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荃羅鎮海曆六十年七月十五日,早晨九點四十五分,荃羅國離京博雅私立高中。

高二(A)班的教室裏,濃眉大眼的男子站起身來罵道:“哪裏來的小癟三,你有病吧,什麽鴨子公雞的?”

“他不過是認錯人了,你嘴能放幹淨點嗎?”小黑也怒了。

“老子就站這罵你倆個傻叉怎麽著了,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讓校長把你倆開除了?”男子抬指挑釁道。

“你說誰是傻叉?不要欺人太甚。”小黑握緊了拳頭。

風子期攔住小黑,他的餘光瞥到了教室的前門,身著中山裝的老人兩鬢斑白,捋了捋胸前的山羊胡。

“就說你怎麽了,一個窮鬼,來壞老子的好事。”男子出拳打向小黑的眉心。

風子期握住他的拳頭堆笑道:“兄弟你怎麽稱呼?看你年齡也不過十七八,在哪裏上學呢?大家有話好好說,不要傷了和氣。”

“你們三個,不要再打了。”秦安笛捧著玫瑰花直跳腳。

“我沒有那麽下賤,居然是你這爛貨的兄弟,你根本不配和我說話。”男子說話咄咄逼人。

“信不信我現在就打死你!”小黑嗔道。

“冷靜!”風子期對小黑喝道,小黑飛起的一腳收了回去:“看在子期哥的麵子,今天我不動你。”

“陳萌,你能不能也冷靜點,大家以後都是同學,你不覺得這樣太粗魯點了嗎?“秦安笛說。

“陳萌?風子期問道,他也是我們班的學生嗎?”

“你丫的不配叫我名字!”陳萌拽起了風子期的衣領。

“風子期你別動手,他是空翼董事局主席陳逸凡叔叔的兒子,今天剛剛轉到我們學校的。陳萌,向風子期和小黑賠禮道歉啦。”秦安笛嬌嗔道。

“兄弟,大家以和為貴,不要傷了和氣。”風子期微笑道。

“行,我向你道歉,他扯過風子期的校服夾克,甩在地上跺了兩腳道:“我向你道歉!這學校一半的資金都是我爸出的,就憑你們也配讓我道歉,你們他媽的做夢呢!”

他睥睨而視道:“姓風的小子,本來老子今天好好得來給安笛求愛,你和那傻叉非來挑事,信不信我明天真找校長讓你倆徹底滾蛋?”

“住嘴!渾厚的嗓音響起,前門的老者沉聲道:“風子期,給我打他,真是一個沒大沒小的孽障!”

全班同學的目光都聚集在門前的儒雅老者身上,一時間他們都噤了聲。陳萌啐道:“老不死的,這事你他媽的管得著嗎?”

“我就是博雅高中的校長史振宇,你說這事我可以管嗎?”老者的額頭皺成了三字紋。

“我靠,你個老不死的冒充校長也太不像了吧。”陳萌話一出口,他發現全班同學皆一本正經地不敢說話。風子期和小黑也沒動,秦安笛在他身邊附耳道:“陳萌,他真的是校長,這節是他的曆史課。”

陳萌的麵頰急劇抽搐,校長斷喝道:“沈昂(小黑),風子期,給這欠管教的小子點顏色瞧瞧。

小黑說:“史校長,就等您這句話了。”他一拳打在陳萌的嘴角,而後兩腳將他踹倒在講台前。

陳萌氣得渾身發抖,但他絲毫沒有亂動。耳邊又回響起了父親陳逸凡臨出發時的叮嚀:“萌兒,博雅高中是我們空翼集團投資建立的學校,它是離京的貴族名校。這學校的校長史先生和你爺爺親如兄弟,我平時裏也稱呼他為史伯伯。史先生以前是荃羅大學的著名教授,在你爺爺的勸說下這才屈尊來博雅當了校長,你一定要格外地尊敬他。”

陳萌擦了擦唇角的血跡,隻能打掉了牙往肚裏咽。

史振宇走到他身前伸出了手,陳萌拽住站了起來。啪啪兩個耳光,清脆的扇在他的左右麵頰,史振宇厲聲道:“這兩個耳光是替你爺爺和你父親打的,你爺爺生前溫文爾雅,沒想到他的孫子居然這麽沒有教養。”

陳萌捂著臉低頭道:“史校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對不起。”

“學校禁止機動車在校園內亂躥,統一停放在學校專職配備的停車場內,這條規定你難道不知道嗎?”

