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綠水長流

見單總之前,高仁愛先去了西塘見何總。

何總辦公室在一個不算豪華的寫字樓裏,高仁愛進去的時候,何總當天收盤戰績很不錯,心情似較上回冷餐會上見麵更輕鬆。高仁愛特意穿得很職業,鉛筆裙配了件輕奢品牌長款風衣,換了條珍珠鏈子,外麵係一條真絲方巾,差不多把自己收拾得落落大方了,高仁愛才自信滿滿按了上樓的電梯。

何總早讓員工擺好茶具,見高仁愛穿得這麽正式,莞爾一笑,高主管,你可是永遠精致啊。我喜歡你這種專業精神,我相信我們將來的合作,將是華市餐飲廣告發布最專業的,或者說一直在被追趕的領跑者。我喜歡這種被別人仰望的感覺,我相信,你也跟我一樣。何總說著,手已很紳士地伸向前來,高仁愛剛伸出手去,卻被何總那雙溫潤細膩的手穩穩握住。

何總在自己辦公室穿得很休閑,可能他體質較熱,才五月天,已穿上上千的短袖T,腳上是球鞋,像馬上往健身房高爾夫球館跑的樣子。

結果何總最後果然邀請高仁愛一同去打高爾夫。高仁愛想推脫,樓下司機電話打上來,高仁愛半推半就上了何總的車。到了車上,高仁愛才仔細回味過來,今天何總找她來談話,好像也並沒提多少廣告業務上的事,事實上,從高仁愛負責的代理公司浩揚發布廣告,走過場而已,本來其實就該再沒什麽事了。

車上,何總忽然取出一張小皮夾,裏麵有一個可愛的男孩跟美麗的女人。高仁愛看了一眼,典型的富人母子一片安樂祥和的模樣。高仁愛並不好說什麽,何軼卻頗有感慨說起來,他們是我繼續賺錢的動力。我每回不想繼續賺錢了,想回美國休假,就看他們的照片。我老婆陪讀快十年了,我們也差不多半分居了十年。都是為了兒子。我老婆原來在市演藝集團跳現代舞的,事業全部放棄了。最近跟我說,在美國教小孩子學跳舞。我問她,你專心陪孩子不好嗎?我老婆說,工作的女人最美麗。

高仁愛不明白何總滔滔不絕一通下來,最後要指向哪裏,但隱隱覺得何總這話怕也不是隨口跟什麽人都開口。高仁愛曉得,何總跟嚴駿飛是完全不用的兩類男人,在這種異常強勢的男人麵前,傾聽永遠第一位,因為他永遠沒什麽意見需要你來指導。

果然,何總繼續著原來的話題,談了些老婆孩子的趣事,談了一路。等下了車,司機把車開走,兩人並肩走向高爾夫球場的時候,何總忽然說,你將來的打算是什麽?繼續工作一輩子,還是有想自己做點事的想法?

我想我得先結婚。高仁愛笑笑,這果真是大實話。

何總樂了,輕輕拍了拍高仁愛肩膀,很爽快道,你真是個有意思的女人。跟我接觸的大多數矯揉造作的女人完全不一樣。要說你的外貌,是挺順眼但絕對不出奇,我老婆你看到了,那樣的才叫美人。但我發現,你身上有一種獨特的吸引男人的魅力。我估計,你其實是很受男人歡迎的。

高仁愛臉上忽地飛紅,這話題怕很難繼續下去。天氣異常燥熱,竟在球場外的花海裏看到了蜜蜂嗡嗡飛個不停。高仁愛輕輕解了方巾,露出脖子上一片雪白的胸脯。何總微微一愣,便全當完全沒看到悶頭笑。

高仁愛從沒打過高爾夫,姿勢力度完全不懂,何總隻得手把手教,兩人在身體緊靠的瞬間,都能感覺到對方鼻息微顫。高仁愛暈乎了一陣,提出先去喝杯飲料休息一下。何總示意她過去,自己一個人仍繼續打球。

一會,何總坐著球車遠遠招呼她上車。高仁愛坐上去,何總遞了條毛巾上來,高仁愛輕輕擦汗,胸前濕了一片,卻不好意思去擦。何總故意把頭轉向外麵說,你擦吧,黏在衣服上多不舒服。跟你相處,我像多了個女兒似的,想不到,你很純真。剛才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我再問你一遍,你想將來怎麽辦?

