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荃羅鎮海曆五十九年六月十七日,埃塞俄比亞奧莫河穀山凹低穀,星夜八點。

阿葉倚著樹幹大口喘著粗氣,月色給這個不大的低穀籠上了層清幽的霧,桉樹密布在山穀四周,夜風吹動樹葉簌簌飄落。阿葉遙望頭頂上的斷崖歎了口氣,以這高度就算自己能找到藤蔓,也絕對不可能爬上去,為今之計隻有在這穀裏耐心等待,也許明天會有經過的車輛能發現自己。

他走入桉樹林中,從腰間抽出了隨身的尼泊爾軍刀,開始砍切短細的枝條。葉隙的深處有一株高大喬木,枝杈下懸掛著灰白色的果實,阿葉暗喜道:“這裏居然有棵麵包樹,看來這真是上天不讓我餓死誒。”

他找了根藤蔓固定在腰眼,爬上了麵包樹的樹幹。他正欲切割果實的連杈,忽然發現另一段枝椏上有明顯的的切割痕跡。難道這穀裏還有其他人?阿葉頓時警覺起來。他將藤蔓固定在主幹上以免發生意外,爬到了麵包樹頂端的枝椏。

他舉目四望,整個山穀收於眼底。他側耳傾聽,穀內隻有呼呼的夜風聲。

阿葉再次查看了樹的枝幹,發現這些切割的痕跡新老不一,明顯有人長期來到這裏,會是誰呢?難道是新世紀的魯濱遜?阿葉搖了搖腦袋,這個想法顯然不合實際。

他砍下四個碩大的麵包樹果實,落地發出響亮的咚咚聲。柯爾特左輪握在掌心,他仔細傾聽著周遭的聲響,半響後他長舒了口氣,爬到了地下。

他尋過石塊敲開麵包果,大口吃了起來。

一番飽食後,他在穀裏仔細查找了一番,意外發現了兩個用石頭砌成的蓄水池,橡膠輸水管隱蔽地接在瀑布的石縫間。由於山坡與瀑布兩端的高度差,虹吸原理作用水注入蓄水池裏。蓄水池旁以麻繩捆好了兩大堆柴火。橡膠管一路向南,顯然這穀外還另有洞天。

阿葉心中撲通直跳,在此穀中苦等未必會有人前來救援,這橡膠管既然輸送水源,想必必然有人居住。可這偌大的奧莫河穀地帶未免不會有危險,他想起了許多看過的怪獸傳說和食人族的故事,不免背脊發涼。

管不了那麽多了,他把木柴捆在一起製成了簡易火把,借著燃起的火光,硬著頭皮順著橡膠管的蹤跡尋到了山穀西端一處隱蔽的崖壁。

崖壁上遍布著浮雕:土黃色的人佩戴著菱形法冠,斜倚在獅子圖案的棺槨前,小人的左手舉著金光閃閃的寶劍。黃人周圍雕刻著繁雜的圖案:鳥、蛇、雞、怪獸、水牛頭、鹿、鯰魚等動物形狀應有盡有。阿葉吹了吹黃人右邊的灰垢,隻見寶劍下依稀還鐫刻著一位教士模樣的人。他手捧厚書,身後的十字架怪異地攏在黑色的圓裏,圓下是火焰的圖騰。浮雕的上方,沙金嵌入石壁構建成一個冉冉上升太陽,太陽裏麵是一塊三角形的石頭,在月光下泛出奪目的碧綠。

按這雕刻痕跡看來不像孟尼利克一世時期或者庫詩人的作品,倒很像是古埃及人的手筆。按照這風蝕的程度來看,怕是有幾千年了,倒是這寶劍旁的教士和十字架倒像是新添加上去的。明顯的雕刻工藝和使用材料都不同。這寶石還真是不錯。阿葉伸手去摳動寶石。

甫一觸動,喀拉拉傳來一陣機索絞動的聲音,兩棵杉樹遮掩的石壁霍然洞開,裏麵有一條甬道。阿葉晃了一圈火把,地麵上並無太多浮灰,壁龕裏供奉有蝠首獠牙的神祇,兩側布有成排的風燈。

他壯著膽子向前走去,兩側牆壁顯然已經人工開鑿許久,其上的雕刻的文字錯落有致。好在阿葉對於文字及曆史平時有所涉獵,他閱讀過法國曆史學家商博良關於古埃及文字方麵的書籍,更是在電視上看過關於羅塞塔碑的考古類節目。這看起來的確很像是古埃及的文字和繪畫,可惜阿葉並不知道意思。甬道的盡頭出現一扇青銅門,他推開走了出去。

