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出逃夜智救海王

C H A P T E R

兩年後。

花船艙底,一個姑娘被綁在木樁上,幾個老媽子正用細針在她身上一下一下的紮,她痛得一陣陣抽搐,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額前的長發混著汗珠垂下來,整個人被折磨的奄奄一息。這是花船上對不聽話的姑娘常用的手段。針眼留不下疤痕,卻能讓人痛苦難言,生不如死。

這個姑娘麵目清秀卻並非絕色,隻是一副就要斷氣的樣子,比平日還多了幾分風情,讓女人看了都有了憐惜之情,要是男人見了…

張春花叼著旱煙袋,嘖嘖幾聲,本想幹脆把她賣到下等窯子裏的心收了,琢磨著培養培養說不定也能賺些大錢來。

“行了,讓她先伺候香姑吧,跟著姑娘學學伺候客人的規矩本事,若是還不聽話,你們再接著收拾她。”

“我是好人家的女兒,絕對不當船妓,你們殺了我好了!”

“別跟我這死呀活的,你這樣的我見多了,你叫紅櫻是吧?我的耐心有限,別不識抬舉。”

紅櫻被帶著去石香姑的屋子裏。立在門口的小丫頭撩開簾子,紅櫻看到地上鋪著紅底鑲金的地毯,頭頂掛著耀眼的八角琉璃燈,屋子裏全是花梨木的家俱,雕工繁華,各色器皿精致的令人歎為觀止。屋子中間是一個酸枝木雕花的月亮門,把房間一分為二,上麵掛著水晶的珠簾,裏麵還垂著兩層的薄紗,一陣清風吹來,簾動紗搖,隱約的看到一張大**的錦被帷幔,**似乎躺著一個美人。隻是一瞥就讓人感到說不盡的奢華**浮想聯翩,大概天宮裏仙女的住處,也不過如此。

紅櫻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了,她從沒想過在花船為妓也能有這樣的待遇,一般的大戶小姐恐怕也都望塵莫及。

這實在是…太奢華了。

老媽子發狠道:“姑娘還沒起床呢,你今後就在這裏伺候,等跟著姑娘學好了,再給你安排去處,若是伺候不好,小心揭了你的皮。”

這時門簾一挑,一個穿月白衫子的小丫頭來回話:“玉環姑娘說現在沒人使喚,讓紅櫻先到前麵去幫忙。”

石香姑屋裏的丫頭一撇嘴,冷哼了一聲。老媽子想了想便推了紅櫻去,“你先去吧,回頭再過來伺候。”

紅櫻還沉浸在眼前的奢華中,一步三回頭的被人拉了出去,推推搡搡的左拐右轉,直到了二樓的一個包廂前。

門打開了,裏麵一個貌美的女子冷著一張臉不言不語,她旁邊的一個男人正在百般討好。

“玉環姑娘,這是我從揚州帶來的胭脂水粉,你試試看,又輕又香,塗上也比一般的水分均勻。”

玉環並不應聲,隻端著大家閨秀的架子。

“玉環姑娘,紅櫻帶到了!”

玉環瞥見門口一個穿著紫裙子的瘦小身影,一揮手:“過來斟酒!”

紅櫻害怕的往後一躲被身後的老媽子狠狠的擰了一把,吃不住痛隻得硬著頭皮往前走。

“陳爺,你總拿些沒用的東西來搪塞我,你腰裏的這塊玉佩,奴家要了這麽多次都不給,可見對我不是真心。”玉環垂下眼,不甚開心的說。

“這玉佩要是好年月裏拿去兌銀子,少說也值個千八百兩,祖傳的東西我敢輕易送人,可對姑娘的真心沒有一點虛假,不信你摸摸。”男人把玉環拉過來,玉環靠在他的胸口。

紅櫻端著酒壺一動不敢動,對上玉環似笑非笑的眼睛,一陣心悸。

玉環推開男人,“我今天不舒服,恐怕不能服侍陳爺了。”男人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玉環又指著紅櫻笑道:“這是媽媽新買來的,還是個小姑娘,我送給陳爺嚐嚐鮮。”

男人打量著紅櫻,笑得十分勉強。紅櫻瑟縮著往後退,驚慌失措笨笨的樣子讓他不禁有了些興致,伸出手來在她腰後一陣**。紅櫻驚叫一聲,手裏一鬆,酒壺倒在他的身上,全濕了。

“大膽!”男人推開玉環,伸手揪住了紅櫻的襟口,“爺摸你兩下是你的造化,什麽東西!”

紅櫻倒在地上像一頭被逼急的小獸,沒有半點殺傷力的揮舞著爪子。男人毫不費力的把紅櫻從地上扔到紅木圓桌上,杯盞乒乓的掉下來。

紅櫻被死死的按住,眼睜睜的看著他拿起酒壺往身上澆下來。分不清淚水還是酒水,她被嗆的不住咳嗽,刺啦一聲,感到身上一涼,衣服已經被扯破,一側雪白的臂膀暴露在空氣裏。

紅櫻絕望的尖叫。男人被她的樣子更刺激的欲火高漲,笨重的身體直接壓了下來。紅櫻拚著所有的力氣去推拒身上的男人,竟把他險些推下桌子去。紅櫻剛覺得有了一絲生機,卻被玉環拽住了頭發。

“陳爺,我替你教訓這個不知死活的丫頭。”玉環左右一個巴掌煽過去,紅櫻一陣眩暈,又被男人壓在了身下。她嘴角流著血,看著屋頂琉璃燈垂著的穗子,飄飄****,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老媽子丫頭早就退了出去,本來緊閉的房門突然一聲巨響,門被踹開了。

一聲女子嬌喝:“住手!”

紅櫻聽到得說話之人聲音清脆響亮,緊接便感覺到身上的男人離開,她趕忙攏起衣服,逃也似的往外跑,被一個美人拉住。

“你沒事吧?”

紅櫻抬頭隻覺得自己怕是眼花了,眼前這個女子和她年紀差不多大,削肩細腰,係著一條白底的紗裙,裙擺處繡著各色的彩蝶,每走一步都像是花苞綻放,暗香浮動。她頭上挽著簡單的發髻,隻用一根梅花簪別住,舉手投足間更是風情萬種,一雙澄清的眼睛,顧盼神飛,嫵媚勾魂間更有少女的俏皮和純真。

紅櫻跪下去,哭喊,“救命啊!”

