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她是誰?

她是誰?許道華口中的她,唐立自然明白。猶豫不決的心又開始作祟,這一秒中他想了許多,來回否定與肯定中一直未給出答案。

許道華似乎並不在意唐立的回答,而是盯著緊閉的審訊室大門出神。他來之前有想過用很多種方式與秦小華周旋。可是當他走進審訊室,看見他的第一眼,他本能得想要用最最激烈的那種。

盡管沒問出什麽,但無疑他的審問是成功的,一直從不表達自我感情的秦小華,今天終於有了如此強烈的情緒。所以他向唐立提出建議,讓她來試試。然而他的心裏也沒有底,如果秦小華的反應更大了呢?這於公來說是好事,可於私來說卻是件非常頭痛的事。

正在唐立與許道華兩人各自懷著小心思的時候,另一個同事突然拿著手機跑過來,說是王翰的電話,要唐立立即接聽。

唐立從口袋裏拿出自己的手機一看,原來沒電了。於是接過手機喂了一聲,立即傳出王翰的吼聲,“唐隊,你快來醫院。”

還沒來得及詢問,手機已經掛斷。唐立拿著手機想要再打回去,身後的許道華伸手搭上他的肩,“王翰是個慢熱的人,你還是直接去醫院。”

唐立點點頭,剛向前走幾步又回頭,“真不好意思許局,我這有事兒就不送你。至於你剛才提的建議容我再考慮一下。”

許道華擺擺手,“和我不用客氣。隻是,若你接受了我的建議,我要在場。”

看著許道華說得如此堅持,唐立再次點頭,這次走地很快,一會便不見他的身影。一旁的警察剛想送許道華離開,卻聽他說道:“把門打開,讓我進去再和他聊聊。”

這下可讓留下的小警員為難了。按官職許道華仍是局長,他的命令是該聽,可是如今這個案子由唐立全權負責,沒有他的命令,不能隨意與嫌疑人接近。

“許局……你剛才也見到了,秦小華才發瘋,您若進去萬一出點什麽事,我對上級不好交代啊。”小警員說話戰戰兢兢,生怕哪一個字觸犯了領導,那他的職業生涯算是到了頭。

沒想到許道華不僅沒生氣,反倒安慰起來,“讓你為難了。不用擔心,這是本職份內的職責。這樣,讓我去監控室裏看著,不與他接觸,應該沒事了吧?”

這麽善解人意的大領導,小警員有些受寵若驚,趕緊點頭,“可以,當然可以。您請進。”這邊說著,就把監控室的門打開。

走進監控室的許道華坐在了椅子上,瞅了眼大玻璃鏡子裏的秦小華,便轉頭隨口問道:“他被抓到以後,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是啊,一直沒有改變過姿勢。也就您進去後,他才動有情緒變化。不愧是老領導,就是厲害。”小警員聊天的時候,也不忘拍拍領導的馬屁。

“哈哈。”許道華笑了兩聲,“你叫什麽名字?”

小警員一聽,臉色略有激動,“我叫餘剛。”

“餘剛,不錯,是個好警員。好了你先去忙吧,我自己坐會兒,一會自己走。”

餘剛扭頭看著恢複僵硬姿勢的秦小華,再三考慮後對著許道華行了個禮,“好的,有需要請隨時叫我。”

待他離開,許道華慢慢起身,來到玻璃麵前,幾秒鍾後他的手指在玻璃上敲了幾個,聽起來很有節奏。不過監控室裏是被隔音的,因此對麵的秦小華並沒有任何反應。

歎了口氣,許道華整理好衣服,開門離開了監控室。誰也未曾想到秦小華突然抬頭咧嘴一笑,又立即恢複成原先模樣,動作像在一瞬間完成,來不及讓人好好回味。

一路急趕,終於來到醫院的唐立,正好看見王翰坐在醫院大廳的椅子上,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麽。

“什麽情況?”唐立雙手叉腰,喘著粗氣,卻不見王翰回複。

“到底怎麽了,你說話。”等了一會仍不見王翰的反應,唐立有些急躁,不曾想,硬漢一般的王翰竟然紅了眼圈。

“林月宜出什麽事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唐立的心裏升起,“沒搶救成功?”他的聲音放的很輕,試探性地問著。