陳萌低聲道:“我今天第一次來博雅,所以還不知道這條規定。”

史振宇繼而說道:“校內駕車,侮辱並毆打同班同學,居然還恬不知恥地提及我說要開除同學。陳萌同學,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你父親說你以前在溫徹斯頓學院就讀,難道英國人沒有教會你禮儀嗎?”

陳萌瞥到小黑臉上的竊笑,卻敢怒不敢言,他說:“史爺爺,我錯了,我今天不應該這樣做。”

“你應該稱呼我為史校長。陳萌同學,你弟弟陳晨明年就要來博雅了,我不希望他在學校聽到他哥哥的惡名,你說對嗎?”史振宇說。

“是,是的史校長,我保證這是我最後一次違反校規。”陳萌半鞠躬道,“向您誠摯地道歉。”

“我的這節課你不用上了,帶上你的鑽戒和玫瑰花去教務處辦理入學手續,而後去我辦公室裏關禁閉,我待會找你談話。”

陳萌頓時急了,“可是史校長,我這節課豈不是落下了?”

“你本來就已經遲到了,況且你現在不需要上課,先學會最基本的禮儀規範,你才能正常上課。”史振宇拂袖示意陳萌離開。他低頭開始操作電腦。

陳萌取過玫瑰花小聲道:“寶貝,我改天再和你說。”他快步走向後門,繞到B組末尾對風子期低聲道:“你倆給我記好了,這事絕對沒完!”

小黑吐舌頭道:“你先小心小心你自己吧,不要把你爺爺的臉丟光了。”

陳萌抓起小黑的衣襟道:“再提我爺爺信不信我弄死你。”

風子期按下陳萌的手道:“ 校長還在前麵呢,有些事我們可以和平解決的。”

“陳萌,還呆那做什麽呢!”史振宇斥道。陳萌灰頭土臉地離開了教室。

“這貨真是把他爸的臉都丟光了,陳逸凡是個商業奇才,這些年空翼集團在他手裏已踏入了世界五百強的行列,沒想到他的兒子這麽不爭氣。”小黑對風子期說道。

“富二代一般做事都盛氣淩人,不過像陳萌這樣沒有禮貌還衝動的人我今天還是第一次見。”風子期笑道。

講台上的史振宇清了清嗓子,他說:“這一節課我和同學們繼續探究古埃及的曆史及文化,上一節課同學們關於圖坦卡蒙法老的詛咒這一話題討論得如火如荼,我記得柳亞子同學提出了致命性真菌這一猜想,並且提供了澳大利亞麥考裏大學教授馬爾科姆?喬特與悉尼大學教授伊恩?加德納的相關研究報告,他們破譯了一本一千多年的埃及羊皮卷,其中有幾行提及了法老墓中神奇的力量,為埃及人稱為阿紮納姆。事後我專門聯係了荃羅大學生物研究所的學生們,他們很快與澳大利亞方麵取得了聯係,事實證明阿紮納姆很可能就是一種已存在千年的高致命性壺菌,在過去它已導致了幾十種蛙類的滅絕。我們有理由相信,圖坦卡蒙法老很有可能直接或間接死於這種真菌的感染。不過事實上在圖坦卡蒙詛咒這一離奇事件中,死亡人數隻占當年接觸人群的百分之四,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那個現代醫學發展還不太完善的時代,許多人接二連三的死亡也存在一定的自然原因。柳亞子同學,你對我的解釋還滿意嗎?史振宇問道。

“壞了,亞子偏偏今天沒來,這下撞槍口了。”小黑說。

“柳亞子同學在嗎?他在嗎?”史振宇再次問道。

秦安笛站起身道:“史老師,其實柳亞子同學他今天沒……”

話未說完,風子期搶話道:“校長你是不知道誒,柳亞子今天早晨吃了學校食堂做的麥香雞腿堡,上一節課還未下課肚子裏就天翻地覆了,他跑了三趟廁所後實在頂不住了,開車出去直奔醫院了。”

同學們皆掩唇而笑,史振宇關切道:“學校醫務室不能解決嗎?”

