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有著一樣容顏的少女

出於九漓所不知曉的某種原因,曜華到底沒有殺七夜。雖然很不甘心,但她還是聽從了曜華的決定。她已經和七夜撕破了臉,當然不必和以前一樣對他曲意奉承,對他不再有好臉色。她看著自己的手掌,回味著尋月進入七夜身體時的感覺,居然會有一絲絲興奮。

七夜是很強大,她的確不是他的對手,但她也成功傷了他不是嗎?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贏過他?

九漓想著,一夜都沒睡著。

第二天,他們一起出發去鏡城。九漓聽說那裏極冷,準備了好幾身厚衣服,恨不得把火爐也帶在身邊。修羅懼冷,但他死都要跟在天君身邊,他執著的精神讓九漓佩服不已。

他們趕了幾天的路才到鏡城。九漓從天空中往下看,看著雲下那一片蒼茫潔白,一望無際的大地,覺得自己到了另一個世界。著地後,九漓下意識朝著冰製的城門走去,而七夜說:“今天先在城外休息一晚。城內更冷,我們需要適應一下溫度。”

“我覺得還好啊。”九漓故意頂嘴。

七夜微笑:“那你看看你們家小朋友。”

九漓一看修羅,發現修羅果然臉色白得不對勁,心中歎氣。她暗罵修羅真是給他們丟人,眼巴巴看著曜華,等曜華天君做決定。曜華說:“住一晚再進城。”

於是,他們就在鏡城邊緣住下。

鏡城的溫度實在是太冷了,像他們這般在城外調節溫度的人實在太多,所以鏡城附近的客棧很多,也很發達。七夜輕車熟路帶他們去了一家客棧,要了幾個房間,也要了一些必備的保暖品。他把紅色的羽緞給九漓披上,把她仔細端詳一番,笑著說:“小九漓還是穿紅色好看。”

“謝謝你啊。”九漓撇嘴。

這紅色羽緞顏色豔麗,胸前有兩個白色小白球。她穿上去後可愛得不行,連曜華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曜華也換上了銀白色的冬衣,而修羅已經把自己裹得就好像球一樣了。七夜穿著紫貂皮做成的大耄,那紫貂皮紫地發烏,毛色極好,九漓的眼睛一直盯著那貂皮看。七夜注意到九漓一直盯著他,狡黠地問:“九漓也想穿皮毛嗎?”

……

“不了,謝謝。”九漓嘴角一抽。

她雖然可以理解其他族類的人拿獸族皮毛做衣服,但是看了還是不舒服,自己也絕對不會穿這樣的衣服。她看著自己身上的羽緞,覺得七夜有時候倒是還挺細心的——呸,才不為強盜說好話!他就是小氣,舍不得花錢!

客棧裏,他們圍著桌子吃了一些熱的東西,身上頓時暖洋洋的。吃完東西後,曜華說:“明日就要進城,今天大家早做休息。玄武好戰,盡量減少紛爭,還有此次事情機密,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表明身份。”

“是。”

九漓和修羅齊刷刷點頭。他們都是聽話的好孩子。

第二天一早,他們一行進城。

鏡城極寒,地上結著一層明晃晃、晶瑩剔透的冰,光可照人,好像鏡子一樣,因此得名。這裏是玄武一族的管轄範圍,城市繁榮祥和,和青丘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

這裏很冷,居民個子都很高,穿著厚厚棉衣,顯得虎背熊腰,氣勢驚人。九漓望著這些比她足足高兩個頭,大幾圈的居民,悄悄躲在了曜華身後,這樣才感覺安心了一些。曜華察覺出九漓的恐懼,不覺間放慢了腳步,而七夜突然輕笑出聲。修羅對七夜很有敵意,雖然不知道他在笑什麽,但立馬齜牙咧嘴地問:“喂,你笑什麽?”

“我在感慨天君大人果然是……”

“果然是什麽?”修羅個傻孩子追問下去。

“風度翩翩,憐香惜玉。”

七夜微笑著說,態度很是謙卑,說的形容詞也都是讚美類型的,所以修羅雖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也不知道該怎麽發脾氣。曜華冷冷看了他一眼,沒有理會,還是慢慢走著,而九漓的心思都在這雪身上,根本沒聽清七夜在說什麽。她摸摸冰冷的臉,覺得自己就要被凍僵了。她不知道走了多久,腳都走麻了,終於走到了山穀邊。這裏的雪下得更大,四周都是白皚皚的一片,白到刺眼。九漓揉揉酸痛的眼睛,看著山上,問:“天君,我們要去的地方就是山頂嗎?”

