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選擇與審問
室內的氣氛有些壓抑。讓一個法醫為活人做手術,即便再是明事理的人也會心生間隙,何況是一個嬌縱無知的大小姐?
“我不同意。他是給死人解剖的,我才不要他碰我。”鮑娜娜第一個跳出來反對,朝著鮑思傑的身後躲去,“唐立我告訴你,別以為我喜歡你,你就可以對我為所欲為,這事我不答應。”
忽略周圍同事的異樣眼光,唐立突然發覺他的身邊最近為何老是有些不可理喻的人存在呢?陳霖是,鮑娜娜是,也許這兩人才般配。想到這,他又想起了這小子到底去哪了,連個電話也不回,趕明兒看見他,定不饒他。
給自己倒了杯水,陷在懶人沙發裏的林月宜,一臉無所謂的表情,“隨便。”
“嗯也好,我喜歡給美女做手術。”郭鬆不輕不重地說著,正眯著眼看屋裏的照片牆,“有趣。”
“嗯,是有趣。娜娜,法醫的手也被稱為‘死神之手’,活人若是被他解救,以後說不定長命百歲啊。”鮑思傑鬆開鮑娜娜,踱步走到郭鬆身邊,一起抬眼看著牆上的照片,“是吧?郭法醫?”
郭鬆也不看來人,隻是點頭,“識貨。”
周圍的警察也不敢插嘴,都聽說郭法醫能力強,就是脾氣怪。再看唐立,也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也就放下了心裏的擔憂。
很快又有幾名警察同事帶著一個方方正正的工具箱進來。郭鬆抬眼一看,快速接過箱子,“真是辛苦你們啦……”幾個同事剛想說:“沒事,應該的。”
郭鬆緊接著說道:“我的寶貝箱子。看來讓你們閑一天都不得,唉,再辛苦一下吧。”
幾人麵麵相覷好不尷尬。就聽“哈哈哈”一陣狂笑,鮑娜娜捂著肚子,差點坐在地上,“你們警察裏也有這麽有趣的人?要不是先認識唐立,說不定我會喜歡你。不過,讓你做個備胎吧。”
郭鬆從箱子裏抽出一把手術刀,對著鮑娜娜嘴角一彎,“上床,脫衣服。”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眼看著鮑娜娜臉色由紅轉白,再由白轉紅,將要發作。卻見唐立仍然不聞不問,全然將自己置身事外。而一旁的鮑思傑卻如看戲一般,並不準備插手。
隻有一直默默關注著林月宜的王翰,心裏比誰都急。他是個老實本分的人,從小接受著傳統教育,從不相信一見鍾情。然而當他第一次去南華地主遇見林月宜的那一次時,他的感情就再也沒受過自己的控製,心髒跳動的頻率猶如第一次獨立接受任務時那般,忐忑不安。
而當獲知林月宜就是綁架幫凶後,他也不過是失望和惆悵,過不了多少時間自會恢複。可是當探測儀報出芯片卡在她的血管附近,他的心裏又浮起不安,有種害怕失去的擔憂。
這種突如其來的感情讓他自己都覺得莫名害怕,卻又抗拒不了。盡管看著林月宜一直平靜地坐在那裏,可是他能感受到她的害怕。那杯白開水,她喝了很久。
“鮑小姐,不好意思,我們法醫喜歡開玩笑,請別介意。請您到房間更換一下手術衣服,配合我們。時間就是生命。”王翰走上前,將郭鬆的工具箱裏提到房間,再將裏麵的兩套衣服拿出,分別遞給鮑娜娜與林月宜。又為郭鬆做好術前準備。
郭鬆進屋之前,拍拍王翰的肩膀,“以後唐立那裏混不下去了,到我那裏給你一個更好的職位。”
雖然如此,但一進入手術狀態的郭鬆卻極其認真,臉上沒有半分玩笑。估摸著半個小時,鮑娜娜的芯片便被取出。
隨即被救護人員送往醫院,鮑思傑也跟其過去。路過唐立時,她要求唐立一同,卻被拒絕。“你先去醫院,等我這裏的事處理完,會去醫院找你。”鮑娜娜這才滿意地離開。
王翰不解,“唐隊,你看起來不是特別在意鮑小姐,怎麽還要去看她?”