風子期擺了擺手道:“柳亞子當時臉都綠了,我跑去和保安好說歹說才讓他們放行,現在估計在醫院正吊鹽水呢。”

“真是太不像話了,食品安全我在全校工作會議上三令五申,居然還是出現問題了。我向同學們保證,我將嚴查食材的安全問題,堅決杜絕類似事情再次發生。”振宇說。。

“子期可真有你的,說得我都快相信了。”小黑說。

風子期坐下低聲道:“小黑,咱們史校長最在乎什麽?”

“史振宇校長來博雅以前是荃羅大學亞洲文化研究院院長,劍橋大學社會文化人類學係客座教授,多次出席世界各地舉行的文化及曆史研究會議,多次獲得過海內外各種獎項,在他位於桃園路的家中更是存有死海古卷拓印本,亡靈書羊皮古卷拓印本,及羅塞塔碑研究資料等具有極高文化及曆史價值的珍品。”小黑照著維基百科的內容念了出來。

“停,你剛才說的這一大串珍品都在哪?”風子期問道。

“就是一大堆很牛叉的書都保存在他家裏。”小黑說。

“好吧,我有了一個計劃,不過有點冒險。”風子期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凝視著校園大門外的中型貨車,車廂前風行二字的Logo分外醒目,五名壯碩的快遞員身穿天藍色運動服,帽簷上的美洲豹標誌展身而起。

車廂的門鎖打開,露出一個碩大的木盒。一名快遞員走到大門外與保安隊長耳語了一番,四人扛起木盒走進了校園。夏日裏悶熱的風掃過,四人很快揮汗如雨。

“我靠,這風行快遞送什麽東西來了,居然開了輛小貨車來?小黑疑惑道,子期,這風行公司不是你們風華的子公司嗎?你覺得裏麵會是什麽?”

風子期略一沉吟:他發現木盒似乎自己微微晃了晃,他說:“這下亞子真的是玩大了,隻有我能救他了。”

“怎麽了子期,亞子他在哪?”小黑說。

“先不說這個了,風子期瞥了一眼講台,史振宇已向同學們補充完了羅塞塔碑的背景資料,現在正好說到法國曆史學家商博良及埃及象形文字的相關內容,講台上的他神采奕奕,正在打開PPT。

但願這一招管用吧,亞子每次就愛捅大簍子。風子期說:“小黑,你上次和我說的那個名叫惡搞電話的APP現在還能下到嗎?”

“就那個可以偽裝來電號碼的APP吧,差點就讓警察完全禁掉了,你用它做什麽?”小黑說。

“快給我手機裏整個,救場如救火,這次隻能看運氣了。”風子期將手機遞給了小黑。

五分鍾後史振宇停止了講述,他信手向外一指道:“為了讓同學們更為直觀地了解古埃及象形文字,我特意致電了荃羅國家博物館的趙館長,由他和風行快遞公司將古埃及法老圖坦卡蒙的仿製木乃伊運送到了我校,現在他們已經來了。”

此言一出,教室內頓時炸開了鍋,同學們議論道:“史老師,這圖坦卡蒙法老的詛咒不是開玩笑的,咱們不會都要離奇死亡了吧?”

史振宇捋須笑道:“同學們多慮了,這具木乃伊是外國藝術學家和曆史學家根據法老的木乃伊原型精心仿製的,已在國外巡展多年。前年由我荃羅國家博物館高價收藏,同學們盡管放心,不會有危險的。”

大木盒卸在在講台前的空地上,快遞員取出幾張單據開和史振宇進行交涉。

風子期打開了惡搞電話這個軟件,他很快將自己的手機號偽裝成了警用電話,低下頭假聲模擬了一段語音短信後問道:“小黑,史校長的手機號是多少?”

小黑操作手機道:“正在找,馬上快找到了。”

史振宇簽完了單據,拍手道:“好了同學們,現在需要幾個有力氣的同學來打開木乃伊的棺蓋,這裏麵的木乃伊和象形文字都是原版拷貝真實的圖坦卡蒙法老的木乃伊的,大家注意不要破壞了它。”

“史老師,這裏麵的木乃伊不會真是屍體纏上裹屍布做的吧?”秦安笛蹙眉道。

史振宇神秘一笑道:“這個嘛我暫時賣個關子,同學們打開一定會有驚喜。誰來開啟它呢?”

