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被困
頭好痛。陳霖回想起來,他獨自來到南華養老院,上了4樓發現可疑的411室,看見受傷昏迷中另一區警員肖詩,遇見了秦麗君,而肖詩是她的養子。
然後……然後秦麗君給他一個四方大小的黑色絲絨盒子,他將要打開的時候,411室被人緊鎖。
再然後,他又如何來了這裏?秦麗君和肖詩又在哪裏?陳霖撫著額頭,努力讓眼睛適應四周昏暗的視線,模糊中看出自己正處在地下室模樣地方,四周牆壁冰冷。
“打開盒子看看。”這是秦麗君最後的聲音。
陳霖記不清自己究竟有沒有打開盒子,他隻隱約想起秦麗君突然叫了起來。一直昏迷的肖詩輕聲呼喚他的名字,“陳霖。”
他轉過身來到肖詩身旁扶住他,“小肖,你感覺如何?哪裏受了傷?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肖詩摸著後腦勺,“我偷偷跟著你來到這,突然被人從後麵襲擊。偷襲我的應該是樓下保安,看見他為你刷開樓電梯後,我便跟著他進到一樓的病房,結果轉眼就不見他的蹤影,待我再轉身,後腦一陣劇痛,兩眼發黑就到了這裏。”
“你這孩子,怎麽就不聽我的話呢?做個本本分分的公務員不好嗎?朝九晚五,平平淡淡結婚生子。”秦麗君站在肖詩的身後,看著他後腦上的一處傷痕,細小卻深入。
“媽,你還說我,你又來這裏湊什麽熱鬧’?讓你不要住在這裏,你偏要住這裏,不是和我搞亂嗎?”肖詩摸著後腦,疼地吸了口氣。
秦麗君快速拍開肖詩的手,“還說呢,要不是我堅持住在這裏,你現在還能活?”說完撅起嘴朝他的後腦傷處吹了吹。
陳霖見他們母子二人完全忽視他的存在,隻好出聲打斷,“等我們活著出去你倆再續母子深情,行不行?我們現在被困在這裏,手機信號被屏蔽,四周又是封閉無出口,完全與外麵隔絕。”
秦肖二人頓時沉默。正如陳霖所說,此時的困境已容不得他們浪費丁點時間,找到出口,才能活著延續來之不易的母子親情。
隻是,三人合力任是對外呼救、衝撞房門,竟無一絲效果。想來醫院的門總是有那麽些特殊之處。
此時,房內唯一的小窗是他們最後的希望。這扇窗戶看起來大約13.3寸與一台平板筆記本大小相仿,高於房門的對立麵。
“陳哥,踩我肩膀上去吧。”肖詩支起身子,靠著牆擺好馬步,微微沉下肩膀示意陳霖踩上去。
秦麗君心疼肖詩有傷在身,想挺身以用自己去頂替,心思一轉話沒說出口。她是個明白人,自己幾十歲的婦人肩不能扛,手中無力,此時安靜地站在一旁就算是對他們最大的幫助了。
可事情並不順利。窗戶竟然是全封閉且材質堅硬,憑著陳霖拳頭力道,還不足以敲碎。而且腳下的肖詩由於受傷,體力不足,陳霖站在他的肩膀上並不太穩固,多少也影響到了手上的力道。
“看來,我們現在唯一能出去的辦法就隻有等。”陳霖跳到地上,拍了拍雙手,兩處手背關節紅腫可見。
秦麗君扶著肖詩坐下,自己挨著也坐下來,絮叨起來:“領養你的時候,你已經懂事。剛開始我們一直互相討好,總是客客氣氣就像是一般熟悉的親人關係。”
肖詩笑笑,“所以我總是和你吵啊、鬧啊,然後用爭執、叛逆、妥協來實現我們之間更合適的親子關係。”
“是啊,世上有很多親密的關係並不一定要通過DNA的建立。我們已經很好了,你又為何這麽任性要找到答案呢?”秦麗君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到緊鎖的房門前,“有沒有人?放我們出去。”
“媽,別叫了,如陳哥說的,我們現在隻能等。等別人發現我們的無故消失,如果找得快或許我們還能出去。”肖詩說的有些勉強,似乎已無望。
一直默不作聲的陳霖,正陷入他們親子話題的內容中:“在眾多親密的關係中,不以DNA建立為基礎,真的能夠保持長久嗎?可如今這個問題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希望有DNA關係的父母為他擔心難過。”
他再次將身上的盒子拿出,看了許久,“既然是等待,你不妨給我說說來龍去脈,說不定也能找到出去的辦法。”陳霖將手中的盒子高舉示意。
肖詩看了一眼秦麗君,扯了扯嘴角,歎了口氣笑笑,“不知從何所起。喜歡聽故事嗎?”
