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港幣再變冥幣

7

陳林生趕到陳記茶餐廳的時候,已經過了宵夜最繁忙的時段了,店裏隻有幾個客人邊吃邊聊。服務生們都清閑起來,沒精打彩的,有兩個人還在一起聊天。

一切都和平時沒什麽兩樣,早上發生的事情,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

這是陳林生想要的狀態,他放下心來。挺直腰杆,精神抖擻,完全沒有了早上的神情恍惚。在經過兩名服務員身邊時,服務員也和平時一樣,低下頭,輕輕叫了聲:“陳生!”

陳林生點了點頭,算是回應,然後徑直去了收銀台。

收銀台裏站著二十六歲的阿珍,看到陳林生,她怯怯地叫了一聲:“陳生!我,我,我沒有……”

陳林生知道她要解釋什麽,連忙朝她擺了擺手。

陳林生絕對相信阿珍,阿珍是他惠州鄉下的一個親戚,人也本分老實。況且阿珍是陳林生讓她過來的。陳林生對她們一家人都有恩,沒有必要為了幾十元港幣這麽做。

更何況,即就是阿珍想用冥幣換港幣,也是沒有機會的。因為每天晚上收檔的時候,阿珍交給他的每一分錢,他都是要一張一張地仔細查看的,之所以一張張看,是為了防止收到假幣。

阿珍連假幣都沒收到過,怎麽可能收到冥幣?即就是她收到了,交給自己的時候,也不可能沒有看到。

“你弟弟不是生病著嗎?快回去吧!我來!”陳林生對阿珍說完,拿出鑰匙,打開了裝錢的抽屜。

“陳生,我想,那冥幣肯定是有人惡作劇!”胖廚師不知什麽時候,站在收銀台外,粗聲大聲地說。

陳林生回頭,朝他笑笑。他想,換冥幣的肯定也不是胖廚師。他覺得不可能是店裏的任何人,哪又會是誰呢?

陳林生一邊點著錢,一邊想著。

“今天早上要不是因為打雷,大家也不會害怕。猛地看到……”

胖廚師還要說下去,陳林生朝他揮了揮手:“你去把廚房收拾一些,沒客人就早點關檔回家休息吧!”

胖廚師答應著走了。

陳林生心裏也不再糾結了。不管是誰和他開玩笑,這兩張冥幣,幾十元錢都是小問題。隻要不是神靈的警告、鬼怪的報複就行了。

深放收檔回家,陳林生的口袋裏裝著店裏兩天的營業款,他悠閑地坐在車裏。

“阿偉!你覺得這兩張冥幣會是誰給我的?”陳林生忽然問。

阿偉沒有回頭,隻是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誰能有機會給我冥幣?”陳林生像是在問阿偉,又像是在問自己。

阿偉沒說話,隻是一門心思地開車。

陳林生沒再問什麽,他知道從阿偉這個悶葫蘆的嘴裏,問不出什麽來。而他之所以信任阿偉,也是因為他的少言寡語,守得住話。

阿偉是半年前才應聘到他這裏做司機的。阿偉的不善言辭、做事認真,車得得穩,很快得到了陳林生的重用,為了能留下這個難得的“人才”,他還把自己家小閣樓讓給了阿偉住,這樣既能解決阿偉的住宿問題,而且還能讓阿偉隨叫隨到。

回到家裏,陳林生好好地泡了個熱水澡,回臥室便沉沉入睡了,他覺得很累,一整天的恐懼,讓他有種身心疲憊的感覺。

第二天一早,和往常一樣,陳林生早早起了床。離開家的時候,老婆李雨澤還在打著高高低低的呼嚕。

阿偉的車子準時停在門口,陳林生坐進車裏的後排座上,舒服地攤開雙手,正想閉目養神,忽然聽到阿偉問:“老板,今天晚點再去銀行吧。車子有點問題,需要修一下!”