正逢子夜,他嗅聞著空氣中的味道,明顯有食物的香氣。夜色中他辨出這是片寬闊的穀地,循著甬道一路向下的走勢來看,它的位置應該遠在奧莫河穀之下。想來這穀地應該是東非大裂穀的一塊斷裂帶衍生而出。

行了幾十步便是片花海,無數藕白色的花團綻放,習習的夜風裏吹來淡雅的清香。阿葉自言自語道:“想不到這山穀裏還有那麽大一片的曇花田,如果奶奶能看見就好了。”

他舉著火把繼續向前走,兩側挺拔的奧庫梅木森然聳立,樹根錯節下灌木叢生,傳來呱呱的詭異蛙鳴。這裏不會有坑爹的箭毒蛙吧?阿葉心頭打鼓,從槍套裏拔出了柯爾特左輪。

尖銳的骨哨鳴響,一支木杆羽箭猝然釘在了身後的樹幹!驚惶的阿葉定下神來,奔到另一株大樹的樹洞前,弓著身子躲了進去。同時左手抽出了尼泊爾軍刀。暗自祈禱道:“上帝保佑,我阿葉還是個年輕的未婚青年,千萬別碰上野蠻人把我吃了啊,求求你了耶穌,釋迦牟尼和一切大神。”

“左輪裏還有三發子彈,實在不行就挾持一個野蠻人的首領。他暗自想到。反正野蠻人應該也不會使槍。”

腥臭的氣味飄散開來,腐肉的氣息愈來愈近。阿葉端目一瞧眉頭打顫,樹洞外十多米外出現了一群鬣狗,它們短小的耳朵**,聚在一起啃食著隻小角馬的屍首。

當先的一隻雄性鬣狗體型較大,它滴溜亂轉的眼睛忽而盯著了樹洞裏的阿葉。

“我靠,野蠻人沒來,我就要讓這群土狼啃了。”阿葉的心涼了半截,剛才把火把留在了樹幹下,現在連最後的救命稻草也沒了。

鬣狗縱身奔了過來,阿葉把槍對準了它的腦袋。一支鐵頭標槍霍然飛出,將鬣狗定在了草叢裏。

兩個棕紅皮膚的青年躍了出來,他們穿著芭蕉葉和亞麻材料做成的衣服,頭上插著鳥的翎毛。胸前的銀質項鏈倒映著鬣狗們齜牙咧嘴的模樣。

領頭的高個男子嘰裏咕嚕說了兩句,身後的長腿青年拈弓搭箭,射倒了一隻鬣狗。

鬣狗們散布開來,一隻突然躍起咬住了高個男子的肩膀,他揚起匕首插入了鬣狗的腦袋。

剩下的幾隻鬣狗一擁而上將兩人圍攏成圈,長腿青年抽出短刀,當先撂倒了一隻。三頭鬣狗將高個青年撲倒在地撕咬起來。砰的一聲槍響,阿葉鑽出樹洞又開了一槍,將高個青年腿前的鬣狗擊斃在地。另一隻鬣狗轉而撲向阿葉,尼泊爾軍刀就勢揮出插入了它的頸脖。

長腿青年手起劍落,斬殺了周圍的兩隻鬣狗,同時揮拳擊打它們的頭部。剩下的一隻剛想落跑,阿葉拔出標槍就勢擲出,啊嗚一聲淒鳴,它的血濺滿了灌木叢。

冷颼颼的短刀架在阿葉頸上,他雙手舉起道:“嗨,哥們,你會說英語嗎?”

長腿青年的刀橫起,高個青年舉起兩根手指做了個古怪的動作,阿葉的後脊梁已滿是冷汗。

高個青年取出傷藥在身上擦了擦,繼而用英語問:“你是誰,從哪裏來,來做什麽?”

