業做勢。如何抓住勢並順勢而為，才是我們通向成功的道路之選。”
“嗬嗬，小夥子，這話從哪本書裏背下來的？書看多了是好事，但要學會分辨。既然我們是一家人，在這裏也不多虛與委蛇。有多少個成功企業家告訴給你們的是真正成功的路呢？在外麵我蔣叔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那我告訴你的算不算至理名言？”
坐在左邊第二個位置的蔣總黑發體瘦，說話中氣十足立即震住了場子，“薑還是老的辣，你們聽聽我們老一輩人的話。公司想要繼續發展10年或20年或者50年都沒問題，因為我們有人脈在，隻要人在公司就在。你們這些年輕小夥子頭腦聰明，行事不拘一格是好事，多折騰折騰對你們以後的成長是好處。”
“那未來我們就等著？”台下有人小聲低估。
“當然，我們肯定不能隻是守著原來的關係。未來10年，我們把現有的人脈保持好這僅僅是關係層麵的，如何發展？靠迎合。我們得給老百姓營造一種氛圍，樓市的價格就要降低，老百姓不需要太多錢來買房，就算首付不夠我們也有配套的資源借款給他們使用，一次還不起沒關係，那就十次還，十次還不行，就分個10年、20年來還，買的房子就算抵押。”
“蔣總的意思，未來10年，我們應該往分期借貸方向繼續規劃。”一直不說話的汪沛沛突然插嘴，“這個想法我覺得可行。目前消費人群集中在80後，他們的消費方式不同於老一輩人，積攢著一輩子的錢來消費買賣，更習慣於分期支付和透支行為，而後的90後、00後的消費群體更會如此。他們將是我們未來最有力的消費者，滿足他們的消費習慣，如果再利用關係和人脈，將借貸的方式進行多樣化的拓展，比如將公積金提取方式轉化的更加簡單可用，也會大大解決一部分人的購房壓力，即是件好事，也為企業贏得利益，兩全其美。”
這一言論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讚同。從百姓購買需求的深層次原因著手，解決問題的同時又得到利益，的確是公司未來發展值得思考的規劃。
大家對公司董事汪沛沛的好感又一次提升。相對於一直沉默的鮑思傑，似乎有了些看法，年輕有為是否隻因為出生？
“嗯，我也同意汪董的建議。”包總再次整理領帶，微笑發問，“鮑總啊，你的想法呢？在座的這麽些人可都基本說完了啊，意見太多，是不是把你的也說出來了？既然如此……這次股會會議就……”
“長久以來對於房地產行業穩賺不賠以及高利潤的固有印象是不符合經濟規律，我不知道大家哪裏來的這麽多自信，哪有什麽行業是保證穩賺不賠的？”鮑思傑摸摸脖子，左右擺了幾下，語氣裏帶著慵懶。
他站起來繞過汪沛沛，來到包總的身後，猛然搶走他手裏的手機，“包叔叔，你很新潮啊，這是最新款的手機吧？誰代言來著？那代言的姑娘長得真是好看，身材也真極好啊……咦，我怎麽好像記得前天她和你一起去……”
包總拍了桌子站起身，“沒大沒小，把手機還給我。”
“喲喲喲，包叔叔您別生氣，我這不是和你開玩笑嘛，你怎麽會和小明星一起進飯店呢，我嬸嬸要是知道了還不把錢全收回來啊！”
噗哧。台下有人沒忍住笑了。包總臉色一陣通紅，剛想發作，鮑思傑卻把手機還了回去，快步來到主席台前，臉色嚴肅說道：“我要問在座的各位幾個問題：1、各位手機是不是24小時使用不離身；2、手機APP下載超10個的是不是全部都有；3、手機丟了你還能不能正常生活。能全部否定的人舉起手來。”
台上台下的人各有各的心思，沒人回答也不敢有人回答。
汪沛沛舉起了手，“我，不在你的三個問題之中。”
鮑思傑拍手叫好，“你們看看，我母親才是這世界上最偉大的人。大家都別怕展現真實的自己，舉起手來看看。”
然而除了汪沛沛，沒有人舉起手。鮑思傑雙手依著台麵，哼了一聲，抬頭看向台下，“這就是規則。”
他手指一揮，“未來10年，我們要做守舊者的顛覆者，也要做新時代的競爭者。這個時代已經不是單打獨鬥的年代，商場裏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他停頓了一下。
“不錯，做好人脈利用關係，從百姓購買需求的深層次原因著手，解決問題的同時又得到利益，確實是公司未來發展需要思考的方向之一，但不是全部。社會經濟在成長，新生的勞動力卻負擔有限，遠遠不及10年前。未來指望他們大規模的增長購房並不可能，如果房價再漲影響民生，國家也不會同意。如此這個方向僅僅是利益最後的解決部分。如何獲得利益，從哪裏獲得，要怎麽獲得？誰給我一個答案？”
鮑思傑指著台下剛才發言的小夥子，“你會怎麽獲得信息？選擇最終需要的房源？”