自從石香姑進了屋,那個陳爺的眼珠就凝住了。玉環氣結,不甘心的擋在陳爺身前卻被他毫不猶豫的推到一邊去。

“姑娘,小生這廂有禮了!”陳爺對著石香姑長身一躬。不再是剛才色令智昏醜態百出的模樣,整理了衣服又成了個讀書人。

石香姑不看他,隻用黑葡萄一樣的眼睛瞪著玉環,空氣頓時凝固住了。身後一陣嚷嚷,張春花帶著幾個人趕過來。

“陳爺,多有怠慢,多有怠慢,您可別生氣,都是我不好,我替他們幾個不懂事的跟您賠禮了。”

“張媽媽船上的小姐們都金貴的狠,連新買進來的丫頭也敢往爺臉上抓,知道的你這裏是開門做生意的花船,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偷香竊玉輕薄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呢。”

這位陳爺不僅有錢還在當地頗有勢力,出來玩樂從來一擲千金,張春花把他當財神爺,一直讓玉環好生伺候著,不想今天出了這樣的事情,不免把火撒到紅櫻身上。

“小賤人,還不給陳爺跪下磕頭。”

紅櫻被人按著頭重重的磕在地上,屈辱的眼淚再次留下來。男人抬腳把她踢到一邊,坐到桌旁的木椅子上盯著石香姑看:“今天讓你家這位姑娘陪我,我臉上這傷就既往不咎了。”

張春花賠笑:“這個恐怕….”

“拿去!”陳爺解下自己腰間的玉佩,豪氣衝天的往桌上一放。張春花和玉環頓時都傻眼了。

張春花拿起玉佩,看了好一會又戀戀不舍的放下了。

花船上的妓女也分三六九等。低等的妓女每天要接待好幾個男人,吃的是隔夜飯,穿的是舊綾羅。麗春坊是珠江口一代有名的妓館。即便是一般的妓女,也有小丫頭服侍。再好一點的,便會請人專門學習才藝,吹拉彈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被稱為藝妓,這等妓女的待遇自然更好些,一般家的小姐恐怕也不過如此。而最上等的妓女吃穿用度堪比王侯家的金枝玉葉。多少書生雅士為了見伊人一麵,散盡金銀傾家**產,連個手也摸不得一下。

張春花不傻,玉佩雖然價值連城,可是石香姑是她幾年來精心栽培出來的人,平時養在船裏,男人們連看一眼都得送上銀錢排隊。一塊玉佩就算價值連城也不值一個如花似玉的頭牌姑娘。

玉環看著張春花為難的樣子,心裏一陣冷笑。這幾年,張春花抬舉了好幾個新人,石香姑如今持幣待估更被捧上了天,她心中這口惡氣積壓了很久。要知道沒有她玉環就沒有麗春坊的今天。

她款款走上前,決定給今天的事情添把火,“陳爺真是個多情種,玉佩平日裏舍不得給我,一見石香姑就雙手捧了出來,我服侍了你幾個月,才見了石香姑就怕我欺負她。恐怕你還不知道吧,我們家的媽媽是在她身上下了大注的,我好心把她身邊的丫頭送你解解饞,你偏要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這妹妹心高的很,今天你若是能摸她手一下,玉環明日定當不計較金銀,掃榻相迎。”

陳爺是個要麵子的,被玉環這麽激將,頓時火冒三丈。

“張春花,我看你是給臉不要臉。再精貴的姑娘,也不過是個玩意,還真當你養的是千金小姐?明天我叫人來綁了她去,看你敢說個不字。”

張春花狠狠的剜了玉環一眼,一抬手卻把紅櫻拎到了陳爺麵前。

“陳爺,香姑這些日子身子不好,實在是伺候不了您,這個丫頭是我新買來的,今天就送給陳爺了。”

紅櫻撲通一聲跪在石香姑的腳下,抱著她的腿苦苦哀求:“小姐,我是好人家的女兒,家裏遭了大水,父母得了時疫才病死,我熱孝在身,萬不能做哪些苟且的事。你救救我吧,我給你做一輩子奴才,來世還要做牛做馬報答你。”

老媽子撲過來,對著紅櫻又是一陣暴打,紅櫻忍無可忍趁她們沒有防備,撿起地上摔碎的茶碗,往自己脖子紮去。

“紅櫻,住手!”石香姑手疾眼快,衝過來攔下紅櫻。

屋子裏安靜下來。

石香姑站起來對著陳爺道:“三日後便是一年一度選花魁的日子,到時您帶著銀子來捧香姑的場,若是拍下了香姑的**,香姑定當盡心伺候。”

張春花本來也是騎虎難下,本來想著石香姑這些日子一直病懨懨的,等過幾個月再讓她掛牌接客,沒想到她今天倒是自己應了下來。

“香姑,你說的可是真的?”

石香姑扶起紅櫻,一挺腰杆:“比真金還真。媽媽今天我陪陳爺喝酒不醉不歸,你別為難紅櫻。幾日後我就參選花魁,替你賺大錢。”

每個人都很滿意,唯獨玉環心裏不痛快,她扭身出來走到包房外麵。走廊上站著很多姐妹同客人,她掃都不掃眾人一眼,怒氣衝衝的走過去。

“你給我站住!”

石香姑聲音不大,但清脆有力,同是兩個絕色的美人,本來就是一道風景,所有的人都向兩人的方向看過來。

“玉環,從今後要是再敢欺負我身邊的人,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喲,翅膀硬了想造反?還沒伺候過男人呢,就趕來管教我,你有那個本事嗎?”

石香姑臉一紅,發狠道:“管教的就是你,我把話放在這,你要是再敢動紅櫻或者是來福任何一個人半個指頭,我跟你對命!”

玉環抬起手,想煽石香姑,突然一盒茯苓粉向玉環的麵上襲來,她臉上身上灑的都是,看清前麵的始作俑者是來福正要發作,哪隻才走幾步,又被來福腿下一絆,整個身體撲到了地上。

“玉環姐姐,免禮免禮,趕快平身!”來福出聲,周圍所有的人哄堂大笑。

玉環恨恨的站起來,“你們等著,石香姑從今天起,有你沒我!”

夜深了,石香姑躺在**,緊鎖眉頭滿麵通紅。來福站在紗帳的外麵,一臉沉重:“自作自受,你發神經主動要和那個臭男人喝什麽酒?”

