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依戀的光芒1

重拾的依戀,帶著一份不為人知的因素,狠狠占據了原本該屬於另一個人的光芒。

如果相遇是命運,那重逢就是奇跡。

在奇跡麵前,任何遺忘都顯得微不足道。

希含看著短信來回讀了好幾遍,卻發現自己臉上的燥熱越發顯著。

──去他家。

希含在腦中迅速組成了一幅旖旎的畫卷,無端地喘了起來,連手機都差點握不住。

不過這樣的念頭在她的腦中沒有停留多久,就被突然跳出來的楚楚的臉給打消。

覺得地址有些遠,希含騎車回家後換了轎車一路開過去,找了很久才找到他家。是高層建築,希含在大門口研究著怎麽按門鈴,正巧有個人從裏麵開門出來,希含便順理成章地輕鬆進去。

進了電梯按下13層,血壓就像那紅色的數字一樣不斷上升著。

“叮──”隨著一聲清脆的聲音,電梯停了下來。

希含的腳步跨了出去,一層樓有兩室,她看著門牌號按下了門鈴。

不久後門就被打開,家維的臉看上去沒精打采的,咳嗽了兩聲,把鞋子遞給她:“進來吧。”

希含一邊換鞋一邊小心地問著:“很嚴重嗎?”

“沒有。”說著又咳嗽了兩聲,“發燒了。”

希含仔細一看他的臉是有些發紅,她環望了一下:“家裏沒人嗎?”

“我爸上班,我媽剛下樓,去給我買藥了。”

“你還是去**躺著吧。”希含話中的擔憂消散不開。

“你打電話給我,是想和我說什麽的?”家維的眼中沒有波瀾。

“其實也沒什麽事,問問你最近好不好。”

“不好。”家維斬釘截鐵道,還附帶了幾聲咳嗽,“一點都不好。”

希含佇立在原地不動,等待著聽他的原因。

“我很想她。”

說心裏沒有一絲波瀾是假的,隻是從表情上看不出來:“那件事,我仔細想了想。”

像是快要被風吹滅的蠟燭突然得到了保護,微弱的光芒慢慢旺盛起來:“你願意幫我?”

希含搖了搖頭:“我不會幫你,但至少,我會在你身邊陪著你。”

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有什麽樣的勇氣讓她說出了那些話,隻是當她想起曾經冬日裏那溫熱的牛奶留給自己的感動時,什麽不好意思都消失了。

家維眼中燃燒著的光芒被徹底熄滅,沉了下去:“謝謝。”

有些時候明明很難受,卻還要假裝著微笑;有些時候明明很失望,卻還要說著感謝的話。

失去了焦點的目光裏,再美麗的畫麵在眼裏也不過是張失去色彩的照片。

兩個人到沙發上坐著,家維給她倒了一杯水。

絞盡了腦汁也想不出話題,兩個人隻能沉默著,好在一邊的電視機放著讓人緩和點的音樂。

希含的目光直視電視機,可餘光與注意力其實全在家維身上。

“聽說現在你當楚楚司機?還習慣嗎?”

“非常輕鬆。”聽到對方先開了口,希含回答起來自如多了。

“還記不記得,高中的時候,我們四個天天在一起。”

像是一瓶叫做“回憶”的杯子打翻,裏麵沉澱著的各種感受撲麵襲來。

“記得,那個時候整天都很輕鬆,感覺時間過得特別快。”

“那個時候有個物理老師,頭發很少,長得跟孫悟空一樣的你還記不記得?”

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好,希含原本拘謹的坐姿放鬆了下來:“記得,他一緊張說話就結巴。”

“還記得那個時候有一次他褲子忘記拉拉鏈了,全班都憋著笑,都快憋出內傷來了。”

“啊,我記得。”希含撲哧一聲,“那節課下來我的臉部肌肉都僵住了。”

兩個人談論以前的趣事正如火如荼,開門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笑聲。

“媽。”家維站了起來,朝門口望去。

希含轉過身,忙欠下身打招呼:“阿姨好。”

“嗯,你好。”

希含抬頭對上她的臉,正是樓下給她開門那個,於是希含朝她笑著點了下頭。

家維母親和希含想象中的很不一樣,雖然看得出年輕的時候是個大美女,可由於年齡的關係,如今氣質已被那看上去額外嚴肅的表情給抹去。

家維指著希含:“媽,這是我高中同學,鄭希含。”

“哦,我知道你。”家維的母親說著嘴巴閃了閃,似乎是想說什麽話。

希含雖然見過的世麵不多,不過家維母親看自己的眼神中的敵意太過明顯,便很識趣地給自己找了個台階:“時間差不多了,我先回家了。”

“吃過晚飯再走吧。”家維的這一句話震驚了其餘兩個人。

“不了不了。”希含起身拿包,“我先回家了。”

剛往前跨了一步,手卻被生生拽住。

“留下吧。”

空氣中的溫度被迅速凍結住,希含在原地猶豫不決的時候突然聽到家維母親的一句:“我先去做飯了,你們坐坐。”

希含視線轉向家維,他用眼睛瞄了瞄沙發。

剛才的僵局被打破,希含放下了包,又一次坐回原地。

“很久沒和家人吃過飯了吧?”

家維這句突如其來的話,像是肆無忌憚的火苗一瞬間內點燃了希含心中所有的孤寂,在一瞬間整個人就溫暖了起來。

溫馨的話語總是能融化人最脆弱的心房,讓人根本招架不住。

希含緊抿著雙唇,讓它看起來顫抖得不那麽厲害。

“我去幫我媽,你坐著看會電視吧。”

希含點點頭,看著家維離開的背影,胸口湧動著一股莫名其妙的暖流。

這種陌生而期待已久的感覺讓她整個覺得過分不真實,像是某個夢境中一閃而過的碎片,照亮腦中沉澱已久的期許。

不知怎麽地,電視屏幕開始變得越來越模糊,像是被打上厚厚一層馬賽克,最後整個視網膜像是被蒲公英般的柔白色霸占。

不知在這樣的霧白色中發了多久的呆,才被家維的一句“開飯了”拉回了神。

希含揉了揉眼睛,走到餐桌前。

非常豐盛的菜色,四菜一湯,每道菜都看上去讓人胃口大開。

“嗯,好香啊。”一個中年男子說話的聲音和鑰匙轉動的聲音一起響起。

“我爸回來了。”家維朝著門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希含順勢轉過頭去,對上一張慈祥的笑臉。

“喲,今天還有客人啊,還好我早回來了。”家維的爸爸陸培峰搓了搓手,笑嗬嗬的。

“叔叔好。”希含禮貌性地打了個招呼。

“哎呀你好你好,第一次見麵,你是張楚楚吧?總是聽家維提到你。”

