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朵 白色紫羅蘭
Violet
花語：潔白無瑕的愛
.1.
水曆983年。
日月流轉，黑夜被光線稀釋成了薄薄的雲彩，初升的太陽照耀著索朗大陸上唯一的城市，金色的光華暖而不烈，仿佛是天空暖暖的笑容。在這個被稱為“陽光之城”的小城裏，人們安逸地生活著，忙碌著，而今天亦不例外。
像過去的無數個早晨一樣，天光微亮，早期勤勞的人們便聚候在市集，等待著外地商人到小城裏擺攤。早到的便可挑選到最新鮮的蔬菜水果，最稱心的衣裙或武器。
距離市集不遠便是一成片的住宅區，色彩鮮豔造型各異的磚瓦房掩映在綠樹紅花當中，分外的亮麗可愛。
“葵——紗——姐——姐——快點下來吃早餐噢！”
一幢有著煙囪的紅磚小房內，一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女孩戴著白色的印花圍裙，叉腰站在樓梯口朝樓上大喊道。
鋪著方格子花布的餐桌上放著兩杯熱氣騰騰的牛奶，金黃香脆的烤麵包夾著煎蛋和香腸。營養又美味的早餐不禁讓人食指大動，可是被叫的那個人卻依舊沒有因為這誘人的香氣而就此現身。
“真是的。”女孩撅起了嘴巴，放下鍋鏟跑上樓去，把樓梯踩得咚咚作響。
她毫不客氣地推開臥室的房門，兩三步衝到床邊，很用力地把被子一掀——
“太陽曬屁股……”一句話沒說完整便卡在了喉間，因為她發現**並沒有人。
女孩困惑地撓了撓頭，轉念想了想，雙眼忽地一亮，仿佛明白了什麽，連忙上前幾步走到窗前，拉開了窗簾。
推開木窗，屬於清晨的清新氣息迎麵撲來，窗外正對的便是家後的小花園，泥土的芳香混合著花葉的馥鬱沁人心脾，她的心情不禁舒暢了許多，低頭朝下望去，她要找的那個人果然在那裏。
“葵紗姐你這個花癡！”她做著鬼臉衝那個人影大喊著。
聞言，那個一直蹲在地上擺弄著花草的少女終於抬起頭來。陽光瞬息間灑進她晶亮的眸子，她唇邊的笑意仿佛沾染上了花露的清香，白皙的皮膚上泛著健康的紅暈。
“百姬，你越來越沒大沒小了噢。”葵紗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用手背輕輕地沾了沾帶著點濕氣的額頭，站起身來。
“吃早飯啦。”百姬皺了皺鼻子，“我叫了你好幾聲呢。”
“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就來。”葵紗恍然大悟般地吐了吐舌頭，雙手合十，俏皮地歪著腦袋道了聲歉，便朝屋子裏走去。
幾分鍾後，姐妹兩人終於同坐在餐桌旁，分享著美味的早餐。
“昨天晚上下了好大一場雨呢。”葵紗一邊吃麵包一邊說道，“幸虧我今天早上救得及時，否則前幾天剛種下去的鬱金香球根就要泡壞了。
“姐，在你的人生中就沒有什麽事情比花更重要了嗎？”百姬重重地歎了口氣，“做你的妹妹真不如做一朵花來得劃算啊。”
“百姬，怎麽會呢！”葵紗笑嘻嘻地喝了一口牛奶，“如果沒有你這個能幹的寶貝妹妹，我可就吃不到這麽美味的食物了。”
“原來還是食物比較重要。”百姬再次誇張地哀歎一聲，眼底卻是狡黠的笑意。
“……不是的啦。”葵紗有些著急了，連連擺手想要解釋。
“哈哈哈……我是跟你鬧著玩的。”百姬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姐，你真是太好騙了，這樣不行噢，若是出門的話很容易被人欺負的。”
葵紗的表情這才緩和下來，她佯怒地白了百姬一眼，說道：“所以，為了不被人欺負，我以後還是跟花做朋友就好了……”
“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百姬眨了眨眼睛，打斷了她的自說自話，“你剛才從花園回來，是不是沒有洗手？”
葵紗停下咀嚼的動作，放下麵包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點了點頭道：“好像是沒有。”