“做筆錄啊。”唐立搖搖頭,緊張的男人是不是大腦都不運轉的?
確實,王翰從沒有哪一刻是如此焦急地等待著。自林月宜進屋後,屋裏的氣氛明顯低沉。大家雖然不懂技術與醫術,但也能從屏幕上看出來,林月宜的芯片顯然是在致命位置。
而一旁的唐立也陷入沉思:秦小華這樣的做法,到底是有意為之,還是隨手不當的原因?另外此事中的羅寧為何會與秦小華勾結?從他們兩人在關係網上看來,完全沒有交集。
那麽,是鮑思傑暗中操作?不會。鮑娜娜被綁那天,他和鮑思傑在一起,親眼所見鮑思傑的急切與憤怒,若是在他麵前表演,那真是可以給個101分都不怕他驕傲。
但是他為何要綁架自己妹妹,還將她的身上植入芯片?兄妹二人的感情是實實在在的親密。況且鮑思傑與秦小華之間還有個鮑國強,幾年前的案子裏秦小華扮演的是什麽角色?
還剩下一個嫌疑人:汪沛沛。若說想置鮑國強、鮑娜娜於死地的人她是不二人選。那麽,她與秦小華的關係又是如何?但是,一直暗中操控南華地產的汪沛沛,如此精明,又為何走此險招呢?
最後,身處南華地產的江美琳對這些事,是否早已知曉?如果知道,為何不主動報警,隻是給他暗示?
眾多疑問都在唐立的腦子裏不斷徘徊,擾得他無心其他。可是在房門外轉來轉去的王翰卻是成功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我說王翰,你這樣走來走去,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裏麵的是你老婆在生孩子呢。”
旁邊幾個同事捂著嘴笑,很讚同地點頭。王翰摸摸頭發,臉色泛紅,“唐隊,你又拿我開玩笑。我這不是閑著正好活動活動筋骨嘛。”
唐立“嗯”了一聲,也不反駁。畢竟這兩人怕是走不到一起去,再多說隻增煩惱。
此時突然從房間內傳來郭鬆的大聲叫喚,“給我叫急救人員進來。”
王翰第一個衝進屋內,唐立進去時正看到滿身是血的郭鬆被王翰推至一旁,手裏拿著手術刀,嘴角帶著苦笑。
“果然給活人的做手術更有難度。”
唐立上前接過他手裏的刀子放在消毒盤裏,用消毒毛巾給他擦去臉上的汗水,替他解下身上的裝備。“你盡力了。”
郭鬆“嗬嗬”兩聲算是答謝。已在樓下等待的救護人員立即將林月宜送去醫院。王翰本想跟隨,被唐立製止。
“我們回局裏,審問。”
驅車回到公安局的路上,幾個人的心思都在各處。平常若是如此陳霖就會打開廣播給大家製造一些“歡樂”。而王翰的心思早已隨著剛剛的救護車離去,開車的時候也是難得的出些小狀況,差點追尾。
前方的私家車停下,想用手機拍照,不知是不是想發到twitter上發表些言論,唐立從後座上趕緊下來,彎了90度的腰,“對不起,我們正在執行公務。”
私家車主立即變臉,連聲說好,趕緊將車子開走讓行。
車子再次啟動後,王翰想和唐立道歉,卻被擺手回絕,“安心開車。”
回到局裏以後,郭鬆略顯疲憊先行離開,唐立先問了下秦小華的情況,還有已經被帶回來的羅寧。準備去審訊室的時候,他突然回頭,問了句:“你們誰看到過陳霖。”
幾人同時搖搖頭。
“幫我打電話給陳霖直到聯係上為止。然後馬上通知我。”
審訊室裏的秦小華帶著手銬,低著頭,大大小小的新舊傷痕在他的頭皮上方顯露著。他的整個身體隻坐在椅子上的三分之一處,腰背挺得筆直,腳尖卻在輕輕地一上一下的點地。
王翰坐在他的對麵,拿著筆雙手放在記錄本上。
“你叫什麽名字?”