陳霖聳聳肩,此時他的眼前出現了姚菊,一個被故事牽扯的女人,最終用生命完成一個結局。
“南華福利院裏,欺負秦小華的孩子裏我是其中之一,或者說,我才是真正的挑頭者。”肖詩臉上的笑容有些牽強,“你不吃驚?這種情況下,你不吃驚也正常。”
見陳霖未出聲,肖詩閉上眼,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裏。
“秦小華沒有進入南華福利院前,我是被李紅院長最為關注與疼愛的孩子。不是因為我年齡小,而是我被送進來的時候,同樣被虐待,遍體鱗傷。李紅院長格外照顧我,讓我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隻是好景不長,秦小華被送進來後你也知道,人都是半死不活,已經不能用慘字形容。當然李紅院長感情都轉向了他。”說到這裏,肖詩突然睜開眼睛,“他奪走李紅院長的關愛也就罷了,隻是曾有一對夫妻想要收留我,李紅院長本想讓他們收養秦小華,他不願意就算算了,還惡意氣走了那對夫妻,以至於我失去了被領養的機會。那時我還小……不懂事,所以對秦小華心裏心生嫉妒與怨恨,以為耍點小聰明唆使院裏年齡大些的孩子欺負他,不會被發現,直到他忽然失蹤……”他看了看秦麗君,眼裏有些愧疚與後怕。
“放在尋常,不過是一般孩子年少無知之事,而且秦小華離開後,時間也衝淡了我們對他的記憶。再後來我被秦媽媽領養,也漸漸明白許多道理,自然開朗。卻不想,有年回福利院看望大家,無意中得知當年秦媽媽想要收養的並不是我,而是江美琳。”
秦麗君開口想說些什麽,被肖詩搖頭阻止。“媽,我知道你待我真心。不過年少時好強,骨子裏仍是自卑到敏感,自尊心容不得半點怠慢。所以我偷偷回到福利院打聽我親生父母的消息,並從李紅院長那裏得到了他們的照片。”
“你是天生做警察的料啊,少年時調查能力就很強咯?”陳霖開著玩笑,他實在受不了肖詩突來的感性,聊及過往總是讓人聯想起年少時的那份強硬與莫名的自尊。
“哈哈,陳哥你還真說對了,我從小就有察言觀色的能力,知道你此刻正在羨慕我。”肖詩也跟著打趣,房間裏的氣氛一下子輕鬆起來。
“哎誰羨慕你了?別套近乎陳哥、陳哥的叫,說不準我比你還小呢。別打岔,趕緊把你那故事說完,一大男人……真是矯情。”
肖詩皺起鼻子笑笑,“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吧,憑著從李紅院長那裏得到的極少信息及照片,還真讓我找到了他們……隻是當時並沒有想好與他們相認。現在想來是自己太懦弱,如果有多些勇氣,我也不會後悔。”
秦麗君輕聲歎了口氣,“何必執著呢,既然人都不在了,你還要追究到底?”
這番話陳霖一聽,便猜出一二。“說了這麽多,不會是想告訴我,你親生父母的死和泰小華有關吧?”