氣氛一下子凝固,家維忙打岔:“別亂叫,這個是鄭希含,快去洗手吃飯吧。”

“哎喲對不起對不起,我腦子不好。”陸培峰拍了拍自己腦袋,“含含啊,家維也一直提起你。”

這麽一說,希含倒是覺得更加窘迫了。

陸培峰迅速洗完手後坐到餐桌上,發福的臉特別和藹親切,朝著希含一個勁兒地笑。

“動筷子吧。”

飯菜中飄出來的香氣入鼻讓人一瞬間就有了食欲,希含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吃過這麽豐盛的家常菜了,上一次似乎是好幾年前的某個年三十吧,太久了想不起來了。

“含含你嚐嚐雞翅,你阿姨燒得特別好吃。”陸培峰用筷子指著一碗紅潤的雞翅膀。

“嗯,嗯。”希含一邊點頭一邊去夾雞翅膀,由於發力不對,費了半天勁兒還是沒夾起來。

“家維你快幫幫人家。”陸培峰給家維使了個逗趣的眼色。

“我感冒了,不能用自己筷子。”家維放下碗筷從希含手中接過她的,似乎還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句“來”。

希含接過家維遞過來的碗筷的時候不停地說謝謝。

“哎喲客氣什麽了。”陸培峰又憨憨笑了起來,臉頰上兩塊肥肉抖了抖,“自己人呀。”

“爸──”家維加重語氣,朝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哦,哦。”陸培峰也很識趣地手食指抵著嘴唇,卻還是忍不住一直對著希含笑。

希含整晚都低著頭,一種叫做家的溫暖,她第一次體會得那樣深刻。

依戀的光芒2

從家維家出來的時候,陸培峰還堅持著要家維送希含回家。

“真的不用了叔叔,家維身體不舒服要多休息才行。”

陸培峰終究拗不過希含的倔強:“那好,下次再來啊,含含。”

一路賠著笑的希含關上門後臉上的笑意還是沒有隱退。含含這個稱呼,似乎是連自己最親的外婆都不曾叫過的。

心中旺盛分泌著的多巴胺,愉悅感布滿全身。

一天內事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展得那樣迅速,讓希含有些招架不住。

不久前才剛決定和家維斷絕聯係,卻在一天之內升華到這種關係。

想到這裏,希含的思路被截斷了。她腦中未經思考所冒出來的“這種關係”,又到底指的是那種關係?

回去的一路腦子都處於神遊的狀態,甚至連家門口站著個人都沒有發現。

“喂。”

突然入耳的聲音把希含嚇得不輕,她拍著起伏不停的胸口,沒好氣地瞪了秦輝一眼:“怎麽站在家門口,嚇了我一跳。”

“我如果出現在你家裏才更恐怖吧。”秦輝滿臉笑意地看著希含拿出鑰匙開門。

打開了白熾燈,閃爍了幾下亮起昏暗的光,牛奶立刻朝秦輝撲了過去。

“看到他比看到我還激動。”希含的口氣有些吃醋。

“每天都能看到的人,當然比較不在乎了,人都是這樣,何況狗呢。”秦輝蹲下身撫摸著牛奶的毛。

希含把拖鞋拿給秦輝,笑得有些勉強:“因為每天都能見到的人,不會忘記他的樣子。”

秦輝手上的動作突然停住,抬頭看她:“很久不見,就會忘記嗎?”

希含對他的突然較真感覺無奈:“可能我記性不是很好的關係吧。”

秦輝看著希含隨意流瀉下來的長發,千絲萬縷的陰影擋住了孱弱的光芒。

“對了,你和楚楚度假回來了?”

希含的突然發問讓秦輝收回了依戀的目光:“嗯,今天剛回來。”

“怎麽樣?好不好玩?”

“很推薦,如果你以後想換個城市生活,廈門是很適合你的地方。”

希含點了點頭:“那你是來通知我明天開始繼續上班了?其實發個短信或打個電話就行了的。”

陰影從秦輝臉上一晃而過:“碰巧路過。”

“明天開始老時間是吧?”

“楚楚說想去歐洲度假,可能短時間內不會去工作。”

“那我也跟著休假?都不好意思拿工資了。”希含撓撓頭。

“跟我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希含端水給秦輝讓他坐下,笑了半天不知道如何作答,便換了個話題:“就等你們喜酒了。”

秦輝握著杯子的手加重力道:“嗯。”

“不知道我輪不輪得到做伴娘,如果真的做伴娘應該會在婚禮上哭得一塌糊塗吧。”希含抬著頭開始幻想。

秦輝一邊的嘴角抬起,自己也不知道表達出來的是什麽意思。

“你們真是幸福,好羨慕。”

“幸福?”秦輝不自然地笑,“你認為幸福是什麽?”

希含愣了愣,似乎在組織語言:“以前聽過這樣一句話是‘每天醒來,看到太陽和你都在,這便是我想要的未來’,每每想到都覺得幸福,和愛的人在滿室陽光中一起醒來。”

秦輝根據她的描繪想象出一幅溫暖的畫麵,臉上露出溫和的神色:“是啊,想想都幸福。”

“加油吧,你馬上要熬出頭了。”

“是嗎?”秦輝的表情沉默下去,“或許吧。”

“你這是什麽反應?婚前恐懼症嗎?”

“你可曾有過這樣的念頭?”秦輝語氣的突然變得很深沉,近乎夜間電台的男主播,“想回到過去改變一些事情?”

“想過啊。”希含未經思考地直接脫口而出,“可是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一是回不去,二是改不了。”

秦輝沒有反駁,他無力反駁。

“別想些有的沒的的了,也沒你這種婚前恐懼的,睡一覺會好的。”希含起身,下起了逐客令。

秦輝無奈道:“每次都沙發還沒坐熱就被你給趕走了。”

“你是有家室的人,快回去照顧老婆孩子去。”希含開著玩笑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走我走。”秦輝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關上了門,屋內又恢複了往常的寧靜。

希含還在為晚上去家維家吃飯的事而感到害羞,她早早地洗洗就入睡了。

沒過幾天秦輝就和楚楚去了歐洲度假,希含為了給自己找些事情做,去報了個英語班,讓自己的生活充實起來。

由於太久沒有讀書了,所以這樣的學習機會對於希含來說彌足珍貴,她總覺得如果讓她回到高中時期,就算每天複習到淩晨也願意。

失去才懂得珍惜,一點不假。

而自從上次誤打誤撞在家維家吃飯之後,和家維之間倒熱絡了起來,有時間就會互發短信,雖然是些不痛不癢的對話,但每天曝光率的增加總是很容易讓希含腦子充滿他的影子。

如果相遇是命運,那重逢就是奇跡。

而在奇跡麵前,任何遺忘都顯得微不足道。

生活步上了另一條軌道,一天看似平坦沒有阻礙的軌道。

希含在楚楚和秦輝準備回來的前一天接到一個國際長途,秦輝告訴她第二天飛機到達的時間,讓她來接一下機。

翌日下午希含比預計到達時間提前了半小時到達了機場。從來沒來過機場的希含當然不知道沒有飛機是不會晚點的,麵對一塊塊被複雜英文字符填滿的電子布告欄,希含有些眼花繚亂。

機場中回**著奔跑著的孩子們的腳步聲,給充滿離別壓抑的機場帶來了一些生氣。

希含身邊的一對夫妻似乎正在送著準備出國的兒子,眼中的依依不舍和關懷期切互相交織,像是一塊巨大的石頭落在那個男孩的身上。而男孩的臉中更多的是淡漠,似乎是習慣了這種離別。

反正是會再見的,有什麽舍不得的?