“中午你來接我!”陳林生閉著眼睛說完,又一下坐直了身子,他想起要看看口袋的錢。拿出前天昨天的營業款,他隨意地看著,突然,他大叫一聲,“停車!”

這一聲,因為恐懼,完全變了聲,阿偉顯然也被嚇壞了,手一抖,一個急刹車,陳林生的頭撞在了司機座位的靠背上。

“對不起!對不起!老板!”阿偉驚慌失措地從司機座位上往起來站,頭又撞在車頂上,他大叫一聲,捂著被撞的頭。然後又忙不迭地給陳林生道歉。

陳林生臉色煞白,身體癱軟在椅子上,手也開始哆嗦,他手裏的那一遝錢,已經全部散落在了車裏了。

阿偉看到,在散落的那些紙幣裏,有兩張和昨天早上看到的,一模一樣的冥幣。

8

恐懼再次襲擊陳林生,如果說昨天的恐懼來自於出人意料的話,那麽這次的恐懼則是因為已知。重複出現的冥幣讓他知道,他逃不掉了,不管是“鬼”還是人,他已經被盯上了。

陳林生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都暈乎乎的。

“老板……港幣怎麽又變成冥幣了?難道真的有鬼嗎?昨天可以說是有人開玩笑,可是……可是……難道我們被鬼纏住了嗎?”阿偉驚恐地看著陳林生,大聲說,那眼神,有種隨時想要棄車而逃的感覺。

阿偉的話說到了陳林生的心裏,阿偉害怕的樣子,也加深了陳林生的恐懼。

不過,也正是阿偉的大聲說話,把大腦一片空白,暈暈乎乎的他拉了回來,他一下子有種正要進鬼門關,又被人叫轉回來的清醒。

“要冷靜!一定要冷靜!即使心裏再害怕,也不能讓手下人看出自己的害怕!千萬要冷靜。”陳林生攥緊拳頭,不停地提醒著自己。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嘴角輕輕一抽,看了阿偉一眼,假裝鎮定,慢慢地說:“有些人還真是無聊,裝神弄鬼成癮了!把錢撿起來給我,咱們去店裏!”

陳林生竭力掩飾自己的慌張、恐懼。這有些出乎阿偉的意外,他怔了一下,從駕駛座上下來,拉開後座車門,彎腰一張張地撿起港幣。

“這……這兩張怎麽辦?”阿偉指著冥幣問。

陳林生的心狂跳,他擔心那兩張冥幣變成了披頭散發的鬼,向自己撲來。他緊緊閉上眼睛,慢慢說:“扔出去!”

阿偉撿起那兩張冥幣,害怕地僵直身子,走到一個垃圾筒旁,把它們丟了進去。然後快速上車,重新啟動車子,飛一般地往陳記茶餐廳開。

陳林生一直在開上念阿彌陀佛。

車子停在了陳記茶餐廳的門口,陳林生下了車,對阿偉說:“不要和任何人提收到冥幣的事!包括老板娘!”

“知道了!老板!”阿偉說。

陳林生下了車,拖著沉重的腳步,挪進了茶餐廳,茶餐廳裏的服務員和廚師都已經到齊了,嘰嘰喳喳地小聲聊著,等他敬完神後的例會。

陳林生還和往常一樣,洗完手上了樓,他先去拜了辦公室裏供著的觀音菩薩,在點上三柱香後,又在菩薩麵前,念念有詞,時間比平時長了很多。

拜完菩薩,他又下了樓,在財神麵前拜完,點上了香,也是念念有詞很長時間。

做完這些,看到店裏等他訓斥的人說:“今天就不開會了,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吧!”