“啊，你竟然敢用那雙沾滿泥巴的手拿麵包吃！”百姬驚詫地盯著盤子裏已經被葵紗啃了一大半的麵包，“這下好了，多少泥巴被你吃進肚子裏了？！”
“這有什麽。”葵紗站起身來，嘴上說著沒什麽，卻仍是乖乖地走到水池旁把手洗幹淨，接著坐回桌旁，拿起麵包繼續津津有味地吃著。她笑眯眯地補充道，“反正我的花兒們也是天天靠著那些泥土長大，吃點泥土說不定還有益身體健康呢！”
“哎，看來那家夥說得真是沒錯，姐姐真是個花癡。”百姬搖著頭，百般無奈地吃著自己盤裏的煎蛋。
“那家夥……”葵紗的表情滯了一滯，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隨即便雙眼一亮，急切地向百姬求證道，“今天是不是那家夥回來的日子？”
“你現在才反應過來啊？”百姬倒是悠閑地喝著牛奶，抬起手輕飄飄地往牆上一點。日曆上，今天的日期赫然被一個紅圈圈住，葵紗暗叫不好，連忙丟下手上的麵包，頭也不回地跑出了客廳。
“等我回來再接著吃——”一句氣息不穩的話伴隨著驚天動地的關門聲從玄關處傳來，百姬倒是不為所動地繼續吃著煎蛋，唇邊不由自主地遊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竊笑來。
“啊啊，我認了，這輩子我在姐姐的心目中也隻能排行第三了。”她一邊打趣般地說著，一邊站起身來將空了的盤子收拾進洗碗池。
.2.
腳下鬆軟的青草觸感讓葵紗的腳步輕盈了許多，她的雙手提著裙擺，急急地朝城門口趕去，她無法分辨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是因為跑得太快，還是因為太過興奮緊張。
離開了半年……終於……那家夥……那家夥要回來了！
她臉上的笑花無法抑製地越綻越大，明媚燦爛得仿佛是海中的矢車菊，連太陽都不舍得移開視線。
城門終於近在眼前，可是那聚集在城門前的群眾也多得讓葵紗咂舌，她不禁放慢了腳步，想看看是否有什麽空隙可以讓她偷偷地鑽到人潮的最前麵去。
“不要擠不要擠，開城門了，大家讓一讓，請有秩序地排到城門的兩邊！”看守城門的衛兵們不厭其煩地勸說著擁擠的人群，也許是因為他們耐心的態度，大家也紛紛配合地退到了城門的兩側，滿懷期待地等待城門的開放。
在人們熱烈的談論聲中，兩個衛兵走上前去，合力將高大的城門向兩邊拉開，千萬束屬於東方的燦爛光線毫無保留地傾瀉進所有人的視線，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將人們的興奮推到了最高點。
“皇家騎士隊回來了！”不知道是誰首先呼喊了一句，隨即牽引出了更多的歡呼和尖叫聲。人們用力鼓掌，許多人還把自己的帽子拋到了空中，女孩們急急地想要擠到隊伍的前麵，期望能一睹騎士們的英姿。
“這次皇家騎士隊真是功勞不小，不僅打退了頑固的精靈族，還收回了西邊的索朗山脈呢！”一位原本在旁邊賣水果的大嬸也樂嗬嗬地跟大家擠在一塊湊熱鬧。
“可不是嗎，這批年輕人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個個都驍勇善戰，有他們在，我們小城就像被神守護著一樣。”旁邊的眾人紛紛點頭附和道。
葵紗奮力地瞅準了人群中的空隙往前鑽去，好不容易擠到了隊伍的最前麵。就在她站穩腳步抬起頭的那一刹那，一匹黝黑的駿馬首先躍進了她的視線。往上看，一個戎裝的騎士英姿颯爽地騎在馬背上，他修長又不失鍵碩的身形，炯炯的雙眸和那含著自信笑容的雙唇，立刻俘獲了在場一大片女性的芳心。
“騎士隊長！是蘭伊塔，騎士隊長蘭伊塔！”少女們激動地喊著，紛紛上前為他送上象征著榮譽的花冠。城門上的禮炮紛紛鳴響，將氣氛推到了最**。
與蘭伊塔並駕齊驅的是皇家騎士隊的副隊長狄亞斯，雖然他不苟言笑，冷若冰霜，但那神賜般英俊的麵孔和赫赫的戰功還是為他贏得了不少的人氣。