說實話,高仁愛不敢想將來。她心裏清楚,在廣告部不可能一直穩立潮頭,這回在歐陽任上能否順利度過暗礁還不好說。如果僥幸存活,明年指標一定繼續上升,人總有一個極限承壓閾值。比如周尖他們商業部,目前就已到了極限值,所以周尖果然上周離職了。與其到年底完不成任務接受調崗或降薪,不如上半年體麵離開。周尖的離職,似乎讓大家看到未來的自己。包括高仁愛內心,也是被灰心絕望包裹著的。若放在五年前,高仁愛是絕對不會認真想這問題,周尖的離職,包括王翔不久差不多也會考慮下家,讓高仁愛多少兔死狐悲思考起未來。

她能做什麽呢,如果離開廣告部這片土壤?嚴駿飛曾提議跟他一起做公司,高仁愛並不認可。廣告業務指標壓力水漲船高,代理公司還不一樣跟著助推。離開廣告,她高仁愛竟很難重新尋找到她心中真正想要從事的那一份新的事業起點。

開個連鎖餐飲店怎麽樣?何總忽然回頭問。

連鎖餐飲?我沒有資金,怕是不成功。

我有,而且我有朋友是華市一級代理商,我可以幫你用很低的價格拿下來。

你為什麽要幫我?

這還用問?我剛才不說了,我多了一個女兒。爸爸能不照顧好女兒嗎?高仁愛嚇了一跳,球車還在繼續開著,她想著該抽身離開何總,也想著該當場給他吃一個嘴巴,卻發現何總絲毫不覺得自己話講得過於直露,反而露出無比堅定的神色,再用他那雙光滑而彈性十足的美手緊緊握住了高仁愛逐漸降溫的手。

高仁愛果斷抽出手,假裝攏頭發。何總眼裏立即閃出惱怒的威嚴來,你不願意?

高仁愛隻好麵露尷尬之色,不是何總,你誤會了,我說過,我得先結婚。我可能馬上快要結婚了,等結婚了,我再來跟合作開店的事。

你這是拒絕我了,天曉得你結婚的事是不是謊話。聽你們內部的人說,你隻有工作。球車到了指定場地,何總頭也不回去揮杆,根本不看高仁愛一眼。

正好嚴駿飛電話來催趕緊去見單總,高仁愛才忙不及趕往奇美,結束了一場十足荒謬的約談。

單總果然穿了標誌性大豹紋皮衣,外加酒紅色短發。她為人很爽快,招呼起人來也熱情,不住用她那腥紅色口紅酒杯上磨蹭。是的,嚴駿飛跟高仁愛喝果汁,她自己喝紅酒。

高仁愛想笑又不能笑,想奇美家的人都怪裏怪氣的,擰著一股別扭的勁。

高主管,小秦已給我看了你們的策劃案,挺有特色的。當然,我估計想法都是高主管你提的。我認可你們的策劃書。不過,這個最後一期的報告問題,小秦問我要數字,出於商業隱私考慮,我可能不能提供給你們我們奇美所有門店的具體數字。所以,這一期的稿件,我希望你們再回去想想,換一個角度看看。比如,我們今年將會在華市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開一間五層樓的旗艦總店,這個點你們回頭可要給我們好好宣傳一下。小秦那兒,我跟他也提過,他倒是答應我旗艦店開張時候,做場大活動。

嚴駿飛跟高仁愛麵麵相覷,這個秦安什麽時候都跟單總談到這麽細致深入了?還用他們倆做什麽。

還是嚴駿飛反應快,單總,我想你是搞錯了。這個秦安並不是報社專門對接負責奇美的業務人員,他隻是廣告部文案策劃部的一名小文案。他提出的任何策劃案,必須要經過業務主管也就是我們高主管跟歐陽總經理認可,才能成為拿給客戶看的可操作方案。所以,小秦說的什麽,你大可不必在意,對奇美未來在華晚的硬廣投放及活動策劃方麵的事,一切以我們今天會談的內容為準。嚴駿飛說完,心裏對不知天高地厚的秦安呼嘯起一千頭崩騰的野馬。

單總很快也回過神,跟嚴駿飛敬了一杯。嚴駿飛立刻坐起身,問辦公室外的秘書要了一隻酒杯,倒了滿杯跟單總對喝,當場一飲而盡。單總再愣了一下,便見本來滿麵雪白的嚴駿飛在一分鍾內滿麵通紅,忍不住仰天大笑起來,好,幹得好,有點魄力。嚴總,你還是該多喝酒,滿麵春光的,很喜慶。