“謝天謝地,你丫的會說英語。阿葉說道:“我是一名外國人,來埃塞俄比亞旅遊的,失足掉進了這穀裏,不小心開啟了你們的石道機關,一路摸索到了這裏。”

男子麵色慍怒,用英語說道:“你在說謊,遊客是不可能帶著手槍的,他可能要殺死你了。”

阿葉急忙道:“別動手,我說實話,我其實是受命來這捕捉獵豹的,結果獵豹追我我失足掉了下來。”

高個青年道:“現在我受傷了,你如果想活命,就背我回部落,否則西格瓦一定會殺了你的。”

阿葉說:“別介啊兄弟,你快和西格瓦好好說說,我現在就背你走。”阿葉走到高個青年身前將他背在肩上,西格瓦揮了揮劍,指向西邊星星點點的篝火。

“受傷的大兄弟,西格瓦這是什麽意思?”阿葉拐過了草叢邊的小徑。

“他的意思是你好好聽話,否則就在你身上開個窟窿。”莫托說。

“大兄弟誒,我一定好好聽話,你讓他可千萬別衝動啊,大兄弟你叫什麽?”阿葉堆笑道。

“我叫莫托,你的英語怎麽一股子韓國味?”莫托挪了挪自己受傷的腿。

“莫托大哥,你剛才真的是太勇敢了,就像是個絕世英雄。我的英語不是韓國口音,而是荃羅口音。”

“荃羅,那是哪裏?”莫托問道。

“一個很大的海島國家,地理位置在印度尼西亞東北,中國台灣以南。我們國家的通用語言的是漢語和英語,大部分人都是遷徙的外來人口。”阿葉解釋道。

“印度尼西亞是哪裏?”莫托問道。

“好吧,阿葉冷汗直流道,我居然忘了這貨是個原始部落的人,真是敗給他了,他繼而說:“中國你知道吧,荃羅的位置就在中國的東南麵,與它的台灣省相鄰。”

莫托恍然大悟道:“中國不錯,中國人很友好,埃塞俄比亞有很多中國人,上次我和族長出去,幾名中國遊客還請我們吃飯。”莫托說。

“敢情你們不是原始部落嗎?怎麽還出去和遊客吃飯。”阿葉疑惑道。

“你錯了,我們和這地區的達沙那奇部落以及梅爾西部落的人根本不是一回事,他們隻不過是非洲殘存的原始人罷了。而我們,是偉大的阿頓族人,拉神永遠的子民。”莫托的眼睛裏寫滿了驕傲。

“好吧好吧,你剛才說的那幾個什麽部族的名字我其實一個也不懂。不過我相信你們應該是非常偉大,聰明而厲害的民族。”阿葉一頓子馬屁猛拍。“不過我很好奇,你們的膚色怎麽會是棕紅色的呢?”阿葉問道。

西格瓦突然拉住了阿葉,尼泊爾軍刀向南指了指。

“大哥,我沒走錯,就是對著篝火的方向去的。”阿葉說。

“他的意思是讓你往南走,我們本來就不去火光那裏。”莫托說。

“你們不回部族所在地嗎?”阿葉問道。

“我們先帶你去見族長和祭司,他們是族裏地位最高的人。”莫托說。

“這麽說來你們把我當貴賓了,早說誒,搞的人家心裏怕怕的。”阿葉俏皮眨眼道。奶奶說過,伸手不打笑臉人,我照死了拍這些原始人的馬屁,說不定不僅會對我以禮相待,還會送我點寶貝呢。

“你本來就是我們的貴賓,從天而降的貴賓。”莫托陰冷一笑道,我們先讓族長和祭司驗驗你的身份,也許你真的是神的使者,就會奉為我們阿頓族的上賓。”

“你們阿頓族到底是哪裏的人誒,我文化水平也蠻高的,可是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名字。”阿葉背著莫托走過一株箭毒木樹。

“我們阿頓族是太陽神的子民,阿頓即是太陽頭上之圓盤,它屬於我們偉大的拉神。我們的曆史可以追溯到古埃及塔哈卡法老時期,那時候法老王偏信二王子坦沃塔瑪尼的讒言,認為大王子沙裏古斯是不祥之人,流放了他和封地內的全部族人。我們的祖先十幾萬人被迫從阿迪思城向南遷徙,途中遭到了眾多野蠻部族的襲擊,幸存下來的少部分人在這奧莫河穀定居下來。沙裏古斯王子是我們阿頓族最偉大的人,也是第一任族長。”莫托解釋道。

“莫托大哥,原諒我那坑爹的英語水平,你剛才的話我隻聽懂了一小半。不過我大致了解了,你們一定是太陽神最傑出的子民,古埃及後來不就讓羅馬老毛子占了嗎?這樣看來他們離了你們根本玩不轉。”阿葉諂媚道。

“不準你侮辱我們的先祖。莫托給了阿葉個爆栗子,快往前走,看到那個象屋了嗎?那象屋的門後就是我們阿頓的祭壇。”莫托說。

“可是我就不明白了,現在埃及也獨立好多年了,你們阿頓族人為什麽不返回埃及去,還留在這裏做什麽呢?”阿葉走到了象屋前,他扶著芭蕉皮喘氣道:“莫托大哥你可以下來了吧?”