雖然他想向平時一樣,說話鏗鏘有力,但顯然不行,他的聲音綿軟無力,連他自己聽到,都覺得很奇怪,不像是從他嘴裏發出來的。

服務生和廚師們頗感意外地互相看看,帶著疑惑各幹其事了。

陳林生想上樓,洪伯踢踢踏踏的過來。陳林生在給他拿錢的時候,他也一張一張地,湊到眼前仔細地看了又看。

陳林生原本就緊繃的心,縮得更緊了。他皺了皺眉。

“昨天那電閃雷鳴,我想了一下,肯定是餓死鬼來我們茶餐廳吃飯給的!不知道今天還來不來。”洪伯把錢一邊往衣服口袋裏塞,一邊說。

恐懼再次在陳林生的身體裏發酵,一聽洪伯這話,心裏更加慌亂起來。

“哪裏來的鬼?哪裏來的鬼?胡說什麽?快去買菜!”陳林生小聲地朝洪伯惡狠狠地吼著。

洪伯有些詫異地看了看陳林生,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地走了。

看著洪伯微駝的背影,陳林生有些內疚。洪伯是在他陳記茶餐廳剛剛開業時就來的,可以說是看著陳記茶餐廳長大的元老。

洪伯比陳林生年長幾歲,而且做事很認真。平時的時候,陳林生對洪伯也是非常尊重的。洪伯由於無兒無女,妻子又死的早,所以也把陳記茶餐廳當成了自己的家,做什麽都是盡職盡責的,從沒出過錯。

唉!陳林生歎了口氣,心想:都是那兩張冥幣鬧的。難道真是餓死鬼來店裏了?如果隻是路過來吃東西的鬼,應該也不會傷害自己和家人。

陳林生這麽想著,再次把手清洗了一遍,然後用紙巾慢慢擦幹,去水果攤買了新鮮水果,供在了兩尊菩薩的前麵。

看著和善的菩薩,陳林生的心又稍稍安了一些。

中午去銀行存錢的時候,陳林生既緊張又害怕,他緊緊地盯著銀行的工作人員,生怕聽到銀行工作人員對他說:“你怎麽拿著冥幣來存呀!”

他真的怕那一遝港幣全都變成了冥幣。

不過還好,交給銀行的都是真正的港幣,是印有英國女皇頭像的港幣。在把錢存進去後,陳林生長長鬆了口氣,擦去了額頭上滲出密密麻麻的細汗。

一半天快過去了,沒有發現任何異樣。這半天裏,陳林生隻要閑下來,嘴裏都默念著阿彌陀佛。並且高度緊張地看著每個人客人,看著每一個客人遞過來的港幣。

生意高峰期過去了,餐廳裏隻剩下一對小情侶在慢悠悠地吃飯。

陳林生讓收銀員阿珍盯著,說自己要去二樓的辦公室休息一下。他感到累極了。

剛剛閉上眼睛,突然,他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門被撞開了,跌跌撞撞跑進來一個人,是送快餐的阿勇。

“老……老板……有……有……有鬼!”阿勇臉色蒼白,斷斷續續說完,一下子癱軟在地。

原來,阿勇在去麗景花園1104室送餐時,和以前一樣,他先敲了一下門,然後說:“你要的牛腩飯到了。”

他以為還會像前兩天一樣,門打開一條縫,從裏麵遞出來兩張十元港幣。沒想到,當他伸手接時,卻發現遞出來的是冥幣。

看到那兩張冥幣,再一想到雷電交加的早上,從陳林生口袋裏掉出來的那兩張冥幣,阿勇頓時嚇得大叫一聲,“鬼哇!”撒腿就跑。

跑到樓梯口,他聽到飄過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嘿嘿嘿……別跑!別跑!”

……

聽完阿勇說的,陳林生的手抖的厲害,嘴也哆嗦起來。

“真有鬼?真有鬼?”