王翰搖搖頭又點頭。“還在搶救中。不過醫生已經出來提前通知,林月宜失血過多,可能保不住性命。”

“不是還有希望嗎?別放棄。”盡管嘴上如此說,終究沒有底氣,說出來的話,不像是安慰別人,而是在騙自己。

兩人在急診大廳沒等多久,醫生從裏麵出來,看見他們的時候搖了搖頭,“見最後一麵。”

王翰衝進去,隻見林月宜虛弱地躺在病**,半睜著眼看向天花板。

心裏的話在等待的時候已存滿腹,卻在見到的時候,全化為一個眼神與沉默。如果可以,就這樣靜靜的在旁邊陪伴也是一種幸福,這便是王翰最最想說的話,可卻無法說出口。

“王警官,謝謝你。”林月宜看著王翰,眼裏承載著情緒不可言語,“有樣東西要給你。”

林月宜吃力地伸了手,指著病房裏的某處,“衣服口袋裏的手機請幫我拿過來。”

王翰從林月宜的衣服裏翻出手機,遞給她,卻見她指著自己點點頭。“手機送我?”

“嗯。”林月宜的聲音很低很柔。

王翰剛想拒絕,卻見林月宜招手希望兩人靠近一些。他試著將身體貼近她,也許是沒得到肯定,也許是心裏作祟。待他回過神來,他與她的距離隻差一個抬頭。

當林月宜傾身用盡全身力氣完成這個抬頭的動作,她終於微笑著帶著滿足地閉上眼睛。這雙大眼睛從此再無法看到麵前這個願意為她流淚的,男人的臉。

唐立悄悄地先行離開,獨自坐回大廳,本想抽根煙,卻被人阻止。

“醫院裏禁煙。”

唐立抬頭,竟然是胡棑。“好巧,胡醫生。”

胡棑坐到唐立身邊,“也不算巧,我隻是聽說今天急診被送來兩個病人都有警察隨行,看起來是重要案子。所以猜測你有可能在這裏。我就過來試試。”

“找我可以直接打電話。”不需要這麽特意。

“嗯,有想過,但不知道如何開口。還是麵對麵說比較好。”

“心理醫生的職業習慣。”唐立在心裏為他補充。

“楊婧案子的嫌疑人已經被抓獲,目前正在審問中,放心吧,我們會給她一個交代。”

“那就好,謝謝你們。”兩人簡單對話後,似乎再無話題。胡棑站起身,準備離開。

唐立突然叫住他,“胡醫生……你最近瘦多了。”

胡棑苦笑,“再見到她時,總得讓自己變得更帥一些。”

啞然失笑。男人的理性到底是在得到時顯現還是在失去時喪失?

看到王翰從病房裏出來,唐立起身迎著他,並未多話。倒是王翰看起來恢複的迅速,“唐隊,再讓我審一次羅寧吧。”

確定不會感情用事?此次除了秦小華,還有羅寧、關秀琴、田陽及其他幾個房客都被帶回了公安局裏。因為秦小華的特殊性,也隻有羅寧被提審。其他幾個人他們還沒進行審訊的階段。

“羅寧再交給我審可以嗎?”明知自己已犯了警察大忌,感情用事,王翰還是堅持,”放心唐隊,我以自己的黨徽宣示,絕不徇私枉法。”

唐立不作聲,與他對視。“我相信你。”

兩人回局裏的路上,唐立特意坐在了副駕。他隻是覺得王翰的平靜有些奇怪但又理所應當。畢竟與林月宜隻是初識,若談感情還不至於到了無法割舍的地步。

不過自己是男人也非常清楚,時間的長短不是感情深淺的依據,也許一個眼神或動作對方就入了心裏,而一旦入了心,那便是一生。

“林月宜最後給你說了什麽?”問這句倒不是因為好奇,隻是唐立實在沒話可說,本就寡言的王翰,此時的臉上更是死灰一片,車裏的空氣像是被抽幹了,弄得他直喘不過氣來。

王翰打了個左轉彎燈,待車子安全轉過路口,他才緩緩開口,“沒說什麽。”

“嗯……”那就算了。誰知王翰緊跟著說道:“隻是給我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難道是證物?

