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投石問路
這回分主管競崗沒成功的孫曉晶、黃微微幾個起先都有些失落。
上回高仁愛在路上遇到黃微微的時候。
老大不高興一路生著悶氣，懶得連話都不願講。沒有太大能力的人，有個最厲害的地方，便是容易給自己找台階下。他們本就對自我要求不高，求仁得仁的事做到了，那是錦上添花；若沒能成功，也很快便放了自己，該怎麽工作還怎麽工作，裝聾作啞消極怠工的一套很快又都跟放出去的空氣球一般，回彈回來了。
用魏嵐的話來說，你看人家老周都緩過氣來了，我們還有什麽臉麵放不下呢？最關鍵，包括魏嵐自己一樣，早也估摸著崗位可能性不大，競崗一為投石問路二來回應一下領導姿態，如今塵埃落定之下，見歐**本沒有趕人的意思，四人都心下稍稍安定，分頭各幹各事去。
尤其健康生活部負責醫療的孫曉晶那兒竟傳來出乎意料的好消息。
事情還要從孫曉晶去年花了一年對接的一家叫綠森林的健康藥丸企業說起。最早綠森林的廣告還是高仁愛有回坐公交聽到的。這陣她常往醫院家裏報社幾個地方跑，家裏到醫院正好一站路的距離，沒事她就坐在公交最後座靠窗的位置聽相聲。跟她仿佛年紀的女孩子不一樣，高仁愛喜歡聽傳統相聲，帝王將相英雄美人那種，老爺爺老奶奶似的一種傳統興趣。
這天正用耳麥聽著單田芳的《七俠五義》，她聽了不下十幾遍，順手放下來換換耳朵。
“綠森林，你我的健康家園——”，廣播裏，一個很富雌性的女中音忽然插播過來這條保健藥品廣告。高仁愛許久不聽廣播，一時也搞不清楚是哪個頻率，以為交通台，後來才知道是音樂台，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獲得了一條重要的廣告線索。她發現，這家綠森林反複在這個台回環播放，應該是個不缺錢的主兒，而且並沒開始在報紙投放。這新客戶了，看來不久將來平麵做。高仁愛掏出手機迅速記下電話號碼，當場就給方青山打了電話詢問客戶情況。
原來方青山此前確實跟綠森林前去接過頭，但老方親自過去了幾趟，都沒碰到董事長鄒君子。直到第五次，方青山實在沒了耐心，換了孫曉晶過去碰碰運氣，竟不想跟守株待兔似乎的，趕巧就見到了鄒君子。更讓方青山想不到的是，董事長鄒君子正好是個中年老男人，對年輕漂亮的孫曉晶客氣得不得了。方青山開始以為水到渠成的事，卻發現這個鄒君子很狡猾，跟孫曉晶虛與委蛇了很久，就是沒有投放廣告的意思。方青山也知道，鄒君子對廣告投放文案排版設計之類要求很高，但不拿下綠森林，全報社的人都盯著，現在眼看廣告覆蓋了全城，華晚不投放，說不過去。方青山正為這事急得很。
高仁愛聽完，給方青山出了個主意，既然鄒君子跟孫曉晶投緣，就讓孫曉晶專人負責唄。
方青山聽了沒說什麽，默默掛了電話。高仁愛知道方青山是忌憚孫曉晶萬一真把這大單給做了下來，還哪有他方青山的事兒。孫曉晶這回雖然競崗沒成功，如果有了綠森林加持，年底他方青山的位置會不會成了孫曉晶的，誰說得清？
高仁愛加緊步子往醫院走，走到半程，把綠森林這個事思來想去想了個底朝天，忽然半路折回打車去了嚴駿飛的公司浩揚。
