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蒼白的月光照在永和宮內，殿宇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宮中彌漫著刺骨的寒氣。簷角的走獸都像是要活過來一樣，張著血盆大口，怒瞪雙目。
宮中靜寂無聲，除了蘇天淩自己沉重的呼吸和心跳，他什麽也聽不到。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看著永和宮內的一磚一瓦。然而，眼前沒有異常的情況。
蘇天淩沒有放棄警惕，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原本在配殿內休息的他竟然在門口醒來，而他卻沒有絲毫察覺。
突然，他感到脊背發涼，他看到麵前的地上有一個張牙舞爪的影子，仿佛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出現在他背後，冷汗從他的額頭上流下來。他一點一點回頭看去，所幸，背後隻是一棵枯樹。樹枝的影子被照在地上，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任何東西，他終於鬆了口氣。
此時，配殿的門仍是關著的。他鎮定下來，打開門進去，他看見眾人都還在熟睡中。大家都在原來的位置，看來隻有他一個人去了配殿外。
蘇天淩帶著不解，把他們叫醒。
“你是說，你醒來就在門外了？”亞倫的眉毛微抬，疑惑道。
戈登和餘曉珊對視了一眼，沒有說什麽，氣氛漸漸凝重了起來。
朱莉皺了皺眉，打破了沉默：“我確認一下，有人把他抬出去嗎？”
眾人搖頭。
戈登不滿地說：“嘿，我們這裏可沒有人會做那麽無聊的事情。”
餘曉珊把頭發撩到耳後：“天淩，你該不會是夢遊了吧？”
蘇天淩十分確定地說：“絕不可能，我從來都不夢遊。”
亞倫打了個響指：“夥計們，你們可別忘了，有個人是醒著的，也許他知道些什麽。”
這時，一陣腳步聲響起，方若漠的聲音傳來：“你們這裏倒是熱鬧，是有人想和我換班了？”
蘇天淩剛要把情況告訴他，方若漠就擺了擺手說：“你們的討論我在正殿就已經聽到了。”
朱莉問他：“你看見什麽了？”
方若漠搖頭：“我什麽也沒有看見，畢竟事情發生在配殿。不過……”他轉過頭來，看著蘇天淩的眼睛，“大概半小時之前，我聽到了配殿這邊開門和關門的聲音。”
的確，宮裏的夜晚安靜得可怕，這種老式木門開關的聲音能傳出很遠。
“所以你可能已經在外麵躺了半小時了。”方若漠一邊在屋子裏四處走動著觀察，一邊補充道。
想到在如此詭異的情況下，自己一個人在配殿外躺了那麽久，蘇天淩不禁有些頭皮發麻。
朱莉也跟著方若漠在屋子裏看了看：“天淩，你有被別人移動的感覺嗎？”
蘇天淩仔細回憶著：“我不曾感覺有人碰過我，直到在門外醒來之前，我什麽都不知道。”
走了兩圈後，方若漠停下來說：“這配殿內沒有東西被移動過。”
朱莉也說：“沒有多出什麽，也沒有少些什麽。”
餘曉珊環顧四周，提醒道：“如果配殿裏沒有問題，那麽，配殿外呢？”
他們走到了門口，蘇天淩指著一塊地磚：“剛才，我就躺在那裏。”
地板上沒有可疑的物品，地磚的顏色也與周圍並無二致。
永和宮的正上方懸浮著一個球形的攝像儀，這是第九組設置的監視器——“俯視者”。這種監視器是ISL特製的，在宮殿四角和正中放置磁場裝置和簡易的無線供電裝置，就可以讓攝像儀懸浮在十幾米高的空中，實現全方位的監控。
看到這個，他們想起倒是可以看看“俯視者”的影像，立刻就能知道發生了什麽。