嚴駿飛不禁回頭跟高仁愛一個對視,高仁愛忍住低頭偷笑。單總直走到嚴駿飛身邊說,為表誠意再來一杯。嚴駿飛其實酒量很可以,假裝把戲加足,不行不行,單總,你不能拿我小嚴開玩笑,我喝醉了會亂來的。嚴駿飛故意邊說手邊微微抖動,那件嶄新的棗紅西裝上都不小心給灑了幾滴酒點子。

單總忽然收住,交了一份蘇妙靈的策劃書給嚴駿飛。嚴駿飛歪著頭跟嘴看了看,咧嘴笑了。嚴駿飛遞給高仁愛,高仁愛隻看到全年500萬字樣,已非常高興。回頭嚴駿飛再談鄔總跟陳經理那兒的金泰西,單總卻毫無興趣,忙著借口還有事,提前送客。

出門,嚴駿飛不由奇怪,難道單總跟鄔總真跟外界傳言一樣,已快分家?高仁愛則直接對著蘇妙靈那策劃案說,這個形象廣告我們應該做一個有係統的係列,文字越少越好,圖片越清新簡潔越好,小李找圖的時候留心點,千萬不能有任何美女或人頭在上麵。

整容不就做的美女嘛。

老土,我看人家高大上的廣告都崇尚極簡的,極簡才是高級。

高總,看不出來,你現在真是廣告界的行家了啊。我真誠約你來我們公司指導工作,怎麽樣?副總還是高級顧問隨你挑。

誰稀罕?我要做廣告公司,我不會自己開?我才不會跟你牽牽扯扯不清不楚呢。回頭,你們家老婆還不把我吃了。高仁愛忙著上車,一不小心高跟鞋跟兒卡在窨井洞裏上不來。嚴駿飛正往外倒車,眼看高仁愛歪倒下,立刻下車來攙扶她,把她用力一提,咯嘣一聲鞋跟兒掉了,嚴駿飛二話不說把高仁愛抱進車裏去。

身後忽然一聲喇叭,一回頭卻見單總笑眯眯跟他們打完招呼飄然而去。嚴駿飛臉紅到脖子根,遠遠望著單總的車久久不能回神。

回到車上開動引擎,嚴駿飛忽然問,沒戴我送你的鏈子?

高仁愛不由下意識摸了摸脖子上新戴的珍珠項鏈,沒回答假裝摸著腳不住喊疼。

你今天見過何總?說到何總,我想起來了,他還跟我打聽過你呢。看來……嚴駿飛意味深長望了一眼高仁愛。不知從哪裏來了一股力量,高仁愛什麽話也沒說,把車窗搖下,主動靠到嚴駿飛寬闊的肩膀上,輕輕吻了吻他通紅的脖子。

嚴駿飛本要開車回報社,再也無法把持,借著剛才酒勁,把車停靠到一個僻靜處,跟高仁愛好好親昵了一會。等一切完事,高仁愛渾身更加燥熱,已不合適這時候回報社,隻得跟嚴駿飛去了麥基,找了家餐廳先解決肚皮問題。

明天周六,嚴駿飛跟高仁愛晚餐中間,何總竟打了個電話過來說,周一要發一個通欄廣告,周日跟她在報社碰麵。

當著嚴駿飛麵,高仁愛問,周日我休息啊。而且,我還有自己的安排。

你不是工作第一的女人嗎?你有錢不掙?如果你敢拒絕我,我會到你們歐陽麵前反映,你做好決定吧。說完便掛斷。

嚴駿飛神情異常嚴肅望著高仁愛說,那個通欄小李倒是早就製作好了,就等何總發布。何總也真是個怪人,周一版數少,廣告效果差,沒人搶著周一發廣告。他跟錢過不去?一天8000塊哪,這些有錢人,真是不曉得怎麽想問題的。不過,我倒是很喜歡他這樣,有錢賺不好嘛。來來,高總,幹杯。

高仁愛沒跟嚴駿飛講何總在高爾夫球場跟她談過的事。看現在的情形,果然何總是個不好惹的人,脾氣真是說來便來不容商量。

到了周日,高仁愛本想坐車去報社,剛出發,便接到了何總電話。

我已經在你家樓下了,你下來,我帶你去報社。

高仁愛傻住,這算哪門子事。她並沒刻意打扮,穿了身休閑裙妝也沒化就下了樓。車上,何總遞上依雲礦泉水說,怎麽樣?第一回坐我車吧,我已經四年沒開車了,剛提的車,正好練個手。

