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空是湛藍色的，天上飄著幾朵薄雲。在一片開闊的平地上，有一群駿馬在奔跑，不知道從哪裏來，也不知道要到哪裏去。遠方是連成一片的雪山，近處卻隻有幾座沙丘。麵前有一望無際的湖麵，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像是一麵鏡子，把整個天空映在湖麵上。
沿著岸邊有一條小路，通向湖中央，蘇天淩看見，那裏站著一個白衣少女。一陣微風拂過，她的長發飄在空中，翩若驚鴻。
蘇天淩沿著小路往那裏走去，快要接近她了，她的身影卻漸漸模糊，看不見她的容顏，也看不見她身後的一切……
蘇天淩坐在陽台上，一邊吃著早餐，一邊回想著他剛剛做的一個模糊的夢。醒來之後就記不清楚了，那個女子背對著他，他不知道那個女子的樣貌。
“真是個奇怪的夢。”他自語道，然後咬了一口麵包。
朝陽正在升起，街上的行人和車輛慢慢多了，他們來去匆匆，準備開始新一天的工作。
幾天前，蘇天淩與ISL華夏分部到來的工作人員簽好了工作合同，辦理了相關手續。想到馬上要去ISL工作，他總是難以抑製激動的心情。
在這幾天裏，他從那個他認為無趣的天文台辭職了，並交接完所有的工作。今天，他就要啟程前往歐洲，開始他新的工作和生活。歐洲早已成為了一個統一的聯邦，但在西歐有一片土地是屬於聯合國的國際領土，ISL的總部就在原法國的首都——巴黎。
ISL的待遇向來是不錯的，公司會幫所有重要的工作人員安排好工作和居住的環境，確保這些研究人員們可以心無旁騖地進行科學領域的探索。
蘇天淩孑然一身，沒有親人，無所依靠。由於從童年時代起就很少和人交流，他也沒有幾個朋友，唯一讓他放不下的就是家鄉的桂花飄香。可是事到臨頭，他卻有種淡淡的不舍。
蘇天淩閉著眼睛，對著人工智能係統說道：“安妮，我們就要走了。”
“我們要去哪兒？”
“歐洲，去追逐我的夢想。”
“我們還會回來嗎？”
他沉默了。
不一會兒，他站了起來，看了看遠處的高樓大廈和腳下來來去去的行人，想要把這一切都刻在記憶深處，“我不知道。”
“天淩，你在傷心嗎？不是去追逐夢想嗎？人類追逐夢想的時候，應該是快樂的吧？我不理解。”
他笑了起來，“是的，去追逐夢想。”他喝完了杯子裏最後一口牛奶，走進了房間。把杯子放在桌上後，他拿起他唯一的一個行李箱，向著門外走去。
在關門的時候，他最後看了一眼房間裏的一切，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現代，人類的民用飛行技術已經極大地提升了。飛機的引擎不再有巨大的轟鳴聲，乘客在旅行過程中，是安靜舒適的。飛行速度遠比以前更快，無怪現在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環球旅行。另外，飛機哪怕在飛行過程中，都無懼電子設備的信號幹擾，因此飛機上的人們也不需要關機。相比於過去人們一上飛機就中斷通訊，現在的交通顯然更加方便。
蘇天淩坐在飛機上，看著窗外的雲海翻滾。遠處的“地平線”是弧形的，讓他又一次意識到人類還生活在一粒“塵埃”之上。
他打開手機，麵前出現了安妮的全息影像。
“安妮，巴黎的天氣如何？”
安妮輕柔地回答：“預計未來24小時內，都是晴天，氣溫適宜。需要更詳細的天氣情況嗎？”
“不了，謝謝。”
看來，今天是個適合“搬家”的好天氣。不過說是搬家，實際上他也隻有一個行李箱而已。
很快，飛機降落在了巴黎國際機場，機場的電子變色牆壁上顯示著全球所有重要城市的區時。
在機場門外，一個黑衣女子攔下他，用英文對他說：“不好意思，請問您是蘇天淩先生嗎？”
他抬起頭，這是一個西方女子，有著一頭漂亮的棕色波浪長發，皮膚白皙，身材高挑。
蘇天淩疑惑地問：“是的，您是？”
黑衣女子向他伸出手，笑著說：“太好了！歡迎來到巴黎，我來自ISL天文部，我是朱莉?帕特森，你可以叫我朱莉。”
“朱莉，你好。”蘇天淩與她握手，他覺得朱莉看起來像是個知名的模特而不像個研究人員。