道別後,那對夫婦還對著早已空去的登機口遙望,不知是因為這樣可以減輕他們的思念,還是怕一轉身就忍不住落下眼淚來。

希含仔細地聽著廣播,看著一幕幕的離別與重逢,情緒也跟著起伏起來。

有重逢的地方就一定有離別,有離別的地方則未必有重逢。

所以能重逢的人,更應該好好珍惜才是。

比預計時間晚了半小時飛機才安全著陸,希含迎接到他們兩人的時候他們臉上都充滿了疲憊。

“飛了好幾個小時,累死了。”楚楚嘟著嘴,又立刻咧開,“不過這次的旅程真是太美好了。”

希含接過楚楚的行李:“去停車場吧,上了車慢慢和我說。”

上車後楚楚就開始翻包,驀地哎呀一聲:“我最愛的絲巾掉在希斯羅機場了。”

“哪條?”秦輝視線沒有焦距感地留在她的包上。

“就是去年生日你送我的。”

“那明年生日再送你吧。”秦輝隨意地回了句。

楚楚氣鼓鼓地把包往旁邊一放,身子往前湊,雙手支在前座的椅子上:“希含,歐洲真的好好玩。”

“是嗎?”希含笑了笑,“很浪漫吧?”

“小時候的願望就是長大了和男朋友在巴黎鐵塔下擁吻,一起看馬爾斯廣場的白鴿,還有……”楚楚一個人津津有味地說了一串,最後問希含道,“希含,你呢?”

“我?”希含不明白她所指向的內容。

“你有沒有想和男朋友去的地方或做的事呀?”

聽到這個問題,本來睡意很濃的秦輝突然精神了起來,豎起耳朵認真聽。

“我啊?從來沒有想過啊。”

“啊,我記得,你以前說喜歡下雪和去海邊!”

希含不好意思地笑出聲:“隨口說說的而已。”

“女孩子要有浪漫一點的夢想才行哦。”楚楚說著推了推秦輝,“輝,你說是不是啊?”

秦輝敷衍地點了點頭。

夜色朦朧,希含先把楚楚送回了家,秦輝讓她在車上等自己一下,把行李幫楚楚安頓好後又上了車。

楚楚走後車上的氣氛安靜了許多,昏昏欲睡的氛圍充斥著整個車廂。

“對了,明信片有收到嗎?”秦輝醞釀了很久,終於以一種“突然想起”的口氣問了出來。

“明信片?”希含的脖子伸長,頭微微偏了偏。

“廈門寄過來的。”

“哦,從來沒人會寄信給我,所以從來沒檢查過郵箱,一會兒回去了看看。”

秦輝隨意地嗯了一聲,似乎微微舒了口氣。

“歐洲好不好玩?”希含隨意地找了個問題。

“就這樣吧,還是中國好。”秦輝慵懶地靠著車窗,外麵的街景透過茶色的玻璃變得沉重。

“冬天總算過去了,天氣就要暖和了。”

“是啊。”秦輝頓了頓又追加了一句,“怎麽?很討厭冬天?”

“是啊,冬天用冷水洗衣服,手都凍僵了。”

希含說著秦輝往方向盤上她的手瞥去,不如一般女孩的那樣白皙細嫩,似乎還有些微腫,應該是生了凍瘡。想著自己的衣服不是洗衣機就是幹洗店送洗,一整個冬天似乎都沒有接觸冷水的機會。

“要不有空陪你去買個洗衣機?”

“不用了,早習慣了,何況我家放不下了。”

這樣的回答讓秦輝接不了話,隻得默默看著她的手出神。

日子過得很苦。

不知道為什麽,秦輝腦子裏就冒出這六個字來。

從小被父母安排好高枕無憂的秦輝當然不會體會到什麽都要靠自己雙手拚搏的希含所受的苦。

一雙習慣了冰冷的手,冬日裏的溫度,要尋求談何容易。

就像一顆獨自漂泊已久寂寞的心,向往的歸屬感,要尋求談何容易。

依戀的光芒3

回家後希含打開了搬來後就沒有開過的郵箱,裏麵堆放了一些陳舊的宣傳單,夾在這些宣傳單中有一張清新的明信片,希含抽了出來,將其他的隨手一扔。

很簡單的一行字──“我在廈門,天氣晴。”右下角是日期和落款秦輝。

他的字跡還是一點都沒有變,落拓不羈卻細膩堅定。就像他的人,粗看或許覺得吊兒郎當,其實比誰都有著更縝密的心思和想法。

希含將明信片反過來,是一家叫做“花與愛麗絲”的鋪子的照片,希含想這應該就是秦輝寄明信片的地方,輕笑一聲,沒想到他會做這種女孩子喜歡做的事。

把明信片收好,回到家剛想洗澡電話就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是家維,希含吸了口氣,接了起來,“喂?”

“是我。”

“嗯。”

家維頓了頓:“明天有事嗎?”

“沒。”心中有不安分的因子在躁動。

“來我家吃個晚飯吧?”

希含深深吸了口氣,沒有吐出,全都包含在口腔中。

“我爸硬要我叫你來吃飯。”家維加了句。

雖然是一筆帶過的理由,但足夠讓希含難以正常呼吸。

“所以來吧。”對方的口吻比起詢問,更像是命令。

而希含向來是個言聽計從的人,她隻能回答:“那好。”

掛上了電話才將剛才的話好好在腦中組織了一番,最後都被害羞的紅潮給淹沒。

本想看英文的心思都沒了,洗完澡躺在**就直接睡了下去。

第二天晚上希含穿上唯一一條連身裙──曉嵐送的生日禮物──把頭發盤了起來,算是鄭重地打扮後才出門。

到家維家的時候陸培峰殷勤地招呼著:“哎喲,含含很久不見了,快進來坐。”

希含拘謹地坐下後,對上從房間出來的家維。

“今天打扮得很漂亮。”他抿唇一笑。

希含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陸培峰端著切好的橙子到希含麵前:“含含,多吃點,很甜的。”