“唐隊,這是林月宜在臨走之際送給我的,能不能不上交?”其實在說此話之前,王翰的心裏一直在糾結要不要把林月宜送給他的東西呈上去。按規定這算是嫌疑人的物證,可是於私,他希望能有所保留她的遺物。

“王翰,你別讓我為難。”唐立看著窗外車水馬龍的街道,此時正值夜宵時間,街道兩邊占滿了小車小販,但是排隊等候的人依然堵在大街中心。

王翰沒有按喇叭,車子隨著人群緩緩而行。泛著油香的燒烤伴著臭豆腐的特殊香味,彌漫在車裏。

“去吃個夜宵?”唐立突然提議。自從姚蘭被害後,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去過“順子私房菜館”,也不知道順子如今過的如何。原本姚姐離開後,照顧順子更是應該,大家卻因為沒有抓到嫌疑人而總覺得無顏麵對,也算是他們的一種逃避吧。“正好看看順子。”

“順子關了菜館。”王翰望向車窗外,尋找著街邊可以停車的空檔,“我們就在這裏吃吧。”

唐立嗯了一聲,不再作聲,心裏卻是愧疚。對其他同事來說,他與姚蘭和順子的關係最為親密,如今順子的事他竟然一無所知,別人如何評價暫且不論,他第一個不能原諒自己。

最近,諸如這樣的事似乎常有,想要兼顧所有,卻在不知不覺中忽略了所有。

“來來來,你的10串燒雞翅。”

“老板,我的50個羊肉串什麽樣還沒好嗎?”

“好嘞,馬上就來。”

從車子裏出來,路邊的一家燒烤攤子飄出的香味與別家不同,透著一股子讓人欲罷不能的**,聞著香味便控製不住腳步跟著走。

唐立聽著剛剛那幾聲吆喝,似覺耳熟,“王翰,有沒有覺得這聲音哪裏聽過。”

王翰看看他,又望向那處燒烤攤,眼神意味深長。“就吃這家吧。”

待兩人走到近處,正忙的熱火的老板頭都未抬,開口便問:“兩位要點些什麽?50串以上有優惠啊。”

……

“順子。”

正在燒烤架上熟練翻動的手瞬間頓住。順子抬頭看著麵前兩人,臉上刻意的笑容仍保持在嘴角彎度,“唐隊,王哥。”

這種區別化的稱呼讓三個人顯得尷尬。好在夜色自有它的美。

“你怎麽在這裏?”最近自己的智商像真是不夠使用,唐立為自己問了這樣一個蠢問題有些犯難。

王翰卻接過了話。“順子在這裏更受歡迎。”

嗯。順子也不接話,低頭繼續手上的翻動,抓起旁邊佐料,一個橫掃,呲啦一聲泛著油香味的煙霧緩緩而起。

“給我們來20串羊肉。”王翰拉著唐立來到一旁的空桌上坐下。

“你怎麽知道順子在這裏?”唐立轉頭看著周圍桌上的男女,食欲滿滿。

王翰笑笑,“我也是偶然聽人說這裏有一家燒烤店味道特別好,老板雖然才做不久,但為人實在,不僅積累了很多老客,個個都誇回味無窮。”

唐立點頭。此時順子一手拿著近50串的羊肉串,一手拿著兩瓶啤酒走過來,放在桌子上時與簡易的桌麵輕碰出嘭的響聲。

“這是我另外送給兩位老哥的,你們慢用,我先招待其他客人,一會過來陪你們喝兩杯。”

唐立點頭笑著說好。等順子走後,王翰給兩人各倒了杯酒,拿著一串羊肉擺在鼻子下麵嗅了嗅,閉著眼搖著頭,“順子這手藝真是好。”

唐立拿起一串一口將半份的羊肉吞下,抬手擦擦嘴角的油漬,“還是那個味兒,卻不是那個人。”