朱莉向他介紹：“ISL的天文部是分組製的，而你被分在了我們的第九組，作為高級研究員。第九組還有另外幾個高級研究員和大量的基礎研究人員，而我是第九組的組長。第九組的主要工作，是針對所有可能的人類未知文明進行研究。那麽，需要我現在帶你去你的新家嗎？”
馬上就要到ISL總部了，蘇天淩有些激動：“好的，謝謝。”
穿過無數複雜的街區，蘇天淩來到了一片高級住宅區。需要ISL為其準備住所的研究人員會集中居住在這裏，毗鄰ISL的工作區域，各部的高級研究員都可享有免費使用權。這裏的居住環境相當優雅，植被的覆蓋率很高，鬱鬱蔥蔥、鳥語花香，也有自己獨立、完善的安保係統。
朱莉指著前方一棟精致的住宅：“那棟就是你的新家，樓底下的車庫停了為你配備的車。第九組的成員們都住在這附近，他們聽說了今天要來一個新人，所以想要和你一起共進晚餐，你是否有興趣呢？”
“當然，我也想見見他們。”
朱莉微笑道：“好的，那麽晚飯的時候我會通知你。”
隨後，朱莉與他告別後離去了。
蘇天淩看著這棟房子，房子是兩層的，上麵是白色的屋頂，旁邊有一片草坪，用了白色的木柵欄圍起來。
他一邊想著是否要買一台機器人為他打理家務，一邊走到了家門口。
他自語著：“這麽大的房子，一個人住著也太冷清了。”
第一次入住是需要刷卡進行指紋和聲紋錄入的，他拿著朱莉給他的卡登記了自己的的權限。放下行李之後，他首先找到房子的電腦控製裝置，在他的新家下載並安裝了安妮的係統。
很快，人工智能係統啟動了，房子裏似乎添了一絲生氣。
電子變色牆上出現了安妮的身影：“天淩，這就是我們的新家嗎？”
“是的，安妮，我們會在這裏住很久。”
“臥室在二樓，你需要休息一下嗎？”人工智能係統有了權限後，可以輕易知道所有房間的布局。
蘇天淩點了點頭。
巴黎與華夏聯邦有很大的時差，蘇天淩一時還不適應，確實想休息一下。隨便吃了點東西，他就躺下了。
“安妮，若是朱莉來了電話，記得叫醒我。”
“好的，天淩。”
到了晚飯的時候，蘇天淩來到了朱莉的住所，這裏離他家隻有不到100米。樓上已經熱鬧了起來，歡聲雷動。
“我是餘曉珊，我也是華夏人。”一個漂亮的東方女子穿著高跟鞋，微笑著向他走過來。
蘇天淩在這異國他鄉碰到她，頓時覺得親切。
這時，一個黑人大漢戈登?弗洛雷斯也走過來，長著絡腮胡，他用粗獷的聲音大笑：“哈哈，你就是那個要證明外星人存在的小子嗎？”
蘇天淩感到疑惑，問朱莉：“第九組不是探索未知文明的嗎？難道……你們不相信外星人的存在？”
朱莉與那個黑人大漢對視一眼後，她對蘇天淩解釋：“我們剛來的時候也是相信的，隻是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我們並沒有發現任何可以證明地外文明存在的證據。到現在，我們不能說‘相信’也不能說‘不相信’，一切對我們來說，都是未知的。”
一個名叫亞倫?威爾斯的男子繼續說：“ISL天文部有許多探索地外文明的計劃，也常常向太空發出地球的訊號，可是這些訊號都就此消失在了茫茫的太空之中。第九組倒是有一個人，自始至終都堅定地相信外星人的存在，即便我們沒有找到任何證據。他對星空太狂熱了，要是你也相信的話，或許會與他合得來。”
亞倫梳了個金色的大背頭，長著劍眉，他還戴著紅色的美瞳，看起來是個頗受女孩子歡迎的人。
餘曉珊問：“對了，他今天怎麽沒來？”
朱莉無奈地回答：“他今天有不想放下的工作，說是不來了。”
蘇天淩第一次聽到有一個和自己一樣對星空狂熱的人，他承認他對這個人有了興趣：“他是誰？”
餘曉珊眯起眼睛，笑了一下，臉上出現兩個好看的酒窩：“別著急，你一定會碰到他的。”頓了一下，她又說，“你也不用灰心，天文部會不斷地收集來自全球的數據，也許我們哪一天突然就得到了有意思的線索。ISL其他部門得到的任何可能有關於未知文明的信息，都會拷貝給我們一份，第九組是經常需要與其他部門的人聯動工作的。”
蘇天淩早就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畢竟他自己也清楚，至今為止人類從來沒有找到過地外文明存在的證據。但他認為，謎題正是由於難解，才更讓人有破解的興趣。