話音未落,風子期的手高高舉起道:“我和沈昂來開。”

“好,大家鼓掌歡迎勇敢的風子期和沈昂同學。”史振宇笑道。

風子期走向講台小聲道:“小黑,快說電話號碼。”

“現在報給你聽。”小黑說出了一串號碼,風子期很快輸入號碼將語音短信發了出去。他和小黑抬起了木板,金碧輝煌的棺槨現了出來。

史振宇的手機響了,清脆的泉水叮當聲表示這是條短信。

史振宇指著棺蓋上的鳥型圖騰道:“同學們還記得我剛才說過的話吧,飛鳥與靈虺拱衛著東方的太陽,由於這棺蓋整體都是以黃金雕琢而成,同學們待會看的時候千萬注意不要碰壞了。開棺吧,風子期同學。”

風子期心急如焚,他假意答應道:“好的,老師。”他輕輕去抬棺蓋,同時對沈昂擠眉弄眼,兩人一起發力後棺蓋紋絲未動。

史振宇的短信鈴聲再次響了一遍,他滑開查看後眉色一緊,播放了這條語音短信:“史先生你好,我是離京北城分局的洪警官,接到民眾報案,您位於鴻鵠路玉龍小區的住宅發生了盜竊,我們調查發現家裏似乎丟失了大量財物,您妻子說還包括許多您珍藏的寶貝,我們希望您及時回來配合警方的調查工作。”

史振宇的臉刷地綠了,他語無倫次道:“風子期,讓東西快遞員打包回去,安全注意下,千萬安全,我先得回趟家,你們有序自習。”匆匆說完後,他快步走出了教室。

“子期,我真是服了你了,你整這招把校長哄走了,後麵怎麽辦?”小黑攤手道。

“他最多也就會去找警察的麻煩,那也總好過讓他出來,然後史校長勃然大怒地把咱們三個都臭罵一頓。”

兩人一起用力抬開了棺,內中的槨倏然開啟,纏著裹屍布的男子伸了個懶腰道:“都快憋死我了。”

教室爆發出猛烈的尖叫聲,風子期一把扯開亞麻布道:“亞子,差不多行了,小心嚇死人。”

身著布裏俄尼套裝的柳亞子正了正自己的斜劉海刺蝟頭:“這破棺材都快把我憋死了。他雙手一揚變出枝玫瑰,說:“秦安笛同學,這是我銀色情人節帶給你的驚喜:兩袋夏威夷咖霧生豆,還有六百九十九枝玫瑰花,咖啡象征著我們的愛情將深厚甜蜜,玫瑰花表示我將和你生生世世地相愛下去。”

風子期和小黑抬起了內槨,下棺裏放著兩袋咖啡生豆,還有無數朵嬌豔欲滴的玫瑰花。

秦安笛望著這一切,久久的沒有說話。

“亞子,今天多虧了子期的巧計,否則史校長現在已經和你在辦公室裏座談了,裏麵原先那具木乃伊沒事吧。

“放心,那件價值連城的寶貝現在安全著呢。”柳亞子說完,走到秦安笛麵前單膝下跪,玫瑰花置於秦安笛的手心。他從前襟口袋掏出一塊方巾,裏麵的藍寶石戒指熠熠生輝。

“安笛,請接收我最誠摯的求愛。這是一塊我從錫蘭得到的藍寶石,它叫做“永恒之心”寓意著我被你俘獲的心。願我在未來可以和你相伴一生。我端莊聰慧的女神。”柳亞子含情脈脈地注視著秦安笛,頻繁眨眼下秋波暗送。

“亞子從哪裏整來的這酸詞,我馬上就快吐了。”小黑揶揄道。

“兄弟追女人自然要多多配合了,估計要成了。”風子期笑道。

秦安笛的右手微微顫抖,她的眼睛裏噙滿了淚水,柳亞子抬起她的左手無名指,全班同學們齊聲道:“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藍寶石戒指即將戴上的刹那,秦安笛突然將戒指推了回去,她搖頭道:“對不起,柳亞子同學,請原諒我不能接受這枚戒指。”她像頭受驚的小鹿般,飛快奔出了教室。

“你覺得亞子應不應該追?”小黑問道。

“以他百米十一秒的速度,應該會追吧。”風子期歎了口氣。

“可惜了一雙芬迪小牛皮鞋。”小黑望著柳亞子離去的身影,吐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