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歸城

後羿軍團的捷報早已傳遍王朝上下，鼓舞了依然忠心的臣民。各地的支援陸續抵達都城，再加上之前兩次戰役奪取的戰利品，都城的民眾可算暫時擺脫了饑餓的困擾。經曆了八個多月的征程後，後羿總算返回了都城近郊，而東方叛軍，正如他所預料的，始終不見動靜。此次北伐取得意想不到的巨大勝利，而無論是帝堯，還是普通的百姓，也真正認識到後羿的實力，後羿的聲威蒸蒸日上。

放勳親自到城外迎接得勝回來的後羿，握著他的手，殷切地說：“後羿，莫非你是上天派來協助我振興王朝的戰神？你父親最多是個出色的征伐者，而你卻是前所未有的征服者！自從東方叛變以來，四周各部落，城邦便不再向王朝進貢，甚至對我們的屬下大動幹戈。可當你消滅了兩大蠻族，兵鋒所指，各地紛紛爭著向王朝靠攏，進獻力量，我們總算有實力去對付東方的那些叛徒了。而且你還順便把東方大風部落的族長請了過來，這下城裏的那些老頭就更加沒話可說了。總之，你立下了無比輝煌的功績，說吧，你要什麽樣的賞賜，我一定盡全力滿足你的要求。”

後羿也緊緊握住放勳的手，自信的喜悅寫在臉上，“我隻是不忍辜負帝你對我堅定的支持，才盡心盡力安定好王朝的西北疆，收攏起離散的部落，算不上什麽功勞。東方和南方的敵人依然強大，不能有片刻鬆懈，我隻希望能率領一支勁旅，即刻將他們全數撲滅。”

放勳放聲笑了笑，拍了拍後羿的肩膀，說:“我果然沒有看錯你，能挽救王朝的，除了你，別無他人。關於東征的事宜還在準備，你先好好休養，等候命令，到時希望也能像這回一樣，早日聽取捷報。等到平息了這場戰爭，你想要什麽賞賜盡管開口，我絕不會拒絕你。”

兩人就這樣談笑著走進城中，城中的一切都附帶著喜悅。道路的兩旁擠滿了蹺首企望的百姓，原本鮮為人知的他如今成了家喻戶曉的救世英雄。他卻有些心不在焉，來不及自豪，來不及炫耀，急切地向人群中張望，卻始終看不到那縷纖弱的身影。

隨後的一段時間，後羿奉命率領著弓箭兵團駐紮在都城之中，經常來往於帝居商討東征細節。他總是滿帶著期待出入帝居，卻從未如願以償，心中的苦惱愈發濃烈。

可算等到能夠早退的一天，後羿憑借記憶中姮娥的描述，一路尋覓，終於找到落光葉子的樹下那一片小小的草坪，以及坐在樹下的那個熟悉的嬌小人兒，和一隻白胖的兔子。後羿迫不及待卻又克製著腳步平穩地走去，看著她恢複氣色的臉，不禁露出笑容。

“你總算來了，我一直在等著你。我們都沒有違背諾言，多好。”姮娥輕輕一笑，算不上高興，而是安心。

後羿不客氣地坐在她的身邊，伸手去抱兔子。這隻小家夥竟然乖巧地留在原地，任由後羿擺布。後羿佯作微微生氣，說：“你真的在乎我嗎？從進城一刻起，我尋遍了每一寸土地，希望能從人群中找出你來，當時可是有幾百百人，我渴望看到的，卻隻有你一人。但你根本沒去見我，對吧？”

“得知你平安歸來，我便放下了心。我知道你將會很忙，也知道你終究會來找我。所以我就一直在這裏等著你，等了將近一個月，還不夠嗎？”姮娥雙手抱著膝蓋，看著後羿，眼中又是那種後羿理解不了的憂傷。她本應高興的，能有這樣真心待她的人，然而此刻的她卻心亂如麻。

冬季的白天總是無可奈何的短，明明午後剛過去不久，太陽已失去了光輝，在北風呼嘯中哆嗦，急切地想要挪回西山的被窩裏，倒頭沉睡。一輪清寒的白月，明朗地別在東方的天際，光彩一點不遜於西邊的太陽。為了討姮娥開心，後羿指著那扁扁的月亮，說:“姮娥，你知道嗎？在數千裏外行軍的時候，我多麽希望你就住在月上。這樣無論我走到哪裏，隻要仰起頭，便能看到你的容顏，就心滿意足了。”

