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記住的麵孔

(一)

洛施閉著雙眼,在腦海中將需要完成的事項從頭到尾梳理一遍,再次確認沒有疏漏。有些事已大功告成,有些事即將收尾,還有幾件事,她沒有足夠時間去做,但都有可以托付的人。她睜開眼睛,目光落在白色的天花板上。她想象著天堂的樣子,那裏或許也是一片白色,梵格醫生正期待與她重逢。

“你在天堂裏等著我,但我恐怕無法履行諾言了。”洛施向天花板默默傾訴,“上帝是不可能受蒙騙的,不會允許我這樣的人上天堂。有些罪過永遠不能彌補。”

這時,有人輕輕敲門。洛施回過神來,說了聲“請進”。簡小姐出現在門口,她如願以償地接手了米倫留下的爛攤子,雖然忙得足不沾地,但精神百倍、充滿幹勁,仿佛年輕了好幾歲。簡小姐試圖勸洛施不要急著返回米國,至少應該參加兩國元首莊園會晤(洛施已經收到了外交部的觀禮邀請函),這對宣傳迷失者樂園大有裨益。洛施表示不想再去向日葵山莊,她以身體原因為由向外交部提出請假,並推薦簡小姐代為參加觀禮。簡小姐按捺住心頭喜悅,一再推說自己不夠資格。

簡小姐走進房間,沒有立即說話,臉上浮現出些許為難的神情。

“你還打算勸我明天不要走嗎?”洛施微笑著對她說。

“不是。”簡小姐說道,“有一位病人家屬要求見您。”

“病人家屬?”洛施大感意外,“為什麽要見我?”

“對方名叫時雨,她的父親是這裏的病人。她說想當麵感謝您對他父親的照顧,還說要和您分享一個故事。”簡小姐想了想又說,“我覺得她看起來有些古怪,本想婉言謝絕,但她執意要見您。她知道您在辦公室,一直在辦公樓外等著,怎麽說都不肯走。”

“我認識她,請她進來。”洛施記起了那位曾共進晚餐的長發女警,她和凱安的關係看似不一般,和晨月似乎也談得來。沒想到世界如此之小,時雨的父親竟是迷失者樂園的病人。

時雨斜背著一個挎包,在簡小姐的引領下,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實在抱歉,這麽火急火燎地要求見您,也是事出無奈。等明天您就回米國了,我再想和您麵談,那可就不方便了。”時雨說道。

“你怎麽知道我明天回米國?”洛施詫異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簡小姐。簡小姐忙說:“我沒說過。”

“我怎麽知道的並不重要。”時雨說,“重要的是我想和您分享的故事。由於此事涉及個人隱私,我隻希望和您一個人分享。”

洛施略帶疑惑地點了點頭,簡小姐知趣地退了出去。

“時雨小姐,你急著找我,到底要說什麽事?”

“首先是向您表示感謝。”時雨站起身來,向洛施鞠了一躬,“我的父親是阿爾茨海默症患者,自從迷失者樂園建成以來,他一直住在這裏,承蒙您的照料,實在感激不盡。”

“照顧病患是樂園的職責,也感謝你對我們的信任。”洛施禮貌地回應道。

“除了表達謝意之外,我想同您分享一個與我父親有關的故事。不過,嚴格說來,他隻是故事裏的一個配角,主角是他的一位病友。這位病友也住在迷失者樂園,您應該認識。”

“說起來很慚愧,這是我第一次來麥國的迷失者樂園。對於這裏的病人,我一個都不認識,倒是簡小姐能叫出每個人的名字。”洛施說道。

“不,您一定認識那位可憐的病人。”時雨的語氣斬釘截鐵,“兩個星期前,外交部和密勤局的人來迷失者樂園,您也在場。當時,有兩位阿爾茨海默症患者在中庭的涼亭裏下棋,您有印象吧?”