石香姑閉著眼睛,一股酒意頂上來,她費力的壓下去:“不喝他怎麽能在媽媽麵前替我說話,不但紅櫻逃不過,明天媽媽怕是也又要打你了。”

來福攥住拳頭恨恨的說:“我告訴你以後不用管我,還有那個什麽新來的紅櫻,跟咱們沒半點關係,八竿子打不著的小丫頭片子,你為了她答應老巫婆接客?我看你是瘋了,也要把我逼瘋了。”

石香姑從紗帳裏伸出一隻手來,拉住來福的衣袖:“既然遲早躲不過這一天,又何必多禍害一個好人。紅櫻…她也是個苦命的,和我們一樣。”

來福甩開她的手:“一樣個屁!”

石香姑昏昏沉沉的睡著了。來福在原地,僵硬的站著。

紅櫻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站在一旁,來福看她不順眼吼道:“你出去,看你就心煩!”

紅櫻是個倔丫頭,知道來福不喜歡她,索性蹲在石香姑的床腳下,抱著膝蓋,不走也不說話。

“我讓你滾聽見了嗎?”

“我不走!”

“你他媽的再不走,老子打你出去!”來福這個火啊,這些年他跟石香姑容易嗎,為求自保,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每天的噩夢一下子就被這個丫頭片子變成現實。

“哥,你讓我在這伺候姑娘吧,去別的地方我害怕。”紅櫻哀哀的求他。

“誰是你哥,你不走,我走!”

石香姑睡到後半夜,喉嚨裏冒火,四肢冰冷,越睡越難受,一邊翻身一邊說夢話。她感覺自己被人劇烈的推搡著,一睜眼看到一雙淚汪汪的丹鳳眼,驚恐的看著她。

“那個,那個紅櫻,你又沒死,你哭神馬?”

紅櫻搖搖頭,一臉深情厚誼無以為報的模樣,撲通跪在了石香姑的腳下:“小姐,從今後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以後但凡有刀山火海,我都衝到小姐的前麵替你淌災擋難。”

石香姑酒全醒了,捏著額頭坐起來,心想這丫頭也忒老實了,若是不遇到她,在花船上還不被玉環之流當小白菜剁了包餃子。

石香姑坐起來。紅櫻趕忙用抱枕塞在石香姑的腰後,又鄭重的把茶水遞到她的嘴邊。

“紅櫻,你上來躺會吧!”

“小姐,這使不得!”

“你的傷不疼了?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呢!”花船上可沒有閑人,她就是從紅櫻這個時候一步步走過來的。

紅櫻不敢不從,隻得慢吞吞的躺下,身體挨著柔軟的被褥,忍不住舒服到歎息。一聊天,才知道石香姑比她還小半歲,不過是才剛滿十六歲的小姑娘,心中又多了一絲愧疚之情。

“紅櫻,不如我們結拜成姐妹吧,我本來有一個哥哥,來福也是我哥哥,可我從來沒有姐妹,你願意嗎?”這麽多年她最珍貴的就是親情,可在這花船上想要尋找溫暖,卻比登天還難。

“小姐,我是你一輩子的奴婢,不敢奢望和你姐妹相稱。”

石香姑睜大了眼睛看著頭頂五色才線繡成的孔雀,好像她自己的人生被人渲染成絢麗的顏色定在那,沒有自由沒有生氣。無論如何,她要為自己的命運再搏一次。經曆了無數次想要逃走的失敗,她不知道司命薄上她的命格究竟是什麽,可時至今日,她依舊不想認命。

“紅櫻,過幾天我就要掛牌接客了,其實…我也很怕!你願意做我的姐妹嗎?”

紅櫻感動的泣不成聲,“香姑,都是我連累了你,從今後你就是我的親妹子,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有一口飯也給你,僅有的一條命你也可以隨時拿走。”

“放心吧我會保護你的!”如果可以我帶你離開這。

這幾年逃跑的想法一直深藏在石香姑的心底,連來福都沒有告訴。本來定在幾個月後的逃亡計劃,卻因為紅櫻的事情不得不提前改變。而石香姑卻不知道,這次的決定會讓她的一生發生如此大的變化。

轉眼迎來了當地花船競選花魁的日子。江麵上花船林立,燈光旖旎,船上美女如雲,登船者不乏才子貴胄。其中名盛一時的麗春坊尤為獨樹一幟,在二層上搭了一個巨大的台子,幾名清官吹拉彈唱,歌舞竟藝,十分出彩。

黑暗中,無人注意一個麵目冷峻的男子渾身是傷,他眼見前方最近的一處花船張燈結彩,掙紮著向那方向走去。

他剛隱藏到一個角落之中,突然四周鼓樂齊鳴,從船上向水麵飄出一盞盞蓮花燈來。男子抬眼望去,一個女子身穿粉色衣裙,手中攀著一條彩綢從天而降,一時滿座嘩然,周圍爆出一陣又一陣的喝彩聲。

他在角落裏遠遠的看到台上的女子容貌絕美,在舞台上翩翩起舞。時而舉袖,時而下腰低回,忽然抬起頭來一雙清澈如水的大眼睛正好看向他這個方向。饒是他從來見慣各種絕色佳人,對上那雙眼睛時,也不覺一陣失神。

世間竟有這樣的女子,舉手投足風情萬種,卻偏偏目光幹淨,宛如孩童般的神情,更加純粹動人。

漸漸的,她舞步翩飛一下子幻化出無數身影,隨著水光燭光,搖曳不止。他捂著傷口,一股血水順著指縫流出。心知不妙,趕快閉上眼睛還是抵不住眩暈的感覺,那女子小小的身影在黑暗的世界裏無處不在。

他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力,不讓自己暈厥過去。再睜開眼睛,已經一曲舞畢,整個花船沸騰了。叫價之聲一浪蓋過一浪,更有幾個自詡風流的多金客官,不惜為了此女大打出手。那女子最後一個大開大合的舞步猛然收住,纖腰一扭,轉身離開,留給所有人一抹纖細美麗的背影。

花到靡荼始傾城!

眾男子的魂魄更被勾了去,為之徹底瘋狂了。

石香姑回到自己的房間,紅櫻正在那裏收拾梳妝台。石香姑關上門,用背抵住:“紅櫻,我要走了。”

紅櫻手裏的胭脂盒掉到地上,她根本不敢置信:“走,往哪走,今天是你競選花魁的日子啊?”

“越是不可能的時候,就越是好時機。現在老巫婆在外麵忙著斂銀子,來福和我已經準備好了……你要不要跟著?”

三年了,她忍辱負重就是為了這一刻,來福剛知道消息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神情,殊不知她為了今天,這幾年花了多少心思。

紅櫻起初有些膽怯,迎著石香姑堅定的目光,她咬牙道:“我跟著,可…你們千萬不要把我丟開!”