高仁愛這才看清確實是量嶄新的高檔車。她對車從沒研究,也無從估摸出具體價格來。

一百二十萬,怎麽樣?我還嫌它前坐不夠寬,還有,音響不夠好。總體上大致滿意,不行我準備再加五十萬,一步到位買個更好的。

高仁愛又無話可講了,她不知道何總又準備提什麽新的議題。

是這樣的,從今天開始,包括我們周一發布的廣告,我想讓你全部做文字內容,不做形象廣告,當然,我也不會再跟浩揚合作。他們家那個美工,簡直腦子跟豬玀一樣笨,做的什麽鬼,我分分鍾想罵人。高仁愛,我相信你的專業能力,你幫我提個方案,你提什麽就是什麽,我完全按照你的思路來做。下半年,我可能會有兩百萬預算,我隻在華晚一家做。讓別人一看到華晚,就想到這是我何某人跟高仁愛的作品。

高仁愛在歡欣同時也完全找不著北。果然歐陽說過,未來的廣告客戶會越來越看到文字廣告跟文案策劃的魅力。她不清楚到底是歐陽影響了何總,還是何總自發也有了這方麵的需求。但何總這樣提出來,到了歐陽那邊卻是陰差陽錯正中下懷的,回頭價格、返點什麽也都好說。

好的,何總,我也正想跟你探討。你看,我最近在看的這份雜誌,用美食探店的方式寫美食記,這種排版結構也非常大氣好看,這種形式目前華市各家沒人做。每一期,我給你拎廣告點,如果你有勇氣嚐試,我就全力配合你來做。

好極了,不愧是高仁愛,我沒看錯你。就這麽做,我看這樣做確實很漂亮。我們家最近推新派川菜,有一個鎮店之寶的菜,香辣禦膳象鼻,你就專門突出這個菜,這菜利潤高。兩人一路談談笑笑,高仁愛一到辦公桌前坐下,就開始寫第一期稿件。

何總睜大眼睛,高仁愛你這麽拚?不休息一下,或者我帶你出去吃點點心什麽?或者,我去給你買點蛋糕甜點,你們女孩子最喜歡吃這個。

輪到高仁愛睜大眼睛,何總,我又不是小女孩,我們這你可能不知道,女人當男人使,男人當畜生使。還有功夫跟你吃東西?你先在旁邊沙發坐一會,我估計四十分鍾能夠寫完,我就模仿雜誌上的這篇寫,寫完你給我看看。高仁愛說完,打開工作電腦當場奮筆疾書。

不到十分鍾,何總忽然推門進來,帶了一盒熱乎乎的蛋撻說,你嚐嚐。好像蠻好吃,他自己也早已經吃了一個。高仁愛又看到何總孩子氣的一麵,借口沒洗手,並沒吃仍繼續寫。何總卻推了一張辦公椅坐近高仁愛,目不轉睛看電腦屏幕已寫出的文稿。

這兒,這個字要改一下,我們這個菜新鮮第一、飛機空運第二、大家都愛點第三,必須要加進來。

高仁愛隻得按照何總指點的字眼兒生硬加進那幾句話。剛加完,何總又要求調整語序,這樣念不對,必須調上來。高仁愛,你寫完,打印一份給我,我用筆再改一下。

果然小李講過,何總是個字斟句酌的人。不過這回何總算給她麵子,除了要求改這改那,並沒有附帶罵人。但兩人工作時,高仁愛能明顯感覺出何總完全不留情麵的一麵。直到文稿通過何總審核,拿到樓下排版發布,等電梯的當口,何總才一露輕鬆神色道,果真努力工作的女孩最有魅力。高仁愛啊,看來我以後會多來報社看看你工作的樣子了,多美啊。

幸好電梯門打開,一堆人進門來。高仁愛並沒答話,帶著何總到了排版中心。大家也都奇怪,還有客戶親自來盯版麵的。快要定稿發排,何總忽然大聲對製版員大聲說,跟你說了,不許放在這一排,我的話你不聽?!你哪部門的?