宇宙中點綴著數不盡的絢麗星雲，卻翻滾著更多的孤寂和冰冷，塵埃吞噬了人類的善與惡，吐出的隻是無盡虛空。人類向太空投注的目光，追尋著人類之外的理性與良善，淹沒在暗影之中，沒有一絲波瀾，沒有一絲漣漪……
為人類追尋那虛空盡頭的真相，便是蘇天淩永不會放棄的夢想。
自從戰爭結束後，人類社會發展得很快，交通係統比以前更加便利，人類也逐漸走向整體化。地球對人類來說，已經越來越小了。正是因為這樣，人類才會把大量的目光投向太空，ISL天文部第九組便應運而生。第九組並不僅僅擁有他們幾個高級研究人員，還有龐大數量的基礎工作人員為他們在全世界範圍內搜尋部門需要的信息和資料。
另外，第九組在天文部是個非常特殊的存在，他們並不單純地研究天體。因為地外文明的線索可能來自於地球上任何奇異的事件，所以第九組經常會被ISL派出去做一些看起來似乎與天文毫不相關的調查。
隨後，朱莉向他介紹了另外幾個基層工作人員。蘇天淩發現，這裏的人大多數都比較開朗，不像他以前工作的天文台那樣，隻是還不知道他們在學術上的造詣如何。
對於這裏的晚餐，蘇天淩還是比較滿意的，這裏的氣氛讓他很輕鬆，大家似乎也不排斥他這樣比較孤僻的人。唯一讓他不滿的就是，他不太會用西式的刀叉，這讓他用餐很不方便，但他遲早會習慣的。
第二天，蘇天淩跟著朱莉來到了ISL的總部。總部的占地麵積極大，在巴黎外圍設置了各種各樣的部門，就像是一個小型城市，每個部門都有著各自的區域。這裏涉及了世界上絕大多數的秘密，因此總部對人員的進出審查非常嚴格。不過，從ISL專屬高級住宅區進入總部工作區的審查會相對寬鬆。
總部的門口寫著一行金燦燦的標語：讓我們引領時代前行！
看得出來，ISL的創立者是相當驕傲的，不過以它創立至今的成就而言，足以擔得起這句標語。
作為走在時代最前沿的一家超級機構，ISL的所有技術和設備都是極其先進的，它有能力探索地球上絕大多數的角落。總部的建築也充滿了時代感，這林立的實驗室和辦公樓無時無刻都在告訴你它驕傲的源頭之一。
建築之間的道路不僅有懸浮車道，還設有雙向的“人行軸承路”。軸承路是為行人設置的，由無數微小、光滑的軸承構成。習慣之後，在軸承路上的每一步都可以走出相當遠的距離。這條路可以方便各部門之間人員的通行，畢竟部門與部門之間的距離十分遙遠。如果需要頻繁地在各部門之間走動，懸浮車就稍顯麻煩了，軸承路就會成為很不錯的選擇。
軸承路上熙熙攘攘，在朱莉的強烈建議下，蘇天淩小心翼翼地走上了軸承路。路麵很光滑，他學著其他人的樣子，用力走了一步出去，兩旁的景色飛快地倒退，風從他的兩頰吹過。
他很享受這種感覺，像是一個孩子擁有了一個新的玩具一般。可惜的是，好景不長，他控製不好自己的速度，也不會轉彎，馬上就摔了一個跟頭。
朱莉幸災樂禍地捂著肚子大笑起來。蘇天淩的臉微微紅了一下，他發誓，一定要早點學會走這該死的東西，否則每次都會摔倒並被人嘲笑，那可實在太丟人了，他可不想剛剛到這裏就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笑柄。
ISL的每個部門都有自己專屬的徽章，天文部的徽章是一道銀河懸浮在地球的上空的圖案。蘇天淩認為這徽章的寓意十分簡潔明了，對於這樣不拐彎抹角的設計，他很喜歡。
很快，他們來到了天文部第九組所屬的建築，他們的辦公樓、實驗室和資料室等都在這裏。如果必要的話，他們也可以申請借用其他小組甚至其他部門的實驗室。
朱莉帶他來到了他的辦公室，並為他解釋今後的工作內容。
對於這個幫助他適應這裏一切的熱情的朱莉，蘇天淩還是很感激的。這些年來，他隻是很少主動和別人交流，但並不是一個會無視別人善意的人。
當天下午，他終於見到了大家所提起的那個神秘人。
蘇天淩聽說第九組有一個大型的全方位全息投影裝置，這個裝置能在恒星級別大致模擬整個銀河係內至今為止人類探索到的所有星空。