肖詩揚了揚下巴,“算是吧。有人在現場曾經發現過秦小華。我找到親生父母後,並沒有與他們立即相認,而是默默地關注他們。每天放學偷偷去看看他們在做什麽,假裝敲門說謊找錯了人,在他們麵前晃來晃去……做過很多傻事,無非是想引起他們對我的關注,主動認出我。”說到這肖詩吸了吸鼻子,“真是可笑,誰先認出誰有那麽重要嗎?所以老天就懲罰啦,有一天當我終於鼓足了勇氣,要與他們相認……那天他們出了意外,家裏舊式煤爐漏氣……”
沉默。此時房內三人心思不一,但陳霖想起的是十幾年前家裏老人和孩子到了冬天,便齊齊圍坐在煤爐旁取暖閑聊,當時不覺怎樣,如今再回憶溫馨如昨。
“那個年代家家都用煤爐,要經常打開門窗通風換氣。煤爐如果沒有定期清掃煙筒,保持煙筒通暢。或者沒有發現煙筒堵塞或漏氣,沒有及時清理或修補……就會……”
“不會的。”秦麗君的話還未說完,立即被肖詩打斷。
“我偷偷觀察他們那麽久,已經了解他們的習慣。怎麽會連最基本通風換氣都忘記?一定是人為。”
陳霖插嘴,“你的意思是你親生父母死於煤氣中毒。而你認為他們不是自然死亡,而是秦小華故意人為而亡?”說完搖著頭,立即否定,“不可能,那時候的秦小華才多大?再是陰狠毒辣的人不可能那個年紀。”
“陳霖,做警察這麽久了,難道你還相信人性?”肖詩的提問讓陳霖無言以對。自己辦案說長不長,幾年的時間遇到過大大小小的案子,有些仇恨小到對方忘說一聲謝謝,便至對方死地。
“我也不是無緣無故的懷疑。不管是堅信他們不會枉死,還是自己走不出這個坎,無論怎樣,我一直堅持調查。終於有天從他們鄰居的閑話中,聽到當天有個孩子來過他們房前,動過窗戶。在我問清楚具體相貌特殊後,我便肯定是秦小華。”
“如何肯定?”陳霖不解。
“他身上的傷。”見陳霖表情緩和算是認同,他繼續說道:“所以當我看見你們給的作案嫌疑人資料後,我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他。當時無法直接與你們說,便想著用倒推畫像的形式來告訴你們。之後順著秦小華我查出了這家養老院。”
“怎麽說?”陳霖直起身板。
“你猜猜這家養老院在哪個公司名下?”肖詩故作神秘。
陳霖對他翻了個白眼,“你既然問了,自然是我知道的,南華地產。”
“沒想到你還挺聰明的。”
“得了吧,現在這個節骨眼別吊我胃口,趕緊說。”陳霖心生不快。
“據我調查,南華養老院實為南華地產所屬。真正的操控者到底是誰我才剛剛有點眉目,但還不能確定。而我之所以查到這裏,也是因為曾經在這裏發現過秦小華,且不止一次的出現。至此可以推斷出秦小華與南華養老院之間存在著某種關係,也就是說和南華地產也有著間接關聯。如果從嫌疑人身上推理,也許與鮑國強、汪沛沛、鮑思傑、鮑娜娜他們四人都有關聯,到底是他們中的哪一個?也許答案在你手中的盒子裏。”
“為何?”陳霖不解,拿起盒子想要打開。
“等我說完盒子的來曆,你再考慮要不要打開。”肖詩笑地有些蹊蹺引得陳霖來了興趣,一個盒子打開隻需兩秒,當真還要再考慮嗎?尤其在現下這個環境裏,他還能選擇嗎?