浩揚廣告窩在居民小區泰康新村裏，離報社跟醫院都不遠。當然，是嚴駿飛特意選了人民醫院，方便取藥節省時間。跟華市任何一個老小區一樣，泰康新村紅色磚牆斑駁不堪矮矮的，巨肥厚。70年代末的老房子，沒什麽裝修，開間也小，做了幾個隔斷。
大臥室是嚴駿飛的辦公室，客廳是辦公區，一排二手舊電腦整整齊齊排開，兩台報廢的常年不用，安上椅子桌子擱那，看著濟濟一堂小有規模。白天，公司裏三三兩兩進進出出，除了設計是從人才市場找來的大專生，其他媒介、外聯、出納、業務員等都是家裏親親故故。老婆秦嘉在一家社區醫院當護士，對他生意上的事實在不通，嚴駿飛從不讓她插手公司業務上的事；倒是老丈人秦鬆林曾在華晚當過副總編輯，對廣告業務上的事本來就熟絡，當然現在早退休在家帶孫子小傑，還是隔三差五地叮囑他兩句。
說實話，對老丈人那一套幾十年前的老辦法老思路，嚴駿飛並不以為然，加之他跟秦嘉的關係一直磕磕碰碰，連帶他跟老丈人之間，也是話能少則少，走動能免則免。尤其最近，他幾次三番動了離婚的心思，更像做賊心虛的那一個，跟秦嘉好言好語談過一回，沒想到秦嘉並沒哭哭啼啼，甚至沒太大反應的，該上的班照常，該輔導兒子功課的仍舊，老丈人更像他壓根沒提過，他們秦家沒一個搭理他這回事。
遠遠的，高仁愛望見公司門口的廣告牌收走了，估計一天的活差不多完工，不由加快了步子。高仁愛怕報社附近眼目多，急急上了樓，省得在灑亮的大馬路逮著熟人。
嚴駿飛正在辦公室裏打電話，這個點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公司其他人差不多走光了，隻剩一個穿著邋遢的美工仍在那一絲不苟修圖，高仁愛從他跟前走過都沒看到。高仁愛很少在上班時間來浩揚，雖然公司每個人都認得她，也都多少知道她跟嚴總的關係。
嚴駿飛剛跟她電話聯係過，沒想到這麽快就拿完藥來公司。他們接下來的安排是一起到一個美食客戶那個談廣告。嚴駿飛工作起來沒日沒夜慣了，估計這個電話就是約晚上見麵的老總的。
嚴駿飛隔著透明玻璃門看到高仁愛，衝她遠遠一揮手，讓她到另一個小辦公室沙發上去先坐。高仁愛屁股剛落座，那個修圖的美工便端了一杯熱水上來。高仁愛有點尷尬，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麽好。美工卻拿出修好的廣告圖給高仁愛，讓她提意見。
原來這廣告正是金泰西的，這陳重並不願做全彩整版半版廣告，而跟嚴駿飛商量跟報社做活動。美工手上做的便是活動廣告，其實是免費投放的，還需要高仁愛跟歐陽去周旋看同意不同意做這筆賠本賺吆喝的買賣。高仁愛看到廣告有點頭疼，美工的這張設計圖隻是隨便從網上扒了張圖，並沒用心更無多少設計在裏麵，大段文字黑壓壓的一片不知所雲。
文案誰做的？高仁愛忍不住問，鱷魚這種食材陳總反複說，不宜大肆宣傳，要隱約其辭，含而不露，又要讓食客知道店裏有這個東西吃。
美工說他也不知道文案誰寫的，他隻負責做圖做設計。不過，他也說，這文案是寫得不咋地。