這些恒星都被天文部工作人員建立了動態立體模型，且能從不同的方向隨意旋轉和縮放。最清晰的，甚至能將十萬光年外銀河係對岸的一顆恒星模擬成一個籃球那麽大，連恒星上的火焰都在跳動。
當然，模擬出的恒星隻是人類通過已經探索到的信息建立的數學模型，它們的正確與否還要經過時間的檢驗。
蘇天淩對這台全方位全息投影裝置非常好奇，在他一天的任務結束之後，他就馬上去尋找這台裝置。在一個巨大的房間裏，他看到了這台裝置，它是由房間每個角落的三百多個成像儀所組成的一個統一係統，確保不會被任何一個方向的人員或物品的陰影幹擾到成像。
整個房間的地板和牆麵都是全黑的，采用了一種可以最大限度地吸收不必要的光線的設備。除非人工調節牆麵的亮度，否則在全息投影打開的時候，整個房間是完全漆黑的，這樣可以讓研究人員們在最接近太空的光線條件裏進行觀察。
除了蘇天淩，房間裏還有另外一個人。看到那個人觀察星空時癡迷的表情，蘇天淩幾乎一瞬間就認定這個人是大家所說的那個人，因為他觀察星空時的目光和自己實在太相像了。
蘇天淩人生中第一次從心底升起了主動和一個陌生人打招呼的欲望，他直接開口道：“你好，你……”
然而他這人生中第一次的開口馬上就被人打斷了，那人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噓……”
蘇天淩知道他不願被人幹擾，就安靜了下來。他把目光轉向全息投影，隨著那人的手指不斷滑動，他從不同角度看到了大量的星星，這都是他從前就很想觀察卻又無法觀察的角度，此時他不得不佩服發明了這台裝置的人。
那人一邊觀察著恒星，一邊記錄著需要的數據。
很久之後，那人的動作慢了下來，突然朝他說了一句：“你還要繼續嗎？”
蘇天淩知道那人有時間和他交談了，回答道：“不了，謝謝。”
在裝置關閉後，蘇天淩隨他走出了這個房間。
適應了房間外的光線後，他打量著那人，比自己略高，衣衫整潔，頭發不淩亂，相貌也十分出眾，臉部很有立體感。這不是他事先隨著大家的描述，所構想的那種胡子拉碴的瘋狂科學家，倒像個古代的神武將軍，浩氣英風。
那人向他伸出了手，低聲說：“你就是他們說的新人嗎？”
他看起來年齡不大，聲音卻很有磁性。
蘇天淩與他握手，但他不是很喜歡別人總是用“新人”這個詞稱呼自己，回答道：“嗯，我叫蘇天淩。”
“方若漠。”
從他略顯冷漠的語氣中，蘇天淩莫名覺得這個人可能真如大家所說，會與自己很合得來。
方若漠一邊向前走，一邊背對著他說：“跟我來。”
蘇天淩快步跟了上去。他們到了一間辦公室，這可能是方若漠的辦公室。
方若漠在辦公桌裏翻找著，然後拿出了一疊稿子遞給他，淡淡地說：“這篇文章存在兩個邏輯漏洞，對結果的影響是致命的。”說完，他就一個人走了出去。
蘇天淩沒有試圖去追上他，因為，他發現這篇文章正是自己寫的《關於幾顆類地行星存在生命的假想》。他在第45頁和第121頁找到了兩行批注，認真閱讀了之後，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發現確實如對方所說，有兩個嚴重的邏輯漏洞，而這兩個邏輯漏洞對他之後寫下結論的影響是相當關鍵的。
在此之前，無論是蘇天淩自己還是看過這篇論文的其他人，都沒有任何一個發現這之中的一處。蘇天淩不禁對他心生敬佩，這人的洞察力太驚人了！
此後的一段時間，蘇天淩就一直在第九組工作的。如朱莉所說的一樣，即便是擁有全世界所匯集而來的資料，他也仍然沒有發現什麽地外文明存在的證據，不過這並不能讓他沮喪，反而讓他在這浩如煙海的數據中沉迷著。
他偶爾也會向方若漠請教一些問題，他發現對方身上確實有很多自己可以學習的東西。
就在蘇天淩以為自己會一直以這樣的模式工作下去的時候，命運的齒輪悄悄地開始轉動了。
某天上午，整個ISL總部的各處都籠罩著嚴肅、沉悶的氣氛，從蘇天淩第一步踏進總部的大門時，他就感到ISL有大事發生了。軸承路上有很多人來去匆匆，包括行駛著的懸浮車裏的人都是一臉嚴肅的表情。
很快，從公司內部流傳開一則令人震驚的消息：艾伯特?道森的死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