葵紗的視線並沒有在騎士隊長們的身上作過多的停留，而是急切地向更遠的地方伸展而去，眼看著一個個騎士走進了城門、接受著大家的祝福和讚譽，而她想找的那家夥，卻不知道躲去了哪裏，怎麽也找不到。
“請問，這次皇家騎士隊出征有人傷亡嗎？”葵紗收回目光，竭力地想要壓下腦海中的壞念頭，可還是急切地向旁邊的人詢問道。
“當然沒有，這就是這個年輕的騎士團厲害的地方啊。”一個老人笑眯眯地回答道。
葵紗這才放下心來，也不禁嘲笑自己想得太多。她正想繼續伸長脖子往前看時，忽地一隻大手猛地伸到了她的眼前，幾乎遮住了她全部的視線。
“喂，花癡，你看哪裏呢？”帶著朗朗笑意的少年的聲音，沾染著一絲長途跋涉後略帶疲勞的沙啞，卻依舊如提琴的第四弦一般悅耳動聽。
葵紗的心重重一跳，立刻抬起頭來，顧不得頭頂上晃得人眼花的太陽光線，用力地睜著眼睛想要看清麵前那個高高地坐在馬上的少年騎士。
因為逆光，她看不清他的樣子，也許是因為光線太過刺眼，葵紗隻覺得眼眶發熱喉頭發堵，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所以，她隻能呆呆地仰著腦袋，維持著那個瞪著雙眼的姿勢。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真是白癡極了，可在某人的眼裏依舊是分外的生動和可愛。
騎士隊伍依舊在緩慢地行進著，因為他的暫時停駐，有不少捧著花冠的少女擁擠到葵紗這邊來，將她擠得連連後退，險些一個趔趄摔了跟頭。
他連忙彎下腰，伸出手臂直直地遞向她：“花癡，上馬，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誒？”她一愣，卻還是條件反射般地抓住了他的手。
寬大溫暖的手掌，掌心有因為拿劍而磨出的薄繭——是她最熟悉的那雙手。
還未等她的唇邊醞釀出一抹安心的笑來，那來自於他手臂的力量就一把將她拉上了馬背。葵紗不雅地橫趴在馬背上，正想起身抱怨，他便壞笑著用力一甩韁繩，駿馬立刻揚起了蹄子往前一路小跑奔去，她驚嚇的顫音伴隨著人們的驚呼聲拖曳出長長的軌跡，其中還混合著他爽朗的笑聲。
.3.
風一陣陣地擦過耳邊，小巧的馬蹄輕快地躍著，眼前的青石板路已經不知何時變成了青草地，葵紗甚至能聞到清晨草葉上露珠恬淡的清香。
“洛棠——”因為那憋屈的姿勢，葵紗隻有苦著臉小聲喊著，“快停下，我的早飯要吐出來了！”
聞言，洛棠猛地一拉韁繩。馬兒高高地揚起前蹄刹住了腳步，葵紗順著馬背好巧不巧地滾落進了洛棠的懷裏，他笑眯眯地伸手橫抱住她，動作輕捷地跳下了馬背。
“喂，花癡，你又重了，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時候偷吃了很多好吃的？”洛棠故意掂量著懷中的葵紗，讓原本就頭暈目眩的她更加眼冒金星找不著北。
“快……先讓我下來……”暫且不追究他說了她什麽壞話，目前的第一要務就是讓自己的雙腳踩在堅實的大地上，這樣比較有安全感。
他促狹地笑著放她下地，這才牽著駿馬找了一塊青草豐茂的地方，將它栓在了一旁的大槐樹上。看著駿馬大口地嚼著嫩嫩的青草，他疼愛地拍了拍馬兒的頭，眼中笑意更深。
葵紗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這才發現他們竟然已經來到了澄淨湖畔，清澈的湖水似一麵巨大的魔鏡，將太陽的光芒變成了跳躍在湖麵的金色塵埃。
洛棠走到她的身邊，舒服地伸了個懶腰，他朝氣蓬勃的身影沐浴在陽光下，俊逸的臉龐被雕琢得更加細膩迷人，讓葵紗險些看得走了神。
半年，說他沒有一絲的變化，是騙人的。
也許是因為戰火的洗禮，他的雙眼閃爍著飛揚的神采，修長的胳膊仿佛蘊涵著果敢堅毅的力量，原本俊秀的麵容迸發出屬於騎士的銳氣和驕傲，因為長期征戰而略長的碎發勾勒出他完美有力的肩部線條。