小李你先回家，明天我們再來定這個活動廣告。而且，剛才陳總還打來電話，活動方案他要修改。我看你別急著做了，金泰西老板多，一個老板一個主意，回頭還有單總、鄔總他們都要發表意見。我就讓你別急著做，你看，白浪費時間了吧。嚴駿飛轉而跟高仁愛說，文案還能誰寫啊？我給你們常記者打電話，她可真拿架子，根本不願寫。說最近你們忙著弄個《商業誌》的周刊，她抽調過去做版麵編輯去了。
啊呀，原來你現在成了光杆司令啦。以前不是有個文案的嘛，又跳槽啦？嚴總，我看你怪不了別人，你對你家的文案是太刻薄，人家開三千，你開兩千，能找來什麽有本事的人？沒本事的，就是過來的，也把你這當跳板，一有風頭掉頭就走人。
高總啊，你站著說話不腰疼。你來開個公司試試，都不是人幹的活。不說了，說多全是淚。你還是跟我說說，你怎麽提早來了？那個愣頭愣腦的美工見樣圖一直在嚴駿飛手上拿著，又不好巧妙地拿回去，木頭一樣站在一邊聽著，根本不曉得離開。有外人在的場合，嚴駿飛總用“高總”稱呼高仁愛，既尊貴又調皮親切。高仁愛見美工囧樣，想笑還是忍下。她跟嚴駿飛走到大辦公室，關起門來談綠森林的事。
鄒君子這名字好像在哪兒聽過。嚴駿飛拖著下巴，在腦海裏拚命搜索這個名字。不久嚴駿飛說他想起來了，老鯊魚跟他談到歐陽時候提到，歐陽有個會計事務所的老公程景開，這程景開可非等閑人物，名牌大學老經濟係高材生，有個企業家死黨好像就叫什麽君子的，如果沒記錯的話，就叫鄒君子。這麽看來，歐陽會用這綠森林狠狠做一單開門紅了。
老方沒提歐陽目前有任何介入呢。相反，歐陽不僅沒有介入，還催促老方跟孫曉晶他們努力。
這就是歐陽厲害的地方了。你看，歐陽明明知道這層關係，不是她清正廉潔不把私交帶入生意場，就是在等著玩黃雀在後的把戲，最後收網撈大魚。不過，歐陽這個事你千萬不要跟方青山講，方青山最會見風使舵，到哪兒都有船撐。而且老方之所以跟孫曉晶搶得頭破血流的，估計是要讓自己公司把這客戶吞了。你看老方以前那些莆田係醫院的單子，都在從他自己公司走。
高仁愛被嚴駿飛說得豁然開朗，她知道嚴駿飛在廣告界眼目多，跟個萬能搜索器似的。高仁愛轉而借口身體不舒服，晚上不陪嚴駿飛去見客戶了。嚴駿飛忍不住埋怨道，啊呀，現在高總是你是官大麵子大了，連帶著小實習生都不願配合我們做業務了，這以後的業務可還怎麽開展哦。
高仁愛知道他半開玩笑半撒嬌，一把年紀的人不自覺做起來兒女姿態，慢慢的看他說話更加露骨，說不陪吃飯，那得先陪他活動活動，不然晚上談業務沒動力。高仁愛醫院還沒過去，怎麽會跟他在這扯閑篇，最主要還是身體越來越吃不消跟他糟踐，堅決走出了浩揚大門，惹得嚴駿飛老大不高興。
她管不了了。其實她借口不去西塘，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當晚，她從醫院回來，就給方青山打了個電話，不僅把歐陽這層關係跟方青山講了，還跟方青山談成了一個秘密合作方案。方青山根本沒想到高仁愛如此神通廣大，一舉解決了困擾他半年的事，高興得嘿嘿幹笑不止，高總高明高總高明個不停。
等一個月後，孫曉晶成功拿下綠森林250萬的全年單子，報社上下一致認為孫曉晶上位指日可待，隻有方青山跟高仁愛背後偷樂。