“是。玄武居住之地就在此處。”

“這裏守衛是不是太不森嚴了?怎麽連守衛都沒?”

“那當然是因為這裏的守衛可以讓他們放心。”七夜淡淡地說。

“什、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我們現在很危險。”

……

七夜輕描淡寫地說,而九漓覺得心中一涼。她張張嘴,還沒來得及問什麽,曜華突然說:“九漓,你與修羅躲到一邊。”

“天君?”

“有東西過來了。”曜華平靜地說。

他的話音剛落,地動山搖。

九漓站立不住,倒在地上,當她艱難爬起來的時候驚愕地看到一隻渾身雪白的巨型野獸正站在他們麵前。巨獸一聲怒吼,聲音響徹雲霄,要不是九漓已經有了點修為真的會被當場震暈。她隻覺得嗓子裏一陣腥甜,用僅存的力氣拖著修羅一起躲到了石塊之後,覺得此時冷到渾身的血液都好像結了冰。修羅已經凍得話都說不出了,蜷縮成一團,但還是伸出小腦袋,焦急又擔憂地看著曜華。九漓也凍得不行了,虛弱地問:“這是什麽東西啊,怎麽它一出現會變得那麽冷?”

“它是神獸淩空,是玄武的保護獸,也是操縱冰雪的妖獸。他可以呼風降雪,呼出來的氣能通過傷口進入人體,凝固血液,把對手凍成冰,十分危險。”

七夜不知道什麽時候也來到了九漓他們身邊,對九漓耐心解釋,九漓終於了然。她看著遠處,發現曜華已經和那隻淩空動起了手。

曜華的劍劃出道道寒光,冰雪一靠近他就會融化,水珠順著他的臉頰滾落,那堅毅的樣子慢慢和九漓腦中的那個人重合。她想起了自己晚上偷看師父練武時,月光下的師父也是那樣凝重又嚴肅的神情,讓她隻覺得見到了天神。

師父是再嬌媚不過的,但他的武器卻是大刀,和他的絕色容顏形成了鮮美的對比。當時,她近乎迷戀地欣賞著師父的英姿,然後耳朵被人重重一揪。師父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她的身邊,笑嘻嘻地問:“小阿九,為師方才是不是英俊無比?你是不是拜倒在為師的褲子下了?”

“師父,你放手啦!耳朵好痛!”

“喲,還紅了臉!女孩子長大了,懂得欽慕、愛戀了啊!”

“師父,你真討厭!對了,我聽小寶說北方有個地方叫鏡城,那裏下著好大的雪,師父帶我去看好不好?”

“你先給為師捏捏肩先。”

“師父你最好了嘛!去嘛去嘛!”

鬥嘴聲、說笑聲仿佛還回**在耳邊,師父身上的香氣仿佛還近在咫尺……流光答應帶她來鏡城看雪,但他食言了。師父已經再也不見了……

“天君小心!”

修羅突然一聲驚叫,九漓急忙收回思緒,看著曜華,發現淩空的身上多了一大道長長的血口,而曜華的劍居然都被凍成了冰。淩空受傷後大怒,比方才更為暴虐,爪子朝曜華揮下去,所到之處砸下深深的大坑,濺起幾尺高的雪花。九漓看得揪心,焦急地問:“七夜大人不去幫忙嗎?”

“幫忙?為什麽?你是覺得‘你的’天君會打不過這妖獸?”

“當、當然不是。”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去多此一舉?要是我貿然參戰,那可是對天君的不敬。”

七夜微笑著說,說的話又是那麽有道理,九漓無從反駁,隻好狠狠瞪他一眼。她當然知道七夜那是等著看好戲故意不幫忙。七夜低下頭,在她耳邊輕笑:“九漓,你如此看重那個男人,卻敢反抗我,這樣讓我很不開心。算起來,你我認識的時間要更長些吧。你怎麽就對他如此忠心?”

“因為天君是好人,對我很好,我喜歡和他在一起,而在你身邊的每一天都是折磨,度日如年。就算我們認識了幾萬年,我也不喜歡你。”

“嗬,這次不撒謊了?是不是覺得有人護著你,可以肆無忌憚?”