戈登輸入密碼，讓“俯視者”的中央磁場裝置在地上展開成了一個簡易的屏幕，又緩緩地將“俯視者”降落至兩米左右。“俯視者”在屏幕上投放出了影像。畫麵一開始是他們剛進永和宮那幾天的影像，沒有什麽異常，但是到了當日晚上，在眾人進了配殿休息後不久，影像卻突然就消失了，之後，就全都是黑屏。
戈登有些煩躁：“不可能，‘俯視者’怎麽會莫名其妙發生故障，還如此巧合地發生在這個時候。”
“俯視者”懸浮在空中，攝像機沒有破損，顯然並不是物理破壞造成的故障。作為ISL的研究和調查人員，他們可不會認為真的有鬼魂作祟。
這麽說來，隻可能是有人用了遠程技術手段破壞了“俯視者”。但是以ISL的技術，也很難說有人能從遠處直接幹擾到“俯視者”的拍攝進程。
亞倫捏著下巴：“這麽看來，‘俯視者’的故障很可能與天淩無端去了配殿外的事情有所關聯。”
方若漠的嘴角翹起，笑了一下，“有意思，越來越有意思了，這永和宮確實有問題。”
蘇天淩看著他那仿佛有些興奮的樣子，沒有說什麽。
隨後，他們把四周檢查了一遍，還是沒有發現其他線索。
餘曉珊望向宮牆，這紅色的宮牆在曆史上曾是無數人的“牢籠”，隔開了外界的繽紛絢爛，隻留下四角四方的天。她提出：“一定是永和宮內的問題嗎？會不會是從外麵進來了什麽人，做了這一切的事情。”
方若漠像是早有預料她會這麽說：“我早就在永和宮的宮門口放了一塊小石頭，如果有人打開過宮門，石子的位置會偏轉。我剛才已經確認過了，石子沒有移動過的跡象，因此可以證明宮門一直是關著的，沒有人進來過。”
朱莉接著道：“也就是說，除非有人能從這幾米高的宮牆外翻進來，並且在落地時不發出任何聲音，之後再神不知鬼不覺地翻出去，否則，這一切都隻和這宮內有關係。”
靠在樹上的亞倫眼裏突然閃過一道精光：“我們的確找遍了這宮裏的每個角落，但我們仍然漏了一個地方。”
戈登睜開眼睛：“哦？我可不認為我們還有什麽地方沒有檢查過。”
亞倫邪魅地笑著：“有的。有一個我們幾乎不可能想到的地方，還沒被檢查過。”亞倫轉身看著方若漠，他知道以方若漠的才智，在他說到這裏時，方若漠一定已經想到了“那個地方”。
方若漠確實沒有辜負他的期望：“你懷疑這永和宮的地下藏著什麽人？”
“難道一直有人在暗中窺探我們！”餘曉珊有些驚慌。
蘇天淩瞳孔放大了些，也感到毛骨悚然。
朱莉立即決定：“我們該找找這地下了，看看究竟有沒有暗室。安全起見，兩人一組。曉珊和若漠一組，亞倫和天淩，戈登和我。”
蘇天淩和亞倫負責搜索配殿附近。他們找了配殿的每個角落，都沒有暗門的存在。然後，蘇天淩去了他剛剛躺的地方，他趴在地上，用手敲了敲地磚，從聲音上看，這些地磚下麵也都是實心的。
天氣晴朗，那棵枯樹的影子此刻還是映在地上。
“嗯？那棵樹？”蘇天淩自語道。
“那棵樹有問題？”亞倫問。
“我不知道。”
他們走近了那棵樹，樹枝早已老朽。它不知在哪個年代就已經死了，為了保持永和宮的原貌，故宮的工作人員並沒有移植進其他的樹來替代它。
很可惜，這棵樹周圍還是沒有問題。
他們決定，使用“蛇眼三號”掃描地下。
“蛇眼”係列裝置也是ISL的產品，可以像蛇的舌頭一樣感應生物熱量。“蛇眼三號”可以同時檢測氣體分子、光線和微波，從而可以穿透非金屬固體，檢測遠處的生物熱量。之所以叫它“蛇眼”，是因為這種裝置被製成了眼鏡，戴上它可以非常方便地進行探測。
透過“蛇眼”，他們隻看到了永和宮內冰冷的地板，除了第九組之外，沒有其他人在附近。
最後，第九組還是沒找到任何線索，他們隻好圍成一圈坐在地上，睜大眼睛看著宮裏的一切，陷入各自的沉思。氣氛很壓抑，誰也沒有說話，隻有時針和分針不停地轉動，好似兩把交叉的利劍，要刺穿人的心腑。
如蘇天淩預想的一樣，這一晚再也沒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但是經過一夜的折騰，眾人都有些疲勞。