高仁愛尷尬萬分上前解圍,忙跟何總賠不是。何總一見高仁愛過來,立即轉換神色,看在高主管麵子上,我不怪你,否則,我一定跟你們領導反映。在一片訕笑中,高仁愛趕忙拉了何總出了排版中心。

一天,許可可忽然跟高仁愛說,現在西塘廣告發得好多,嚴駿飛跟歐陽打過小報告呢。這個男人,氣量真小,以前多少你還幫過他呢,轉眼不認人。怪不得有人說,歪嘴現在也身在曹營心在漢,攀上了個富姐,公司都不想開了。

如果許可可話是真的,高仁愛完全想不到,嚴駿飛哪天會到領導跟頭打她小報告這種事。但想想也未必不可能,她跟嚴駿飛,多少是個利益等價交換,要談感情,虛無縹緲得很。這樣看來,他想要離婚果真有了自己的人生打算。

而且現在許可可趁著《商業誌》這股東風,開口我們《商業誌》閉口我們《商業誌》,跟別人爭起版麵來整個大廳都聽見。每天到訂版的時候,像她家開銀行似的,在電話裏嚷,我都跟你說了,《商業誌》現在要提前兩周訂,不然不要說我許可可到大台下單子,就是我們師總下了單子,也沒有。

高仁愛這會便聽到她財大氣粗,跟大台新來的姑娘頤指氣使。不僅《商業誌》她貢獻最大,客戶投放最穩定發布價格最高,而且連續三周許可可都是廣告部“廣告之星”。可能她對廣告之星早已見怪不怪,她更看重的,可能是歐陽自周尖離職之後,承諾過年底有讓她操盤商業部5000多萬大盤的打算。她簡直心花怒放。就連高仁愛也覺得許可可這是運氣大過形勢。隻有許可可自己清楚,別人眼裏的光鮮,都是自己默默耕耘的汗。光說取悅歐陽這一點,許可可就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拿出當年用在史主任身上的精神氣兒,把自己的位置放低到塵埃裏,裏裏外外張羅一通,歐陽許諾的商業部主管位置便是她半年來努力之功。

許可可電腦裏玩著連連看,手上忙著給高仁愛打內線,是呀,這批招進來的人,真是不行,你看這期《移動新幹線》史主任說了,讓他們自個兒找材料堆,還號稱文字工作者,寫個軟文都要我來操心。

五月初的時候,歐陽又招了五個人過來,目前全在大台熟悉實習流程。據說研究生學曆的,又多了幾個。

仁愛,你不曉得,這些新人,你得**,不然根本做不了任何事。還研究生,研究生有什麽用?什麽都不懂。我跟他們說,下次再這樣不幹不鹹的,耽擱版子出不了,我下崗他們好看。一年才多少量啊,我就不明白了,這版位是跟著量說話呢還是別的?移動說了,形象這回不答應放《商業誌》頭版,以後取消末版訂版。有個叫田小玉的,我就直接衝她,有理你找葛姐說去,別在這和我詐唬,600萬的損失,你我都擔不了。

高仁愛見過田小玉,是個嬌滴滴的姑娘,說話聲音不大,人也相當和氣。這樣的人,看來也把許可可惹不高興了。許可可跟吃了包炸藥似的繼續火力四射,隔了老遠,高仁愛都能聽見她跟黃微微為一個發布版位爭吵。放在五年前,許可可還在大台的時候,一進廣告部就在商業部的黃微微一向是衝許可可的叫板的。目前商業部下,隻有朱文君跟許可可過得去,許可可無論如何不敢對著朱文君指手畫腳的,兩人目前還未完全劃歸許可可管一方麵,朱文君足夠乖巧滑頭是更主要原因。而朱文君商業金融那兒,硬是借著《商業誌》,業務上逐步打開局麵,各大大小小銀行保險、證券、基金公司陸陸續續在安晚有投放了。

歐陽傳達半年崗位調整中就有許可可接替周尖,擔任商業部總主管的消息。所幸司進調入文案策劃部當主管,美事業務並未被剝離帶走,仍劃歸高仁愛。高仁愛知道,這是歐陽對她半年工作認可的表示。朱文君則因開拓有功,把一個完全沒有廣告業務的行業,做出了成功的開始,加上歐陽看好未來金融行業廣告,商業部副主管的位置給了她。

黃微微不出意外,也在崗位調整之前,跟隨了周尖離職去了《手機報》。接替黃微微客服崗位工作的,正是從大台預備中抽調的田小玉。高仁愛問許可可,田小玉是你要過來的人?