“不,這些話是我早就想說的。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我不敢說你做的就是錯的,但是你也不能奢望你的食物會對你心懷感恩,並且以能為你果腹而自豪吧。對你而言,我不就是食物嗎?”

“食物……說得對。看起來確實很美味。”

七夜說著,突然伸出手,捏捏九漓的臉頰。他的手極冷,九漓渾身一顫,隻覺得身上的熱量全部被他吸走了,冷得不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覺得七夜好像在生氣——為什麽?因為她對他的態度嗎?他會在意這個?

九漓搖搖頭,不讓自己去想七夜的事情,把注意力都轉到戰場上。

曜華與淩空的決鬥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

淩空身上有了好幾道傷痕,最深的那道都能見骨,而血讓這暴躁的妖獸幾近癲狂。他每次張口就會噴出無數冰粒,有些擦傷了曜華的臉,而他好像感覺不到痛楚似的,一心隻想打敗這妖獸。九漓想起七夜所說的寒氣會順著傷口流入,凝固血液就揪心,恨不得去幫曜華抵擋一會。她緊張地觀戰,嘴唇都被咬破,直到曜華一劍劈中淩空的眉心時才鬆了口氣。

“天君!”

隨著淩空轟然倒地,九漓歡快地朝著曜華跑去。曜華的臉上有幾道擦傷,她很心疼地拿袖子去擦,曜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迷茫地看著曜華,小臉紅撲撲的,臉上還帶著未退去的笑意。看著她真心為自己擔心,又真心為自己高興的樣子,曜華有些話覺得說不出來了——她的袖子可不幹淨。

“天君,你要不要緊?”

“隻是皮外傷罷了,無妨。”

曜華雖然口中說沒事,但是他心裏也清楚這寒毒隻是暫時被壓製住罷了,早晚會徹底爆發。他隻能希望在毒發前早點找到密室。他們朝山裏走去,而此時的天空變得異常黑暗。九漓抬頭,望著陰霾的宛若黑夜一般的天空,驚呼:“天上好像有人。”

“是玄武。”七夜微微一笑:“他們的神獸被人殺死,現在是來複仇的。”

“啊?”

“你家天君好像得罪玄武了。‘淩空’是玄武的保護獸,它被殺的話玄武會生氣吧。不知道會有多少玄武前來啊,嗬……”

“七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不能殺那野獸?你為什麽不說?”

“你並沒有問。”

“你!”

九漓被七夜氣得渾身發抖,真想當場就和他拚了。曜華當然知道七夜不動聲色擺了他一道,但是此時不是和七夜計較的時候。因為玄武已經到了。

玄武穿著黑色戰袍,麵容冷峻,兵器在雪地裏發著耀眼的光芒。淩空的屍體讓本來就暴躁的玄武更為暴怒。幾乎沒有任何交談,他們就朝曜華與七夜攻擊過去。他們的大刀殺傷力極強,刀風劃破了九漓的衣衫。她呆呆站著,要不是七夜把她一拉的話,她就被人劈中了。她的臉緊緊貼著七夜的胸膛,還反應過來,七夜突然把她抱起,然後朝著山上奔去。

“七夜,你做什麽!放我下來!你……”

九漓對七夜大叫,然後覺得隻覺得脖子一疼,失去了知覺。

當她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毛茸茸的皮草上,而她的四周都是水晶般潔淨透明的冰。她驚愕地站起身,發現地板是冰製成的,牆磚是冰製成的,甚至天花板也是冰製成的。夕陽西下,房間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五彩的光芒,煞是好看。她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撫摸雕刻著蓮花的地板,手沒碰到地板就被七夜一把抓住。

“這冰會吸收熱氣,不要拿皮膚和它接觸。”

“你怎麽知道?”九漓愣愣地問。

“剛才拿你試了一下,發現你險些凍死。”

……

於是,些許的感動化為了深深的憤怒。九漓想起七夜把自己打暈,讓曜華一個人和玄武作戰就氣憤,大聲問:“我怎麽在這裏?天君和修羅呢?”

“還在戰鬥吧。”

“你為什麽不去幫忙?”

“他們不把玄武引開的話,你覺得我們會那麽順利到達玄武的宮殿嗎?