石香姑故作為難:“我不會丟開你,可是這一去山高水深,要受很多苦,萬一…”

“萬一怎樣?”紅櫻後退一步果然怕了。

“萬一遇到哪個讀書的公子非要娶你做老婆,你自己要走,我們可也不攔著。”

被石香姑一逗弄,紅櫻破涕而笑,可眼圈也很快紅了,“你們去哪,我就去哪,我自己留在這,橫豎都是一個死,跟著你們總有些希望。”

“那你去收拾東西,一個時辰後,在這裏匯合。”

“我們怎麽逃?”

“船頭把手的張丁和張懷被我使了銀子,我們從船尾跳下去,遊水後再上岸,然後一路往北逃,離開水路才能有成功的可能。”

突然門後傳來當當敲門的聲音,兩人俱是一驚。

“姑娘,外麵來了幾個洋人嚷著讓頭牌姑娘去陪酒呢,玉環姑娘已經去了。媽媽囑咐姑娘好歹再屋子裏避避。”

石香姑心底冷笑一聲。掛牌競價為期三日,第一日便來了洋人。張春花知道這些洋人都是白吃白玩不給錢的,趕上了就是晦氣,搞不好就要人財兩空。

“知道了,你回了媽媽,告訴她我就在屋子裏呆著哪也不去。”

外麵的丫頭走了,紅櫻也準備離開石香姑的屋子。

石香姑對著她的身影輕輕喊了一句:“紅櫻!”紅英轉過頭看到石香姑對她露出一個笑容:“今夜我們要靠自己改變一生的命運。”

紅櫻堅定的向她點點頭:“我都聽你的!”

紅櫻離開了。屋子裏隻剩下石香姑一個人,她拿出一隻小小的銅香爐,點燃三炷香,對著家鄉的方向遙拜。

“父母在天之靈保佑女兒逃離魔窟,從此不畏貧窮苦難,隻願堂堂正正的做人,不給父母抹黑,他日遇到紅旗幫的海盜,定當手刃仇人,給爹娘報仇。”

想起幼時自己在父母膝下被視為掌上明珠,無憂無慮每日隻愁沒有更好玩的遊戲…海盜來襲,親人相繼倒在血泊…一切回憶曆曆在目,心痛難耐。石香姑淚水緩緩落下,遙拜父母就地磕了三個響頭。

燭火搖曳中,仿佛父母的麵龐就在眼前。石香姑伸手去摸,一切還沒有觸及到,就全部消失不見。她以為自己是眼花了,門外一陣人影晃動,緊接著有人推開房門,一個渾身是血的男子一把摟住了她。他雖然重傷在身,可是拚著力氣動作也十分敏捷,一看就是身懷武藝的人。

石香姑剛要喊出聲,被他用手狠狠的捂住了嘴巴。

“別出聲,我不是壞人,不會傷害你…”男子剛才的動作用盡了最後的氣力,身體一沉,昏厥過去。

“喂醒醒,你叫什麽名字啊?”

拍他的臉,毫無反應。石香姑看到男子的襟口被血水濕透,應該是受了極重的外傷,此人會是誰呢,為什麽會出現在她的房裏?偏偏還是這個時候。

“石香姑,你在幹什麽?”來福推開門,從她身後直接竄了過來,眼見石香姑抱著一個大男人,唬得嗷一聲,趕忙把門關上。

“他是誰?”

“我也不知道,他說他不是壞人。”

“你腦子被驢子踢了?有壞人敲鑼打鼓說自己壞的嗎?萬一他是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犯,正被官府緝捕,我們就倒大黴了。”來福拉著石香姑往後退。

石香姑打掉他的手,檢查起男子的傷勢來:“可萬一他是被惡人追殺,走投無路的可憐人呢?我們總不能見死不救!”

經過初步的檢查,石香姑看到他是被人一劍穿透了胸膛,肩上還殘留著半隻斷箭。左腿也被人割傷了。如果不及時醫治,恐怕就要流血而死。可是這樣的痛苦下,他還能走到這裏來,毅力絕非常人。

“沒時間管別人的閑事,時間來不及了,我們快走吧!”看到滿地的血漬,來福感覺手腳冰涼,自己怕是也要暈了。

“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你忘了師父是怎麽教我們的!”

“師父早就不管我們了,你還提他幹什麽?”

“師父肯定是有難言之隱才不帶我們離開的,我們現在還不是靠自己活的好好的?”

來福急了:“石香姑,你不管這個臭男人的閑事會死啊?”

“不會死。可是會因為今日見死不救,以後每晚天都因為良心不安睡不著覺,被噩夢折磨,良心再無一日安寧。”

“石香姑!你就不能自私一回?之前為了彩雲差點被打死,之後多少次管我的閑事,前幾天為了紅櫻答應接客,現在又莫名其妙的為了一個快死的男人放棄離開的機會。哪個壞人會說自己壞,尤其是對著你這種嬌滴滴的小姑娘,八成還要把自己誇成一朵花。我的小祖宗,他都是騙你的!我看他就是個大壞蛋,大王八。”

石香姑白了他一眼:“你和我哥之前不也總騙我嗎,我哪一次有不管你們,你才是個大壞蛋!”

來福衝過來推開石香姑,男子的身體重重摔在地上,暈厥中眉頭也更緊的蹙在一起。石香姑看著男子身下的血更加洶湧的流出來,心裏一陣惱火,也下狠手把來福推在一旁。來福更生氣,跺著腳這次決不妥協:“石香姑,不許再給我多管閑事,你要是犯傻,我就宰了他。”

“你敢,這個人我管定了。我們要是走了,他用不了多久就會咽氣!”

“他現在死了最好!”

“你去死好了!”

兩人爭執不下,外麵突然幾聲槍響。隱隱的聽到有人哭喊著:“洋人開槍了,海盜上船抓人了,快跑啊!”

“來福,你聽到沒有,他是被海盜追殺的,我們得救他!”

來福激動的雙臂都在顫抖,突然抱著石香姑的雙腿跪了下來:“石香姑,我求你別再犯傻了。你跟我不一樣,我本來就是個要飯的。可你是石家的大小姐,大善人石老爺的掌上明珠,你不能在這髒地方把自己給毀了。你籌劃了兩年為的就是今天,現在外麵越亂,我們越有逃走的機會,我們快走吧!”