洛施臉上微微變色,似有一道陰影,慢慢籠罩住她的麵龐。

“那兩位老人幾乎每天上午都在涼亭裏下棋,他們的行棋規則十分特殊,隻有他們兩個人清楚。其中一位是我的父親,他早已忘了自己的姓名,總是自稱‘老師’。其實,他根本沒當過老師,而是做了幾十年不得誌的小警察。他不是個好警察,一輩子沒破過幾個案子。他辦的最多的是失蹤案,失敗最多的也是失蹤案。他有個怪異的習慣,總是把那些失蹤者的照片拿回家,貼得滿屋子都是。那些陌生人的麵孔都烙在我的腦海裏,想忘都忘不掉,簡直是童年噩夢。對不起,我有點跑題。我想說的是涼亭裏的另一位病人,說來也巧,他自稱‘警官’,卻是個貨真價實的老師。這位‘警官’在眾人麵前指責您冤枉過他。”

“我的確不認識那位病人。”

“可米倫並不這麽認為,他對‘警官’的話產生了濃厚興趣。他雇傭私家偵探,調查‘警官’的身份以及與您的關係。一周之後,米倫意外身亡,調查就此‘爛尾’。不過,我碰巧從偵探手裏拿到一張舊照片,米倫想要的答案就在這張照片裏。”

時雨從挎包裏拿出一張A4紙大小的照片,畢恭畢敬地擺在洛施麵前。

“我把照片放大了,做了一些技術處理,這樣看起來更清晰。”時雨細心地解說道,“這張照片拍攝於三十五年前,是鹿城××中學×班集體春遊時的合影,站在隊伍最左邊的年輕男人就是‘警官’。他名叫德佳,是班主任、國文老師,一個熱愛泰戈爾和馬爾克斯的文學青年,深受學生們的喜愛甚至崇拜。然而,拍完這張合影的一個月後,他突然被警察帶走,罪名是涉嫌禁錮和猥褻他班上的一名女生——就是照片裏第二排左起第五個,那個被人用紅筆圈出來的長發女生。您能認出她是誰嗎?盡管照片放大了,也經過了處理,但還是很模糊,一般人辨認起來的確有難度。好在我是一個大腦梭狀回異於常人的怪物,我對人類的麵孔有異常敏銳的辨識力,見過就不會忘。我認出了這位女孩,而且記起不久前還在另一張照片中見過她。在那張合影中,她不再是青澀的中學生,而是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新娘。”

時雨取出第二張照片,和第一張照片擺在一起。“這張合影拍攝於二十七年前的向日葵山莊,站在人群中央、身穿婚紗的新娘,是普寧的第一任妻子,也是凱安的母親芷薇。照片是凱安借給我的,這是他找到的唯一一張有親生母親影像的照片。芷薇二十五年前失蹤了,那時凱安隻有一周歲,這聽起來是一件令人心疼的事情。對不起,我好像又跑題了。我想說的是,請您看一看,照片中的長發女生和這位新娘長得像不像?”

洛施搖了搖頭說:“我看不出她們有什麽相像之處。在辨認人臉方麵,我沒有你那樣的神奇天賦。”

“我的天賦比您想象中的還要神奇。您還記得嗎?我們在向日葵山莊共進晚餐時,我說過,人臉的某些特質難以改變,整容手術隻能增加一些幹擾因素,卻無法抹去那些特質,除非徹底毀掉整張臉,但那是變態殺手才能做出的事,任何一個擁有正規執業資質的整容醫生都不敢那麽幹。因此,雖然您的臉經過不止一次整容,但我的梭狀回還是完成了去偽存真的任務。我認出了您,您就是這位笑容燦爛的新娘,也是那位表情略顯憂鬱的長發女生。”

(二)

“這太荒謬了。”洛施眉頭微皺,看似並不十分氣惱,也看不出驚慌,“我沒想到時雨小姐的想象力如此豐富。”