希含接過果盤,朝陸培峰笑了笑:“謝謝叔叔。”

“哎呀,客氣什麽。”陸培峰也憨憨地笑,“把這裏當自己家啊。”

這種待遇讓希含有些受寵若驚,但更多的是不知用什麽樣的心態來麵對。

如果自己是家維的女朋友或是紅顏知己,當然可以欣然接受他父親的友好,但現在不知道家維是以什麽身份來介紹希含,也不知道怎麽樣去回應。

吃飯的時候還是和上次差不多,陸培峰一直叫家維給希含夾菜又笑眯眯地看著希含,家維的母親顯得清冷不少,吃飯的時候沒說上幾句話。

吃完飯陸培峰命令家維把希含送回家了才能回家,家維在半推半就下同希含一起出了門。

走到樓下的時候,希含說:“不用送了,我自己開車來的。”

家維輕輕點了點頭:“那路上小心了。”

希含轉身的時候從包裏取鑰匙,不小心掉了出來,剛準備彎下腰撿的時候發現鑰匙已經握在家維的手上,遞到她腰間,“要不散散步吧。”

夜空中碎銀般的星星閃爍不止,明天應該是個好天氣。

接過鑰匙的時候指尖觸碰到對方的手心,溫熱一瞬間襲來,希含彎起嘴角:“好啊。”

家維住的高檔小區樓下是個非常大的花壇,有噴泉、秋千和兒童遊樂場,兩人看到秋千沒有人,便走過去坐下,一人一個,分別麵對相反的方向。

噴泉和不遠處的兒童遊樂場發出一些搖晃的聲音,配著兩人秋千發出的嘎吱聲,讓本寂靜的小區顯得很熱鬧。

“我可能已經放下楚楚了。”

以這樣的開場白,奠定了這場對話會很溫馨的基礎。

“那我是不是該恭喜你呢?”希含的秋千晃動起來。

家維嗤笑一聲:“沒什麽好恭喜的,還不如去恭喜楚楚和秦輝。”

希含撇了撇嘴,想把心裏的一些疑惑給問清楚。

到底是以什麽身份去家維家吃飯、家維和自己現在的關係到底算什麽之類的。

“你覺得……”終於,希含找到個契機詢問,“怎麽樣算是男女朋友了?”

“就是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兩個人在一起了。”

希含的脊背冒出汗來,他剛用了“我”和“你”,讓人多少容易亂想。

“那……”剛想把讓自己整個臉紅得要滴出血來的話問出口,天空卻驀地下起了傾盆大雨。

這麽突然,讓人沒時間作任何逃離的準備。

雨點瞬間打到希含頭上,腦中被塵封的畫麵像是投影一樣一幕幕出現在眼前。

家維從秋千上站起來,脫下自己的外套舉過希含頭頂:“下雨了,快回家吧。”

這一幕,和記憶中的畫麵重合了起來。

本該讓人感到疼痛與寒冷的雨水,瞬間變成了全世界最溫暖的**,就像是冬日裏握在手裏的牛奶。

希含站了起來,才到家維的肩膀處,兩個人在雨中一路小跑,發絲跟著有節奏地跳躍著。

終於送到了車裏,家維還不忘叮囑:“回去洗個熱水澡,別感冒。”

回家的一路上這句話都縈繞在希含的耳際,嘴角似有似無的笑意,似乎早就把她的心事出賣了。

停好車邊上樓梯邊拿鑰匙的時候,聽到一陣沉悶的咳嗽聲。這突兀的聲音讓感聲的廊燈亮了起來,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影站在希含家門口。

“秦輝?你怎麽來了?”希含湊近看到秦輝渾身都濕透了,有些焦急地問著。

“正好路過,沒帶傘,就來避避雨。”

希含迅速開著門:“快進來吧,你衣服濕透了。”

秦輝烏黑色的發絲貼在皮膚上,水珠順延著雙頰落下,性感的媚眼被濃密的睫毛擋住。

“要不,你把衣服脫下來,我用吹風機吹一下?”

希含看到秦輝的衣服濕透了,下意識問了句,心想他一定會拒絕,沒想到對方的回答讓她咋舌:“那好。”

秦輝隻穿了一件薄款V領的紫色毛衣,一秒內把衣服脫了下來,露出矯健的胸肌。

希含接過毛衣的時候刻意低下頭,轉身就往廁所走去。

能明顯得感覺到毛孔裏的血液噴張,似乎從來沒有看過異性的身體,比起好奇希含覺得羞怯的成分更加明顯。

廁所裏有一條固定著兩頭的繩子,下雨天或者陰天的時候希含總是這樣把衣服掛在一起用電吹風把它們吹幹。

狂亂的暖風把希含加速的心跳帶走,飄舞的毛衣看上去又輕又薄,透著一股特殊的香氣。

秦輝看到門口放著的那雙屬於他尺碼的拖鞋,在那裏靜靜等待,就像知道它的主人終會來一樣。

秦輝換上拖鞋,走到衛生間,看著希含認真吹著他毛衣的背影,不知道為何,想到了一個詞。

家。

甚至是想到了更多與之有關的情景,想到了下班回家希含煮飯的背影、想到了洗澡前希含放好水把睡衣遞給他的樣子、想到了一起給孩子讀故事哄他入睡的樣子。

無窮無盡的畫麵一下子湧入腦海,讓他難以承接卻像犯了毒癮一樣越發肆虐地幻想。

牽手的畫麵、擁抱的畫麵、接吻的畫麵。似乎越是不可能的畫麵在他的腦海中越是清晰。

希含哼起了小曲,完全沒有注意到背後秦輝的異樣。

秦輝往前走了幾步,直到伸手就能將她擁入懷中的距離停了下來。

希含似乎注意到了影子,轉過頭的時候被嚇了一跳:“你怎麽走路沒聲音。”

秦輝碎亂的劉海遮住了眼睛,聲音壓得很低:“我來幫你吧。”

希含的“不用了”還堵在喉嚨口,秦輝的雙手就伸了上來。

雙手分別環住了希含的左右兩邊,把她整個包圍起來。

希含被這一舉動嚇得氣都不敢吐,秦輝捏著她的兩隻手很自然,呼吸在離她很近的地方,每次呼氣都能撥動希含的發絲。

希含不敢側頭詢問,怕稍稍的偏轉會讓彼此之間的距離更加靠近。

秦輝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動作的過分,他隻是按照他的本能思想,甚至未經過大腦分析直接做出了行動。

沒有意識到畫麵旖旎得可以綻放出花朵來,隻是單純地覺得此時此刻就該是這樣的。

“我喜歡你,是我獨家的記憶。”

打破這個溫暖場麵的是秦輝的手機鈴聲,希含暗暗緩了口氣:“不接電話嗎?”