石香姑看看來福,又看看倒在血泊裏的男人,她咬咬牙道:“來福,看一個大活人就這麽死在這不管,我做不到。”

來福氣得鼻孔冒煙,驚天動地的摔門而去。

石香姑自己費力的把男人拖到**,以前因為經常挨打,她這裏不缺止血生肌的藥物。石香姑先用白酒燒著給傷口消毒,再把金瘡藥倒在幹淨的白布上。她解開他的衣襟,看著觸目驚心的傷口,雙手不禁微微的顫抖。

“別怕,我受的住!”

男人不知何時已經醒了,他睜開了眼睛,氣若遊絲卻帶著不可抗拒的口氣,卻有一種令人安心的氣度。石香姑暗想,剛才與來福之間的話不知道被他聽了多少。

“你忍著點,我得揪著箭翎把它拔出來。可能會…很痛”

“無妨!”

石香姑一咬牙,手上一用力頓時有血肉撕裂的聲音,男人麵上慘白得褪去所有血色,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滴落下來,可他真的一聲也沒哼。

石香姑以前也曾經給來福上過藥,她耳邊還響著來福因為怕疼哭爹喊娘尋死要活的哭聲。麵前這個人竟然一聲不哼。她心下佩服的同心中充滿了想要探究他究竟是何人的念頭。

男人好像一下子猜透了她的心思,目不轉睛看著石香姑替他上藥包紮的雙手,眼底有一道流光閃動。他緩緩的說道:“我叫韓子君,我家世代在海上經商,幾日前遭了海盜,我們奮力抵抗,殺死了他們管事的頭目,海盜大怒,所以其他人都被殺了,隻有我僥幸逃脫,卻被他們一路追殺。”

原來也是因為海盜失去親人的苦命人!石香姑心底一陣難受,不覺又一次仔細打量起眼前的這個男人來。她看不出他的年紀,但可以肯定他不是少年,甚至可以斷定他是有些年紀的。因為他的聲音很醇厚,認真時帶著隱隱的威嚴,笑起來可以給人心安的感覺,年輕人不會有這樣沉穩氣質。還有他通身明明是很儒雅的感覺,卻讓她微微感到些許的壓迫感,仿佛他能洞察她所有的想法,令她一時手腳無措。尤其是他的一雙星眸,初看時好像清澈的溪水,可是細看之後卻發現之所以感到清澈是因為那裏深不見底,對視久了,好像連自己的靈魂也會被其吞噬。

她石香姑早就不是不經世事養在深宅大院的小姐,這麽多年閱人無數一直在油鍋裏討生活。可這個男人氣場竟然強大到如此地步,是她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人。

**的男人目不轉睛的盯著石香姑,四目相對,他的聲音略帶些許沙啞帶著迫人的質感:“你怕我?”

這個人雖然重傷躺在**,可是氣勢卻一點不減。石香姑很少怕人,可是她和他在一起這樣默對著,四周席卷著一股從沒有過的壓迫感,她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心慌意亂和手足無措,咬牙嘴硬道:“我……不怕!”

男人發出微不可聞輕笑,笑中帶著不易察覺的一絲無奈:“那剛才嚇壞你了吧?”

石香姑微微搖頭,“你傷的很重,還是別說話了。好好休息,這裏平時沒人敢隨便進來,暫時是安全的。總之,我會保護你的。”

男子深不見底的黑眸內,流光湧動,目光專注的停留在她的臉上,深深的探究著,嘴角不知不覺勾出一絲笑意。

石香姑想不出自己哪裏不妥。此時外麵更亂了,她心裏惦念來福和紅櫻,站起身,把幔帳替他垂好:“你先躺會,我出去一下,看看外麵的情形,很快回來。”

石香姑剛要轉身,突然覺得手腕一緊,被人抓住。

石香姑一回頭,看到他因為用力,額頭上已經又密密的冒出了汗漬。石香姑盯著自己的手腕,掙了一下,他臉色更白了,卻沒有半分要鬆開的意思,忍不住問道:“你幹什麽?”

“此事過後,我會帶你一起回家…”

石香姑的心像是被一下子穿透一般。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在心頭彌漫開來。她早就沒有家了,可她這些年拚盡全力想要擁有的終究夢想,就是有一個家而已,像多年前那樣幸福溫暖,時時刻刻與親人相守在一起。

“你燒糊塗了,快放手!”

石香姑用力一甩。韓子君痛得悶哼一聲,手不得不鬆開,再次去看,隻看到女子纖細的背影已經走到了門前。他無奈的搖搖頭,剛才她和那個叫來福的人對話時,他就模糊的聽到不少。這個小女人,還真是有些與眾不同。

石香姑走到樓下,看到十幾個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男人圍坐在梨花桌前。她認的出這些是海盜。內心深處最慘痛的記憶被打開,也是這樣一群人,殺了她的親人,毀了她的家園。她真想走過去喝他們的血,吃他們的肉。

張春花正點頭哈腰的敬酒賠禮。她的身旁,一個身材高大的洋人正玉環護在身後。盛怒中的石香姑不由暗自佩服起玉環來,這個女人的心機可真不是吹浪得虛名,關鍵時刻連洋人都能被她所用。

“臭娘們,咱們今天就玩定你了!”一個海盜掀翻了桌子,洋人掏出火槍對著其中一個海盜開火,鮮血噴湧,大漢倒地身亡,周圍早就嚇得鑽進桌底下的男男女女又是一通嗷嗷亂嚷,連滾帶爬。

海盜們也是有槍的。雙方火拚,有的洋人被海盜打死,有的海盜也被打倒,可畢竟洋人寡不敵眾,很快落了敗勢,氣憤之餘把火撒在周圍人身上,幾個嫖客和姑娘紛紛中槍倒地。

玉環死死的拉著身前的洋人哭泣:“亨利先生,我好怕!”亨利一邊開槍,一邊用身體護住她,“別怕。這個給你…”亨利退到角落中,從口袋裏摸出一枚胸章,“無論什麽時候,你都可以憑這個東西來找我。”

玉環不明所以,這時一個海盜拿著大刀衝過來,亨利拎起旁邊的一個姑娘,迎麵彎刀插入她的胸膛,她死死的瞪著玉環,倒在了血泊當中,死不瞑目。玉環嚇得不清,一腳把屍體踢開,投入了亨利的懷中。

石香姑擔心來福和紅櫻,跪行在一個個圓桌的底下穿梭,就是不見兩人的蹤跡,眼見洋人和海盜越來越多的傷及無辜,石香姑急中生智大吼一聲:“官府的人來了。”

果然,海盜和洋人聽到後紛紛離開。一場選花魁的盛宴,最終以滿地狼藉告終。張春花哭天喊地,自是不用細說。隻是石香姑心中不免擔憂,海盜們若是存心追殺自己房裏的韓子君,他們又怎麽會為了同洋人搶奪一個頭牌姑娘,就輕易離開。

“香姑,你沒事吧?”紅櫻從二樓跑下來,她身後的來福看到石香姑安好無恙,也似鬆了口氣。

“我沒事,你們趕快回房去吧,我怕這些海盜用不了多時,還會回來!”