……
“你為什麽要殺害江國柱、姚菊、楊婧以及綁架鮑娜娜?”
……
“我們已經有你作案的證據,你不說話我們也可以立案。”
……
“為什麽將芯片放在林月宜身體裏?”王翰扔下筆,突然站起來。
站在監控室的唐立立即拿起話筒:“王翰,你出來。”
走進監控室的王翰一進門就對著唐立行禮,“對不起唐隊,請處罰。”
唐立沒搭話,推門出去的時候說出一句:“該斷則斷。”
雖說他不能理解王翰的感情,見過幾次麵說過幾次話,為何能影響這麽一個專業人員。但感情的事誰又解理的清楚,他也不曾經為此放棄過原則……唉。斷字難行。
走進另一個審訊室裏,羅寧穿著一身修身得體的職業西裝,腳上的係帶皮鞋還能反出光影。雖說雙手被銬,自身還有一種氣勢所在,這應該得益於這些年商業中的打磨。
看見唐立進來,羅寧很有禮貌地問道:“你好警察同誌,我叫羅寧,就職於南華地產。深夜從家裏被請到公安局,不知我犯了什麽罪,請你解釋一下。”
唐立坐在他的對麵,直視著他的眼睛,“你認識林月宜嗎?”
羅寧點頭,“認識,我的情婦。”
沒想到羅寧承認的如此爽快,唐立斷定此人要比想象的難應付。看來早已想好了對策。
“今天晚上我們從林月宜的房子裏,解救了被綁架的鮑娜娜。”
“很抱歉,這是我的錯。因為最近我與家妻感情日漸和睦,兒子也乖巧懂事,再加上我的年齡趨近中年,突然領悟到家庭的真理。所以希望和她和平分手。可是雙方之間的條件並未談妥……她是太衝動,竟然綁架我上司的妹妹,想逼我回頭,唉……林月宜是個好女人,是我一直耽誤了她的青春,若是可以,我願意為她頂罪。”
嘖嘖,唐立在心裏已經拍掌。這個羅寧說話滴水不漏,而且主動承擔責任,罪責還願代過。好,果然是能在南華地產混下去的都是老狐狸。
“羅先生言重。法律講究的是證據,並非感情。你若沒犯錯,自然不需要你承擔,但若是犯了錯,光用嘴也是洗不幹淨的。”
“是的。警察同誌說的對,我也相信法律的公正,並且願意積極配合。”
唐立起身直接離開。等在門口的王翰指了指裏麵,“這個男人扮豬吃老虎,就這麽自信林月宜不會出賣他?”
唐立看著王翰,突然說道:“你現在趕去醫院,說服林月宜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王翰一聽愣住,“這……不太合規矩。”
“什麽規矩?我這是給你下命令,執行任務去。”
“是。”
等王翰離開,唐立再次回到監控室,看著未曾動過的秦小華。這個人想要撬開他的嘴並不容易。若想讓一個死了心的人再活,得給他燒把火,或者來個電擊,給他的心髒來點刺激。
這個刺激該是誰呢?
“給我打電話給福利院的李紅院長,請她過來。”唐立對著同事說著,腦子裏快速翻找著名單,他要將這些人一一帶到他的麵前,他就不信沒有一個不能喚醒他。
十幾分鍾後,李紅院長被請到審訊室。她在進去之前已經知道唐立在監控裏看著她,讓她不用害怕。不過也被警告離秦小華遠些,保持距離。
但是看著眼前的傷痕累累的秦小華,李華的淚腺還是發達的收不回去。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喚著,“小華,是我,李紅媽媽,還記得我嗎?”