東方的天際逐漸亮了，曙光衝破朝霞，驅散了永和宮的黑暗，天已破曉。
“The night is long that never finds the day.”亞倫伸了個懶腰。
蘇天淩知道，這是莎士比亞的名句：即使長夜漫漫，黎明也總會到來。
這時，朱莉的手機響了，她收到一則消息。
朱莉看了消息後說：“看來我們不用繼續坐在這裏了，艾伯特?道森的檢驗報告出來了，我們需要去分部一趟。”
故宮外的街道上，已經是絡繹不絕的行人和懸浮車，和故宮內的寂靜截然不同。
故宮的門口，停著ISL分部專用的懸浮車，夏長安已經在這兒等著他們。由於他在事件中的特殊性，夏長安會暫時作為第九組和分部的聯絡員。
“怎麽樣，有什麽發現嗎？”夏長安問他們。
朱莉心情沉重地搖了搖頭。
夏長安沒有再問什麽，帶著他們去了分部。
ISL的華夏分部占地麵積雖不如總部，但分部的建築群仍然相當龐大，因此被建在郊外。分部的建築風格與總部不同，分部內的植被覆蓋率很高，在研究所與辦公樓之間有許多華夏古式的園林建築。
分部的門口有一大片花圃，分部內遍布著庭院、池塘和假山。
他們來到了分部的主樓，主樓前的廣場地板上鋪滿玻璃，玻璃下像是一個水族館，有各種珍稀的珊瑚和魚類。主樓旁環繞著一圈活水，從水源淨化裝置流出，再匯入廣場地下，最後經由過濾設備流進分部內的各處池塘。
主樓的頂層有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在等他們，他伸出手：“您好，我是ISL華夏分部的部長嶽中銘，各位請坐。”
艾伯特?道森在ISL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的死亡對整個ISL而言都是重大的打擊。這次的事件引起了高層的極度重視，他們讓華夏分部的部長嶽中銘直接負責調查此次的案件。
嶽中銘是個看起來非常沉穩的人，個子比較高，目光炯炯有神，氣場很強卻又不讓人覺得疏遠。
朱莉與他握手：“您好，我是朱莉，天文部第九組的負責人。我收到通知，說是艾伯特?道森的檢驗結果可以告訴我們了。”
嶽中銘歎了口氣：“唉，對於他的死我們也感到很遺憾。法醫給出報告，他的身上沒有任何傷痕，腦部也沒有受到過重擊的跡象，並且艾伯特?道森沒有重大的病史。直到昨天夜裏，法醫在他的血液裏發現了一種未知的藥品，雖然目前還無法分析它的具體化學成分，但結合他的死狀來看，基本能夠判定是中毒致死。”
戈登驚訝道：“什麽！你說他死於中毒？”
“是的，而且是死於一種我們從未發現的未知毒藥。”
第九組的人都麵麵相覷。
餘曉珊問他：“是誰給他下了毒？”
嶽中銘為難地搖了搖頭：“這是個棘手的事件，我們不知道他中了什麽毒，不知道他死於誰手，也不知道他真正的死亡地點；同時，我們沒有找到目擊者，也沒有相關的監控錄像，甚至無法推斷出他的具體死亡時間！”
蘇天淩十分不解，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麽人有這麽大的能力，能如此隱秘地殺害艾伯特?道森，還讓ISL都沒有半點眉目。
朱莉的表情有些嚴肅：“能讓ISL都如此棘手，這一定是一起策劃已久的謀殺，凶手的背後應該是一股相當可怕的力量。”
嶽中銘點點頭：“我們也是這樣認為的，隻是目前還沒有找到其他線索。如果事件有了眉目，我會第一時間安排人通知你們。”
“沒問題，如果我們這邊有消息，也會盡快和分部聯係。”
“我聽夏長安說，你們最近都在故宮內調查，可有找到什麽有用的線索？”
“很可惜，目前還沒有發現與事件相關的線索。”