孫曉晶記得拿下單子的那天簡直匪夷所思，她把這一切歸結為運氣或上天的恩賜。她甚至覺得，是她天生的美貌在中間起了什麽微妙的作用。
簽單那晚，孫曉晶跟幾家平媒相聚在瑪雅天堂會所。
“曉晶，朋友們都到了，怎麽還不開始出發呀，要不要我來接你？”，離下班時間還有半個小時的時候，綠森林老總鄒君子在電話似真亦假地催促道，一度讓孫曉晶誤以為鄒君子對跟她的見麵迫不及待。
孫曉晶通過另一個媒體朋友了解到，鄒君子是華市本地人，退伍轉業的時候接手了一家小藥廠，小廠本來隻生產一些紅黴素、蘇打水之類的小瓶小藥，有係統內部訂單的時候趕些工一直不瘟不火，快要倒閉的樣子。鄒君子來了之後，腦子轉得快，看保健藥來錢，偷偷上馬了生產線，成功金蟬脫殼，轉眼“綠森林”保健係列橫空麵世。
最近的華市，廣播、電視、電梯，滿大街都是他企業的廣告，花大價錢請專業廣告公司做市場推廣，找健康頻率的名主持桑桑代言，美女加些晶瑩剔透的藥丸子，畫麵相當漂亮；尤其那個螺旋藻產品，廣播裏也就是高仁愛聽到的那個聲音，便是桑桑，每隔半小時，一副略帶沙啞的磁音便在華市上空響起。
剛開始，孫曉晶左一通右一通電話讓鄒總來華晚做個半版試試，鄒君子一直哼哼哈哈不表態，隻一個勁笑。今天忽然主動喊上自己，孫曉晶聰明的腦瓜子立馬轉過彎來，準有戲。
瑪雅全名瑪雅天堂會所，在酒吧一條街安富路上。簡單中式的卡座，剛進門，陣陣紫檀香縈繞開來，客人不多，遠遠望見東南角的鄒總微微晃動大頭。孫曉晶約略看清五六個人，見竟全是媒體的，心下涼了半截。難道這鄒君子要開什麽閉門會，弄什麽新花樣？
美女主持桑桑妝容精致巧笑倩兮，落座後鄒君子一一介紹，這位《華市每日訊》的醫藥口主任徐鳳蓮、這位《華市日報》的生活健康部副主任虞衍昊，身邊的西裝年輕人秘書小杭，桑桑見過的，那兩位男士卻一直隻聞其名沒見過其人。
其實不用鄒君子介紹，媒體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廣電報業報業為尊，報業係統內日報為尊，每日訊屬省報係。媒體同仁一個碰麵，報報自己姓名，長幼尊卑基本便內定下來。
鄒君子常跟媒體打交道，今天請來的各位，每日訊的徐主任、日報的虞主任、華晚的孫曉晶再加廣電的桑桑，正好由省級到市級，領導級別由高到低，兩位尊的為男同誌，女同誌甘處下風樂得有交流機會，一個簡單局子，鄒君子安排得和諧共生恰到好處，透著這大儒商的精明心力。
不一會，服務生上來沏頭道茶。孫曉晶帶眼一看，是白普。
鄒君子直接切入主題：“今天把媒體朋友邀來，尤其我們桑桑小姐賞臉，曉晶美女駕臨，還有老徐老虞都是老朋友，我就不繞彎。我們綠森林最近銷售勢頭非常好，尤其華市，連續三個月全國片區之首。但最近市場上有了家“綠樹林”，包裝什麽和我們很像，後來我們找人一查，他們手續什麽的也都全好，也怪我們技術保密度這塊做得不夠，所以，我琢磨著，聯手媒體的朋友，打一場“媒體狙擊戰”。
說到這，各位吃驚不小。桑桑睜大了快花掉的睫毛，忙不迭投去崇拜的目光。
鄒君子繼續侃侃而談，我軍人出身，文化程度不高，但我相信，現在這個信息社會，在座手上一枝筆，比大炮子彈管用。綠樹林那的情況，我讓小杭整理個東西，回頭給你們看；關於我們這個狙擊戰的行動步驟，我初步擬了個，喊大家來，用你們的專業的角度，幫我再細化細化，我代表綠森林向各位承諾，隻要綠樹林出局，在座各位每家250萬的量。