說完,捂起了胸口。

阿偉從外麵跑了進來,一看他的樣子,連忙倒了一杯鎮定茶遞給他,陳林生抖抖索索地喝完,慢慢冷靜下來。

“阿勇,真的是鬼嗎?”阿偉又問了一遍嚇得從一進來就坐在地上的阿勇。

“是……是……不是鬼怎麽會給冥幣?怎麽……怎麽會有那麽……那麽……可怕的聲音。那聲音的可怕,就像鬼一樣……”阿勇說著,緊緊環著自己的胳膊。

陳林生和阿偉頓時感到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老板,那,那怎麽辦?要不要請……”阿偉也哆嗦著,小聲問。

陳林生怔了怔,輕輕擺了擺手,慢慢說:“不!先了解清楚再說,我們不能亂,很可能是有人裝神弄鬼,想搞垮我,想搞垮陳記。我們一害怕,他的奸計就得逞了!”

阿偉點了點頭,又問:“那還給不給麗景花園1104室送餐了?他們訂了一周。”

“你現在和阿勇一起去麗景花園1104房,一定要把門敲開,看看裏麵到底是誰,不行,不行就報警。”陳林生咬了咬牙說。

阿偉點了點頭,但阿勇卻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

“我不去,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我……我辭職!”

“辭職?”陳林生的臉色變了,店裏本來人手都不夠。再說了,在這種情況下,他一走,很可能會鬧得人心慌慌?“以後不用再去哪裏送餐!”陳林生的聲音有氣無力。

“那我也要走,我不在這裏幹了!我還沒結婚,我可不想死。”阿勇繼續說。

陳林生想了想又問:“今天的事,你有沒有給別人說?”

阿勇停了一下,低下頭,但隨即又搖了搖頭。

陳林生從抽屜取出一遝錢遞給阿勇,他想讓阿勇拿上錢後,別和其他人說這事。

可阿勇卻連連擺手,而且不停往後退,好像錢會紮手似的,不停說:“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不要?”陳林生很是吃驚。阿勇為了存錢討老婆,平時很是節儉。

“我,我怕那錢最後都變成了冥幣!如果把冥幣帶回家……不……我情願不要。”阿勇說完,朝陳林生一鞠躬,逃也似的向門外跑去。

“不要和別人說,什麽也不要說!”陳林生對著阿勇背影喊。

阿勇咽口唾沫,重重地說:“不說!”

說完,一溜煙跑了。

辦公室裏陷入一片死寂。

“那我去了!”阿偉說。

陳林生揮了揮手。等到阿偉出去,他慢慢站起來,走到觀音菩薩麵前,慢慢跪下,一個頭又一個頭地,虔誠地磕著,直到額頭上磕出血。

9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著,坐在辦公桌前的陳林生覺得漫長而難捱。他不知道,阿偉會給他帶來什麽樣的消息。

在他等得心急火燎之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而慌亂的腳步聲。

陳林生的心咚咚狂跳,在辦公室的門就被重重推開時,他一下子站了起來。跑進來的是阿偉,不過阿偉臉色發青,和阿勇一樣驚恐。

“怎麽……樣?”他的聲音開始發抖。

“老板,老,老,老板!”阿偉的舌頭都在打結。

“快說,是不是真的有……”陳林生急得雙手不停擂桌子,但又不得不壓製自己的嗓音。

“真有鬼……真……真有……鬼!”這短短的幾個字,阿偉憋了很久才說出來。

陳林生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猛地,他又從椅子上竄出,並上了房門,竄到阿偉麵前。

“說詳細點,你看……到……啦?”他小聲問。

“那……房間……空的……空的……沒……沒人!”阿偉的嘴唇、牙齒都在不停哆嗦。

“沒……沒人……”陳林生的聲音細若蚊聲。

“我趴在氣窗上看了,裏麵沒有人,什麽都沒有,空的!空****的”。

一陣寒意襲身,陳林生慢慢抬起頭,看了看敬著的觀音菩薩,在心裏連連念了好幾聲“阿彌陀佛”。

“裏麵什麽都沒有?一張床也沒有,一張桌子也沒有?沒有生活用品?沒有人住過?”陳林生呼吸急促起來。

“沒有,裏麵絕對什麽都沒有,不像是有人住過的……”阿偉還在說,陳林生擺了擺手,讓他不要再說下去了。

辦公室裏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打電話去查一下,看……看那房子是不是……賣出去了,戶……戶主……是誰。”陳林生喘著氣,聲音急促。