嶽中銘作為分部的部長，經過這段時間的調查，他深知這次事件的棘手程度，也就不再繼續追問：“你們應該剛從故宮過來吧，想必還沒有吃早餐，讓夏長安帶你們去用餐，如何？”
“好的，謝謝。”
分部的餐廳離主樓不遠，坐落在一處湖心，餐廳周圍還有書店和咖啡館等。湖心島上樹木林立，清澈的湖麵上還有許多水鳥。蘇天淩覺得這裏不像是研究所，倒像一個公園，環境清新雅致。
的確，三戰後，人類極其重視環境保護。地球的生態環境在宇宙中是獨一無二的，經曆了戰爭的人們非常明白它的可貴，到了現在哪怕是在寸土寸金的商業區中，也會有很多綠化帶；而在非商業區中，則有大量的園林設施。
ISL的工作人員都來自於不同的國家和地區，因此分部的餐廳同時提供自助式的中餐和西餐。
在這一點上，蘇天淩覺得分部倒是比總部做得更好，他在巴黎的總部已經很久沒有嚐到過家鄉的美食了。迫不及待地盛了一碗中式的麵條，他找了個地方坐下來。
“啊！”他的手感到刺痛，桌上有個玻璃渣，看起來像是碎了的玻璃杯，也不知道是誰打碎了沒有清理幹淨。他沒有太在意，把它扔進了垃圾桶。
“我們在永和宮不曾遺漏哪個角落，為何卻沒有找到線索？”戈登有些不甘心。
“我也覺得，按理來說，我們把永和宮幾乎掘地三尺，是一定能發現蛛絲馬跡的。”蘇天淩也百思不得其解。
朱莉喝了一口牛奶，然後說：“真正讓我關心的是，既然艾伯特?道森是被人毒殺的，那麽故宮的一係列事件是否真的與他的死亡有聯係。”
餘曉珊說：“從目前的信息來看，也許這是彼此無關的兩件事情。”
亞倫說：“我有一個問題，如果兩件事情彼此無關，那麽究竟是什麽人出於什麽原因，要花費這麽大的力氣，隻為了在故宮完成兩個看似簡單的‘惡作劇’？”
蘇天淩說：“如果不是惡作劇呢？”
亞倫說：“如果不是惡作劇的話……我倒是真不知道那背後的人有什麽目的。”
這時，方若漠淡淡地說：“你們好像忽略了一個問題，故宮離ISL的總部有萬裏之遙，為什麽堂堂的艾伯特?道森要為了一個靈異事件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來。”說完，他又繼續享用他的早餐。
蘇天淩問他：“你知道些什麽嗎？”
方若漠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我的直覺告訴我，故宮事件絕不簡單！”
蘇天淩看見他的目光炯炯有神。
戈登開口：“可惜艾伯特?道森已經死了，不然我們倒是可以問問他。”
眾人都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方若漠又說：“故宮的事件毫無頭緒，沒有那麽容易解決，我們還是先調查是誰殺了他吧。”
朱莉點了點頭：“看來在我們解開他為什麽要來華夏的謎題或是找到這兩件事情更深層次的關聯之前，必須先把故宮的事件放在一邊了。忙了幾天了，吃完早飯，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暫時先回賓館等待分部的消息。”
蘇天淩累極了，回到賓館後，他倒頭就睡。他睡的很沉，醒來已經是晚上了。他看到手機上有一條消息，是朱莉發來的：天淩，如果醒了就到隔壁房間來，分部有消息了。
隔壁房間是方若漠的房間，蘇天淩到的時候，第九組的成員都在房間裏了。
餘曉珊笑了一下：“這幾天辛苦了，我們知道你還在睡覺，就沒吵醒你。”
蘇天淩問她：“分部傳來了什麽消息？”
餘曉珊說：“是一個很糟糕的消息。”
朱莉的表情很凝重，她告訴蘇天淩：“分部收到了一封電子郵件，ISL……可能有大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