孫曉晶暗想：幸好來赴約啊，一個轉身就是250萬啊。禍兮福所依，老祖宗的話真真沒錯的。雖然今天在座的桑桑不斷給鄒君子放電，但鄒君子的電力，顯然盡射在她身上呢。孫曉晶不由沾沾自喜，她沒搞明白鄒君子怎麽忽然神經發熱主動砸錢投廣告了，還弄什麽媒體阻擊戰這麽弱智的貓鼠遊戲。看在錢的份上，孫曉晶免不了拿腔做勢一番，也給鄒君子投去異樣灼熱的目光。
接下來局麵簡直暖得不行。
桑桑早已燦若桃李，鄒總大手筆，我們健康頻率全力以赴。
老徐沉吟了會，推了推黑框眼睛，掩不住的激動，真金白銀的250萬，一定得使出渾身解數；老虞心下如喝了瓶冰鎮啤酒，爽得不行，這個250萬的量，今年全年就完成了大半了，真是菩薩找上門。老虞的臉即刻不自覺泛起紅光，口說，鄒總，放心，日報馬上315有大專版，還有大型活動，綠樹林我們狠狠做下，也是淨化魚龍混雜的醫藥市場，還消費者一個安全和諧的消費環境。
鄒君子接上話茬，315太晚了，我要綠樹林在315之前就消失。
不久大家你一言我一言，一邊小杭忙不迭快速記著。
差不多談到十一點，狙擊戰基本步驟初步定型。臨分手，各人領了兩盒綠森林螺旋藻片回家。
桑桑哧溜一聲帶上老徐走了，老虞也開車來，鄒君子送孫曉晶。老虞搖下車窗不懷好意地衝鄒君子擠了擠眼說，鄒總，路上悠著點兒啊。
車子快到石朗路的時候，秘書小杭一個急刹車，車子拐到路邊。孫曉晶吃了一驚，看旁邊鄒君子神色凝重一言不發。小杭回頭說，鄒總，前麵施工改道，回走？
算了，我看往旁邊走一點快到你家了，你先下不用送我了，天晚了。
小杭諱莫如深地點點頭，從反光鏡意味深長地掃視了一眼後座的孫曉晶。夜色下的這個女孩子不見得有多動人之處，淡眉淡眼的，一點不出奇。一頭長長大波浪配粉紅頭箍，上身小綠毛衣，外罩米色長尼子大衣，簡單牛仔褲，可能小姑娘挺喜歡看韓劇，有點哢瓦依，但普通的女孩子打扮成那樣，在月色下看著淡然無味，非但沒有透明的可愛，卻透出站街的俗氣。小杭兩相一比較，還是桑桑有看頭。
鄒君子車開得非常好，當兵的時候，他是通訊兵。
孫曉晶看他興致好一點，找了個話題聊。鄒總，還在擔心綠樹林？這種情況以前“享瘦”膠囊也遇到過，後來處理起來沒有想象的棘手。
哦？你有信心，很樂觀嘛。
樂觀？越是什麽都沒有的人才越樂觀吧，你們這些什麽都有的，怕失去才反而悲觀。
你們有文化的人，說出來像寫下來的。我就不行了，腦子也轉不動，有點風吹草動緊張得要命。
還不一樣，最近報社的人事變動，我也緊張得要命。鄒總，你還記得我們見過的陳漢源陳總、曹立剛曹總？一個月前，曹總調《手機報》了，陳總也快了。還是咱日報集團的。曹總陳總的時候，什麽都他們說了算，下麵辦事爽快；現在不一樣羅，新來了歐陽麗歐陽經理。
哪個歐陽？鄒君子頓了頓說。
日報新聞部過來的，大事小事統統抓手上，一個合同要問上老半天。現在的政策啊返點什麽的難申請到了。啊呀，我還沒帶你去見過歐陽呢？改天要不要見見？
鄒君子暗自笑了笑道，好啊，不過不著急，說不定我跟她見過麵。