阿偉忙不迭地答應著,拿起桌上的座機就打。

電話通了,陳林生緊張地盯著阿偉。

“啊?房子半年前賣出去?”阿偉一邊重複電話那頭的話,一邊看著陳林生。

“問……戶主是誰?地址!”陳林生的嘴唇開始發青,嘴唇發抖。

“是誰?你說是誰?是……是徐麗珊?”阿偉重複完,又問陳林生,“老板,徐麗珊是誰?”

陳林生的臉變成了煞白,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用手捂著胸,跌坐在椅子上。

“徐麗珊!徐麗珊!”陳林生喃喃著。“她……她果然不放……放過我……們。就是她。完了!完了!”

“徐麗珊是誰?老板,徐麗珊是誰?”阿偉還在叫著,但陳林生已經捂著胸口倒下去了……

陳林生被阿偉及時送進了醫院,撿回了一條命,但他嘴裏卻一直喃喃:“徐麗珊找我們來了!徐麗珊找我們來了!”

李雨澤抓著他的手,篤定地說:“信則有,不信則無!”

李雨澤並不怎麽信鬼神,因為她的父親叉燒李殺豬殺雞殺魚樣樣幹,根本不信鬼神,也不敬神,所以她也不信。

不過,陳林生卻是信的,因為他自小就是在媽媽奶奶的各種鬼故事中長大的,而且媽媽奶奶說得有鼻子有眼。

在他還沒來香港之前,在老家惠州的時候,他們陳家有個祠堂。祠堂裏不僅供著祖先,而且還供有神靈,整個祠堂肅穆而威嚴。

每次從祠堂回來,奶奶和媽媽就會告訴他,人死後會根據生前的功過,決定這個人是去天堂還是地獄。

在他十歲的時候,家裏又發生了一件事,讓他更對神鬼之說確信無疑。

那時候,他的姑姑正和同村的一位小夥子談戀愛,並偷食了禁果,懷孕了。姑姑懷孕後,小夥子的家人卻不同意娶她了,還說沒過門就懷孕的女人以後也不會守婦道。

很快,小夥子就和外村一位姑娘訂了婚。

得知小夥子訂婚後,陳林生的姑姑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在小夥子結婚當天的深夜,她穿著小夥子買給她的唯一一件紅衣服,把一根繩子掛在門框上,上吊自殺了。而且還留下遺言,說自己生是小夥子的人,死是小夥子的鬼,死了也要小夥子去陪她。

沒想到,這句遺言竟然在兩年多後實現了,當時那個小夥子帶著妻子和一歲的兒子回娘家時,乘坐的拖拉機翻進了溝裏,一家三口都死了。

陳林生的奶奶說,這是陳林生的姑姑冤魂不散,報仇來了。

而更讓陳林生一直無法忘記的,是姑姑上吊死後的樣子:舌頭伸得老長,眼睛瞪著,一幅死不瞑目的樣子。

姑姑死後,由於樣子太可怕,奶奶還在她的嘴裏塞了一朵花,讓那花擋住了吐出的舌頭。

六七年前徐麗珊的死相,據看到屍體的洪伯說,徐麗珊死後,眼睛也是大睜的。

徐麗珊死後,陳林生開始有種隱隱不安,整整一周,一有時間他就念經。因為徐麗珊的情況,和他姑姑當年太像了,隻不過兩個人的死法不一樣,一個是上吊,一個是跳樓。不過都屬於凶死。

“該來的,躲也躲不掉!”他自言自語道。

住了兩天院,陳林生出了院,但心裏卻像是壓了塊石頭,開始精神恍惚,臉色青黑。用洪伯的話來說就是他被鬼纏身了。

陳林生也信自己是被鬼盯上了。出院當天,他回到辦公室,把見多識廣的洪伯和自己最信賴的阿偉叫了進來,求助洪伯。

“洪伯,快想想辦法吧!”