被點名的小夥子很激動，站起來聲音有些顫抖，“我，我會通過網上查看對比。”
“你有自己的房嗎？”
“我隻是中層小主管，在南華這個城市想要買套房，我還得再奮鬥10年。”
“好，你是租房，但有錢在攢。你多大？”
“89年。”
“看，我們未來的用戶就在身邊，為何不聽聽他們的心聲？以為用分期就能解決發展發向，前提是如何打動他們來做分期？他們將會選擇誰，我們該用什麽方式讓他們選擇。”
鮑思傑的話獲得了大家的關注，他看了看汪沛沛，“說句實話，我覺得未來10年要看重過程，一要有自己的產品、二要有自己的服務。不光光隻是以結果為導向，雖然結果很重要，但發展是緩慢的。畢竟人們越來越關注自我的情感和感知，生活越是讓人發狂，分不清自我是誰，我們越是要讓他們感受到自己是誰。這個過程越細越好，他們就會越依賴我們。”
“如何來關注過程？”左邊台席上有人發問，一看竟是蔣總。
汪沛沛笑起來，“哎呀蔣大哥，你湊什麽年輕人的熱鬧啊？”
誰知蔣總卻很認真，“我覺得有道理。”
會議廳裏突然安靜。不知是誰開了個頭，“我也覺得有道理，請鮑總解惑。”台下彼伏的發問讓鮑思傑揚起嘴角。
“大家別急，關於未來10年的規劃我已經做好了方案，馬上將會和大家詳細來說，請大家看……”
“對了媽，你看要不要提前離開？我這個10年規劃有些複雜，戰略裏麵寫了一些名詞像區域鏈，跨界聯營、互聯網家什麽的怕你也聽不懂。這事你放心，我會全權處理，各位叔叔們一會聽了也會百分之百的信任和支持我，你就安心回家吧。”
汪沛沛隱藏於台下的雙手緊緊握拳，臉上微笑依然溫柔，“傻孩子，媽就是再聽不懂，也得留下來給你把把關啊。畢竟關係著公司未來發展，得要有個做主的人在場。”
鮑思傑“嗯”了一聲，“那是肯定的，這不，包叔叔，蔣叔叔兩大股東在，你別太擔心什麽，他們兩人加起來的股份絕對是有話語權的。”說完，他朝左邊兩人笑著。
汪沛沛淡定自若，“那包哥、蔣哥你們倆人的意見呢？”
“侄兒的話不無道理，有我們兩個把關也可以，”蔣總抬頭看了眼汪沛沛，這一眼，看的她心裏失了重，像是有什麽東西掉了下去。
“蔣哥……”汪沛沛還想說些什麽，一旁的包總順著話接上，“汪妹子你先安心回去，這裏有我們，侄兒能力強，不用你擔心公司的事兒。”
若再如此堅持就要失了她汪沛沛的身份。隻是她沒有想到，今天的股東大會，竟成為別人的戰場，她太小看了鮑思傑在商業戰場上的能力。
這些股東都是老狐狸。所謂的交好與蠅頭小利與公司長遠的發展相比，遠遠不能吸引他們，也無法讓他們獲得更大的利益。
這一局，汪沛沛心裏明白，她輸給了鮑思傑，公司暫時的話語權怕是要交出去了。可如今的局勢並不樂觀，她已經失去了一條臂膀，若是再失去了公司的話語權，怎能救得了他呢？怎麽能讓她心尖裏的人獲得自由呢？
一想到此，汪沛沛一陣眩暈，腳步不穩隻得扶住桌子慢慢起身，“好吧，既然有包總、蔣總在我也放心了。阿傑，公司裏這麽多的人都要拜托你了，一定要有責任心，不得馬虎。大家有什麽問題，隨時都可以找我，我也會為大家做主的。”
盡管如此說，汪沛沛卻在鮑思傑的10年規劃的演說中，靜靜離場。
會議廳的大門剛合上，她便像虛脫了般靠在了牆邊，身後的秘書上前扶住了她，“汪董，你還好嗎？要不要讓司機上來背您。”
“司機？那小瘦子還是算了吧，我在辦公室休息一會兒，自己坐電梯下去吧。”汪沛沛由著秘書扶著進了董事長辦公室，秘書臨走前，像是有些疑惑，歪頭問道：“汪董，鮑總的司機我看著身體結實著呢，要不要叫他上來背您？”
“他那個司機更別提了，油頭粉麵看著怪惡心人的。”
“可……明明看著是個中年男子，而且……很正派的那種，剛才看到，我還以為是您的司機呢。”
汪沛沛抬頭，“喲，是嗎？給我看看。”
秘書將手中的平板電腦打開，打了個電話，緊接著她在平板電腦上按了幾個操作後，將平板電腦遞與汪沛沛的麵前。
平屏上顯現的是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子，身材得當，舉止從容，從直升電梯到達車庫後，戴起墨鏡坐進了車裏。影像裏盡管隻看到半張側臉，汪沛沛卻激動地站起身，指著屏幕叫道，“是他，是他！”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十幾年來她辛苦找尋的人今天竟然自己送到了門前，如此她倒是要好好利用。
來到車前，汪沛沛敲了敲車窗，車裏的陳生墨鏡未除，但能猜得出他驚愕的神情。
“好久不見，小陳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