“這聽起來的確很荒謬。我在講一個故事,既然是故事,就可能有虛構成分。這個故事在我腦海中萌生、生長、成型,您是第一個聽眾。我希望先講給您聽。因為我相信,您是一個好的傾聽者,更是一個絕佳的印證人。不用擔心,我還沒有對凱安說過,盡管他對這個故事尤其感興趣。”

洛施凝視著時雨,僵硬的麵部肌肉和填充物有效掩飾了此刻翻江倒海般的心情。她緩緩吐出兩個字:“請講。”

“三十五年前的某一天,您……為了便於講述,我還是用女生A代替吧。女生A突然失蹤,三天後衣衫不整地回到家裏。她聲稱遭到班主任的拘禁和侵害,情節聽起來有些類似那個著名的係列電影《禁室培欲》,隻是男主角既不猥瑣也不油膩。女生A的班主任被警察帶走,他矢口否認所有罪名。在警察眼中,他的態度極端惡劣。雖然沒有證據,他還是被羈押了五個多月——三十五年前,這種超期羈押很普遍。在看守所裏,性犯罪者的地位是最低的,經常受到其他犯人的作踐,警察對此一般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樂得作壁上觀。那位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師飽受兩個多月簡單粗暴的另類教育。即便如此,他仍然拒不認罪。最後,除了A的口供,警方沒有找到任何證據,案件無法送檢,隻好將他釋放。他獲得了自由,但人生已被摧毀得隻剩下殘垣斷壁。司法機關沒有給他定罪,但社會輿論給他扣上了不容寬恕的罪名。他被學校開除,被房東逐出家門,沒人願意收留。他想找女生A問個清楚,可在他重獲自由之前,A的一家已悄悄遠走高飛。A從此改了名字,重啟另一段人生。他在鄙視和唾罵中離開鹿城,在漂泊無定中艱難謀生。那位老師究竟有沒有犯下女生A所指證的罪行?除了當事人,沒人知道答案。”

時雨暫時中斷敘述,凝視著洛施的眼睛,對方的目光沒有躲閃,瞳孔也沒什麽明顯變化。時雨覺得,洛施的雙眸好像被凍住了。

洛施也覺得自己被凍住了。從腳底開始,她的軀體正在一寸寸地變冷、變得麻木,像是被某個冰冷的怪物一點點吞噬。她的四肢似乎動彈不得,隻有大腦記憶區異常活躍,刻意封存的記憶正汩汩湧出,如同割脈之後手腕傷口止不住的血。三十五年前,她既不叫洛施,也不叫芷薇,她的名字是“春薇”。她愛上了那位名叫德佳的年輕老師,不顧一切地表白,卻一再遭到拒絕。那個在課堂上談笑自若、揮灑自如的老師,居然板起麵孔教訓她,說什麽師生戀不道德。在當年的她看來,“道德”是多麽俗不可耐的字眼!在某個空氣中荷爾蒙指數爆表的初夏之夜,在傷心和酒精的雙重作用下,她和兩名初次見麵的男人度過了極其荒唐的兩天三夜,親身嚐試了許多種禁書上津津樂道的羞恥遊戲。在神誌完全清醒之前,那些遊戲令她樂不思蜀。這一切是不可示人的隱秘,必須被謊言封印,永遠深埋。麵對母親的嚴厲追問,她鬼使神差地說出了德佳老師的名字。她像《一場事先張揚的謀殺案》——這是老師最愛的馬爾克斯的代表作——的女主角,讓一個無辜的男人遭遇無妄之災。