“你是故意的?”九漓突然覺得渾身的血液都開始冰涼:“那天君他們要是有事怎麽辦?”

“九漓,你真是很奇怪。不知道你是太低估了你家天君,還是太愛杞人憂天?我隻想說,要是他不能打敗他們的話,他死了也沒什麽好可惜的。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誰都不例外。”

“胡說。”九漓輕聲說:“天君一定不會有事的。”

“嗬,我從沒說過他會有事,好像是你一直不信任他。”

“我哪有不信任!就算天君再厲害,我也會擔心他啊!這叫‘擔心’,你懂嗎?”

“‘擔心’啊……你有沒有擔心過我呢?在我生命貌似垂危那幾天?”

七夜突然靠近九漓,盯著她的眼睛。七夜的眼睛在冰的光芒中折射中好像是幽暗的水晶,能把她的靈魂都吸進去。九漓看著他俊美的容顏,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一種想摸摸他頭的衝動——他一直摸她的頭,她還沒摸過他的呢。還有,他的頭發一定很軟吧。她鬼使神差般伸出手,輕輕摸摸七夜的頭發,然後笑嘻嘻地說:“當然有擔心過你啊。擔心你死不了,後來果然擔心成了事實。”

“嗬,真是無情。”七夜微笑著說。

“七夜大人,我們之間從來就沒‘有情’過,何來‘無情’這一說?真不知道你怎麽會自我感覺那麽良好。你這麽對我,總不會奢望我喜歡你吧。”

“那你盼著我死?”

“以前有,但現在也沒了——反正我已經盡力了。我又打不過你,而且你也沒那麽容易死,與其活在憤怒之中不如活得開心點吧。你啊,就是天上的浮雲。一下子就散的那種。”

九漓說著,指指天空,然後很高興地看到七夜的臉色終於有了些許變化——雖然那變化隻是短暫的瞬間,但她清楚知道七夜好像生氣了。他的不快樂就是她的快樂,所以九漓快活無比。她站起身,看著玲瓏剔透的宮殿,問:“我們現在要怎麽做?”

“找玄武的密室。”

“密室?”

“這宮殿隻是障眼法罷了,玄武一族真正的禁地在於那個隻有族長能進入的密室。嗬,好想知道裏麵有什麽寶物。”

七夜黑色的眼眸中閃著誌在必得的興奮,九漓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開始同情起玄武一族——雖然他們夠強,可是攤上七夜這個強大又狡猾的強盜頭子也有夠倒黴的,不知道他又會搶走他們什麽寶物。七夜在宮中慢慢走著,九漓凍得瑟瑟發抖,把自己縮在不知名動物的皮毛裏,隻露出一個小腦袋。她問:“七夜大人是不是知道那個進入密室的方法?”

“不。”

“那、那我們在這裏做什麽?玄武發現的話可就死定了。”

“你不想為你家天君找到玄武一族秘密的話可以先走。”七夜瞥了她一眼,漫不經心地說。

於是,九漓頓時閉嘴。

她看著七夜好像散步一樣悠閑地在宮中走來走去,時不時敲擊一下牆壁,隻覺得宮殿越來越冷,等的是心煩氣躁。她無聊就拿出火焰石來玩,動用法力讓火焰石在手心發出淡淡的、絢麗的火光,看著它,麵前浮現出在青丘生活的快樂時光。

再也回不去的時光啊……

眼睛酸酸的卻沒有任何**流出,九漓茫然看著火焰石,而尋月感受到了九漓的悲傷,溫柔地撫摸她的頭發。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突然一聲巨響,有一條水晶築成的小道出現在不遠處的腳下。七夜說:“走了。”

“你……你是怎麽發現這密道的?”

“八卦之理。”

“你懂這個?這個可是仙人才會學的啊。”

“略知一二罷了。走了。”

七夜說著,就率先走了下去,九漓猶豫一下也跟著七夜下去。他們下去的瞬間,冰麵合上,地道裏黑乎乎的什麽都看不清。九漓沒想到眼前突然一黑,尖叫一聲,然後一隻溫熱的大手輕撫她的嘴唇,捂住了她的嘴巴。

九漓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一動不動,七夜另一隻手抓住了她的小手,輕輕取出了她手中的火焰石。隨著一聲訣,火焰石發出溫馨的光芒,照亮了整條路。七夜沒有放開九漓的手,拉著她往前走,九漓試探著把手抽出,七夜在她耳邊說:“這裏可是有很多陷阱和機關,你確定要自己走?”