象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走出兩名西服革履的人,扶著莫托走了進去。

西格瓦和阿葉尾隨而行,阿葉頓時駭地張大了嘴。象屋簡陋的門後是裝潢精致的屋舍:沙發,電視和電腦等現代化設備應有盡有,他這才反應過來:“我靠,原來你們真的不是原始部落誒,那為什麽出去的時候不帶槍,還穿著這麽原始的衣服?”

“如果一個部族想永遠隔絕於世的生活,那麽它必須對全世界撒謊,而最好的假相就是他們是一群愚蠢而無知的原始人。”通廊的盡頭是一個足球場般大小的禮堂,無數根黃銅雕琢的法柱林立,柱下鋪墊著蒲草席,顯然是為祭祀所用。盛大恢弘的祭壇形如飛鳥的羽翼,周圍的粉牆麵紋刻著金黃壁畫,方才的話是從祭壇的階梯發出的。

兩名紅臉微須的中年人注視著阿葉,他們的膚色和莫托的一樣都是棕紅色。說話的男人身穿寬大的白色亞麻衫,胸前佩戴著絳色方巾。他對麵的男子頭戴尖頂金色冠帽,身穿太陽色的裙衫,下巴蓄著長而優雅的山羊胡。

“讓我來猜猜,這個大胡子呢想必就是阿頓族的偉大祭司了。而這個白衣的帥氣大叔呢,一定就是受人愛戴的族長大人嘍。”阿葉走到祭司前摸了摸他的山羊胡,說:“這胡子真漂亮,簡直是藝術品。”

“不得對我父親無禮。”憤怒的西格瓦用英語突然說道。

阿葉瞠目結舌道:“大個子你丫的不是不會說英語嗎?莫托你居然騙我?”

“小心謹慎一直是我們阿頓族的傳統,不能讓外界人侵入琥珀穀。”這一句流利的漢語說完,族長伸出了右手:“很高興認識你,我親愛的荃羅朋友。”

阿葉驚詫道:“我沒有聽錯吧,族長大人你竟然會說漢語!話說你這麽知道我是荃羅人?”

“我和荃羅的朋友做過生意,他們無論說英語還是漢語,都帶著濃重的“海洋”風味。”族長微微一笑。

“那這樣真是太好了,族長您的漢語說得真的是太地道了。阿葉握手微笑:這些人根本不是野蠻人,還和荃羅人打過交道,總算不會被吃掉了。他問道:“族長大人,你們這琥珀穀有多大?”

“太棒了,太棒了,真的是太完美了。”族長打量著阿葉,對著莫托挑眉道。

“族長大人?”阿葉不明所以。

“誒,貴客從遠方而來,想必已經餓了吧,我帶你四處參觀參觀。”族長吩咐道:“西格瓦,莫托你們去換身衣服,準備貴客的歡迎晚宴和典禮籌備。我親愛的大祭司蘇坦諾紮伊,你今天晚上要多多辛苦了。”族長躬身一禮。

祭司雙指置於眉心,躬身一禮道:“供奉我們永恒而偉大的拉神,願我阿頓族榮祚昌盛!”

“族長大人,其實我就是個誤入貴穀的凡人,沒必要搞得如此隆重。”阿葉擺手道。

“不,你乃是上天降我族的貴客,開啟碧璽石機關傳達給我們拉神的旨意,自然當以我族的最高規格儀式進行歡迎。請這邊請,還不知道閣下名諱是?”族長抬手指向大門。

“族長您稱呼我阿葉就好,你們阿頓族在這山穀裏有很多年曆史了吧,為什麽一直偽裝成原始部落來躲避外界呢?”

阿葉走出了祭壇,橡樹下停著輛迷彩吉普車,族長坐到駕駛座前扭動鑰匙:“從第一任族長沙裏古斯王子遷徙到這裏來說,已經有幾千年的曆史了。這琥珀穀是東非大裂穀留給我們的神跡,奧莫河蜿蜒而下的支流匯集在這裏形成肥沃的土地,山穀成了我們安居樂業的聖地。”

阿葉坐上副駕駛座點頭致意,族長把車切到駕駛檔,沿著公路飛奔起來。

汽車迎風而行,穿過一大片由奧庫梅木和橡樹交織而成的樹林,麵前一望無際的麥田映入眼簾,青蔥欲滴的麥苗幽幽地吐著穗,田壟間凸出的噴頭正在進行著噴灌。數十名頭裹阿拉伯頭巾的農民駕著小推車,正在向麥田施肥。

“看你這麥子種的,絲毫不遜色於我們荃羅的農業誒,我居然還以為你們是野蠻人,現在想想就好可笑,簡直是一處難得的桃花源,與貧窮和落後的非洲簡直不可同日而語。”阿葉已掌握了拍馬屁的精髓,“族長大人,這琥珀穀是如何被發現的,為什麽叫這名字?”

