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不簡單的女人
沒想到會在南華地產見到汪沛沛,這多少讓唐立陳霖二人有些吃驚。不過想想也好,省去了他們上門拜訪的過程,如果一次性能在這裏問完,說不定會得到意想不到的驚喜。
“你好,汪董。他們是……”江美琳整理了下自己的著裝,恭敬地上前問好,準備向她介紹來客。
汪沛沛擺擺手,仍然眯笑著眼睛,“歡迎唐立,陳霖兩位警官來公司關懷。美琳不懂事,你們兩位別和她計較。”
“汪董客氣。我們此次來是為了解下南華地產的相關情況,希望沒有打擾你們。”唐立客氣回應,與先前同江美琳耍脾氣時判若兩人。
“哪裏會打擾,我也是聽聞你們在這裏,所以專程從家裏趕來,我們家娜娜還要請你盡心幫忙找到啊。”
汪沛沛的直接,讓唐立一時不知如何接話,索性也說了明話,“會的。關於鮑娜娜被綁,我們已經有作案嫌疑人的線索,不過如今還不知道他們在哪裏。”
汪沛沛點點頭,剛剛眯著的眼睛此刻暗淡無光,由著江美琳攙扶著坐在椅子上,“娜娜是個好孩子。卻沒想到命運要讓他經曆兩次同樣的厄運,真是對她不公啊。”
看著陷入沉思的汪沛沛,唐立順勢問起了過往,“我想請教一下汪董,關於6、7年前的那次綁架案,您還能記得一些細節嗎?”
“細節嗎?當年的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完全沒有讓我們思考的時間。那麽怎樣才算是細節?”
“就是在發生案件前,有沒有與往常不一樣的地方?”見唐立未說話,陳霖搶先提了問,不過這次他不是衝動,而是想給唐立多一些時間思考。
汪沛沛點點頭,看似在思考,眼睛卻望著唐立,“娜娜她是我的繼女,不喜歡我很正常。所以一直以來她與我的關係並不友好,至少我怎麽努力也得不到她的理解。尤其在那幾年,她親生母親過世不久,我便踏入鮑家。她被綁架的前幾天,若是唯一與往常不同的便是她能夠正眼看我,而且與我們一起共進早餐。當然我更願意相信這是她接受我的開始,隻是沒想到……”說著說著,汪沛沛悲從中來,掉起了眼淚。
坐在一旁的江美琳狠狠地瞪了眼唐立,抽了幾張紙巾遞給汪沛沛,試圖安慰,卻被她拒絕,“綁匪第一次打電話到家裏來的時候,正巧是我接的電話,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應該是個20歲左右的青年,而且語氣裏並沒有太多惡意。隻是提出了要贖金。如果能用錢把人命換回來,傾盡所有也要如此。隻是沒想到綁匪的心太狠毒了,見國強報了警,竟然……竟然將他活活燒死。到如今泉下卻不知害人者為誰……”也許是想到了鮑國強死時的悲慘,汪沛沛的悲傷情緒不斷湧出,說些話間哽咽不止,江美琳幾次想要勸解她停下,她卻忍著痛楚,回憶結束。
不過汪沛沛的這段話在唐立聽來卻有不一樣的解讀。“綁匪沒惡意、隻要錢、報了警、被燒死、不知害人者”這幾個詞裏明顯帶著誘導情感的因素,其目的若不是想讓身邊人誤以為警察不僅無能抓不到凶手,也有可能是真正的凶手;或者,便是在對他們警告。
那麽她的目的是哪個呢?如果說之前獲得的關於南華地產的信息還算引得起唐立注意,那麽,麵前的汪沛沛才是讓唐立真正滿血複活的“不二戰士”。
當然陳霖卻是感到深深的愧疚,麵露難色,不知如何寬慰,“對不起汪董,之前的案子我們已經查到一些眉目,其實和……”
“實在抱歉沒抓到凶手是我們警方的失責。但請相信我們,這次一定會讓鮑娜娜安好的回來,並且……我們保證不會再有一人傷亡。”唐立站起身對著汪沛沛微微彎了腰,左右搖頭看了看,像是在找什麽,“不好意思我想去下洗手間。”
“我領路。”
見著江美琳起身走在唐立的前麵,兩人之間始終保持著同等的距離。汪沛沛與陳霖兩人自是順其自然的接上了話,不知兩人聊起了什麽,竟惹得同時低笑。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門外的兩人同時停下了腳步,而門內的聲音也像約好了一般同時消失。
“你想說什麽?”江美琳說話的時候並未轉身,走廊盡頭的落地玻璃窗裏顯現出兩人模糊的身影。
“真實看法。”
“我一直說的都是真實看法。”隻是你從不當真。
“別耍脾氣。關乎生死。”唐立伸手想要觸上江美琳的肩膀,可鏡子裏的他,猶豫不決。
“也許,死亡和生存一樣精彩。一個連續旁觀生死的人再也不會像最初夢中表現出的脆弱一般。一次又一次的,直到最後睜開眼睛一切化為平常。”江美琳慢慢轉過身,與唐立直視,眼神裏是深深的惆悵還有……絕望。
他像是沒有聽懂。“別多想那隻是做夢。”
“是的。如今我已經走出夢境,卻發現無處可去。”她說話流暢,眼裏卻含著淚。
留下與汪沛沛聊天的陳霖此時更為頭痛。他不曾想到他們剛離開,汪沛沛便直接快速的詢問起鮑國強案件的最新進展情況,甚至不待他開口,便已猜中一二。
“是娜娜嗎?”