“那你跟我之前說的…”紅櫻急的直跺腳。

石香姑環顧四周在她耳邊低聲道:“這事我們回頭再打算,你先回房去吧,現在這裏不安全!”

紅櫻還要講話,來福推搡著她去一邊:“讓你回房去,哪來那麽多廢話?別在這笨手笨腳的添亂!”

轟走了紅櫻,石香姑拉過來福:“剛才的事情先別讓紅櫻知道,這事太危險,萬一出了岔子,我不想連累她。”

來福仍舊虎著臉,“我才沒你這麽傻,她萬一去告密你就死定了!”

石香姑嗬嗬一笑:“好哥哥,我知道你最惦記我,剛才原是我不該凶你!”

石香姑對來福凶巴巴的樣子,他倒沒什麽,她要是這樣哄他,他可真受不了。

“你想管就管吧,反正你知道無論自己做什麽,我都依著你的!”自從他和範學羽師徒進了石家開始,這麽多年,一直就是如此,以後也永遠不會變。

“來福,我會帶你離開這的,不會讓你等太久…我保證!”

來福這回挺拽,凶巴巴的瞪著她:“你能保證啥?啥時候你能保證照顧好自己不為不相幹的人受苦,我就信你!”他心裏清楚,石香姑隻要是答應別人的事情,就算自己再苦再難也會兌現,可他最煩的就是這點。他希望她永遠是那個被人捧在手掌心裏的石家大小姐,無論是誰讓她照顧保護,都他娘的不配!連他自己都不行。

天已經黑透了,像一張大網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她倚在桅杆上,一時心亂如麻。海盜、洋人…很多張麵孔在她腦海裏浮現,最終定格在韓子君的麵龐上,再次抬頭,一道流星漸漸隱入了天際,刹那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仿佛從來不曾出現過,她的眼前還是那一片熟悉的滾滾紅塵。

“小子,看沒看到這樣一個男人!”石香姑一驚,順著聲音尋去,看到剛才的那些海盜果然又回來了,正拎著來福認證一副畫像,來福擠眉弄眼的偷偷暗示她趕快離開。石香姑想起剛才這幫人對著玉環垂涎三尺的樣子,趕緊轉身,可已經晚了。

“站住!”

被海盜瞧見了,石香姑無奈隻得轉過身來。

“呀!好標致的姐兒,這船上好看的真不少,我看一個個比皇帝後院的娘娘們還討人愛。”

“臭不要臉的,你以為睡了個窯姐自己就成皇上了?”

“他娘的,睡完了就知道了!”

“哈哈哈哈!”

這些海盜汙言穢語,石香姑強忍住心頭的厭惡,打起精神來應付他們。

“幾位爺,這畫像上的人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不知道是個什麽人物,勞煩各位大晚上跑了兩次?”

“他啊!是個必須死的人,今天我們先從這麗春坊開始,一間屋子一間屋的搜,若是找到便罷,若是找不到,就一把火把你們的船都燒了,看他還能往哪藏身。”

石香姑暗自心驚,“那…那你們是那一路的英雄?”

海盜們洋洋得意:“我們的名號說出來恐怕要嚇死你這小妞,海上霸主紅旗幫你可聽過?”

“聽過…難道你們就是大名鼎鼎的紅旗幫?”石香姑幾乎把銀牙咬碎,豈止是知道,她夜裏夢裏想的都是紅旗幫海盜這幾個字。

“不錯,讓你伺候我們這些大英雄,是你的福氣,我們人也不多,眼前也就十幾個,周圍還有幾十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兄弟們,今天我們豔福不淺啊!”

這幾個人開始對石香姑動手動腳。來福拚命的拉扯石香姑離開,被海盜一拳打倒在地:“去你娘的,找死!”

石香姑狠命的推開海盜,剛跑了幾步又被他們的魔掌捉了回來。石香姑的衣襟鬆了,屈辱的淚水在眼底打轉,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道:“畫像上的人並未捉到,你們卻在這裏尋歡作樂,若是那人跑了,紅旗幫當家的想必絕不會輕饒了你們!”

這些海盜放浪形骸,無恥之極,可石香姑這幾句話正中他們要害,其中為首的一個海盜,劈頭蓋臉的大巴掌扇在摟著石香姑那人的臉上:“媽的,險些壞了大事!”

重新關上房門的那一刻,石香姑極盡虛脫。來不及多想,她走到床前,撩開重重幔帳,看到半昏半睡的韓子君,趕忙把他搖晃醒。

“快醒醒,紅旗幫的海盜來搜你,這裏待不得了,我得找地方把你送走。”

韓子君眸光閃過一絲狠戾,看向石香姑散亂的衣襟和猶帶淚痕的臉龐。石香姑這才意識到自己此時的樣子,她慌亂的衣襟整理好,抹幹臉上的淚。

“這些的畜生。”韓子君笑的時候讓人如沐春風,可是板起臉的時候,渾身散發著危險的氣息,威嚴狠戾,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就要衝上來了,帶頭的海盜好像是紅旗幫的三當家,看了你把他們得罪的不輕,他親自帶人來抓你了。”石香姑來扶他,他卻看著她一動不動,突然一伸手,她就跌在了他的胸膛上。他應該很疼,他卻一動不動,莫名的火氣在他的眼底熊熊的燃燒。時間仿佛靜止了,四目相對,目光交錯中,是對峙又像是表達。幾層幔帳,將內外隔絕成兩個世界。

過了一會,外麵的聲音清晰的傳進來:“搜,一間一間的搜,要是搜出來,就把你們所有人和這船一塊點了。”

“你起來,我扶你先躲到床底下去。”

“如果他們抓到我,我自會讓他們放過你,別怕!”