“當年沙裏古斯王子和族人從古埃及一路向南,沿途慘遭閃米特人和蘇丹人的追殺,走投無路的他們在神山的山腹深處發現了通往琥珀穀的通路,最終逃過了一劫。我族人由此一直於此安居樂業。神山就是而今的馬果山。而今馬果山腹深處的洞口已經為我們偽造成了石壁,唯有我族人才可以通過機關打開,各種生活的原料和必需品通過通路運送進來,加上琥珀穀內我們自己的生產,已經完全脫離了外界而生活。”

族長解釋道:“至於琥珀穀的命名,那是因為穀內的露天煤礦內有大量的琥珀礦石。當年沙裏古斯王子剛到達這裏的時候,便撿拾到了一塊鬆香迷人的琥珀,此穀由此而得名。”族長提高了車速,拐上了另一條輔路。

山勢漸漸開闊,黝黑的煤渣在路上留下斑駁的痕跡。抬目所見是一字排開的廠房和煙霧騰起的雄偉高爐。煤廠的遠端似乎還有許多相關工廠,鐵塔上的高壓輸電線逶迤騰向四麵八方。

“族長大人,整個琥珀穀裏有多少居民,怎麽還會有電廠和煤廠?”阿葉驚詫道。

“二十萬人,琥珀穀絲毫不遜色於外界的城市,隻不過無人知曉我們的存在。看到了嗎?那個巷道裏推出來的手推車。”族長遙手一指。

遠處的煤井旁,一名煤礦工人乘坐機動電梯上升到地麵,不大的手推車堆滿了明亮的琥珀原石。族長停下吉普車,伸手招呼道:“古魯姆,礦下正常嗎?”

古魯姆頷首道:“托族長惦記,一切正常。”他接過族長遞過的香煙,啜了幾口道:“不知道這位是?”

“一年一度的貴客,你前幾天發現的那塊寶貝呢?快拿出來送給貴客。”族長若有所指道。

“好的,古魯姆在海藍色的工服裏摸索了半天,才掏出塊琥珀交到阿葉手上:“貴客您一定要收好,這是今年成色最好的琥珀了。”

阿葉把玩端瞧:迷人的鬆脂香氣裏,石頭柔膩如女子的柔荑,裏中包著朵黑色花朵,形似喇叭的花蕊張開,顯得格外妖異。

“這琥珀真漂亮,特別是這裏麵的黑花,感覺高貴中帶著典雅的感覺。它是黑百合嗎?”

“我們穀中有黑百合花,不過這朵不是,它是曼陀羅花。”族長抽完了一支煙,再次啟動了引擎。

阿葉關上車門道:“黑色的曼陀羅花?我長那麽大還是第一次見,小時候我家門前的山上有幾叢黑百合花,我摘了幾朵回家,後來我奶奶罵了我,說這叫做堪加察貝母花,花語是詛咒非常不吉利,結果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這種黑色曼陀羅花是我們穀中的特產,幾千年前沙裏古斯王子在穀中安頓下來,培養了一支英雄無畏的軍隊,一路偷襲入了舍易斯城,和亞述人的軍隊裏應外和殺死了坦沃塔瑪尼法老以及他的妻子安塞裏美。安塞裏美以前是沙裏古斯王子的妃子,流放之時他拋棄了王子,是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沙裏古斯王子火葬昔日的愛人時,便在她的胸前放了一朵黑色曼陀羅。從此之後這花的花語就成了複仇和扭曲的愛。”族長解釋道。

