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祭祖的場地，就選在林家酒坊的場院裏。祭品也是現成的，現在百姓的生活都很富裕，每家每戶的冰箱裏都塞得滿滿的，隨便拿出一些食品，就擺滿了桌子。冥幣等也是現成的，逢時過節都會買一些放在家裏，家裏還屯積了不少，既然活人的生活富足了，祖先的祭品自然也不能短缺。

林家曆來的規矩，是三位先祖一起祭祀。大詞人林逋的自畫像擺在中間，若萱的畫像擺放在右首，左首則擺上梅香的牌位。一家老小磕完頭，再點燃冥幣，祭祀就算完成。不過，在擺放牌位的時候，米妮不禁有幾分憤憤不平，心想，這個林大詞，不管怎麽說，梅香畢竟是他的結發妻子，把他侍候得那麽好，為什麽不給梅香也畫一幅像呢？這些臭男人，太沒良心了。

點燃冥幣的時候，林昱想起一個問題：“爹，若萱小姐姓韓，後來嫁給了信王，信王又趙，可那天來找我的若萱後人為什麽姓柳呢？”

林詩達說：“這有什麽好奇怪的？若萱當年生下的是一個女兒，後來嫁給了一個外姓人，這個外姓人就姓柳。”

米妮又忽然想起那支玉簪，便從匣子裏拿出來，輕輕摩挲著：“林叔叔，林阿姨，若萱小姐和林大詞人互相約定，千年修得共枕眠，千年以後再續前緣。按照推算，現在已經過了一千年了。可是，這支玉簪現在仍在這裏，它究竟應該插在誰的頭上呢？林大詞人和若萱小姐究竟有沒有重新投胎呢？”

林詩達歎了口氣：“唉，所謂千年以後再續緣，那也隻是個心願罷了，當不得真的。”

米妮盯著畫上的若萱，若萱也正回視著她，仿佛正對她訴說著什麽。米妮不敢久視，趕緊低下頭去。她的心中忽然湧起一股不可名狀的傷感，幽幽地說：

“可是，若萱的後人已經出現了。

林昱說：“出現倒是出現了，出了一個柳煙塵，若萱就算想投胎，總不至於變成一個大老爺們吧？”

米妮說：“柳家就沒有其他人了嗎？比如說，柳煙塵有沒有女兒？”

米妮的一句，正好說中了林家三個人所擔心的事情。林昱扭動了一下身子，盡量讓臉上的笑容放輕鬆些：

“哪有這麽巧的事情？要我說呀，柳煙塵肯定生了個兒子，你信嗎？”

林詩達嚴肅地說：“別說我們不知道那個柳煙塵究竟有沒有後代，就算他真的生了個女兒，我們也決不會允許林昱朝秦暮楚，林家不允許出現這樣的輕薄浪子。”

說著，林詩達狠狠地瞪了林昱一眼，這是一個無聲的警告。林昱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在他的記憶中，父親還從來沒有用這樣凶的目光瞧過他呢。由此也可想而知，父親對柳煙塵究竟有沒有女兒，實在是擔心得很了，也許在他的潛意識裏，他倒是在盼望著若萱的後人中，能夠出現一位像若萱一樣的絕代佳人，千年以後為祖宗再續前緣呢。但是他非常清楚，這樣的想法就像一條花皮蛇，隻能在自己的心裏悄悄遛躂，要是一流露出來，可就麻煩了。

趙瑞芳趕緊接過丈夫的話頭：“對對，昱昱爹說得對，那支玉簪要戴的話，也隻能戴在妮妮的頭上。”

林昱從米妮手中取過玉簪，朝米妮頭上插去：“對，要插的話，當然隻能插在你的頭上。”

林逋手中的玉簪還沒挨著米妮的頭發，就見米妮眼睛瞪得圓溜溜的，指著他身後，驚慌地大叫起來：

“後麵！後麵！”

林逋剛一回頭，一張燃著火苗的冥幣就飛舞著沾上他的額頭。林逋哎喲大叫一聲，慌忙用兩隻手去撲打，但額上的頭發早燒焦了，眉心間還燎出了一個大泡。

“顯靈了！顯靈了！”林逋娘慌忙雙膝跪倒，磕頭如搗蒜：“若萱娘娘，若萱小姐，孩子們在開玩笑呢，您可不能跟孩子們為難啊！”

一開始，米妮也心慌不已，幾乎要跟著林逋娘一起跪倒。但不知怎麽的，轉念間她的腰杆又硬了起來，索性從林逋手中取過玉簪，插在自己頭上，氣鼓鼓地想，還真顯靈呀？我偏不買賬，看你能把我怎麽樣！

林逋娘卻慌得跳起來，從米妮頭發上拽出玉簪，恭恭敬敬地放回匣子裏：

“孩子，可不能亂來，不能亂來！玉簪還由我們收著，等老祖宗氣消了，再給你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