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十月初一,大名府。
一處柴堆旁,如同爛泥般靠坐著一個胡子淩亂,蓬頭垢麵的乞兒。
他身穿破爛的布衣,手提一隻粘著泥土的羊皮酒囊,一雙眸子空洞無神。
當如是細心觀察,你可以看到在那一對黑色瞳孔的深處,有著一絲驕傲明亮的色彩。
但路邊沒人會注意一個乞丐,更沒有人願意去研究一個乞丐。
林涵古駐足在此人麵前,如果他沒有猜錯,這就是師父讓他找的第二個人。
那人感覺到有人站在自己身前,半晌後才抬起頭去看,不巧陽光有些刺眼,他麵露不爽的用手遮住額頭去看林涵古的那張臉。
“師父命我你。”
慵懶的眼皮向上抬了抬,那人沙啞的說道:“哦,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
“師父讓我問,大河之中幾分泥沙幾分魚。”
林涵古說了一句很不挨邊的話,若是旁人定會摸不著頭腦。
但是那潦倒的乞丐卻喝了一口酒,半醉半醒一般的回答道:“兩分泥沙,一條魚,其他皆是水。”
“泥沙何處?”
“一分泥沙裹青蓮,一分泥沙附山巔。”
“魚有靈否?”
“有靈而不敢妄動。”
“我若輕舟而渡。”
“驅魚采蓮摸著山。”
林涵古聞言沉默片刻,注視著對方眼睛,又問道:“何時可渡?”
“潮起之時!”
咕咚一聲那人喝了一口酒,因為喝的很猛,有酒水順著他下巴流下,又通過糟亂的胡子浸濕了胸膛。
“你很像一個人。”林涵古如是說。
“他隻是可棋子罷了。”
“我說的不是他。”
“哦。”那乞丐抬起頭看了林涵古一眼,隨後緩緩搖頭道:“也是一個棋子罷了。”
林涵古直起身子,說道:“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看來師父沒告訴過你我們有仇。”那人將手中空了的酒壺扔到了一邊,猛然從身後的柴垛中抽出一枝木棍,他緩緩站起身,手持木棍指著林涵古,聲音依舊懶散而沙啞的說道:“你師父是叫你來殺我的,動手吧,不然看客會越來越多。”
“我還不會殺人。”
“那我殺你。”
言罷,乞丐突然動手木棍橫挑,臨空花了一道太極曲線,隨後直奔林涵古身前而來。
“空山有劍。”
林涵穀身體晃動,看著木棍在自己胸前貼著自己的衣服滑過。
“竹林有弦。”
又一木棍挑過林涵古左肋,林涵古微微避讓,其再次擦著衣服走過。
“水流無邊。”
那人也不在意自己手中的木棍有沒有傷到林涵古,他似乎醉的很厲害,木棍肆意的畫動,劃出一道道殘影,而他身體也隨之搖晃。
“正道無奸。”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那乞丐的揮舞到此緩慢了起來,林涵古身上已經被劃破了數個口子,但他沒有去看自己的衣服,而是從始至終凝神死死盯著那人手中的木棍。
很快,那人似乎舞累了,臉上掛起了一絲笑意,說道:“你還不會殺人麽?”
“我會了。”
林涵古緩緩拔出了自己身後的純恒寶劍,劍身與劍鞘摩擦,發出鏘然的聲響。
乞丐那空洞迷茫的雙目在此時閃爍了幾絲精光,他在看林涵古手中的寶劍。
“一式定輸贏!”
他猛然揮出了手中的木棍,起手手臂一震,如若靈蛇出洞般淩厲而飄逸。
林涵古也出手了,他手臂一震,長劍破空——驚神劍第一式。
木棍頂在林涵古胸口,長劍卻貫穿了乞丐的心髒。
乞丐釋然的一笑,嘴角大口的流出暗紅色的**。
“學會殺人了?”
林涵古看著麵前瀕死且帶著解脫的男子,突然嘴唇動了動,說了一句讓乞丐意想不到的話。
噗!
長劍拔出胸膛,林涵古閃身退後一步,那鮮血正好濺到他腳邊。
那乞丐瞪著眼,空洞的眼神中猛然越顯出很多情緒。
疑惑,驚訝,震驚,憤怒,和最後的悔恨。
他突然後悔自己手中不是劍,而是木棍。
他也後悔自己剛剛舞出了六十四下木棍。
隨後他緩緩倒地,雙目恢複空洞,再無半點生機。
在胸口破碎的衣服處,可以看到在致命的劍痕旁邊有著一個清晰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