洪伯拿出一根煙,給陳林生和阿偉一人一根,然後小聲說:“徐小姐死的太慘了!是慘死,所以她的靈魂不得安寧,投不了胎。投不了胎嘛,隻能到處遊**了,所以也就回來報仇了!我那時候就和你們說了,一定要請和尚道士來超度她的亡靈,這樣她就能順利投胎了。她是自殺的,在下麵是要遭罪的。她在下麵遭了罪,心裏的怨氣沒處發泄,也就越積越多,越積越深,就要找……”

陳林生感到後背又開始發涼了,阿偉驚恐在房間看來看去,更加重了恐怖氣氛。

“洪伯,別說這些了。我是問你,現在該怎麽辦?”陳林生的身體不停地扭動,渾身不舒服。

其實徐麗珊死後,他也提出做個法事、超度超度。但兒子kim說兒媳婦lyne不同意,還說如果他們陳家做,她就不和kim結婚了。

怕得罪兒媳婦一家,更怕lyne不嫁兒子了,陳林生也就沒再堅持,便又想著給徐麗珊的父母了一點錢了事。誰料徐麗珊的父母又給退回來了。

更讓他不安的是,徐麗珊死去的當年,她的父親也去世了。為此,陳林生又膽戰心驚了一年。

幾年過去了,他們陳家順風順水,陳林生的擔心也就消除了。徐麗珊這個人和這個名字,也在他們陳家徹底消失了,沒人再提。

現如今,事情已經過去了近七年了,陳林生想著徐麗珊肯定也已經投胎了,沒想到這時候卻來複仇了。

“超度,給徐小姐做場大的法事!好好超度超度。徐小姐人很善良,她在下麵好過了,又能投胎了,一定不會再……再……出來的。”洪伯說。

陳林生點了點頭。洪伯繼續說:“我有個親戚,他的兒子也是凶殺死的,前兩年不停地出來鬧,搞得家裏雞犬不寧。家裏的人也是今天這個生病,明天哪個生病。一會兒得這病一會兒得哪病。最後做了場法事,好了!家裏人也沒人生病了。今年年初,還給我親戚托夢,說他就要投胎了。這一投胎呀,什麽孽債也就沒有了。”

由於正值夕陽西下,沒有陽光照射進來的房間,陰冷陰冷的。洪伯的話,讓房間氣氛變得詭異起來,陳林生不知不覺,身上的汗毛又豎了起來。

阿偉突然,躡手躡腳地往門口走,而且趴在門縫裏朝外看。

“我以為外麵有人。”他小聲說。

陳林生的頭又嗡得一聲,他唰地站起來:“你聽到什麽了?”

“好像外麵有……有聲音。”

阿偉沒說完,陳林生就說:“快給我倒杯水來,我,我喝點藥!”他捂著心髒,他感覺到了不適。

阿偉拿著杯子給陳林生倒水,陳林生又對洪伯說:“洪伯,那你就辛苦辛苦,這幾天盡快幫請幾位大師,做場法事!大法事,多少錢都行。我今天晚上回去,再給她燒點金元寶。明天咱們店裏照常上班,從下個月起,每個人的工資加……”陳林生的話還沒說完,隻聽見有斷斷續續悉悉索索的聲音。

洪伯和阿偉也聽到了,都豎起耳朵。在他們都在愣神的時候,門附近開始有灰塵飄落。

三個人互看一眼,全部變了臉色。

恐懼,讓他們想逃,但卻挪不開腿。

“怎麽回事?什麽聲音?”阿偉大叫一聲。端著杯子的手一鬆。隨著杯子掉落地上,濺起的水花和杯碎,一陣貌似地震的轟隆聲響起,頓時煙塵四起。

陳林生不由自主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身體開始發抖。

阿偉和洪伯嚇得往桌子下麵躲。

“門要倒了!門要倒了!”煙霧中,阿偉抱著頭,大聲叫著。

“徐小姐!徐小姐不要生氣!不要生氣!你生前,老板和我洪伯對你都不錯。你現在一定受了很多罪,我們馬上給你做場亡事道場,這樣你在下麵也就不用受罪了!”洪伯拖著長音叫著。