“沙裏古斯王子後來怎麽樣了,他真的是個大英雄,就像古代中國的越王勾踐。”阿葉問道。

“成功複仇的沙裏古斯王子意欲驅逐亞述人,可他死在了亞述國王伊薩爾哈東的屠刀之下,整個埃及陷入了長期的混亂。之後沙裏古斯王子的次子讚提布爾立下了我阿頓族人世代居於琥珀穀的族規,並且創立了阿頓教,按照漢語裏的理解就是太陽神教。我們建立了恢弘的祭壇,可惜在二戰期間毀於戰火,之後便以象屋為偽造,營造出了原始部落的假象。偶有周圍埃塞俄比亞的原始人開啟我們的機關發現我們,他們也隻會以為我們是一支原始部族。西格瓦和莫托就是琥珀穀後門的偽裝。”

“那馬果山腹的通路呢?萬一它不小心被外麵人打開了呢?”阿葉問道。

“山腹處有巧妙的偽裝和嚴密的安保措施,如果外來人硬闖,那麽我們隻好送他們去見偉大的拉神了。”族長的話說來輕描淡寫,阿葉的心卻突然咯噔了下。

“你們怎麽會有這些現代化的設備呢?居住在這琥珀穀中也不可能能製造出這一切的吧?”阿葉問道。

“近十萬名阿頓族人而今居住在世界各地,他們被我們稱作“僑民”,通過這些遍布各地的僑民,源源不斷的供給和材料通過海船運輸到吉布提港,再通過我們秘密的陸路運輸線送到穀裏。”族長說。

“你們難道不害怕索馬裏海盜嗎?”阿葉弱弱地問道。

族長哈哈一笑道:“許多索馬裏海盜手裏的槍彈都是我們提供的,他們就像是我們的仆從。”

阿葉冷汗直流,他瞅了一眼琥珀問:“據我所知曼陀羅花根本沒有黑色的,因為我奶奶年輕時在荃羅植物研究所工作,所以我非常清楚。”

族長加大油門道:“這就是我要帶你去看的第二個神跡,其實黑色曼陀羅不僅僅是一種花,它還是一種奇妙的東西,一種琥珀穀中的特產。”

“是不是曼陀羅花的果實,那玩意有毒我可不吃。”阿葉吐了吐舌頭。

“當然不是,族長故作神秘道:“在琥珀穀這個神垂青的地方,一切都是那麽奇妙。你快看!”他向左轉動方向盤,拐上了一條坡度較緩的盤山公路。

“我靠,那樹上長得居然是蓮霧,這山裏是不可能長活的誒。”阿葉驚詫道。

“是不是很奇怪?因為蓮霧是你們荃羅的代表水果之一,最早由荷蘭殖民者引進的,我說得沒錯吧。”族長淡淡一笑。

阿葉揉了揉眼睛,乳白色的倒錐形果子長在葉叢間,的確是蓮霧沒錯。他問:“這些水果是你們從外地引進來的嗎?可埃塞俄比亞這裏的氣候條件也不能種植誒。”

“後麵你會更加吃驚的。”族長說。

吉普車在山道奔馳,芒果,菠蘿,柑橘,榴蓮,蘋果,葡萄和荔枝等水果廣泛種植在山上的果園裏。阿葉觀來這些水果和平時吃得並無區別,隻是隱隱地覺得又不太一樣。

車拐進一條筆直的大道,兩側的火焰花開得正盛,成群的蜜蜂翩舞左右。

“到了。”族長踩下了刹車,涼亭及木製拱形門出現在眼前,遠處土壤色呈棕紅,栽種著不高的常綠灌木,灌木的枝杈上綴滿了黃綠色的小果,果子形如未成熟的櫻桃,葉子四周許多黑色曼陀羅花含苞待放。

“我靠,這麽大一片櫻桃莊園,族長你們的科技也挺發達的,居然把曼陀羅和櫻桃混種在了一起,還真是既美麗又實在。”阿葉稱讚道。

族長笑道:“阿葉你看錯了,那不是櫻桃。”

“這黃綠色的小果子不是櫻桃嗎,還能是什麽?”

“我記得你們荃羅有句諺語,若想知道蓮霧的味道,必須得親口嚐一嚐。”族長說。

阿葉隨手摘下一粒“櫻桃”放進嘴裏,咬觸到了兩塊堅硬的東西。他剝開種皮望見層厚厚的果膠,用手剜出了裏麵黃綠色的種子。吃驚道:“我靠,這還真不是櫻桃,居然是咖啡果。”

族長介紹道:“這批野生咖啡樹原本在穀中隻長有數十株,我阿頓族的先輩們將其改良培育,這新品種廣泛種植在了這百果莊園裏。”