“喂，你這家夥，是不是又長高了？”直到他站在她的身邊，她才忽然反應過來，“我記得半年前你走的時候，我的身高還能夠到你的眉毛呢！”
“當然是因為我又長高了。”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還頗為得意地伸出一隻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而且我還會繼續長，長到讓你自卑為止。”
“盡管長吧。”葵紗沒好氣地撅起嘴巴嘀咕道，“你以為自己是筍麽？隻要喝了水就能往上躥個子……”
“說到筍，我這次在南國看到了一種很奇異的植物噢。”洛棠很巧妙地轉移了話題，施施然地在麵對著湖泊的草地上坐下，並擺了擺手示意葵紗坐到自己的身邊。
一聽到植物，葵紗的雙眼一亮，立刻來了興致。
“快說，你這一次出去打仗，又見到了什麽新鮮事物？或者有沒有聽到什麽關於可以使乘風鳥重新開放的傳說？”她很快地在他身邊坐下，托著腮幫子凝神聽他說話。
他微微一笑，把這一次路途中的美景和趣事細細地描繪給她聽，從沿途的山水一直到休憩處美麗的花草，從殘酷又波瀾壯闊的戰爭到善良淳樸的南國人民，無論是多小的細節，他都沒有放過。
看著她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他心裏一酸，終究是沒有忽略掉她眼底的那一抹渴望和遺憾。
因為他和她都知道，這些美麗的景色，她也許一輩子也沒辦法親眼看見。
百年前發生在索朗大陸上的那一場人類與魔族的戰爭，雖然是人類贏得了勝利，但在魔族的統領被消滅的同時，他那充滿怨恨的執念也化為了詛咒降臨到索朗大陸人民的身上。
而這個詛咒便是：從今以後在索朗大陸出生的孩子，一輩子都將無法離開索朗小城，否則便會失去生命。
因為這個詛咒，索朗小城裏一代又一代的人們隻能依靠著外來商人的供給維生。好在小城繁華美麗，陸陸續續地也有不少的外來商人和旅者在這裏駐紮下來，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規模較大的市集，城裏的人民雖不能出外采購，卻也因此而衣食無憂，生活安逸。
而城中的皇家騎士隊需要頻繁出城東征西伐，便隻能從外來商旅的孩子中選拔，隻要父母願意讓自己的孩子成為皇家騎士隊的一員，全家都可以過上富裕舒適的生活。
雖然這個詛咒對生活無礙，但百年來，城裏的神官、學者們還是不斷地嚐試著可以解開詛咒的方法，據資料記載，目前唯一一個能夠解開詛咒的辦法，便是盛放的乘風鳥。
乘風鳥是一種包含了美好祈願的花朵，有淨化詛咒的功效，在有風吹來的時候，它會伸展著如白色的翅膀一般的花瓣飄滿整個城市，因而得名。百年前，這種聖潔的花朵在小城中隨處可見，但就在詛咒降臨的那一天，所有的乘風鳥全都枯萎死去，並再也沒有開出美麗的花苞，城裏的花農用盡所有方法，也依然沒能讓乘風鳥再次開放。
洛棠是在外地出生的孩子，五歲那一年才隨著經商的家人在溫馨美麗的索朗小城定居，從此也認識了自小就對花兒情有獨鍾的葵紗。
“花癡。”
他也是從小這麽叫她叫到大的。
三年前，也是洛棠滿十五歲的這一年，他光榮地加入了王國的皇家騎士團，從此經常跟隨騎士隊東征西伐，立下了不少戰功，成為了最炙手可熱的少年騎士之一。而他每次出征，都會為葵紗帶回各地的趣聞，那些美麗的風光也常常讓葵紗向往無比，想要親手培育乘風鳥的願望也更加強烈幾分。
但是，詛咒到底能不能解開，乘風鳥是否還有重生之日，都是個飄渺的未知數。
湖水靜靜地漾起波紋。
洛棠的故事已經告一段落，短暫的沉默間，他隨手拔起一根翠綠的小草在指間把玩著。
“洛棠，我不會放棄的。”葵紗的聲音輕輕地響起。
“嗯，什麽？”他就算知道，也還是會再問一次的。
因為，他最喜歡她說起這個願望時候的笑容。
