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從那以後，柳凝絲的媽媽孫紅菊女士便經常接送兩個孩子上學放學。孫紅菊說，小翰林沒有媽媽，他爸爸又經常出差，沒有人接送他，他很可憐，應該幫幫他，也算是對小翰林爸爸的一種報答吧。不久以後，孫紅菊女士開上了一輛紅色的桑塔納小轎車，是小翰林的爸爸買的，專門用來接送兩個孩子。那個時候，桑塔納可是當官的和有錢人才坐得上的車，整條鏡溪老街上就這麽一輛桑塔納。坐著汽車去學校，可比擠在狹小的自行車上舒服多了，兩個孩子開心極了。

孫紅菊有時候會開著漂亮的桑塔納，載著兩個孩子回到柳繡坊。孫紅菊第一次將車開回柳繡坊的時候，小凝絲便嚷著讓爸爸也坐一坐汽車，她告訴爸爸，坐汽車太舒服了。但爸爸隻對她笑一笑，便仍靜靜地坐在屋後的垂柳下刺繡，仿佛根本沒有看見門口停了輛汽車，也根本沒看見幾個人進屋似的。

更多的時候，孫紅菊女士是帶著兩個孩子去翰林那漂亮的家。有一天，因為學校提前放學，小凝絲和小翰林沒有等到孫紅菊女士來接，而是相互拉著手，直接去了小翰林的家，反正小翰林的家離得也不遠。

小翰林脖子上掛著一把鑰匙，他便用那把鑰匙開了門。一進門，他們便聽到翰林爸爸的臥室裏傳來一種奇怪的聲音。兩個孩子都嚇了一跳，以為家裏進了賊。他們躡手躡腳地走到臥室門口，朝裏看去，隻見凝絲的媽媽孫紅菊女士一絲不掛地趴在床沿，而翰林的爸爸正赤條條地站在她的身後……兩個孩子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場麵，不知道兩位大人在幹什麽。他們就那樣呆呆地看著，直到臥室裏的人突然發現臥室門口那四隻天真而又困惑的眼睛。

雖然當時並不明白兩位大人究竟在幹什麽，但是這一幕卻深深地刻進了小凝絲的腦海中。上小學四年級時，班上的一個男生和鮑翰林吵架，對方罵鮑翰林，說鮑翰林的媽媽和凝絲的媽媽好，凝絲突然明白過來，上幼兒園時看到的翰林爸爸臥室裏發生的一幕是怎麽回事！她驚恐極了，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扼住她了的脖子似的，她覺得自己透不過氣來。從那以後，她再也不肯去翰林家了，再也沒有坐過翰林爸爸買給她媽媽的車，也不肯再去上學了，無論媽媽如何威逼利誘也沒有用。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小凝絲沒有書念了，她在家裏繼續念書。當她硬強著不去上學後，爸爸製止住媽媽的打罵，摸著小凝絲腦袋說：

“孩子，在家就在家吧。別怕沒書念，爸爸在家教你，憑著爸爸肚子裏的這點古詩文功底，你學下來不會比大學中文係的學生差，爸爸有本事把你培養成一個古典美人。唉，孩子，或許爸爸當初根本就不該送你去上什麽名校。咱們老柳家的孩子，與別人家的孩子不一樣。別人家的孩子可以在滾滾紅塵中隨波逐流，我們柳家的孩子不能，我們的祖先是若萱娘娘。別人說咱們假清高也好，說咱們窮酸也好，反正咱們必須得當那荷花，出汙泥而不染。”

一旁的孫紅菊氣得直翻白眼：“好，我看你將來怎麽給孩子置辦家業。人家有錢人都開始為子女買房、送子女出國啦！你讓孩子一輩子就住在這漏得像篩子似的柳繡坊裏假斯文，等著以後喝西北風吧！”

說著，孫紅菊氣恨交加地摔門而去。

柳煙塵當然不會眼看著女兒喝西北風。他實際已經從兩年前開始教給女兒一項技能——女紅，具體點說，就是刺繡，學會了這個，雖然不能大富大貴，但女兒將來不愁沒飯吃。而且這也並非完全為了生存，在柳家的傳統裏，女孩子學女紅是很重要的事情，這幾乎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傳統國學。一個女孩子手持銀針坐在繡架前，是件很優雅很有品味的事情。

雖然柳凝絲不再上學，但是孫紅菊桑塔納還是照樣開，生意還是照樣做，漸漸成了道上叱吒風雲的人物。並且她一如既往，堅持照顧鮑翰林，就像照顧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之所以照顧得這麽好，是因為她早已打定主意，要讓鮑翰要成為自己未來的女婿。她覺得這既是件美事，又有著非常不錯的前景。說是美事，因為兩個孩子從小青梅竹馬；說有前景，是因為她知道，老鍬著有難以估量的財富。老鍬隻有鮑翰林這一個孩子，一旦凝絲成了老鍬的兒媳婦，那將一下子坐擁巨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