許可可大笑,仁愛,你真傻還假傻?廣告部還有輪到你我說話的份兒?我以前真小看這田小玉,原來人家可不是草根一個。我都後悔以前跟她講話,語氣太衝。不過,仁愛,你知道我這個人的,就是這個直脾氣,有什麽說什麽,心裏完全對人沒意見。以後呀,你碰到田小玉,可要幫我圓場圓場。

說這話的時候,是在許可可家新買的一處房產中。許可可的老公專職炒股,說是進錢一筆趕緊買房保值,也是把郊外的房子賣掉置換了一處主城的房子,也是方便許可可上班的意思。許可可今年還有半年,可是要大幹一場的。如果能夠完成周尖不可能完成的5500萬任務盤,那將成為廣告部津津樂道的傳說。

朱文君坐在許可可家新買的沙發上,她說了件兩人都沒聽到的事。也許最近高仁愛業務太忙,許可可那兒也馬不停蹄,對大台發生的大地震兩人竟後知後覺。青山不倒,綠水長流。方青山到底如何我不清楚,至於這綠水長流,我這次可算是見識了。朱文君如此開場,許可可又不斷催促,烤箱裏的烤麵包都做成了黑乎乎一團的黑暗料理。

要說這綠水青山,無論廣告部老總換了幾屆,方青山跟葛靜的地位一直堅如磐石。從華晚創刊,廣告部不到十人的那天起,他們便在廣告部,最早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倆成為為數不多的碩果僅存。方青山逢人幹笑,開口不離三句誇。葛靜凹眼尖嘴,天生陰陽臉,大台送綽號碧眼狐狸。

葛靜在大台前後十幾年。這廣告部的大台,是個最玄妙的地方。

大台由統計、分類、客服、前台監審四塊組成。沒有業務員沒有行業,是所有廣告的包裝車間,每條廣告,都從這裏生產製作出版;每個行業每個數據,都在這裏備案統計,銷帳入帳數字指標,盤算再盤算;每單廣告政策、批示、報告、文件都在這裏歸檔下發。大台,是前台,也是後台;是發布也是監管。大台主管的位置,就更加重要,它是內務管家,是把關人,再疏漏的問題在大台給發現,一切都有得救。再精心設計的預謀,在大台給查出來了,都吃不了兜著走。

葛靜從歐陽來的第一天起,就一直等著這一天。最近,葛靜看到,歐陽虛榮,喜歡吹捧、喜歡聽動聽的、喜歡前呼後擁一呼百應。但歐陽是女人,虛榮的女人更喜歡金錢。因此葛靜去找歐陽談了大台分類廣告的一件奇怪事件。

大台分類廣告目前由郝睿分管,手頭近20家大大小小雞毛蒜皮的小公司,她卻管得井井有條。

兩周前,一家叫狩獵人的廣告公司找到葛靜說,每日訊2元一個字,華晚卻要3元,生意沒法做。如果報社有政策,願拿出全年發布額的5個點出來,他們就繼續做。

葛靜當場罵回去,這損害報社利益的事,隻有這些吃屎的蠢東西才想得出。

歐陽這邊呢,現在精力全在《商業誌》跟建材那兒的樂購活動及幾個大項目上,沒來得及仔細研究過分類廣告這種穩定而毫無起色的行業。但分類廣告雖看似小,實則積沙成塔,盤子不輸一個中等行業,甚至比朱文君的金融小口量還大,往往被人忽視。

葛靜在大台數十年,很快發覺出問題來。她跟歐陽確是這麽說的,我怎麽也沒想到,郝睿這小丫頭,人小鬼大。歐陽這才意識到問題嚴重性,連忙追問葛靜是否真有這事。葛靜便把郝睿領著分類的人跟廣告公司竄通好,把價位拉低,增加發稿子,而私下扣稿子不入帳的事合盤道出。

因為沒人會一條條每天數幾千條小廣告,這樣天衣無縫的作弊手段,郝睿都能想得到。許可可驚歎,她也在大台幹過分類廣告,根本沒想過這麽辦。

難道想到了,你還真這麽辦?我們給報社做事的人,這點底線還是要守住的。高仁愛笑說。

瞞天過海,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估計每天他們會縮水多少錢?朱文君問。

我給分類發過稿,我猜一千左右。高仁愛很快計算出來。朱文君點頭,後來歐陽找郝睿談話,再找葛靜談過話,不出意料,應該是幾方答成某種共識了。

朱文君不說話了,三人忽然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接話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