“城裏的乘風鳥枯死了沒關係，我一定會努力地學習鑽研，總有一天，我可以親手地培育出美麗的乘風鳥來，解開詛咒，讓百年來困在這個小城裏的人民，都走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葵紗輕輕地說著，語速不快，卻足夠讓人感受到話語內堅定的信念。
陽光凝在她因為微笑而深陷的唇角，好似芬芳的蜜糖。
“花癡。”他看著她認真的表情，壓下心底每每都會彌漫上來的感動，忍不住輕笑出聲。
“哈，你等著吧。”葵紗元氣滿滿地昂起了頭，“我一定會努力研究，爭取讓乘風鳥重新蘇醒，等到乘風鳥開花的那一天，你就要帶我出城去玩，每一個你曾經說過的地方我都要去！”
“沒問題。”洛棠的目光悠長而溫暖，“每一個地方，無論是說過的還是沒有說過的，隻要是能去的地方，我都會帶你去。”
“說好了哦，反悔的人是小狗。”葵紗伸出了小拇指。
“反悔的人是小狗。”他笑著重複道，也伸出指頭來跟她的勾在一起。
“對了，你這次回來可以休息多久？”葵紗忽地想到什麽一般斂起了笑容，認真地問道，“不會馬上又要走了吧？”
“如果你不趕我的話我就不走。”他調皮地用柔軟的草莖搔著她白皙的臉頰，玩笑一般地回答道。
“我是認真地問你噢。”葵紗不滿地避開他的“騷擾”，隨即故作憂傷地大歎一聲，“叔叔阿姨好可憐啊，一年到頭見不到你這個兒子幾次麵。”
“這次起碼可以休息一年吧。”盡管洛棠早對她的小伎倆習以為常，還是收起了玩笑的態度，以標準答案回答道，“精靈族一直是個大問題，如今打跑了他們，我們騎士隊也就沒有什麽征戰的任務了，這段時間隻要守護好王城就可以了。”
“真的嗎？”聽到他這麽回答，葵紗立刻喜上眉梢，“太好了。”
“你是在為我爸媽高興嗎？”洛棠笑眯眯又不懷好意地撐著下巴問道。
“……你知道就好，笨蛋。”葵紗被他逮了個正著，立刻紅著臉小聲嘟囔了幾句，便不再說話。
“花癡，我要先回家一趟，一會兒讓百姬給我烤薰衣草餅幹吧，我半年沒吃到，饞都饞死了。”洛棠像個小孩子一般賴皮地說。
“好，立功的人最大。”葵紗依舊是沒好氣，“走了半年，念念不忘的竟然是薰衣草餅幹，真是沒良心。”
日光淡泊如銀，湖麵清風**漾，少年和少女在湖畔笑鬧著，駿馬溫順地站在樹下，低頭吃著豐嫩的草葉。
此情此景，堪比一幅最美的畫卷。
.4.
“等一會洛棠哥要帶你去王城參觀嗎？”站在烤爐邊專心致誌地做著薰衣草餅幹的百姬聽到這個消息，立刻興奮地轉過身來向葵紗確認道。
葵紗正在看一本厚厚的舊書，裏麵摘錄的全是關於種植和培育的小竅門，其中不乏對奇花異草的記載，她平均每個星期都要翻完一本這樣厚的書，試圖從裏麵找到一些可以使乘風鳥重新開放的記錄。
她看得很認真，以至於百姬的問話都沒能聽見，百姬隻好無奈地又問了一次。
“啊……嗯，因為這一次的征戰他立功不小，所以在國王和王後的麵前大概也變成半個紅人了。”葵紗這才回過神，抱歉地笑了笑，合上書，拿起剛才沒吃完的麵包，笑著說道，“如果有他向國王請求，我這個平民百姓大概也可以進王宮開開眼界，去參觀參觀宮廷花園的珍奇花草，哈哈。”
“那所有的騎士也都會在王城裏嗎？”百姬的眨著眼睛跑到葵紗的身邊旁敲側擊道，明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應該會吧，這會兒國王大概在召見所有的騎士，聽他們報告這次征戰的細節呢。”葵紗回憶著洛棠的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我也要去！”百姬立刻做出了決定。
“誒？”葵紗詫異地看著百姬興奮得紅撲撲的臉蛋，“你不是最不喜歡出門的嗎？”
蒼天可鑒，她這個妹妹可是出了名的宅女，家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唯一的興趣是料理，隻要可以待在家裏，她寧可哪都不要去。
“我要去，姐，你幫我跟洛棠哥說一聲吧，反正帶一個人跟帶兩個人都沒什麽差別，不是嗎？”百姬笑嘻嘻地黏在葵紗的手臂上撒著嬌。