“誰經曆了那事都會改變。”王翰深有感觸。經過林月宜這件事,讓他突然想得通透。他與林月宜看似兩類人,其實是一種人,內心執著,始終堅守“堅持到底”的信念。卻不懂得堅持的意義在於什麽。

這也許是他被林月宜快速吸引的原因。不問結果,隻要擁有。若要結果,也一定要給結果一個儀式。

“嗯。林月宜給了你什麽?”唐立一口氣喝空杯中的酒,抿抿嘴,“好久沒喝,竟然發現這東西也沒什麽好味道啊。”

王翰苦笑,“唐隊,你這樣如何讓人喜歡你?人難得糊塗不好嗎?”

“好,怎麽不好?自欺欺人當然好,就像林月宜,就像你,就像順子。”就像我。最後一個我字唐立放在了心裏,若是說教,還是把自己放於高處吧。

“唐隊還是那麽愛說教啊。”順子站在兩人身後笑著,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唐立抬頭的時候,恍惚看見順子的笑裏帶著把刀。

“我們抓到了殺害姚蘭的嫌疑人。”原以為順子會有一些激烈的反應,然而出乎意料的順子顯得很平靜。

“他認罪了?”順子坐在唐立與王翰兩人之間,拿起桌上王翰一口未動的酒杯,一飲而盡。

王翰又給他倒了一杯,遞過去一串羊肉。“沒認。”

順子呲牙隻接過酒杯,“我媽要是在肯定得罵你,誰都知道我酒量差。”

一旁的唐立伸手接過王翰的肉串,“姚姐要是在,肯定得打你,誰都知道她最厭惡的就是燒烤。”

哈哈哈。三人同時大笑,惹得周圍人側目。

唐立起身,拍拍身上的汙漬,搖搖頭。“這衣服真貴,花了我好幾個月的工資。本來還挺珍惜,現在也沒有了當時嗬護的心意。回吧。”

王翰也起身,拍拍順子的肩膀,“好好做生意,好好做自己。”

“想吃夜宵就來這裏。”順子將啤酒瓶裏剩下的再次飲盡,拿著空瓶子向兩人致敬。

待兩人回到車內,唐立再次發問:“林月宜給了你什麽?”

王翰從懷裏掏出一個粉色硬物,“手機。”不等唐立詢問,他繼續補充,“有密碼,但應該不難猜出。裏麵的內容我還沒有看。不過……應該和案件有關。”

“嗯,看吧。”唐立閉眼。

王翰輕聲說了句“謝謝”,在屏幕上輸入幾個數字,隻聽嘩一聲屏幕解鎖亮了。他苦笑著自語,“真是傻女人。”

手機裏應用程序並不多,隻是一些簡單常用的生活、旅遊、音樂類的APP。在當下網絡世界裏沒有社交與遊戲軟件,真不知是一股清流,還是一枚奇葩。

“看照片和視頻。”唐立給出意見。

手機照片裏與林月宜家的照片牆上的內容基本符合,並無特別。視頻也有10段左右,打開一看,內容基本是一些關於生活的片段:和小貓你追我趕的遊戲;和樓下花園裏的孩子們玩躲貓貓的遊戲;還有在空無一人的家裏,她自言自語的自拍。

“看出點頭緒沒有?有什麽特別意義嗎”王翰指著這段自拍,扭頭問向唐立。林月宜給自己手機,必有用意,可……這些代表什麽,他完全不明白。

“事情別想複雜。林月宜也是個簡單的女人,不會用複雜的方式傳遞你信息。”

確如唐立所說,王翰將手機重新翻遍,在一份內在文檔裏保存著一段錄音:

“羅寧,你為什麽要幫著那人綁架鮑娜娜?”

“不為什麽,我欠著這條命。”

“他到底是誰?”

“她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女人。”

她重要還是我重要?為她,你讓我為她處理幾十年前的賬號,不惜偷走公司賬務記錄;為了她,你讓我挪用公司賬款給一些無出處的公司打錢;為了她,不惜花大筆巨款買通媒體,隻為讓她得到一個好聽的名頭?

……

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