“誰也不行,從我這個身體中拿走你。”

像是故意的一樣,秦輝手中的力道反而更重,完全沒有要放開的意思,閉起眼說:“我想把這首歌聽完。”

“在我感情的封鎖區,有關於你,絕口不提,沒限期。”

歌曲慢慢減速直到停止,然後又重複了一遍。

秦輝睜開眼,從褲子口袋中拿出手機接起,希含怕噪聲太吵,關掉了吹風機。

“喂……下雨了我沒帶傘。沒有淋濕……嗯,馬上回來。”

每句話的結局都用了很重的口氣,像是想結束對話一樣。

掛了電話後秦輝什麽都沒說從衛生間走了出去。

聽了太久的噪聲戛然而止,讓原本就狹小的空間裏充斥著各種亂麻般的音符。

像是有一瞬間的耳鳴一樣,聽不清任何聲音,隻覺得心髒的跳動聲來自億萬光年外的地方,空曠而陌生。

希含聞著空氣中留著的不屬於她的味道,牆上倒映出來的影子,就在剛才,還比現在要寬大一圈。

沉重的氣息隱沒在恍惚的燈光下,與季節不符的溫度打濕了背脊。

──一定是下雨的關係。

希含心想。

──背脊的潮濕也好,秦輝怪異的舉動也好,一定是因為這讓人措手不及又意料之外的大雨。

依戀的光芒4

把衣服還給秦輝後他一句話也沒說,套上毛衣就準備走。

“雨好像還沒停,需要傘嗎?”希含把靠玄關口的長柄傘遞給秦輝。

他沒有接過去,朝希含甩了甩手,做了個“再見”的動作。

門被很重地關上,希含的動作僵在原地。

牛奶很好奇地看著屋裏一切,用它的眼睛表示著自己的不解。

希含把傘放回原處,朝牛奶聳了聳肩:“別看著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牛奶還是歪著腦袋,一臉似笑非笑。

“好了。”希含走過去拿出狗糧在牛奶身邊蹲下喂它,“今天的事要保密,別告訴別人哦。”

隻顧著吃狗糧的牛奶除了搖尾巴沒有給予任何其他的反應,希含的視線開始恍惚,連手上的狗糧被牛奶吃個精光也沒發現,繼續保持著喂食的姿勢。

過了很久才收回視線,拍了拍手,把那些讓她煩惱的事也一並拍去。

知道秦輝求婚是一個星期之後,那天希含接楚楚下班,剛坐上車楚楚就將左手伸到希含麵前,無名指處發著刺目的光芒。

“你看。”楚楚的嘴角勾勒出美好的弧度。

希含高興地抓過她的手:“他求婚了?”

楚楚用力抿著唇,狠狠點頭。

“太好了,真是恭喜啊。”

楚楚雙手相握,臉上盡是要溢出來的幸福:“等這一天這麽久,真正來臨的時候似乎也沒想象中那樣震撼,或許是因為已經過了小女生做夢的年紀了,覺得踏踏實實才是自己想要的。”

希含抬了抬眉毛,光是看著她似乎就能感受到她的幸福:“他是怎麽求婚的?”

“很老套的劇情,吃完飯單膝下跪在我麵前,打開戒指盒子對我說著那句一生隻能聽一次的‘你願意嫁給我嗎?’”楚楚回想起來還是忍不住臉紅,“那時候大家都在看,可緊張死我了。”

“你該不會是為了給他台階下而答應的吧。”希含打趣地問著。

“我生命中最璀璨的年華都給了他,我生命中最真實的愛也都給了他,我是願意和他過一生的。”楚楚頓了頓加了句,“不後悔。”

希含聽到這段話突然覺得很有感觸,胸口湧動著暖流,不住朝她點頭:“你幸福就好。”

楚楚毫不克製地笑了出來:“你也會幸福的。”

希含點點頭,即使心中對幸福的定義早已模糊不已。

回到家後希含一直在糾結這件事要不要告訴家維。雖然上次他說自己已經放下了楚楚,可是麵對曾經深深愛過的人要與別人白首不相離,再豁達的人都未必能坦然接受。手機拿起放下好幾次,終於在一個突如其來的來電中停止了糾結。

猛烈的震動讓希含嚇得立刻按下通話鍵。

“喂?”聲音略顯浮躁,希含屏住一口氣。

“我是秦輝,明天下午陪我去一個地方。”

希含慢慢吐出氣:“好。”

沉默了一段時間後,希含線條柔軟了下來:“恭喜求婚成功啊。”

電話那頭似乎是自嘲的笑,又似乎是接受祝福的笑:“謝謝。”

每次兩人的對話間都會有突兀的停頓導致不能自然結束對話,牛奶在一邊哀求的眼神讓希含立刻找到合適的契機道別:“我要喂牛奶吃飯了,明天見。”

“好,明天我下午一點來接你。”

掛上了電話希含又開始糾結家維的事,想了想還是決定明天去問了楚楚和秦輝的意思再說。

翌日下午希含按時下樓,看到秦輝那輛與整個小區基調極其不符的跑車等在樓下,車身泛著能讓陽光穿透的光。

“今天找我什麽事?”

秦輝也沒有回答,車子迅速駛遠。

“心情怎麽樣?”希含隨口問。

“不錯。”

“有沒有很興奮?還有沒有婚前恐懼症?”

“還好,沒什麽感覺。”

秦輝的冷漠表情讓希含忍不住收口,突然想起了昨天讓她糾結不已的問題:“對了,這件事……陸家維知道了嗎?”

秦輝正色道:“我爸媽和他爸媽關係非常好,不知道也難。”

“原來是這樣啊。”希含恍然大悟,難怪以前楚楚和秦輝的動向他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希含抬頭看著眼前高層建築物:“這是?”

秦輝鎖好車:“跟我來。”

兩人走到建築樓下,秦輝拿出卡在磁條上刷了一下,門輕易打開。上了電梯到了頂樓,秦輝拿出鑰匙開門。

“進來啊。”踏進屋子的秦輝看著希含用下巴指了指屋子。

希含站在門口:“要脫鞋嗎?”

“不用。”秦輝往屋裏走,似乎有帶路的意思。

入眼的是個碩大的客廳,比希含整個家還要大得多,一整麵的落地窗戶可以把整個城市的景觀納入眼中。連接著客廳的餐廳還有廚房都已經擺設好了精致的家具,白色的牆壁幹淨得一點灰塵都沒有,屋子裏放著的各種花飄逸出芳香。

“哇,好漂亮!”希含不禁讚歎出聲。

“打算結婚用的,你覺得怎麽樣?”秦輝雙手插入西裝褲袋,走到落地窗邊,望著窗外出神。

“太完美了,楚楚一定會喜歡死的。”希含興奮得東張西望,由於怕弄壞東西,手安分地放在腿的兩側。

“是問你喜歡嗎,如果這是你的婚房,喜歡嗎?”