“那好，你要跟我保證，去王城的時候要乖乖跟在我的身邊，不準一個人亂跑。”葵紗無可奈何地答應下來，寵溺你摸了摸百姬的腦袋。
“一定一定！”百姬開心地點了點頭。
“那我在宮廷花園裏研究花草的時候，你可不準抱怨無聊噢。”葵紗衝著百姬吐了吐舌頭，隨即皺起了鼻子，小心地吸了幾下，“百姬，你是不是把什麽東西烤糊了？”
百姬臉上的笑容一滯，立刻大驚失色地跑到了烤爐邊哀叫道：“慘了慘了，剛才光顧著說話，都忘了薰衣草餅幹了！”
“沒有餅幹吃的話，洛棠是不會帶你進宮的噢！”葵紗幸災樂禍地笑起來，“加油吧，重烤一爐的話，時間還來得及。”
“姐，糖漿不夠了！”百姬清點過剩餘的食材之後，立刻哭喪著臉跑來向葵紗求救，“還有小麥粉和雞蛋也不多了。”
葵紗當然知道這話的弦外之音，她無奈地歎了口氣，拎起隨身的小挎包，衝百姬揮了揮手道：“我去市集買些回來，你好好看著家噢。”
“姐，我愛你。”百姬的雙眼閃爍著明亮的粉紅色氣泡。
葵紗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隨即便向百姬道別，邁出家門向市集走去。
此刻剛過正午，白日當頭，沒有一絲風，整個小城像是被大蒸籠蒸過一般悶熱，葵紗沒走幾步額頭便沁出了一層細細的薄汗，幸好市集離家並不遠，她盡量走在樹陰下，並加快了腳步，想要快去快回。
就在快要走到市集時，一群聚集在中央大道拐角處的人吸引了葵紗的注意。
她不禁好奇地走了過去，從人縫中向裏看去。
白熾的陽光下，隻見一個人斜斜地倚在牆角，黑漆漆的影子短短地落在身後的牆麵上，他的頭低垂著，尖頂寬沿的大圓帽子幾乎遮住了他全部的臉，破舊的長披風裹住了半個身子，就連腳上的靴子也有著因為長途跋涉而留下的破損痕跡，但最引人注目的還要數他手邊的那把銀色七弦琴。
“這個人該不會是死了吧。”一個扛著鋤頭的大叔粗聲粗氣地說道，“半天了都沒個動靜，我看抬到別處去算了。”
“從沒見過這個人，是從別處來的流浪漢嗎？”葵紗的身邊，一個穿著粗布衣的大嬸小聲地猜測著。
“不像，雖然他的衣服又舊又破，但是他帶著這麽漂亮的一把琴呢！他一定是個賣藝人！”一個小姑娘羨慕地看著那把漂亮的七弦琴，銀製的表麵亮麗高雅，就連琴弦也仿佛有生命一般，在陽光下泛著七彩的流光。
小姑娘一邊說著，一邊情不自禁地彎下身來，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七弦琴光滑美麗的表麵。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那個始終沒有動靜的人竟然一把將七弦琴攬進了懷裏。他微微抬頭，雖然淩亂的發絲遮住了他的大半容貌，卻能看到他的雙眸正錚錚地迸出銳利的冷光。
“別碰。”雖然隻有兩個字，卻足夠成為一句充滿威懾力的警告。
低啞的嗓音和駭人的眼神生生地將小姑娘嚇得哭了起來，圍觀的群眾們紛紛指責那個人不該向小孩子發火，但那人卻始終未再發一語，仍是像方才那樣倚在牆角，不再有任何其他的動作。
見事情沒有近一步的發展，一些圍觀的人們已經搖著頭散去了，葵紗也繼續朝市集的方向走去。她買了糖漿麵粉和雞蛋後，剛想折返回家，卻又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腳步，走到水果攤前挑了幾個蘋果，裝在幹淨的紙袋裏。
在返回的路上，葵紗特地走到了剛才的牆角，卻驚訝地發現那人已經不在那裏了，她看了看懷中裝滿了蘋果的紙袋，有些失望地歎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麽，方才她所看到的那雙湛藍的眼睛和冷冽的眼神，讓她覺得這個人並不隻是一個流浪漢或賣藝人。
想起百姬還在家裏等著她，以及下午參觀王城的計劃，葵紗甩去腦海中多餘的想法，加快步子，頂著陽光輕快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5.