陳霖不知如何回答,表情像是忍痛吃榴蓮,雖臭吃到肚裏的卻是大補。
“娜娜這孩子本性不壞,都是我的原因促成她的犯錯。當年她年紀還小,不懂事被壞人利用,如果最後查出真的是她……懇切希望你們能給她一次機會。”
盡管汪沛沛剛剛的表現猶如掏心肺腑,陳霖的“大補”卻是靈光一現:當年的案子鮑家早已知道真凶是誰。汪沛沛明著討好求情,實則暗示給警方信息,是……捧殺?
見陳霖突然的沉默,汪沛沛也不再繼續此話題,轉而談起了鮑思傑,“說起我的兩個孩子,都是非常懂事貼心。鮑思傑這孩子別看他外表一副對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其實內心裏比誰都溫暖。真正的外冷內熱,看不得家人受一點委屈。就說小時候吧,他們母親因為病重,我便照顧他們多些……即使後來我成了他的母親,被大家冷落,他卻在暗地裏維護我。”回憶起舊時的光景,汪沛沛像是披了一層粉色外衣,格外的溫柔。
“所以在南華地產的運營上,您也是對鮑思傑多加的照顧與支持吧?”
“那是應該的。”像是想到什麽,汪沛沛淡淡一笑,“不過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懂公司的經營之道,隻能在生活起居方麵照顧好他,讓他能夠好吃好喝的不為家裏的事操心。”
陳霖立即附和,“那是那是。汪董一看就是賢惠持家的人。”
雖知是客氣話,但被誇獎汪沛沛還是很開心,人向椅背靠去,舒展著身體。“聽說這次綁架娜娜的人是個已經多起案件的手段惡毒之人?”
陳霖心裏一驚:汪沛沛的消息為何如此靈通?他遲疑著要不要像剛剛一樣假裝沉默,但如果能套出更多的消息呢?
“您這麽親切友好,我就直說了。確實如您所知,綁架鮑娜娜的作案嫌疑人與江國柱,甚至與鮑國強等其他案件都有牽扯。我們目前掌握的證據還不足夠,而且……不瞞您說,現在此人在哪裏,我們還未查清。”
汪沛沛聽地很認真仔細,臉上不顯任何表情,“我的娜娜啊……”
正在此時唐立和江美琳走了進來。
“汪董了解鮑娜娜平日裏社交情況嗎?比如她的社交賬號或是現實生活裏的朋友?”唐立問地漫不經心,卻抬眼看了看江美琳,見她並無反應,徑直走到江沛沛的身邊坐下,而又突然起身,原來是給他們杯裏添水。
“娜娜的私人情況還是思傑了解得多。畢竟娜娜不喜歡我管著她。聽思傑說娜娜最近很乖,不再泡夜店,往書店去得多,有時還會買回來幾本書。我無意中看到過其中一本,叫什麽馬賽克,她很是寶貝竟然放在床頭,這孩子從小就不愛讀書。我猜想她是喜歡上了某個愛讀書的人吧。”
不知為何大家的目光有意無意地都望向了唐立,弄得他好不自在。“咳,那還有其他的嗎?”
“對了,唐隊長有女朋友嗎?”
