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悲喜和尚(一)
“月冷星寒，
天哭地喊，
醉臥天穹緲雨山，
有誰同相伴？
破長天，相思彈，風倒淚痕不相幹。
若與歸鴻齊歎晚，
唯有狼相伴。
狼相伴，狼相伴，隨我千人斬，躍馬萬重山。”
聶星辰的歌再次唱起。夜霧也快慢慢散去，黎明前終究是那麽一色的墨黑。
他就算不再牽著盜金光雙手上的金絲，盜金光也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後。
生命還是誠可貴的。沒有人不吝惜自己的生命。大盜取財也不過是為了好好地完整自己殘缺的人生罷了。
星辰呢？
他的人生是否也如天上的星辰一般，繁如錦，亮似電？
他是個無名的江湖浪子，沒有家，沒有親人，甚至沒有可以說話的人。他已學會享受孤獨。
他的朋友呢？
他有一個最好的朋友。可惜這個朋友他已太久沒有見到。
不是他不想見，而是真的見不到了。
就好比星星墜落了於大海，找不到了。
聶星辰試圖尋找他的蹤跡，可惜 都是枉然。
盜金光聽著他的浪子悲歌，悵然道：“又是你那位朋友為你作的歌？”
聶星辰點著頭，他在望著天空，尋覓著天空裏所剩無幾的星辰。
“我想你那位朋友現在也一定在天空裏尋覓著‘星辰’。”盜金光笑著說。
聶星辰想聽他說下去。
盜金光道：“因為‘星辰’也在尋覓著他。”
沒想到這個大盜賊也會說出如此雋永的話語。
聶星辰不禁笑了，道：“你現在已決定跟我走？”
盜金光道：“就算你用鞭子抽我我也不會跑的。”
聶星辰笑道：“我解開你雙手上的金絲索你也不會跑了？”
盜金光笑容裏多了幾分詭譎，急忙搗蒜般地點頭。
聶星辰在解開他金絲索之前說了一句話：“我要你發誓，如果不聽我話逃跑了，就叫你盜金光死無全屍，妻子偷漢子！永無盜家繼嗣！”
盜金光臉又綠了，哭喪著把誓言重發了一遍。
少了金絲索的牽絆，盜金光也終於舒展開了眉頭。
“我解你金絲索隻是為了防備將來強敵來襲時脫險之用，希望你不要心存僥幸。”
盜金光咬牙點著頭。
聶星辰看了看四野，深吸了口氣，轉身看著盜金光，慢慢道：“賬本現在何處？”
盜金光詭譎笑著，道：“自然不在我身上。”
聶星辰眼珠子一轉，盯在了盜金光過度肥碩的肚子上，笑道：“你有喜了？”
盜金光啐了一聲，道：“狼崽子，你發什麽傻話！”
聶星辰走進他身前，笑道：“要不要我幫你把把脈，看看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盜金光臉色一變，捂著肚子道：“你不要過來，不然我可不講情麵了！”
聶星辰歎著口氣，道：“隨便這麽一猜，你就正中下懷，我完全不相信以你這樣的智慧可以從死神的刀下逃脫。”
盜金光臉一紅，捂著肚子的手立馬放開，道：“什麽正中下懷！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聶星辰眉頭一揚微笑著歎了口氣，他腳弓一彈，右手遊龍般探出。
聶星辰的手剛到盜金光的肚子，“呲呲呲……”數道閃光爆出，一瞬間爆發的光彩在空中凝結成千朵萬朵的花雨灑下來——“千花絲雨”。
這門暗器手法不是繡花枕頭，是專門逃命時用的技能，這門功夫並沒有對內力有過分的要求，主要是施法的角度和速度。盜金光已深諳此技，每次落險犯難都會出這一招。
對於這一招，聶星辰已領教過多次。聶星辰這次閉上了眼睛，他腳步似踏流雲，身軀燕子般輕盈，任憑天上雨絲急墜卻也傷不到他半分。盜金光雙手掙紮，可惜穴道又被聶星辰點中。
盜金光破罵著：“狼養的王八犢子！你有種把我殺了，圖個痛快！”
聶星辰笑著掀開了盜金光的衣服，發臭的緞子衣料下竟然還有一件黑乎乎的天蠶絲背心，聶星辰笑著翻開了背心，隻見他肥碩的肚子上還用麻布裹了厚厚的一大層，就像一件麻布衣。
聶星辰兩根手指取出懷中那隻細薄如刀的玉笛，隻輕輕地在盜金光的肚皮上一劃，“嘶”的一聲長響，厚厚的繃帶破開，一個飽滿碩大的肚皮跳了出來，裹著牛皮紙的物件也從繃帶底下滑落。
聶星辰單手接過。
盜金光嘴巴死死咬著，眼睛裏充滿怨恨，就好像要把聶星辰身上的每塊肉都嚼爛一般。
聶星辰還是笑著說：“綁著這麽大的一個火藥彈，你也睡得心安？”
天地無光，如潑濃墨。
聶星辰吹燃火種，趁著光亮仔細打開了牛皮紙。
這是一本厚厚的書冊。
通體白色的書冊略有發黃，書的封皮上寫著“閻王簿”三個墨黑字體。
聶星辰倒吸了口涼氣。
他鼓起勇氣翻開了書頁看了下去。
書的扉頁隻寫了一句話：“取天下人心為己所用”。
字體是紅色的，紅的就像是人血，那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奪人心魄的同時，也讓人忍不住看下去。
可是書頁裏沒有字，一個字都沒有，全是空白。
聶星辰失落感莫名地浮現，道：“怎麽會一個字也沒有？”
盜金光這時笑了起來：“我就說不值一文了吧！你還不信。”
聶星辰仔細地尋找書中的端倪，希望能找出蛛絲馬跡，可惜都是徒勞。
“這就是你和莫裏青打賭的寶貝？”
盜金光道：“沒錯，這就是花了我二十萬兩，犧牲我十個兄弟，差點要了我老命的寶貝！”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就好像在哭。
聶星辰拿著火種照著書分析著：“透露消息‘東嶽大帝’閻王殿有秘寶出現……最後盜寶成功隻剩下你一個人……秘寶卻是一本隻有書名，沒有文字的天書……江湖通緝令……殺手搶奪……皈依樓……疾風十三鬼騎……”
盜金光道：“你想說什麽？”
聶星辰搖了搖頭，道：“很多事情想不通，事情不會這麽簡單，這本天書也絕非凡品。”
聶星辰笑道：“這本書我幫你保管還是你自己保管？”
盜金光道：“就算這本書一文不值也是我的寶貝，這本書實在太重！”
他的眼裏似乎有淚水流出。
一代大盜也終難免會被世情觸懷。
解開了盜金光的穴道時，盜金光還是一動不動，聶星辰用牛皮紙把天書包好遞給他。
盜金光一把接過，他的肚皮也跳躍了起來。
他又按原樣用繃帶把書冊緊緊裹在了肚子上。
聶星辰看著盜金光的天蠶絲背心，笑道：“看得出你很怕死，卻為了生計身陷九死一生之地盜取寶貝，實屬不易。”
盜金光臉紅了一大片，道：“怕死又不可恥，總比有些人專門撕破男人的衣服的好……”
聶星辰苦笑，他望著遠山，道：“再走兩個山頭，就可以看見‘飛雲城’了，我們終於可以好好飽餐歇息了。”聶星辰的話就好比一堆元寶懸在了盜金光的頭頂，支撐著盜金光繼續行走的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