約莫下午三點，葵紗和百姬打扮妥當後便出了門，準備與早已等在王城前噴水廣場的洛棠會合。葵紗簡單地穿了一件淺紫色的寬袖長裙，搭配上紫色滾邊的發帶，襯著她俏麗的金色碎發，整個人清爽得仿佛是清晨盛開的豌豆花。
而令人意外的是，往常從不花心思打扮的百姬，竟然也在出門前為該穿什麽而困惑，所作所為實在不像是平時的她。最終還是葵紗出借了她的紅色細帶連衣短裙結束了百姬的煩惱。
“姐，我這樣穿不會很奇怪吧？”走在路上，百姬抱著兩袋新鮮出爐的薰衣草餅幹，不止一次地問起這個問題。
因為這個問題出現的頻率實在太高，葵紗為了不讓自己的舌頭打結，隻好每次都用不同的方式來回答。
“所有的男人都會為你而傾倒的！”這是她這次的回答，明顯有些言不由衷。
這種最高境界的答案應該會封住這小丫頭的嘴了吧……
“真的嗎？”她還非要得到再一次的肯定不可。
“百姬。”葵紗終於無可奈何地停下腳步，叉起腰來，轉過身麵對著百姬壞笑著質問道，“說吧，你是看上哪個騎士了？直接點，姐姐我讓洛棠給你拉個線。”
“被發現了！”百姬花容失色地往後退了一步。
“多包的那一袋餅幹也是要帶給人家的吧？”葵紗抱起了雙臂，對自己的推理很是滿意，“什麽時候看上人家的？”
“呃……半年前你帶著我送洛棠哥出城的時候……”百姬紅著臉撓了撓頭，“那時候你隻顧著跟洛棠哥說話，我被人擠得摔了一跤你都沒發現，後來……後來就是他把我扶起來的……嘿嘿嘿……”
“嘿什麽嘿！”葵紗點著百姬的腦門，“你這小妮子還挺會藏，藏了半年才說出來，怪不得那天我看你一副傻愣愣的樣子，還以為你給摔傻了呢，沒想到還有這種勁暴的內幕……”
“喂，葵紗，百姬——”
清朗的少年的聲線遠遠地傳來，葵紗抬起頭聞聲望去，發現本該等在噴水廣場的洛棠竟然朝著她們跑了過來。
“慘了，我們說話說得太久，都忘記時間了。”葵紗小聲地嘀咕了幾句之後，便賠著笑臉迎上去。
“好不容易拿到了國王的許可，參觀時間隻有一個鍾頭，再不快點的話，看門的衛兵就不讓你們進去啦。”洛棠的頭發被風吹得有些淩亂，唇邊的笑容卻依舊耀眼，看起來他心情很不錯。
三人加快腳步，並肩向王城走去。
“洛棠，你是不是被國王嘉獎了？”葵紗看著他一臉喜色，忍不住笑著問道。
“嗯，三等功勳，下次若是再出征的話，也許有機會帶領一支小分隊。”洛棠點著頭說道，雖然語氣平淡，但自豪之情溢於言表，看得出來的確是非常開心。
“恭喜恭喜，看來你當上騎士隊的總隊長也隻是時間問題啦。”葵紗一邊真心地道著賀，一邊打趣地說道。
“騎士總隊長才輪不到他當呢……”一直沒有出聲的百姬忽然撅起嘴巴做了個鬼臉。
葵紗的眼珠一轉，偷偷地附在百姬的耳邊悄聲說道：“你這家夥，難道看上騎士隊長蘭伊塔了？”
百姬的臉刷地一紅，簡直可以媲美她穿的紅裙。
“咦，百姬今天很不一樣哦。”洛棠這才注意到百姬花了些心思的裝扮。
“要去見心上人，當然不一樣了。”葵紗笑嘻嘻地摸了摸百姬始終不肯抬起來的腦袋。
“心上人？”洛棠也來了興趣，“什麽心上人？”
“女孩子家的秘密，你不用知道。”葵紗一挑下巴，轉向百姬，“是不是，百姬？”
“姐……你不是還要讓洛棠哥幫我牽線的嗎……不告訴他……怎麽牽……”百姬艱難地抬起頭憋，斷續地憋出一句話來。
葵紗和洛棠雙雙一愣，隨即便大笑出聲，百姬的臉紅得更加像個圓滾滾的番茄，仿佛輕輕一掐便能滴出水來。
說笑間，三人已經通過了王城的索橋，徑直來到了宮殿的前方，按照慣例，獲準進入王城參觀的任何人都必須以客人的身份和國王見上一麵，想到要見國王，葵紗不禁有些緊張，她不安地看向洛棠，洛棠隻是微微一笑，示意她放鬆對待便可。