“這些年一直不放棄調查我親生父母的死因,也算查到了一些線索。比如當年我是如何被遺棄。說來巧的是我與江美琳在同一醫院出生,南華醫院。對,你猜到了婦產科的護士是楊婧。世上的事情沒有無緣無故的巧合。我自然對這個護士起了疑心,同時發現也有另一個人在觀察她,想來就是秦小華,那時就已經變了樣,我沒認出來。隻是後來當了警員,案子多又忙,見楊婧沒疑點,也就沒再繼續調查。直到楊婧被殺後,確認秦小華,我才突然想起,很久前跟蹤過她去過一個公園,當時她繞了個偏僻的地方蹲下不知道在弄什麽。直到這兩天我找到那裏,挖了幾次才挖出個密封袋子,袋子裏就是這個盒子。”
“你打開過嗎?”陳霖將盒子置於眼前,左右翻看,並未有發現有何特別,就算盒子是楊婧藏的,與他有何關係,為何不看?
肖詩點頭,“看過。裏麵的東西讓人奇怪。”
“喲,這麽說我更要看啦。”
“我還以為你會留給唐隊啊,畢竟這裏麵的東西與他關心的女人有關。”肖詩神秘一笑。
“江美琳?怎麽什麽都和她扯上關係?你別說,剛開始唐隊覺得江美琳有問題,我還說他立場不對。自從案子接二連三的出現,我對她的懷疑也越來越重,倒是唐隊反而對她上了心……唉,這英雄難過美人關啊。得,還是我來看吧。”說罷陳霖一手撫上盒蓋,就在打開的時候,一陣濃煙從房門外迅速湧進。
“不好,大家快捂上口鼻。”肖詩大叫。
“失火了嗎?”
這是陳霖想起來的最後一句話,在他將要打開盒子的時候,帶著嗆鼻的濃煙湧進房間,秦麗君問了句失火了嗎?還未待他回答,腦袋一沉竟又沒了知覺。
如今看來,是有人不願讓他看到盒子裏的東西,顯然此人與江美琳有關,難道真正的幕後黑手是鮑思傑?那他是如何操控秦小華的?對了,還有蔡靜嗎?她到底是誰?如果她是江美琳生母,那麽極有可能是她軟禁了自己,不想讓他發現江美琳的秘密,這麽一來,也算解釋的通。
嗯,他要趕快想辦法出去和唐隊匯報,蔡靜極有可能是江美琳的生母。如若如此之前郭鬆提供的DNA結論就有可能是錯誤引導,那麽……是鑒證科裏技術問題,還是……
此番一想,陳霖心裏一驚,頭腦瞬間清醒很多,若真如自己所猜,唐立會不會有危險?不行,他要出去。
陳霖用力拍打著四周牆壁,除了手掌的聲音,並未有人回應。這也是在陳霖的意料之中,好在地下室的門並不是全封閉,猶如監獄一般留著四方空檔,豎著幾根鐵柱插在其中。
“這是按監獄改造的嗎?”陳霖心裏嘀咕著,“既然通的,想必肖詩與秦麗君被關在隔壁。”
“肖詩……秦麗君……你們在嗎?”陳霖兩手抓著生鏽的鐵柱,踮起腳尖。
幾次叫喊之後,依然無人回應,陳霖心裏沒有底,“他們為何將他與肖詩與秦麗君分開?他們到底在哪,會不會出事?而自己又將被如何處置?”自頭腦清醒後,他知道,原本拿在手上的盒子,已不見。
如何破釜沉舟絕地逃離?陳霖再次踮起腳尖,將下巴直接擱在下方冰涼的窗口上,提了口氣,大聲叫道:“蔡靜,我知道是你,你是江美琳的親生母親。”不斷重複此話的陳霖直到聲音嘶啞沒了力氣,才慢慢順著牆壁蹲下,然而體力還未恢複,他又再次站起,“蔡靜,我知道是你,你是江美琳的親生母親。不管你出於什麽原因,你們都有罪,等我出去,一定要將你們繩之以法。”
語氣大義凜然。
終於,不知從何處傳來被處理過的聲音:“黑白不分,我再不會給你們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