看著秦輝快要被光芒吞滅的背影,希含嗤笑一聲:“我?我從來沒想過結婚的事,不過有這樣一個地方做家的話……”欣喜地環顧了一下屋子,“一定會幸福得快哭出來了。”

屋內再沒有聲音,空氣中清揚著的塵埃透過帷幔靜靜墜地,就像一滴眼淚被肌膚融化那般輕盈。

“我喜歡你,是我獨家的記憶……”

熟悉的手機鈴聲又入耳,秦輝接起電話,稍微說了幾句就掛斷。

“楚楚說今天晚上要和以前同學出去敘舊,讓我晚些去接她。”

希含點點頭。

秦輝看了看時間:“還早,有想去的地方嗎?”

希含本想說回家,覺得有些不禮貌,便搖了搖頭。

“那你等我一下。”秦輝往房間裏走去,希含在原地站了會,不久後秦輝就出來了。

“這……”希含不可遏製地笑了出來,“高中的校服你還留著?”

秦輝低頭整理了下袖子:“有些短了,看來我長高不少。”

白色的襯衫外麵是深色的針織馬甲,任何年齡的男生穿都會顯得青春而朝氣。

希含往下看,是一雙雪白的球鞋。

“你現在的樣子……”她的視線又回到秦輝的臉上,“好懷念。”

懷念這兩個字,讓秦輝的鼻子有些微微泛酸,他拍了拍褲子口袋裏突出的硬物:“去高中看看吧,畢業後就沒去過了。”

“你這樣還行,我怎麽混進去?”

“你高中校服不在了?”

希含想了想,何止還在,那件襯衫甚至現在還會穿:“還在。”

“回去換。”秦輝小跑步起來。

時間像是一下子倒流了幾年,那些深沉歲月中過去的複雜往事在校園裏被遺忘得徹徹底底。

“感覺一下子回到了十七歲。”希含仰天長歎。

“那個時候有沒有什麽想做的事,後悔沒有做?”

希含閉起眼,使勁想:“後悔?沒有啊,現在這樣也挺好,沒什麽好後悔的。”

身邊的秦輝突然站起身,拿出口袋中的東西遞到希含麵前。

“這個是我高中一直用的MP3。”希含接了過來,“真有種穿越時空的錯覺。”

秦輝找到iPod裏的《天空之城》,按下開始鍵循環播放,幫希含帶上耳機:“我現在要去穿越一下時空,把當時後悔沒做的事做完,你等我一下。”

由於耳機裏的音樂讓希含一時分了神,秦輝的話隻聽見了一半,不過還是茫然地點著頭。

秦輝背對著希含跑了起來,用了很快的速度。他記得曾經聽人說過,人如果跑得快到一定速度的時候,可以穿越時空,回到過去。

他不回頭地往前跑,進了教學樓,來到以前那個與世隔絕的教室。

學校造了新的教學樓,這幢空曠的樓層已經不再被用了。以前掛著高一五班的牌子已經被撤掉了,秦輝走到門口握緊門把旋轉。

門開了。

咯噔一下,像是開啟了被封鎖的心靈的大門。

突如其來的塵埃席卷而來,朝著光明的地方一擁而散。不知多久沒人來過的教室裏,桌椅上布滿了厚重的灰塵。

明明座位上沒有人影,秦輝看過去卻像幾年前每天上學進教室的景象。

有忙著補作業的人、有交頭接耳的人、有趴著睡覺的人……

秦輝走到教室最後一排,家維似乎和他打了個招呼。

黑板上似乎寫著值日生的名字,秦輝和鄭希含並列在一起。

其實從來沒有他們兩個人一起留下來值日過,一直以來兩個人的交集少得可憐。

突然教室外鈴聲響起,秦輝眼中全班的同學都紛紛離去,隻有坐在教室中間的一個女孩子還坐在那裏寫作業。

明明那樣瘦弱的背影,卻怎麽都擊垮不了。

“秦輝。”那個女孩子轉過頭來,姣好的麵容上泛著微微紅光,“一起回家吧。”

秦輝站在原地,陽光侵蝕了他的臉。

他的嘴角微微**,眼睛閃爍:“希含。”

沒有人回應他。

“鄭希含……”秦輝微微哽咽起來,“我要結婚了。”

被陽光照得透明的女孩子露出最燦爛的笑容:“恭喜你啊,恭喜你們啊。”

秦輝失去力氣,雙手支在課桌上,頭深深埋了下去:“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我喜歡的人,是你啊……”

“一直以來都是你啊……”

空曠的回聲一遍一遍不停息。

秦輝抬起頭,教室在一瞬間內變成現實中的樣子。

明明知道不可能得到答案,還是不肯罷休地一遍遍重複。

“告訴我,告訴我,告訴我……”

啪的一下打在桌子上,他用了快要把桌子敲得粉碎的力氣。

依戀的光芒5

“啊。”原本美妙的聲音戛然而止,希含看到iPod上畫麵閃爍了幾下就暗掉了,“沒電了。”

她將iPod收好,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雜草。

“不知道他去哪裏了,他前麵說做什麽去?不是上廁所嗎?”希含往秦輝之前消失的地方看去。

秦輝回來的時候,已經放學了。操場上空早已布滿紫霞,似乎黑夜馬上就要綻放開來。

“去了哪裏?怎麽這麽久?”希含把iPod還給秦輝,“喏,沒電了。”

秦輝一直低著頭,接過iPod後放進褲袋中:“去吃晚飯吧。”

希含似乎發現了秦輝的隱隱不對勁,不敢多問,隻是跟在他身後不做聲。

穿著校服的兩人去了環境較優雅的餐廳,周圍的人都投來驚異的眼神,像是在表達“高中生就來這麽高檔的地方早戀”的想法。

希含一向不喜歡打探人隱私,所以當終於看到秦輝微微泛紅的眼睛也什麽都沒說。

靜默無限蔓延,對麵的秦輝咀嚼食物的動作都變得十分緩慢,像是難以下咽一般在口腔中被嚼成粉末都不肯吞下。

“楚楚她……”希含說話顯得小心翼翼,“有沒有打過電話給你?”