陳林生已經被那轟隆聲震住了,聽到阿偉說門倒了,他的心裏咯噔一聲。

因為按他們原來鄉下的說法,門倒了也就意味著家裏的頂梁柱要倒了。陳家的頂梁柱,不就他陳林生嗎?

陳林生雙手合十,嘴裏念叨:“阿珊,是我們陳家對不起你,kim對不起你!我們知道錯了,放了我們吧。再讓我多活幾年吧!我們這幾天就給你做場大大的道場,需要什麽,需要什麽托夢給我!”

煙塵消散,洪伯和阿偉從地上爬了起來。三個人看著平倒著的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個都變得灰頭土臉。

“洪伯,這門,這門好好的,怎麽會……”阿偉驚恐萬狀,問洪伯。

“唉!”洪伯搖搖頭說,“這是徐小姐在生氣,在發脾氣!剛剛老板才說明天要照常上班,門就倒了。肯定是徐小姐生氣了,心想,我的事重要還是你賺錢重要?肯定是不想讓我們開檔!要等做完法事才行。”

陳林生受到這一係列的驚嚇,心髒明顯承受不了,洪伯的話,更讓他心驚。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血色。

“老板!”阿偉叫了一聲,走過來扶他。

陳林生指著抽屜:“把……把藥給我!”

阿偉剛剛拉開抽屜,忽然,又是嘩啦一聲巨響。那張豪華的、寬大的辦公桌塌了,上麵擺著的玉石觀音也倒在了地上,碎了。

“啊!”

“啊!”

隨著阿偉和洪伯的大叫,陳林生的身子從椅子上慢慢滑了下去……

10

“陳林生死了,是被鬼嚇死的。”

陳記茶餐廳的職員除了洪伯和阿偉外,全都做鳥獸散了,連他的遠房親戚阿珍都逃掉了。在做鳥獸散的同時,他們把這句話也傳得周圍人人皆知。

陳林生的老婆李雨澤,由於得知陳林生“嚇死”的消息是在牌桌上,所以即就是匆忙奔去,撲倒在陳林生的屍體上嚎啕大哭,手裏還緊緊地攥著一個幺雞。

陳林生在滑下椅子後就死了,沒有留下一句話。

陳林生死的時候,阿偉顯然嚇壞了,愣在那裏,臉色煞白,一聲不吭,隻看著陳林生的屍體發呆。

門倒塌的聲音也驚動了樓上茶餐廳的服務員和顧客,當大家跑上去,看到倒下的門、桌子和陳林生時,也驚呆了。

幸好有洪伯,他馬上讓一個塊頭大的廚師把陳林生背到了醫院。

醫院的醫生一看,說人已經死了,讓他們直接送到殯儀館去。所以李雨澤是跑到殯儀館才見到丈夫的。

Kim接到母親電話的時候,是在父親死後的第二天。

陳林生死的當天,kim陪lyne度假去了。Lyne在和kim結婚前就定了個規矩。每個月,kim必須有兩天是完全屬於她的。也就是說,在這兩天裏,kim不能接任何人的電話,不能有任何事打擾他們。她讓幹什麽,kim就要幹什麽。所以這兩天,kim的大哥大都是關著的。

等他和lyne度完假回到家裏,保姆說李雨澤已經打過很多電話找他了,還說他父親死了。

Kim剛一聽當然不相信,還把保姆罵了一頓。因為他覺得不可能,在他出去度假的頭天,陳林生還打電話給他,問他最近的情況怎麽樣,遇沒遇到什麽詭異的事,還說自己收到了兩張冥幣。