石香姑嗤笑,“剛才他們說了,抓不到你也要燒船,橫豎都是一個死。我這人從不認命,就是死也要跟閻王爺叫板一下。”

“如能活下來,以後我替你和別人叫板,因為我凶起來,人家會更怕一點。”

石香姑看著他如此鄭重深沉的講笑話,撲哧一聲笑出來。手被他拉住:“一會他們進了屋子,你就想辦法趕緊離開。如果我活著就一定去尋你。”

他笑得很淡,石香姑感覺一股酸澀從鼻腔直達眼窩。為什麽海盜如此猖獗,就無人可以阻止。她石香姑偏不信邪,今天就是拚死也不能讓那群畜生得逞。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她扶著他剛到床下,門外的喧嘩聲就更近了。將床簾整理好,石香姑走出房間。走廊裏站滿了人,比起之前海盜的人數又多了一倍,他們正從樓梯的方向逐個搜查。

“三哥,沒找到!”為首的海盜石香姑之前沒有見過,周圍的人對他都十分恭敬,再沒了方才醜態百出的齷齪相。工整的列成兩對,分站在走廊兩側,麵上俱是一派肅殺。

李天霸眉頭鎖的更緊,虎目環視著張春花身後的一眾女人,目光一跳落到了前方石香姑的身上。石香姑心裏一顫,看他大步的向自己走來。

李天霸手中一抖,韓子君的畫像出現在石香姑麵前。

“沒見過!”

“是嗎?”李天霸的目光在石香姑身上一寸寸探究。石香姑並不慌張,若無其事的站在那,沒有半分的不安,假模假樣的看起畫像上的人來。

別說,畫像的人手藝不錯,倒是有個八九分相。

“所有的人都在這,你剛才在屋子裏幹什麽?”

“媽媽讓我在屋子裏別出來,我才聽到動靜兒忍不住偷偷出來瞧瞧!”

張春花也走過來,“爺爺,今天是我這孩子的好日子,按我們船上的規矩,獻藝之後是不能離開屋子的。”

李天霸眯起眼睛,不懷好意的在石香姑的腰上胸上亂瞅,“你是今天的花魁?”

“是!”石香姑裝出嬌羞的樣子,著實把她自己惡心了一把。

“倒是個小美人!”李天霸色迷迷的目光更加放肆,掃變石香姑的全身放聲大笑,周圍的海盜見此也跟著笑起來,聲音一浪蓋過一浪,此起彼伏。

張春花冷汗直冒,這樣的情形下也隻能討好的幹笑幾聲。

“可美則美矣,終究是個短命的!”此話一出,周圍頓時頃刻間安靜下來。李霸天凶狠的捏住石香姑的下顎,“說,他在哪?”

“大爺,我根本不知道你說的什麽,更不認識你畫像上的男人。”石香姑十分‘委屈’。

張春花急的直掉淚,“爺爺,我這孩子上了船之後就沒怎麽離開過,和那些大家閨秀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被我看管的極嚴,她說的都是真的,絕不會認識畫裏的這個短命鬼。”

“我再問你一遍,他到底在哪?”

石香姑見勢不妙,對著韓子君的畫像心裏道聲歉:韓子君,對不住了。

“大爺,你瞧畫上的人,一看就是中看不中用的家夥。你看他混到這把年紀還被人追殺,可見平時不務正業,不是個采花大盜就是個老煙鬼。我若是見到他,早就拿著雞毛撣子打跑了。哪如大爺您這樣虎虎生威,一看就是個大英雄。”

李天霸很受用,“你說的很對,他就是個隻會吟詩作畫不知生活艱難的小白臉子。自古美人愛英雄,你愛爺這樣的大英雄算你有眼光。”

與其被殺死,還不如被自己惡心死吧,石香姑一咬牙:“疍家的姑娘水裏生,水裏養,最愛慕海上的大英雄。若能與英雄相伴,長風破浪,把臂翱翔,就是死也值了。”

李天霸等人簡直被石香姑捧的骨頭都要酥了,“美人,現在不得空,等爺忙完了正事再來找你!”

石香姑觀察李天霸的表情,斷定他剛才是詐她,心裏微微鬆了口氣。

一個小海盜來報,在李天霸的耳旁低聲不知說了什麽。

李天霸聽完之後冷哼一聲,把手中的畫像撕的粉碎。仍在地上重重的踩了幾腳。這時他旁邊的那個滿臉虯髯的大漢湊過去道:“大哥,怎麽山上聽到信兒了?”

“大哥放心,這船上隻有這娘們和那小子見過,不行就做了她。”

石香姑的雙手攥拳,指甲劃破了掌心。再看李天霸的麵色也變得極為難看。目光重新在花船每個人身上交錯停留。張春花悄悄牽了石香姑的袖子,往後退。

“站住!”李天霸突然目光如炬,再一次走到石香姑的麵前,一把扯出石香姑的衣袖,大吼:“賤人!”

“爺爺,你這又是怎麽了?”張春花上躥下跳被李天霸一腳踢開。石香姑心撲撲直跳,慌張的看著他。

“媽的,差點被你騙了,這是什麽?”所有人順著李天霸的手指方向看去,看到石香姑的衣袖上不著痕跡的沾有一絲血跡。頓時每個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石香姑你這個混蛋,你想把我們全船上的人都害死是不是?你把那賊人藏哪了,趕快交出來。”玉環第一個撲上來又叫又嚷。石香姑心想:還做春秋大夢,這些海盜早說過了,找不著更要放火燒船。

“我沒有,我真的不知道你們說的人在哪,你們要是不相信,殺了我好了,千萬別連累船上的這些姐妹。”

“你以為你還有命活,現在留著你,我先劃濫你的臉,讓你變成個醜八怪!”李天霸說道做到,拿起彎刀,刀刃挨上石香姑的腦門上,石香姑感覺一陣刺痛,豆大的血珠滾落了下來。

“快說,他在哪?”

“我真的不知道!”

李天霸麵露殺機:“臭娘們,還嘴硬!”刀又落了下來。來福老遠跑了過來,哭咧咧的喊:“你們不能冤枉好人啊,我妹子是才選的花魁,好日子剛開始。剛才給我包紮時還說要讓我以後跟著她享福,現在她的臉毀了,以後我們可怎麽活啊!”

來福一哭鬧,眾人才發現來福的右臂上包著白布,還有紅血印子滲出來,張春花頓時悲從中來,大哭道:“香姑我的兒啊,你的命怎麽這麽苦,我好不容易栽培你有今天,卻因為來福這個小兔崽子被爺爺們誤會,這要是破了相,你讓我以後可怎麽活啊。”

李天霸心生疑竇,一問之下才知道受傷的來福是石香姑的哥哥,她替他包紮也是無可厚非,這才收了刀,“我先不殺你!待搜了你的房間再說!”

他們要搜她的房間?若是剛才說不定還能混過去,可是現在李天霸已經起了疑心,該如何是好?

“快走!”