由於洛棠的帶領，葵紗和百姬很快便來到了宮殿中。長長的紅色天鵝絨地毯一直通向王座，在洛棠和國王說著什麽的時候，葵紗始終不敢抬起頭來正視國王，百姬也很緊張地一直低著頭，直到國王點了葵紗的名字，她才惴惴不安地仰起了臉。
“你就是葵紗？”國王笑嗬嗬地問道，“聽洛棠說，你很喜歡種花，而且還有一個很美好的願望，是不是？”
“是的，陛下。”葵紗畢恭畢敬地回答道。
“不要這麽拘束，現在又沒有別人，也不是在辦公。”國王捋了捋他那束依舊漆黑的大胡子，笑得眯起了眼睛，看起來既英俊又慈祥，“乘風鳥……隻有我的爺爺親眼看過這種美麗的花兒，希望我在有生之年，也能親眼目睹它在我的國家裏盛放的樣子。”
“有陛下的庇佑和期盼，相信乘風鳥一定不會忍心就這麽銷聲匿跡的。”和善的國王讓葵紗的心情輕鬆了些許，說話也逐漸地流利起來。
幾句簡單的交談過後，葵紗將自己製作的鳶尾花香瓶送給了國王，百姬也很狗腿地將本來要送給洛棠的薰衣草餅幹一並上供，國王高興之餘，允許姐妹倆每周都能來王城裏參觀一次，無聊時也可以陪他說話解悶。
於是，對宮廷花園很感興趣的葵紗和對某個騎士隊長很感興趣的百姬自然是喜不自勝，完全忽略掉了在旁邊不滿地念叨著薰衣草餅幹的洛棠。
在參觀完花園和其他的宮殿外部之後，天色緩緩地黑了下來，三人離開了王城。令百姬鬱悶的是，她的心上人並沒有留在王宮等待她的到來，這一去她可是撲了個空。
“百姬，你把這剩下的一袋薰衣草餅幹給我，我下次在他的麵前多說些你的好話。”洛棠打著原本要送給百姬心上人的那袋餅幹的主意。
百姬一撇嘴，搖了搖頭：“不行，這袋餅幹跟其他的不一樣，不可以隨便送給別人。”
“有什麽不一樣，不就是餅幹嗎。”洛棠盯著那個袋子看了半晌，也沒看出什麽特別，他挑起眉毛促狹地說道，“難道你往裏麵放了什麽迷藥之類的東西？讓他吃了就會愛上你？”
“才不是！我才沒有那麽無賴呢！”百姬先是大聲反駁著，後來便越說越小聲，“我……我隻不過是在做餅幹的時候……一直想著那個人而已……所以，所以我在想……他吃這個餅幹的時候，會不會……會不會感受到……呃……”
這邊洛棠已經笑得直不起腰，而葵紗卻忽然停住了腳步。
染著一絲夜色的大街上並沒有幾個人影，白天曾經熱鬧的市集也隨著商販們的接連收攤而安靜了下來，帶著一絲清寒的夜風緩慢地穿梭，更顯街道的空寂，而在街道的拐角處，一個人醒目地倒在那裏。他衣衫破舊，右手卻緊緊地抱著什麽，仿佛是他至死都要守護的寶物。
“是白天的那個人……”葵紗輕喃一聲，隨即便疾步跑上前去，伸出手想要將那個人扶起來。
百姬和洛棠也跟了上去想要幫忙。
那人似乎並沒有失去意識，在葵紗扶住他的手臂時，他的頭輕輕昂起，原本輕閉著的雙眼緩緩地睜開，那一抹海一般的湛藍讓葵紗有一瞬的恍惚。
“你幹什麽？！”洛棠一怒，連忙三兩步上前，右手下意識地去摸腰間的佩劍。
“等一等，不要傷害他。”劍光出鞘的那一刻，葵紗輕聲的話語止住了洛棠所有的動作。
她的聲音，仿佛湖麵上輕風吹起的漣漪，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那雙海藍色的眼睛，最終是壓抑不住自己所有的感情。
淺淺的夜色裏，隻見一滴清澈的水滴，如露珠一般滾落在青石板地麵上。
“他在哭，他在哭啊……”看著那雙海藍色的眸，葵紗怔怔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