……
“我知道你本性不壞,是個好孩子。當年對待那條老狗就能看出來。盡管這次做了錯事,但媽媽希望你能有錯就改,老實和警察坦白,爭取寬大處理。”
……
“小華,你是不是還在怪媽媽當年沒把你找回來?你走丟以後,媽媽找了你好久啊,一直都被沒你的消息,可是每次看到像你的人,我都會情不自禁得要上前確認一下是不是你。小華,你和媽媽說說話吧,媽媽知道你過得不好。”
李紅越說越有心酸,記憶一直回到秦小華走失的那段時間,她的心軟了,伸手就想抓住秦小華放在桌麵上的手。
誰知還未觸到,秦小華突然抬頭,眼神惡毒,像是馬上就要跳起來。
李紅被嚇呆住,唐立在監控裏一直叫著讓她出來,她都未發覺,直到其他同事衝進審訊室裏將她拖出來,她才慢慢恢複。
“真對不起,我沒幫到忙,還讓你們擔心。”
唐立安慰道:“李院長你客氣了,你能來幫忙我們已經非常感激。其實我想問問,除了你,還有誰能與秦小華親近?”
李紅歪著頭想了想,“應該是許局長吧。不過,我也不能保證,畢竟現在的秦小華與以前,簡直判若兩人。”
李紅還想再叨嘮,唐立請同事送她回去。至於許道華,確實是在他的邀請名單裏。
過不到五分鍾,許道華就走進局裏,同事們見著他依然給他行禮。唐立直接領他進入監控室,同樣絮絮叨叨地叮囑了一些,許道華自持經驗老到,對唐立的囑咐,付之一笑。
一進審訊室,許道華就拿出一張照片,放在桌子上,“秦小華,看看你自己。”
……
“我知道你能聽見我說話,不回答沒關係。就聽我說,若是你想到什麽,你隻管抬頭。”
“2004年3月你被人丟在福利院門。在此之前,你居住在一個叫“江島村”的地方,那裏有你的媽媽。可是你和媽媽過的非常不好,常常有人來欺負你媽媽,除了打她也打你。而唯一被媽媽叫‘姑姑’的人不僅不幫助你們,對你們更惡劣。
你常常被人丟在外麵,有時夜裏還被人扔出去,在寒冷的外麵睡覺,屋裏的媽媽一直被人打。而且你經常沒飯吃,盡管家裏‘姑姑’的菜特別好吃,她也不讓你吃一口飯。
所以你一直矮小瘦弱。後來你發現隻要自己不哭不鬧,獨自一人待在角落,反倒不招人打,幸運的時候還能撿上些剩菜飯。隻是好景不長,有天夜裏,媽媽帶著你逃跑,結果被人抓住,她拖著大家,讓你一個人快跑。
你也不知道往哪裏跑,隻能一直往前一直往前,結果前麵是江島湖,一片漆黑冰涼刺骨,你掉了下去。湖水將你淹沒,你用力拍打,想要叫媽媽,卻發現喉嚨裏發不出聲音……”
“許局,秦小華有反應了。”唐立在監控裏地叫道。
許道華立即閉嘴,看著麵前秦小華的動作。隻見他慢慢將身體靠在椅背上,雙手自然垂下,抬起頭,嗬嗬傻笑一下。
就在大家以為他要說話的時候,秦小華忽然站起身,用整個身子衝撞桌子,鏈子發聲震耳聲響。
許道華一驚,本能向後退去。誰知秦小華又一次衝撞上麵,力氣又近一層。
唐立在監控裏喊道:“許局,趕快出來。”
從監控室衝出來的許道華頭發有些淩亂,臉色並不太好。
“許局審人還是那麽的咄咄逼人”唐立從口袋裏抽出根煙遞過去。
“人老了,讓你們看了笑話。”許道華接過去吸了一口,“也許……可以讓她試試。”
唐立拿煙的手停頓了一下,爾又吸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