石香姑的心狠狠的揪在一起,腳下像是踩在荊棘之中,每走一步都艱難至極,短短的幾步路卻像是耗盡了所有的氣力。

門終於被推開了,李天霸下令:“給我仔細的搜!”

這些人的強盜本色被發揮的淋漓盡致,頃刻間上好的一間屋子,全毀了。李天霸好像急了眼,親自加入搜索的陣營中,他比一般人仔細,憑著直覺徑自來到了床前。他很快又發現了幾處不易察覺的血漬,突然回過頭對著石香姑冷哼一聲,一雙手就要撩起了床簾。

“大爺,這屋子裏太悶了,開開窗子透透氣吧!”

石香姑上前幾步,打開窗子,一股清新的夜風吹來,讓室內一直緊張壓抑的氣氛舒緩不少。來福也湊過來,“憋死我了,這回舒服了!”李天霸再一次俯下身,就聽來福大叫一聲:“哎呦,有個人影跑了!”李天霸衝過來,推開來福,果然看到不遠處一個人影迅速的閃過,“給我追!”

說完了這句話李天霸卻沒有放鬆對屋子裏的警惕,他像一頭聞到血腥的豺狼再次走向了屋內那張豪華的大床。

石香姑瘦弱的雙肩微微抖動著,冷汗不滿了額頭,她下意識的要衝過去阻止李天霸,被來福用另一隻未受傷的手緊緊拽住。

李天霸的手猛地往上一撂,屋子裏又一次陷入了死寂。

床下竟然空空如也。

李天霸咬牙切齒卻也徒然無奈。石香姑的心重重的摔落,可又一下子提了起來。韓子君受了這麽重的傷,他能去哪?

“報!三爺,樓下房間裏好像有動靜。”

“去看看!”

海盜們紛紛離開,石香姑環視了一下自己的屋子,趕忙緊緊的跟了上去,臨出門前,又皺眉看了一自己空空的床底。

他…究竟去哪了?

玉環的屋子在二樓最裏處。石香姑趕到的時候,看到玉環跌坐在地上掩麵哭泣,海盜們要進去,卻被她攔在了門外。石香姑心裏一沉,心又突突的跳起。

海盜們那裏肯聽她的,把她踢到一邊衝了進去。這一進去,大家全部傻眼了,隻見一個男人赤身**的躺在**,雙目尤待纏綿之色,緊緊閉上眼睛,這麽多人前來竟然還未醒來。

“你這個下作的小賤人,背著我偷漢子。你搞什麽人不好,竟然把洋人拉上了床!”張春花臉色難看至極,花船上的規矩裏最忌諱就是姑娘們和客人私相授受。按道理就是一分錢也應該上繳給張春花,然後所有人的衣食用度按賺來的銀子再分配下去。

石香姑也明白了,這是玉環暗中想勾搭洋人。以為海盜方才走了,她就可以悄悄讓亨利來自己房間幽會,而且為了讓亨利對她著迷,顯然是給他下了藥,所以到現在還酣睡不醒。海盜也許不殺她,可是張春花平日裏表麵畏懼洋人,可等洋人和海盜都走了,玉環肯定有受的。

李天霸看後十分失望,對著玉環啐了一口,“放著好好的爺們不伺候,偏跟洋人鬼混。”

“三爺,怎麽辦?剛才看到的那個人影,八成就是他。島上剛才傳來的消息若是真的,我們得趕快回去”

李天霸不甘心的閉上眼睛,“今天算他命大,我們先走!”

“爺爺們,我們開門做生意絕不會私藏什麽惡人的,您一路走好啊!”

石香姑汗水濕透羅衫,退出玉環的房間,她急匆匆的趕回自己屋內。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掩好門,看到韓子君正靠在床頭,衣衫半敞,裏麵包紮的白布已經被血染透。可看到石香姑的時候,他疲憊的麵龐上流露出一絲暢然的笑容,他輕聲道:“你回來了。”

“你…”她不知不覺的走到他的近前,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他,“你。。躲到哪裏去了?”

“想我死可沒那麽容易,這些人我還真沒放在眼裏。”韓子君指了指屏風後麵。石香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是躲到自己裝衣服的那隻大木箱裏了。再加上來福讓紅櫻借機從窗外跑去,聲東擊西,這才讓拿紅旗幫的三當家亂了心。

“很疼吧?真沒見過能對自己這麽狠的。”韓子君傷勢如此之重,呼吸恐怕都是痛的,他竟然能讓自己在這種情形下移動保命,這得靠多堅強的毅力?石香姑深深歎服。

“不對自己狠一點,那豈不是要把命送給別人!”

“能對自己這樣狠心,對別人不知道是個什麽樣子?”石香姑給他再次包紮,白布上鮮血淋漓,傷口觸目驚心,好幾次她的心都跟著在顫抖。說完這句話,她覺得自己的每一寸表情都被韓子君的目光鎖住了,他的目光極具穿透力,讓人無處遁形。

此時夜深人靜,除了窗外輕拍的水浪,隻有他低沉醇厚的聲音響起,“我會對你好的。以後你跟著我,絕不會再受半點委屈。”

石香姑愣住了,她先是臉上發燙,下一秒便惱了:“胡說八道!誰要跟著你?別說你現在還被人追殺,就算是個王侯貴人,我石香姑也不稀罕。”

韓子君目光裏充滿探究:“哦?那你稀罕的是什麽?”

石香姑並不回答,要知道她在這花船上,冷眼看過無數男子,她稀罕的東西,一般的男子沒法給予,他們能給的,她也並不想要。

“難道你……不願意跟我?”韓子君眸光一變,閃過一絲凜冽。他見過無數女人,且不論世人豔羨的身外之物。單憑他這個人,就有多少女人趨之若鶩?

石香姑冷笑,目光緩緩的環視著四周。盈盈的燭火中,更顯得這間屋子奢華靡費,可是和她向往的生活比起來,這裏即便是天宮寶殿,也不值得她多留片刻。

“我是想離開這兒,每日每夜做夢想的心都疼了。我知道,若是我自己離開,今後也許會食不果腹,身無避所。也許會活得很苦甚至會凍餓而死,或許會被抓回來,活活打死。可是若用我自己的這張臉,這個身體去和別人交換一個長期的飯碗,一間安睡的床榻。即便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瓊樓玉宇,本質上和留在這裏又有什麽區別?”

韓子君深深的看著石香姑,先是用灼灼的目光一寸一寸的將她的表情鎖住,不容她回避躲閃,而後眼底逐漸升起的笑意,像呼嘯而過的海浪一波一波的將她吞沒,直至呼吸困難。

他說,“我要你…是因為…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