這才讓秦輝想起楚楚來,他抬起手表:“沒有,可能很久沒見了,女孩子就是這樣一聊就是大半天。”

希含瞥了一眼放在餐盤邊的手機:“還是打一個吧。”

秦輝點了點頭,拿起電話撥打了楚楚的號碼,那頭傳來永無止境的忙音像是一種不耐煩的抱怨。

“應該還沒好吧,再過一會。”秦輝放下手機,卻略微覺得不對勁兒。

“楚楚似乎無論去哪裏手機都放在顯眼的地方,一般不會不接電話的,該不會是……”希含把那句“有什麽意外吧”在很快的速度裏改成了“可能去廁所沒看到吧”。

秦輝又一次撥起了電話,這一次忙音傳來了幾聲後被一個聲音打斷。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不知道為什麽,秦輝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腦中突然一片空白,不祥的預感就像慢慢席卷而來的黑色龍卷風,越來越密集的恐慌會聚起來,黑壓壓一片讓人透不過氣。

“怎麽了?”希含見他麵色不對,也跟著皺起眉。

“楚楚掛了電話。”

安慰的話語堵在喉嚨口,希含知道楚楚不是那種會隨便掛人電話的人,而秦輝的心裏更是疑團重重,楚楚是那種每天去了哪裏、吃了點什麽都會一五一十告訴自己的人,而這次僅僅用“和老同學敘舊”這樣的借口打發了自己,一定存在著貓膩。

秦輝顰著眉,在手機通訊錄裏翻找了很久,終於在陸培峰的名字上停了下來。

希含的視線始終緊緊盯著他,捏著的水杯微微顫動。

按下了通話鍵,秦輝把手機徐徐舉到耳邊,聽著忙音被掐斷。

“喂,小輝啊,什麽事?”

秦輝握緊手機,聲音卻保持平穩:“陸叔叔你好,想問下你現在在哪兒?”

“我?和你阿姨正在燭光晚餐呢,家維真孝順今天給我們預定了法式大餐,你叔叔我還是第一次吃西式大餐呢,哦哦對了,忘了恭喜你,快做新郎了啊。”

麵對陸培峰機關槍一般的語速,秦輝什麽都沒聽進去,他的腦中出現了一個揮之不去的畫麵。

掛上電話後秦輝黑著臉起身。

“怎麽了?”希含也緊張地跟著站了起來。

“楚楚和陸家維在一起。”

希含繃著的心弦快要被拉斷,迅速拿起包跟在秦輝身後。

“現在去哪裏找他們?”

秦輝突然停住腳步,側頭看著希含:“知不知道陸家維家在哪裏?”

希含腦中還來不及冒不知道以什麽身份去過家維家而害羞的想法,就直截了當地回答道:“知道,我來帶路。”

一路上秦輝踩著油門飛速行駛,若不是有紅綠燈的阻攔幾乎是要一路狂飆到目的地了。

陸家維家中。

“家維,今天我來見你的事沒有告訴秦輝,我希望你把想說的話都說清楚後,我們從此一刀兩斷。”楚楚握著家維遞給她她一直最愛喝的飲料,顯得很不自在。

“你一直最愛喝的,我買了好多存在家,就怕你哪天來了。”家維在楚楚身邊坐下,露出一臉清透的笑。

這句顯得有些肉麻的話,讓楚楚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我不知道要來你家,否則……”

“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接吻?”家維垂下睫毛。

“家維,你別這樣……”楚楚顰著眉,心揪了起來。

“告訴我。”家維猛然抓住楚楚的手臂,讓她捏在手裏的飲料整個掉落在地上,滾到了遠處,“告訴我,你和他結婚是為了氣我,告訴我,你還是愛我的,你愛的是我,告訴我!”

“家維,你別這樣!”楚楚用盡力氣想從家維的蠻力中掙脫出去。

“你不能和他結婚!他根本沒有我愛你!”近乎用盡全力的咆哮,讓楚楚嚇得眼淚奪眶而出。

“家維,我們真的不可能的,我早就不愛你了。”

“不可能……”家維隻是一個勁兒搖頭,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用力已經把楚楚抓得生疼。

“我們以後還是別見麵了吧,你忘了我吧。”

“怎麽可能忘得掉你?張楚楚,你告訴我,我拿什麽來代替你!”

“你回答我。”楚楚出神期間家維一把抓住她的雙頰,用力麵朝自己。

“我……我……”一股強大的驚恐像是突然漲潮的海水,淹沒了原本平靜的沙灘。

“我不會讓秦輝得逞的,如果我得不到你,他也別想得到完整的你。”

這句話像是警示燈,給人一種強烈的恐懼感。

楚楚還沒意識到他話中的確切意思,一股炙熱的氣息就撲麵而來,嘴唇被死死地堵住,連呼吸都艱難。

整個人被家維壓倒在沙發上橫了下來,伸手能抓到的東西隻有沙發上的靠墊而已。

家維突然停止了瘋狂的親吻,抬起身子開始解自己的襯衫。

“你想幹什麽!”麵對家維這個動作,楚楚幾乎是用盡全力吼叫了出來。

家維冷笑了一聲:“除非你說不會和秦輝結婚,否則我的動作不會停下來。”

“你瘋了。”楚楚伸手抓過靠枕就砸了過去,隻是這些力量對於家維來說根本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人或許在心痛到一定境界的時候就會變得百毒不侵,固若金湯的內心已經麻木到對任何痛感都沒有了知覺。

“對,我瘋了,也是為了你。”說完這句話後,家維把衣服完全敞開,灼熱的身體讓楚楚感覺更加害怕。

“放開我,你放開我。”最後的嘶吼帶著絕望的意味,楚楚雖然知道自己在劫難逃,還是一味地渴求身上的人大發慈悲放過自己一馬。

密集的吻落在楚楚身體的每個角落,她的淚水像開了閘般地不停歇,衣服順著肩膀被剝落。

漸漸楚楚的聲音輕了下來,反抗也變得無力,周遭的空氣飄動著絕望的因子,吸一口氣都變得那樣難受。

驀地門鈴響了起來,讓兩個人同時震驚地望向門口。

“有人嗎?”門外傳來了清楚的問話。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個人,在已經快要掉入深淵的時候出現在自己麵前,伸出了一雙溫暖的手不顧一切地拉住自己。

可笑的是,曾經那雙溫暖地想要拉住自己的手,現在卻把她拽向另一個更深的深淵。

“是秦……”還沒說完楚楚的嘴就被家維給堵住。

“別出聲。”家維一根手指抵在楚楚的嘴唇上,靜靜聽著外麵的動靜。

敲門的聲音沒有停歇下來的意思。

“希含,你打個電話給楚楚。”

話音剛落,屋內兩人的視線同時轉移到客廳的桌上,之前手機響起的時候楚楚被家維一句“不想打斷談話”而不得已掛斷放在桌上,如今看來簡直是一根會發光的救命稻草。

家維馬上從楚楚身上站起來,剛想過去關手機卻被楚楚拉住。

標誌性的鈴聲響了起來,門外的兩個人麵麵相覷。

隔著一扇門,四個人的心跳都是那樣相似,緊張的節奏讓人無法忽視它的存在。

趁著家維拿著不停響著音樂的手機時,楚楚迅速跑去門口打開了門,撲到秦輝懷裏。

那灼熱的溫度像是一個港灣,隻要到達,便可以不顧一切地安下心來。

依戀的光芒6

出現在希含和秦輝麵前的是衣冠不整的楚楚,更多的疑問在看到屋內亂成一團的沙發就被徹底解釋清楚了。

秦輝攥緊拳,眼中像是要噴出火來看向家維:“陸家維!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家維冷笑了一聲,隨後放肆地狂笑。

天空中星星會聚在一起,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希含半張著嘴,不可置信地看著家維,聲音輕得連自己都快聽不見了:“家維,你……你明明說你放下楚楚了,為什麽……”

家維狂妄的笑聲戛然而止,隨即投來冷冷的視線:“那些你竟然會相信?”