“這一批次的新豆大約在九月份才能收獲吧,看這成色還得三個月。去年有留下豆子嗎?我好想嚐一嚐誒。它屬於什麽變種?”阿葉來了興致。

“阿葉你看來也算個咖啡老饕誒,你覺得它是什麽物種?”族長饒有興致道。

“應該和哈拉爾或者西達摩差不多吧,或者說整體風味是不是趨向於耶加雪啡?”阿葉問道。

“不,它根本不是阿拉比卡咖啡,它屬於埃塞爾咖啡的一個變種。”族長說。

“埃塞爾,族長大人你在開玩笑嗎?埃塞爾咖啡根本不具有商用價值,它味苦且雜味特重,甚至遠遠不如羅布斯塔。”阿葉笑道。

“我族在外的僑民中,也有成就頗豐的生物學家,他們曾經取過樣本去化驗,這種咖啡兼具埃塞爾與阿拉比卡的基因,不過基因鏈還是以埃塞爾為主,它的口感你一試便知。這邊請,阿葉。”族長抬手道。

穿過縱橫交錯的小徑,高大的蕉葉下懸著青色的果實,正是香蕉。

“我們從菲律賓專門引進的有機香蕉,除了冬季都可以收獲,香蕉和咖啡一起種兩者可以相得益彰。”族長介紹道。

阿葉漫步進咖啡的日曬場,眾多的木質兜網後的農場頗具規模。

“那裏麵都是處理咖啡的器具,現在咖啡果實還未完全成熟,所以很安靜。日曬的時候這地方就像個熱鬧的集市。族長說完,指向一排法式落地長窗道:“我們去那,莊園裏的咖啡廳。”

阿葉拉開考究的紅木漆門,銀質風鈴叮咚如清泉。咖啡廳內布著橘形吊燈,白色鐵箍圈椅和沙發座錯落有致,褐色的操作台前站著兩名身穿圍裙的帥哥,他們正在聊天。

望見族長臉上的微笑,他們單手托於胸前致禮,族長頷首道:“阿葉,你準備怎麽喝黑色曼陀羅?”

“黑色曼陀羅?”阿葉沒有聽懂。

“忘了告訴你了,我們百果莊園裏的這種咖啡是以花朵命名的,它就叫黑色曼陀羅咖啡。你打算怎麽喝,賽風手衝還是摩卡壺或者法壓什麽的?”

“賽風吧,我喜歡賽風的濃鬱和悶香。”阿葉說。

“那好吧,三人份賽風,用歐蕾杯上。”族長吩咐道。

窗外的晨曦灑進落地窗,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阿葉伸了個懶腰道:“你們從哪搞來這麽多水果栽種的,有些是根本不可能種植在這奧莫河穀地區的誒?還有這奇妙的雙生咖啡樹,是你們請生物學家試驗出的品種嗎?”

“這一切都是自然與人的饋贈,二戰以前這一切都不存在。”族長說道。

“難道這一切都是二戰的結果?”阿葉好奇道。

“二戰期間,埃塞俄比亞為意大利軍隊所占領,那時候意軍並未發現我們的存在。1941年一支日軍科考隊意外發現了馬果山腹的洞口,在未知會意軍的情況下,他們一行幾十人進入了琥珀穀。”族長說。

“日軍科考隊?那時候他們在亞洲戰場焦頭爛額,對中國及荃羅等各地的人民進行殘忍殺戮,還會有時間科學考察?”阿葉問。

“他們的領隊是中井聰大將,這幾十人裏除了十幾名日本頂尖的生物學家外,其餘的都是選拔出來的精幹軍士。他們是奉裕仁天皇的命令,將試驗成功的生物品種運到埃塞俄比亞進行試種。”族長說。

“你是指日軍從各地收羅了各種優秀物種的樣本,在本土的試驗室取得成功後,帶到非洲來嚐試生物培育?”阿葉問。

“不錯,正是如此。那時候歐洲和北非都已牢牢為德軍控製,日本人覺得自己在亞洲的疆域麵積過小,他們想取代意大利人來占領非洲的部分地區,但他們對非洲的情況不甚了解,故想將培養的物種在非洲試種,借機來勘察這片未知的大陸。”

“這麽說來黑色曼陀羅咖啡樹也是他們的手筆了?”阿葉問。

“讓你猜對了,中井聰以前是裕仁天皇的老師,裕仁天皇不僅僅是位優秀的海洋生物學家,他也親自組建了平安京生物試驗團隊。中井聰正是團隊的總負責人,裕仁對西方的習俗及文化頗為喜愛,他很喜歡咖啡這一舶來品,更是親自授意中井聰研究了世界各地的咖啡,那時的他抱有一個可笑的幻想,希望中井能夠從非洲帶回一支神奇的咖啡,可以在日本生根發芽。”