看著沉默不語的洛施,時雨重新開始講述:“我沒有調查過那件三十五年前的案子,無法斷言那位老師是否真的有罪。我能確定的是,這場牢獄之災給他帶來終生不能磨滅的心理陰影。或許是為了自救,他在潛意識中將自己想象成一名警官。對他而言,在‘警官’的幻想中生活,有助於擺脫那些陰魂不散的恐懼感。日久天長,他徹底忘記了不堪回首的過去,忘記了真名實姓和真實身份,隻記得自己是編號167的‘警官’——這個編號屬於當年審問他的鹿城刑事部警官。不,我剛才說得不夠準確,除了記得自己是‘警官’,他還記得女生A的相貌。強烈的情感會加深記憶,他對A的深深恨意讓這條記憶變得刻骨銘心,如同極其頑固的病毒,無法清除,隻會與宿主一同消亡。三十五年過後,盡管無情的時光和精妙的外科手術使A的相貌發生巨大變化,他還是認出了對方,在那個瞬間,他的大腦梭狀回被激活了,短暫獲得了和我一樣的病態能力。這聽起來匪夷所思,但並非不可能。‘警官’不顧一切地喊冤。不過,和三十五年前一樣,幾乎沒人相信他。”

“這就是你臆想出來的故事嗎?聽起來耳熟,很多橋段都不算新鮮。”

“我也覺得這故事有些無聊,但我還沒講完。”時雨的手指在班級合影照上輕輕滑動,指尖滑過一張又一張青澀稚嫩的麵孔,“三十五年前,幾乎沒人相信他是冤枉的——除了一個人。那個人就在這張照片中,是A的同學,也是個女生。為了方便講述,姑且稱她為女生B。她堅信老師是無辜的,並非因為掌握了什麽證據。這種無條件的信任源於傻乎乎的愛,她一直暗戀那位年輕英俊、時不時背誦幾句《飛鳥集》的老師,隻是不敢像A一樣表白而已。女生B家境平寒,相貌比不上A,大約有些自卑。當然,B的信任絲毫不能改變老師的處境,她隻能眼睜睜看著老師如喪家之犬一般離開鹿城。誰也沒想到,若幹年後,他們居然重逢了。我不知道他們重逢的細節,什麽時間、什麽地點、如何相遇,我一無所知。我所知道的是,他們結婚了,後來搬進魔都甘草巷的一間小屋子裏,還生下一個女兒。貧賤夫妻百事哀,生活比想象中艱難得多。男人長期失業,嚴重酗酒,陷入頹唐無法自拔,精神越來越不正常,對妻子頻繁施加暴力,愈演愈烈。在甘草巷住了沒多久,他毫無征兆地離家出走,四處漂泊二十多年,最後被福利機構收容。B帶著女兒艱難謀生,日子過得更加窘迫。直到二十五年前的某天,她突然覺得自己時來運轉了。那一年,米國國王首次來訪,和總統在向日葵山莊舉行會晤。那段時間,媒體連篇累牘報道,電視裏滾動播放元首會晤的新聞畫麵。B無意間在電視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麵孔——她曾經的同班同學A,那個毀掉老師人生的罪魁禍首。病急亂投醫,她突發奇想,以為能從那個女人身上敲到意外之財。她想,如果謊稱手裏有證明A當年冤枉老師的證據,或許能騙到一大筆封口費,她不用再去夜店陪酒,不用再心驚膽戰地坐上客人的車,可以自己做點小生意,撫養女兒長大成人,運氣好的話,還能遇上一個老實可靠的男人。她買了一張廉價的火車票,‘3114’次火車,現在早已停運,但二十五年前,這列車可以帶她來到盛景山下。B先給A寫了一封信,收件人地址自然就寫向日葵山莊,很容易寄到。然後,她將兩歲多的女兒托付給鄰居照看,心懷美好憧憬,走上一條沒有歸途的路。”

時雨的手指停住了,指尖所向是合影最後一排最右側的一個女生。她身形瘦弱,眉目清秀,笑得很開心。“這位就是女生B,您認出來了嗎?她叫春蔭。我第一次看到這張照片時就認出了她。”