沒想到有些話語竟然會變成一把刀,深深地刺進胸膛。

“那些話不過是為了想和你走近,然後慢慢騙你上鉤去和楚楚說情而已。”家維聳了聳肩,“隻不過,我還是晚了一步。”

真相,永遠是一雙手,將剛剛刺進胸膛的刀拔出來,又一次更深地捅了進去。

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受。

明明曾經有過的美好,原來隻是一個謊言所編織的虛像。

秦輝摟著懷裏泣不成聲的楚楚,食指指向家維,用著近乎咆哮的聲音吼道:“陸家維,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等著我的律師信。”

走道上的光將希含的影子照得蜷縮成一團,看上去無奈又可悲。

希含跟在楚楚和秦輝身後走著,寂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希含,我先送楚楚回家,你一個人先回去不要緊吧……”秦輝將餘驚未了的楚楚安置好,看著希含。

“我沒事。”希含逞強著抬起頭對上秦輝的眼睛,“你好好照顧楚楚,我沒事。”

秦輝點了點頭,還不放心地多看了一眼才走。

世界又一次安靜了下來。

充斥著的喧囂聲比不過內心的咆哮,淹沒了全世界的任何聲音。

人往往在將要接近幸福的時候,才發現它離自己究竟有多麽遙遠。

如果你曾做過一個夢,夢中擁有所有美好,當你高興得快要飛上雲端的時候有人突然把你叫醒,茫然地回到了什麽都沒有的現實中,你就會明白這種感受。

一下子什麽都沒了,比從沒有過還要痛得多。

倘若早些知道,該多好。

可其實想想,倘若早就知道了,那所感受過的幸福也就不存在了。

即便這所謂的幸福,是如今悲傷的罪魁禍首。

希含走在路上,腦中一片空白。所有的畫麵都變成了一張白紙,讓她甚至以為自己是不是失憶了。

事情怎麽會這個樣子?

事情一定要變成這個樣子嗎?

不能就像當初那樣,為了一個笑話而笑,為了考試沒有發揮好而哭嗎?

為什麽要長大,為什麽長大後就會有這麽多不可挽回?

為什麽……

這一切都找不到一個答案。

沒有答案的題目,不會有人去解。

為什麽地球是圓的?為什麽鳥兒會飛?

為什麽,你不能愛我?

事情發生了幾天後希含沒有和任何人聯係,把自己關在家裏,沉默,放空。

她好好想了想自己的人生,原來值得銘記的事情那樣少,少到幾乎快沒有。

記得幼稚園的時候交到的第一個朋友;記得小學時拿到的第一個滿分;記得初中參加跳繩比賽獲得市級第一;記得高中時外婆的過世和……曾經真切感受到另一個人帶來的溫暖。

即便那個人現在變成了魔鬼,也隻是墮天後的天使,曾經所做的不能被抹殺。

希含整個人蜷在**,下巴抵著膝蓋,自問自答道:“愛,是什麽?”

這個思考被手機鈴聲打斷,已經好幾天沒有拿出來的手機還存留著最後一絲電,閃爍著微弱的光。

“喂,是我。”

希含辨別出了聲音,沒有接話。

“出來談談吧,在你家樓下。”

掛上電話後,希含洗了把臉就下樓。

秦輝站在樓下,好像和以前沒有什麽不同,又好像有一些不同,隻是說不出是哪裏不同。

“上車吧。”

太陽散射著刺目的光線,希含覺得眼睛有些睜不開,她努力了,可是睜不開。

“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有多腫?”秦輝把自己的太陽鏡摘下給希含戴上,希含這才反應過來今天的秦輝戴了太陽鏡,怪不得看上去和平時不太一樣。

坐上車後,秦輝沒有發動,隻是打開了音樂,讓氣氛顯得不那麽凝重。

“你會告他的,是嗎?家維會坐牢。”希含的聲音讓人心疼。

秦輝舔了舔嘴唇,眯起眼:“他如果不做違法的事,我也沒有辦法告他。”

整片天幕微涼,蒼鬱的氣息彌漫。

“我知道他做得很錯,可是還沒有造成太嚴重的結果,看在曾經同學一場,能不能……”希含把原本想說的“放過他”改成了一個更加謙遜的句子,“給他一個機會。”

“同學一場。”秦輝冷笑,“如果念在同學一場他會做出這種事嗎?他會這麽對楚楚?會這麽對你?”

希含咽了口唾沫:“他並沒有對我怎麽樣啊。”

秦輝惱怒地砸了下方向盤:“他利用你欺騙你接近楚楚,你不恨他嗎?”

“恨他?”希含用了一個嘲諷的口氣,“我為什麽要恨他?”

車內的呼吸聲變得那樣清晰,希含轉過頭看著秦輝:“你也曾經這麽對我,可我並沒有恨過你。”

藤蔓一樣的悲傷,攀附了整個心房。

“真的,那時候我沒有恨過你,也沒有討厭過你。”希含緊緊咬住下嘴唇,想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對不起……”這句話遲到了這麽多年,這個誤會已經根深蒂固。

希含用力得都快咬破嘴唇,空氣中彌漫起淡淡的血腥味兒:“你們沒有人對不起我,你也隻是為了自己的幸福而努力罷了,和你現在的幸福比起來,我的那一點點難過算什麽呢?”

似乎每一段幸福的罅隙中都存在著微不足道的傷害。

你獲得第一名,無形中傷害了差你幾分而得不到這份殊榮的第二名;你和其他好朋友在一起,無形中傷害了被冷落的密友;你和他相愛,無形中傷害了那些笑著祝福你卻心中還有你的人。

大相徑庭的幸福中隱含著形形色色的傷害。

隻是,和你的幸福相比,我的這些傷害算什麽呢?

秦輝眉頭微蹙:“所以,你希望我怎麽做?當這件事沒發生過嗎?”

“我也不知道。”希含隻感覺一陣淒涼,“事情已經發生了,隻希望受傷害的人更少。”

“我能答應你,放過家維……這也是我唯一能答應你的事了。”

希含到嘴邊的話變成了沉默,滲透到空氣中。

“謝謝你”三個字,突然變得那樣難以啟齒。

就像麵對一個相識七年的人說“我愛你”那樣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