“現在想來那時日軍的不僅殘暴,而且更是貪婪而可笑。阿葉說,我們荃羅本來也沒有咖啡種植曆史,後來日軍硬生生讓荃羅成為了一個咖啡生產大國。”

族長繼續說道:“中井聰一行人見到了我的父親和族人,他們偽裝成了熱情的遊客,更是取出日章旗說自己和我們都是太陽神的子民。我父親假意默許了他們在穀內的生物培養,你在山上所見到的水果及各色新奇植物,大多都來自那時他們的創舉。中井聰品嚐了我們的咖啡很是不滿,他絞盡腦汁想要試驗出一支能夠在日本培育的咖啡樹種,那時候他便看上了黑色曼陀羅,他說這形似黑色的貝母花,因為貝母花在日本廣泛種植,若是可以將此花與咖啡樹雜交成功,說不定就可以讓日本成為擁有咖啡樹的國家。在長達數月的研製過程後,他看似荒唐的想法居然成功了。”

“後來他們帶著咖啡樹回國了嗎?”阿葉問。

“阿頓族的族規裏有一條絕對不能違背,那就是外界人絕對不能知曉我們的存在,更不用說這幾十條披著羊皮的狼了。我父親在他們出穀那日為他們踐行,特意為他們準備了海鮮壽司,壽司裏添加了黑色曼陀羅的提取物,一行幾十人暈倒後隨火焰就去侍奉太陽神了。”族長說。

“你的父親真的是一個很睿智的人。阿葉伸出了大拇指,咖啡師端上杯碟和一杯清水。阿葉嗅著咖啡的濕香,燒仙草與沉木的香氣鑽入鼻尖。他端起骨瓷杯道:“我來嚐嚐這支奇異的豆子。”

舌尖勾起吸入唇間,幾番**滌後咽下。

“感覺如何?”族長笑道。

“這口感怪怪的,初入口如肯尼亞SL2的口感,黑醋栗的風味尤為濃盛,入口後濃稠的悶香風味盈滿,還隱隱有一點點水果韻,尾韻卻是不堪吐槽的渾濁泥濘味。這支咖啡的風味硬要描述的話,就好像把肯尼亞和曼特寧配在一起還染上了泥濘輪胎的橡膠味,好像這咖啡是受過汙染似的。”阿葉說。

“不錯,看來你對於咖啡的確很在行,這也是我阿頓族一直以來的遺憾,這支黑色曼陀羅咖啡豆本身不差,可就是這味譜裏的泥濘糟蹋了整體風味。”

“你們為什麽不找外界的咖啡專家進行鑒定和改變呢,也許它能夠成為又一支巴拿馬瑰夏呐。”阿葉問道。

“阿頓族自身的存在及物產,都隻可以通過阿頓族人來解決。外界人絕對不能夠分享屬於我族的任何東西,這是拉神授予我們的不可違反的準則。”族長冷峻道,他看了一眼腕上的歐米茄表。

“其實我之前就想問您了,按理說我也是外界之人,為什麽我卻可以隨你參觀穀內各處,還能知阿頓族的諸多秘密,你難道不怕我出穀後告訴別人嗎?”阿葉問。

“不,這些都是你必須知道的,因為你需要一一知曉我族的偉大壯舉,然後一五一十地告知我們偉大的拉神。”族長的手放進了前襟口袋。

“我又不是神,怎麽告訴拉神你們族的事?”阿葉察覺到族長似乎話裏有話。

“你將通過祭壇前往拉神居住的世界,成為他永恒的子民。”族長掏出一隻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阿葉。

“你要做什麽?”阿葉驀地驚起,手中的杯盞碎了一地。

“事到如今也該讓你知道真相了,你就是我阿頓族今年獻給拉神的祭品,所以我才身體力行帶你到穀內各處參觀。”族長冷笑道。

“祭品,你們不會要殺了我吧?”阿葉想要反抗,這才意識到左輪手槍和尼泊爾軍刀早已丟在了祭壇。

“恭喜你,你猜對了,不過現在知道已經太遲了。”族長扣動了扳機。

麻醉彈刺入阿葉的皮肉,身體如爛牆般開始崩塌。他的眼皮愈來愈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族長的手機撥通,他說:“吩咐大祭司和莫托,這裏一切順利。”

他端起歐蕾杯,飲盡了深棕色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