麵對突如其來關於“女朋友”這樣的敏感話題,唐立下意識地看向江美琳,見對方並未看他,隻得笑笑,打著哈哈,“在等一個適合的時間。”
“是等一個適合的時間再談戀愛嗎?”汪沛沛似乎對唐立的個人問題很感興趣,接著說道:“那也是沒女朋友的意思吧。這樣我也放心了。”
放心什麽?大家都不理解。
“如果唐隊長不介意,我希望您能在娜娜被救回的一個月裏負責她的安全。畢竟保護市民的安全是警察的首要責任。當然,我也知道這事你做不了主,所以我會向你們領導提出申請,決不讓你為難。”
“這是不為難嗎?這是大大的為難啊!”陳霖在心裏暗暗替唐立捏把汗,“這汪沛沛明擺著知道鮑娜娜對唐立的心意,大約也猜到了唐立的心意,卻借著責任和權勢綁架他。”
“當務之急是要救出鮑娜娜。”言下之意似是答應了要求,不過汪沛沛也聽出了他話裏其他的含意,從隨身帶著的刺繡手袋裏拿出一張紙,張上寫的是一個號碼。
“這是娜娜在失蹤前通話最為頻繁的號碼。”
怎麽可能?他們警方在鮑娜娜失蹤後立即查詢過她的通訊記錄,根本沒有任何可疑信息。
相對唐立的平靜,陳霖臉上滿是疑惑。而汪沛沛也不準備隱瞞,“這是娜娜另一個手機的記錄。這個手機用的非常少,隻有家裏人知道。我也是今天才想到的。”
“非常感謝汪董的配合,拿到這麽重要的線索。看樣子今天鮑總的會議還要有些時候。那我們先回去處理鮑娜娜的案子,下次約好時間再來拜訪。”唐立起身與汪沛沛點了點頭,起身離開。
陳霖坐在椅子上對著汪沛沛剛想解釋幾句,見她眯眼笑著對江美琳柔聲道:“替我送送他們。”又轉頭對著陳霖說道:“我腿腳不好就不送你們了。”
“汪董客氣,哪能麻煩您。”
江美琳不作聲算是默認,跟在陳霖身後一同走出接待室。直到三人站進電梯,立在中間的陳霖本能地想向旁邊移去,卻被唐立一手拉住衣服,“站好了。”
“唐隊,我站這不舒服。”陳霖倒是直接。
唐立斜他一眼,“哪裏不舒服?”這詢問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給逼到牆縫裏。
“舒不舒服也是你要管的?”江美琳突然來這麽一句,嚇得陳霖趕緊往電梯後麵擠去,一人縮在拐角,心裏默想著:“這兩人能不能不那麽傲嬌?”
“汪沛沛信基督嗎?”唐立的話風轉換如此之快,江美琳卻是回答的順暢。
“平常所見她以四書五經閱讀居多,佛經也常抄寫。至於基督聖經卻沒見過。”
“嗯。”
三個人不再說話,也沒有任何的眼神交流。電梯在一樓開門的時候,鮑思傑已經站在了門口。
“唐隊長是要走了嗎?”
“已經得到了鮑娜娜的另一份通訊記錄。”
鮑思傑若有所意的向樓上望了眼,“很好。那就勞煩唐隊長盡快把我妹妹救出來。”
“自是應該的。”
“那我送你們。”
鮑思傑客氣的伸出手,請唐立與陳霖先行,他與江美琳跟隨在身後,幾人之間相隔數米的距離。
“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來丟掉。”不等發問,鮑思傑笑了笑,“別怕。這是前幾日我在一本書裏看到的,覺得此話有趣,就記住了。”
“喲,哪本書裏?”唐立繼續往前走,並未回頭。一旁的陳霖本想停步,卻被身後的江美琳輕輕地推向前。
“家母的藏書。”
告別鮑思傑與江美琳。唐立一路悶不作聲,低頭朝停車場走去,陳霖也不多話,直到兩人驅車離開南華地產數百米後,陳霖將車子在一處空地停下。
“唐隊,我看不懂鮑思傑。”陳霖從口袋裏掏出根煙遞給唐立。
哢嚓一聲。唐立打開火機,將煙點燃卻隻放於手指間,“鮑家是個有故事的地方。繼母與養子表麵和睦,暗地裏卻在博弈;繼母與養女表麵惡劣,暗地裏卻又為利聯手;兄妹二人表麵情深,暗地裏卻又各行其道;老板與秘書之間看似疏遠,卻能彼此默契。”
“這……我們到底能信任誰呢?”陳霖吐出口煙,“唐隊,你站在哪邊?”
這句話陳霖問的有些艱難,並不是他不相信唐立的立場,而是對於這幾件案件的追蹤下來,他已隱約發現其中的不同尋常。
“是正義還是證據?”他繼續吸了口煙,從鼻子裏吐出。
“真正的正義從來不會顯現於人的麵前,它從來就不能被任何法律和道德維護,也從來不能被任何證據聲張。法律可以不完善,道德缺乏強製力的保障,而證據則最容易造假從而蒙蔽人的眼睛。”唐立終於將煙放在嘴裏,輕輕吸了口,還未滾過喉嚨,又從嘴裏吐出來。
“這不是我說的,套用電影裏的內容。電影裏的情節除了用來消遣,也用來過慮我們所堅持的一切。”唐立將煙扔出窗外,“你終於長大了。”
陳霖又吸了口煙吐出,摁滅煙頭扔出去,搖搖頭,“相反,我才出生,離長大還有很長時間。”
“走吧。”
陳霖“嗯”了一聲,低頭發動車子,“你與江美琳?”後麵的話他沒有繼續問下去。
車子轟地一聲離開。
“讓我走到你的前麵。”
“哪怕有深淵與火坑也來?”
“哪怕一生孤寂。”
“回到我們最初見麵的地方。”
“好。”
急速行駛的車窗外不斷顯現出落地玻璃窗前的他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