洛施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時雨暗想,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回憶殺人經曆無疑是痛苦的。二十五年前,她收到春蔭的來信,頓覺天旋地轉。刹那間,那些藏匿在大腦皮層深處的記憶噴湧而出,她不但重溫了不堪回首的過去,而且看到了更加黑暗的未來——無窮無盡的敲詐勒索,永遠擺脫不了的夢魘。她將那封可怕的信撕得粉碎、衝進下水道,她讓那封信永遠消失,也決定讓那個寫信的人永遠消失。她沒時間猶豫。信中說,對方將於今天抵達。她迅速聯係上春蔭(信中留了呼機號碼),誠惶誠恐地表示願意支付封口費。她獨自開車去旅館接上春蔭,之後駛入一條人跡罕至的小徑……雖然她讀過不計其數的謀殺故事,也寫過幾篇涉及死亡的短篇小說,但將虛構情節付諸實踐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體力和心理承受能力。她瀕臨崩潰,意識模糊,甚至無法確認對方是否真的死亡。她需要幫助,但手機裏可供選擇的號碼極少,她的母親遠在米國,她的編輯急著催稿,隻有她的丈夫……

(三)

“您一定覺得奇怪,我怎麽會認識春蔭?”時雨繼續說道,“這歸功於我的父親。春蔭失蹤,她的鄰居報了警,承辦此案的警察就是我的父親。和以往一樣,他又失敗了。他很努力,順著‘3114’次火車停靠站,一站接一站地調查,查到了盛景山下,甚至查到了春蔭曾經落腳的那家沒有營業執照的小旅館,但上司嚴令他放棄調查,此案不了了之。他把春蔭一家三口的合影帶回家,也貼在牆上,自然也就印在了我的腦海裏。我的病態能力發揮了作用,看到那張班級合影時,我認出了高中時代的春蔭,認出了甘草巷裏那個一去不返的丈夫。更重要的是,春蔭的女兒繼承了父母的遺傳特質,那些特質以一種微妙的方式排列組合,讓她的相貌看似一點也不像親生父母,但無法欺騙我的大腦梭狀回。我不會忘記見過的任何一張臉。我碰巧認識春蔭的女兒。她的女兒就是晨月。”

洛施的瞳孔猛然放大,顫聲說道:“你說什麽?晨月是……春蔭的女兒?”

“晨月對生母諱莫如深,她甚至懷疑自己對生母僅存的零星記憶。二十五年前收容她的孤兒院、她的第一任養父母,都對她的母親一無所知。她被梵格醫生收養後,應該從來沒有提過她的親生父母。對不對?”

“她隻說兩歲時被父母遺棄,不記得他們的姓名和模樣。我曾經問她是否存有親生父母的照片,她說當初甘草巷小屋裏的東西都沒留下。”

“晨月至今還不知道,她和親生父母唯一的全家福被那個腦子不正常的警察帶走了,貼在他家的牆上。晨月也不知道,我第一次在向日葵山莊見到她時就認出了她。晨月更不知道,親生母親最後的足跡止步於盛景山下。她在向日葵山莊工作了一年,卻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極有可能就在這座山莊某個暗無天日的角落裏。”

“晨月是個好孩子。”洛施眼眸深處溢出晶瑩的淚光,語氣變得沉穩而堅定,“梵格醫生和我都認為,她能夠繼承我們的事業。她將有光明燦爛的未來。而且,她從不糾結於親生母親是誰、為什麽會失蹤……這些既無聊又無解的問題。你剛才的那些猜想毫無依據、荒謬不經,她是不會相信的。”

“您自然認為,晨月更相信多年來對她視如己出的養母,而不是我這個相識不過一周的路人。即便如此,我還是想試一試,把我的想法向她和盤托出。因為我覺得她實在可憐,她不應該被蒙在鼓裏。她從小立誌做一名救死扶傷的醫生,並通過努力實現了理想。她的雙手是用來挽救生命的,本不應該沾上米倫那種社會渣滓的鮮血。我不得不告訴她——她為了您殺人,而您殺了她的親生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