電話裏,他把陳林生安慰了一通,說肯定是有人嫉恨他們陳記茶餐廳生意好,故意的。當時陳林生歎了口氣,說隻要kim沒事就好。

Kim覺得,當時父親說話時雖然表現得有些驚懼,但精神狀態還是很不錯的,怎麽可能第二天就死了呢。

Kim馬上打電話給母親李雨澤,李雨澤在電話裏哭得死去活來:“kim呀!你爸爸是嚇死的,是有鬼纏著你爸爸。我聽洪伯說,是那個阿珊,阿珊……嗚嗚……當初你要是……”

李雨澤一邊哭,一邊對兒子訴說著,責怪著。

Kim自然不相信父母的“鬼怪”之說。他皺著眉,安慰了一會兒母親後說:“你也別太傷心了,我馬上訂機票,明天就回去。”

放下李雨澤的電話,kim長長歎了口氣,妻子lyne和朋友去做SPA還沒回來,由於是陰天,寬敞的房間顯得陰森森,涼嗖嗖的。

“阿珊!”他喃喃著。

阿珊回來報仇,他不信。可父親被嚇死了,他又不得不信。

“肯定是有人借阿珊之名,想讓父親死。”kim想。

Kim不相信有鬼。如果相信,七年前,也不會有徐麗珊的跳樓了。而且即使真有鬼魂,kim覺得,憑著阿珊的善良和對他的感情,也是不會來尋仇的。這點他很自信。他自信阿珊對他的愛,即使自己再怎麽對不起她,她也會愛著自己,至死都愛。

不過,阿珊不報仇,並不代表別人不來報仇。

“如果是別人為了給阿珊報仇,做了手腳呢?”Kim想。

可又會是誰呢?阿珊的家人?kim搖了搖頭,阿珊家裏已經沒什麽人了,隻有個老母親活著,而且還是個老實巴交的老太婆,能幹什麽?聽說還在幾年前被一個親戚接走了。

“會是……”正在他挖空心思想的時候,電話響了。

“這兩天我不回來吃飯了!婧晚上回來!我接她,陪她住酒店。”lyne用略有些沙啞的嗓音說。

“我父親去世了。”kim說。

“死了?怎麽說死就死了呢?不是前些天還好好的嗎?真是,怎麽死得這麽不是時候呢?”lyne在電話那頭小聲嘀咕了幾句,隨即又說,“這樣吧,反正你爸已經死了,我們早去晚去也差不多。再說了,即使守三天靈,明天也是第三天了。回去又有什麽意義?讓你媽先把他葬了好了。我們多給她點錢。過些天再回去!我已經答應陪婧了,好不容易見麵。而且我們以後需要婧的地方多著呢。”

Kim氣得話都說不出來。過了好久,才壓著怒火說:“我……我爸不在了,我能不回去嗎?我爸可隻有我一個兒子。”

“那你就先回去吧!我過幾天再回去。”lyne用無所謂的語氣說。

“這,這怎麽行?”kim氣得抓電話的手都在發抖。

“有什麽不行的?你就說我生病,不舒服,或者說我出去旅遊了,聯係不上,總之找個借口就行了。好了,好了,不說了,有人找我。”lyne沒等kim說話,掛斷了電話。

Kim拿著電話,像是僵在了那裏,一動不動。好一會兒,他才把手裏的電話狠狠一扔,大吼一聲:“你去死吧!”

他隻能在lyne不在的時候發脾氣,在這個家裏,任何事情他都沒有決定權,隻有服從權。因為這個家裏的一切,都是那個叫lyne的女人帶來的。

Kim在房間裏壓製住嗓音,發了一頓脾氣後,直挺挺地躺在了**,看著天花板。

躺了會兒才想起要訂機票。結果隻訂了第二天晚上的票,回去也是父親離世第四天了。

他有些焦躁,便打電話給好朋友梁鬆,原本想傾訴一下,沒想到梁鬆正好在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