是嗎？不會的，歐陽才來廣告部一個多月，不過動作可不少。剛剛啊，就弄了個分主管競崗，借機安插了幾個來頭不明的心腹。而且現在好了，全廣告部人都知道了，咱們歐總喜歡花草，辦公室花草馬上就堆屋頂了。就是這樣世態炎涼，可惡。
哦？這也不足為奇。你沒受影響吧？
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我呢，以前曹總在的時候，就不是頂頂紅人，隻是曹總分派我的事，我格外勤快了點。時間久了，曹總大事小事關照了點。可惜好花不常在好月不常圓，今非昔比羅。孫曉晶越說越覺得說得多了，她腦袋暈乎乎的，天太晚的緣故，差不多深夜時分了。她本來並不想談高仁愛這個人，她也搞不清楚，不自覺的話題就談到了高仁愛。她本來想跟鄒君子講高仁愛暗地裏幫她到歐陽跟前申請了好的返點的事，現在想想這個事現在提還為時尚早。
你們那，哪些人混得精？你多跟他們學。孫曉晶猶豫之間，鄒君子忽然問道。
高仁愛呀，鄉下來的，保險公司幹過，還賣過一陣假藥，不知道怎麽，就來這兒了。我們這的土壤，真太適合她那類人了。這哪是能學來的啊，有的東西，學不來。還有，找著門道生拉硬拽就往上使勁，門頭精著呢。我們有四五個老廣告，那叫青山不倒綠水長流，我們部的老方算一個。
哦，這樣啊。我看你現在擺在你跟頭的，隻剩最後一條路了。鄒君子又自顧自笑起來。孫曉晶挺高興，好久沒跟客戶談得這麽順暢了，她隱約猜到了鄒君子說的最後一條路是什麽，隻抿嘴暗喜，反過來問，鄒總，你是不是想要問我有沒有男朋友？
鄒君子忽然愣了一下，轉而笑了，你挺聰明。
是嗎？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我不僅沒有男朋友現在，嫁人這種事是連想都沒想過。孫曉晶說得一本正經，她正嫩得跟個水蜜桃似的，怎麽可能跟這種年紀的老男人有什麽瓜葛呢？雖然她知道高仁愛、林丹妮他們都正跟成熟老男人有著不清不楚的瓜葛，但那都是她孫曉晶不屑為之的事。
輪到鄒君子恍惚起來，他心不在焉說，哎，你富康路幾號？和爸媽住還是單獨住？前麵就到富康路路口。說真的，我有些不錯的朋友，不錯的，改天給你介紹幾個認識認識。轉而鄒君子又故作輕鬆道，哈，曉晶，不是我說你，你還不要眼睛擱腦袋，看你這樣，有錢也不買點漂亮衣服穿穿的小姑娘，還不趁年輕給自己找個好人家。我身邊的這些朋友，哪一個不是房車全，吃穿不愁的？
我可不希罕。
鄒君子沉默了，臉上不自然地抽了抽，裝著看後視鏡，轉了過去。有男朋友了？不會吧，誰會喜歡這麽土裏土氣的姑娘。鄒君子嘴巴上說的是，曉晶，跟你說說話還真順心，為那個綠樹林，我急得幾天睡不下。剛才人多，我沒好說，你也不要和別人講，這回綠樹林倒下了，你這邊是500萬，安晚效果好啊。
輪到孫曉晶沉默。
鄒總還想說點什麽，孫曉晶喊，停，我到了。鄒君子眼看著孫曉晶一蹦一蹦，向一排低矮的老樓走去，很快消失在夜色，小白皮鞋嚓嚓聲越來越小，看天色有點青有點亮，剛才的一切，好似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