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山坳上,周遊兒分辨著烏鴉穀的方向,但蟄山山巔太高,往下望視線就被茫茫的雲團阻斷。周遊兒咬著嘴唇退下來,飄風從東麵吹來了,有點冷又非常濕潤。周遊兒不禁苦笑了下,從這裏看,蟄山半山都是綠油油的,風也又濕又潤,但山腔裏卻被人鑿空築成了堡壘,用鐵和火取代了山脈的內髒。

如果蟄山有意識的話,會恨他們還是會可憐他們呢?周遊兒邊往下走邊想,爹爹是個可憐人,她在心裏祈求山也好林也好,不要遷怒於爹爹。在蟄山逗留的頭幾天周遊兒就看到了絕部的人在伐木,幾人合抱的古樹被攔腰砍斷,進了爹爹的劍爐。從那天起周遊兒每天都要來山上散心,沿路找找看有沒有新被砍斷的樹樁,如果有,周遊兒就會坐在那些樹樁邊上發一天的呆,用心去聽樹樁的聲音,想借分擔樹樁的怨氣消解父親的罪過。

周遊兒猛然停下腳步,前麵不遠的石頭上,霍雲也呆呆地坐著。

周遊兒馬上就想掉頭,見過父親的第二天,霍雲就被指派來保護她,周遊兒煩得不得了,便常常挑不好走的路走,或者在林子裏七繞八繞想作弄霍雲,可惜霍雲的武功比她高出不少,論體力論身法她都占不到便宜。

“宗主說你不該在山上亂轉,蟄山上雖然少有樵夫,采藥人還是有的。整個絕部隱匿在這裏,不能因為你一個人走漏了風聲。”

“你們想做不見天日的怪物,倒怪我是個正常人了?”周遊兒不屑地回頭要走,霍雲卻輕功一點攔在她麵前。

“烏鴉穀的千金知道三生會多少事情?蟄山的弟兄忍辱負重隱姓埋名,你倒覺得是鬧著玩的?”霍雲一把鉗住了周遊兒的手腕,他並沒有想弄疼她,但周遊兒奮力掙紮,弄得手腕上紅了一片。

“你可以在山上玩,但是不許再躲著我。”霍雲冷不丁地說了這句,周遊兒頓時愣了。

“再不鬆手,我可要用上唐門的暗器了。”

“哼。”霍雲冷笑,伸手就去探周遊兒腰間,那正是水榭銀針的針盒所在。周遊兒即驚又怒,擋拆兩招之後見不是霍雲對手,果真掏出針盒對準霍雲。

“走開,我說到做到。”周遊兒恨恨地說,但其實是心虛的,她討厭霍雲卻到不了射殺他的程度。

隻見霍雲翻手壓下周遊兒的手腕,摁死周遊兒的手指,針盒擊發了,一排銀針射進了泥土裏,霍雲翻手扣住周遊兒,把她壓的跪到在地。

“你這是做什麽!”周遊兒被扣在地下,動彈不得。

“你武功太差,自保尚不可,還有功夫關心別人。”霍雲幽幽地說,周遊兒隱約覺得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了一絲快意,同時扣住她手腕的幾隻手指似乎有意地在她肌膚上摩擦。

這一瞬間周遊兒真的害怕了,她著急地想著應付方法,霍雲卻突然放開了她。

“跟我來,我就把這個還給你。”

霍雲頭也不回,懷著周遊兒的針盒走了。周遊兒本不想跟,但他走出一段後便回頭望著她,兩人相視沉默良久,周遊兒又感到那種獵物遭獵手窺視的壓力,不得已邁開了步。

霍雲把周遊兒帶到了山洞裏,他舉火把走在前麵,曲折的甬道匯聚又離散。

最終霍雲把周遊兒帶到了一間石室裏,這裏麵陳設簡單,卻有張床,一個髒兮兮的墊子。霍雲自己盤腿在墊子上坐下,周遊兒不想坐,站在他麵前。

“帶我來你的房間幹什麽?”

“現在這裏沒什麽東西,但以後會越來越多,我是絕部宗主的兒子,我能讓東西留在我身邊。”

“你就想說這個?可笑,知道絕部的宗義是什麽麽?絕往生之恩怨,霍伯伯一世英武,倒教出你這麽個肆意妄為的逆子來,真是家門不幸。”

“隻講大義,不為自己考慮,結果就像慕容昊一樣。”

“誰準你叫慕容前輩的名字!”

“你能把我怎麽樣?”霍雲站了起來,周遊兒不肯示弱也上前一步。

“你敢再動我一根寒毛,就別想在你爹麵前收場!”

兩人對視良久,霍雲卻幽幽地笑了。周遊兒發現自己的硬氣抵不過霍雲的從容,才過了一小會,她的氣勢就再度被霍雲壓住。

“外強中幹,我來教教你吧。”霍雲不知從何處取出一把匕首,說是匕首造型卻非常獨特,即像短劍又像刺,霍雲先是正手持握,又換到反手,似乎都很順手。

“這是龍飲刺,我爭來的,拿著。”霍雲把匕首塞到周遊兒手上,自己後退兩步。

“刺過來。”

“你瘋了。”

“你傷不了我。”

“荒謬!我走了。”

“那你以後就別想走出山洞半步,也別想上山吹風。”

“你這個小人。”

“恨我就刺過來。”霍雲展開雙手,示意周遊兒進攻。但真要攻過去,大概就是被奪過匕首羞辱一通,周遊兒把心一橫,抬手一記斜劃削向霍雲的肩膀,她決心要教訓這霍雲,至少讓他受點傷。

然而,霍雲不躲不閃,短劍削進了他的肩膀,接著他一把攥住周遊兒的手腕,讓飲龍刺的刀刃卡在自己的肉裏,周遊兒一時震驚,血已經順著霍雲的肩膀汩汩地淌下來。

“別鬆手,記著這個感覺。”

周遊兒不聽,霍雲就轉而攥住她的手掌,緊緊握著飲龍刺,周遊兒覺得惡心別過頭去,霍雲臉上便出現惱怒的神色。

“你怕這個,武功再高也是個廢人。”霍雲鬆了手,把周遊兒貫在一邊,自顧自地止起血來。周遊兒看了看飲龍刺上的血跡,最終隻是沉默地起身,逃出了石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