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轉眼，若萱和林逋都長大了。若萱出落得亭亭玉立，林逋一表人材。

按照韓二夫人的意思，若萱早就不該去學堂讀書了，男女有別，若萱小時候跟著哥哥們一起上學，還說得過去，可現在長成一個大姑娘了，再跟哥哥們混在一起，就有點不大雅觀了，何況學堂裏還有個外人林逋。韓二夫人覺得，女孩子學上那麽幾年就差不多了，又不用去考功名，要多少學問幹什麽？但若萱堅持要去。這裏有兩個原因，一來是若萱迷上了吟詩作詞，顧老先生是江南詩詞名家，跟他學的時間越長，越覺得他學識淵博，越覺得吟詩作賦其樂無窮。第二個原因其實比第一個原因更重要，就是林逋也在學堂裏學功課。韓二夫人拗不過若萱，心想女孩子多學點詩詞也是好的，將來去婆家也顯得有學問，反正學女紅什麽的也不會耽誤，若萱的課餘時間多得很呢。遂派人在學堂中間拉起一道竹簾，這樣就把男女生隔開了，男孩子們在竹簾的左邊，若萱在竹簾的右邊。韓二夫還派機靈勤快的丫環梅香專門伺候若萱，連上學堂也跟著。

其實梅香除了要伺候若萱外，還附帶著擔任韓二夫人的密探，監控的對象，當然是若萱。韓二夫人不時會在背地裏向梅香打聽若萱在學堂裏的情況，若萱小時候那支失而複得的玉簪至今仍豎在她的心頭，她可不想讓那玉簪事件重演。

但是韓二夫人哪裏知道，每天坐在學堂裏，若萱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心思神遊到竹簾那邊，神遊到林逋身上。雖然看不見林逋，但林逋的每一個聲音都逃不過若萱的耳朵。若萱也根本無需用心去聽，她覺得林逋的每一絲聲音都是專門說給她一個人聽的，哪怕林逋明明是在回答顧老先生的提問，或者是在與哥哥們對話，她也相信，林逋是在故意與她對話，她相信無論跟林逋之間無論隔著多少人，那些聲音無一例外，都會第一個鑽進她的耳朵裏來。每天放學離開學堂時，她都會裝作看風景似的在學堂門口多站上一會兒，實際上是為了多看林逋一眼。直到丫環梅香催促了，她才會依依不舍地離開。有一天，林逋因為在家裏幫媽媽收麥子沒來上學，害得若萱魂不守舍了一整天，也在心裏暗暗埋怨了林逋一整天。

而對於林逋來說，又何嚐不是如此。實際上林逋每天到學堂來的最重要的事情，便是關注若萱在沒在竹簾那邊。對於這對少男少女來說，學堂中間的這道竹簾根本不存在，空氣中有無數條隻有他們才知道的秘密通道，一頭連接著林逋的心，一頭連接著若萱的心，少男少女那充滿浪漫的情懷便在這些看不見的通道上自由活潑地往返，這情懷如同隱身的精靈，一會撲進對方的心靈中，一會兒又攜著手在學堂裏的天花板上飛舞，在學堂外的碧空原野青山綠水間縱橫馳騁……正是有了這些精神動力，林逋念起書來也格外用功，在潛意識裏，他就是為若萱而念這些功課的，小時候韓二夫從他手中奪走那支玉簪時所說的那句話，一直銘刻在他的心裏。他相信自己隻要書念得好，考取了功名，那支玉簪仍舊會回到他的手中。顧老先生所提的每一個問題，他都會回答得盡善盡美，他相信簾子那邊的若萱會聽得比顧老先生還開心。如果偶爾有某個問題回答差了些，他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哎呀，這回可要讓若萱失望了。”不用說，林逋的學業成績遠遠超過了若萱的哥哥們，就連顧先生有時都覺得，自己真沒有多少學問可以教林逋了。林逋已經通過了州試，在顧老先生看來，考取功名指日可待。顧老先生對自己的這位無意中“撿來的”弟子真是滿意極了，覺得這名學生簡直是上天賜給他的，遇上這樣的學生，方能不辜負平生所學。他甚至覺得有幾分後怕，後怕那天若不是這孩子挺身救美，他恐怕就要錯失如此佳質的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