“我可不要住在月亮，那兒太清冷了，沒人陪我聊天，而且……”姮娥看了一眼白月，搖著頭，眼中浮現一絲擔憂，“你知道月亮是怎樣形成的嗎？”

“不知道。我隻想過星星是如何形成的，至於月亮，或許本來就存在吧。你知道？”後羿手抵著下巴作思考狀，注視著她，饒有興致地等著她的答複。

“嗯。”姮娥點了點頭，仰頭看了會天，用手比劃著，“其實星星和月亮是一樣的，星星就是年幼的月亮。每月都有一顆幸運的小星星能長大成為月亮，從月牙到半月直至最美麗的圓月。然而，未等它展現出所有光彩，就必然地踏上歸程，一天天萎縮回原來不起眼的星。一輪月亮的消亡，自然有另一輪月亮的誕生。天上有無數多的星星，也就有無數多的月亮。萬一那天我住的月亮變回了星星，你又如何能在茫茫的夜幕中找到有我的那一顆？”

“這可真有意思。如果真如你所說，要讓你永遠陪在我身邊，就隻有一個辦法了。”後羿說著把兔子放回草地上，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搭在她的肩上，一臉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姮娥，聽著，等我東征歸來，我就向帝提出，讓你成為我的妻子。”

突如其來的話語令她完全不知所措，眼睛瞪得通圓，臉頰紅得發燙，一手捂住了嘴巴，一手緊縮在心口，許久說不出話來。

“帝說他會答應我的一切請求，而我唯一想要的，就是讓你成為我的妻子。答應我，你永遠不會離開我，好嗎？”後羿隱約從她的眼中看到了之前的那種快樂，伸手挽著她冰涼的手，不覺感到心頭隱隱作痛。他急切希望把她置於他的保護之下。

然而姮娥卻低下頭去，微微搖著頭，“不，不好……”她哽咽著，用低微，含糊的語調，“聽我的，你應該娶我的妹妹，也就是帝堯的妹妹，而不是我，不是我。聽我的，行嗎？”

後羿一臉詫異地看著眼前這個傷心欲絕的少女，發現自己似乎永遠猜不透她的心思。他堅信能讓她感動的話，卻不合常理地帶來相反的效果，隻能苦笑一聲，“有什麽區別嗎？你不同樣是尊貴的帝嚳的女兒？更何況，我心中惦記的，隻有你一人，我想要陪伴的，也隻有你一人。除了你，再沒有誰適合當我的妻子，除了你，我也不會讓別人當我的妻子。”

姮娥把頭搖得更快，瑩白的淚珠飛濺著落向左右，每一滴都像撞在後羿心口般令他疼痛。通紅的眼睛無可奈何卻又戀戀不舍地看著後羿：“不一樣的，你不會懂的……我是摯同一個娘親的妹妹，而我妹妹是堯同一個娘親的妹妹。我妹妹既賢淑又漂亮，她才適合嫁給像你這樣的英雄。可我，不幸的人，隻會給你帶來禍患。不，你不會懂的，但聽我一回好嗎？”

後羿看著她的淚水，內心難受到了極點。他的回應堅決有力，身體前傾，一把將她擁入懷中，輕聲在她的耳邊說道：“聽著，這都無所謂，重要的是，你給我的那種感覺。就是說……看到你我會沒來由地高興，看不到你我時刻都會想起你來；與你分開會讓我飽受煎熬，跟你相處時我卻心境明朗。反正說，我的眼中，整個世界都是你，你就是世間的一切。”後羿苦惱於沒有一個簡單的詞匯，來恰到好處地表達他心中的感情。

姮娥的啜泣聲越來越弱。天上慘白的月亮已爬得老高，落日的餘溫完全被冬夜的清涼衝刷無遺，潔白月光下的地麵仿佛蒙上了一層寒霜。帝居不是後羿可以久留的地方，所以即使他有萬分不舍，也要迅速離去。

“姮娥，記住，我的心意是不會改變的。等我勝利回來後，我一定會娶你的。”臨別之際，後羿又在她的耳邊柔聲補充了這一句。

姮娥倚著樹幹，懷抱著白兔，無聲地流著淚，明明痛苦糾結的心中卻有股道不明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