“無聊。”

九漓嚇得哆嗦一下,嘴裏還是很硬,但到底不敢把手抽出。密道很冷,七夜的手是她唯一的溫暖,她忍不住汲取他身上的熱氣,手抓得很緊。七夜唇角露出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火焰石的熒光讓他的側影顯得那麽柔和。

“哇,好美。”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們來到一個風景秀美,瀑布如玉,鳥語花香所在。要不是親眼所見,九漓簡直無法想象冰天雪地的鏡城居然有美麗如仙境一般的地方。一隻紅羽小鳥圍著她打轉,她伸出手,小鳥停在了她的手指上,輕輕啄著她的手,可愛無比。九漓到這兒,隻覺得渾身的毛孔都舒展開了,舒心、快樂無比。與她的反應截然不同的是,七夜神情有些凝重。他說:“你留在這不要動。”

“啊?”

九漓愕然看著七夜,而七夜已經朝著麵前的湖走去。那湖波光粼粼,離他不遠,但是七夜走到一半就好像被什麽無形屏障阻擋了一樣,再也前進不了。九漓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跟了上去,卻覺得自己被什麽溫暖的東西包圍,然後順利走了進去。七夜剛伸出手想拉著九漓,沒想到事情居然有了這樣的發展,心中也是一驚。九漓傻愣愣地看著他,問:“你怎麽不過來?”

“我無法接近這潭水。”七夜皺著眉說。

“那我怎麽……”

“我也不清楚。回來,九漓。”

“啊哈哈,想不到七夜大人不能做的事我能做。我才不回來呢,我去看看這潭水有什麽古怪。”

“回來!”七夜厲聲說。

“就不。”

九漓對七夜得意地做了一個鬼臉,歡快地朝著潭水走去。一開始她很謹慎,走得非常慢,到越靠近潭水,她就越覺得有什麽東西在吸引她前去,下意識加快了步伐。七夜的聲音她絲毫聽不到,她隻知道自己是那麽渴求接近這深潭。

這裏,就是這裏……

九漓走到潭邊,往裏麵看去。潭水清澈見底,她清楚見到一塊冰沉在潭底,而冰中居然封著一個緊閉眼睛,麵容有些熟悉的紫發少女。她看起來是那麽潔淨,那麽安詳,就好像黑夜中默默開放的紫色蓮花,讓人不敢褻瀆。尋月不安地在九漓四周打轉,極力想讓她離開這裏,但九漓的腦中已經一片空白。

她……終於找到她了……

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心劇烈跳動起來。她突然很想哭泣。

“我來了。”不屬於她的聲音說。

耳邊響起一聲巨響,而她已經伸出手觸摸潭水。她隻覺得渾身一顫,體內有什麽東西就被吸引了過去,整個身體也好像被撕裂一般,痛得她聲音都發不出來。潭水在翻滾,金色光球不斷從她體內出來,進入潭水,九漓已經麵白如紙。她眼睜睜看著潭水中央那塊冰塊逐漸崩裂,心也好像那破碎的冰塊一樣,疼得快要窒息。

好疼……

九漓以前也有很多次處於生死交替之際,但這樣無力又絕望的感覺是她前所未有的。她有一種自己很可能就被命喪於此的感覺。她努力睜開眼,以為自己會在彌留之際看到師父的笑靨,但看到的卻是七夜的臉龐。

她在心中苦笑。

真是的,怎麽會出現這樣的幻覺啊……怎麽會看到他……都說快死的時候能看到最想看的人,能看到亡者的靈魂,為什麽看到的不是師父?師父恐怕又去哪裏玩耍,忘記來接她了吧。不過沒關係,她會去找他,就算用一輩子的時光也沒關係。

“師父……”

九漓輕輕地說,眉間突然出現了一顆紅色的珠子。那珠子順著潭水進入到女子的身體裏。七夜來不及阻止,隻能抱著九漓,注視著自己懷中那個失去了生氣的少女,用一種冰冷至極的目光注視著潭水,一向波瀾不驚的臉上閃過一絲慍怒。

他真的生氣了。

九漓並不知道七夜的心情。手指離開潭水後,她隻覺得被吸幹的感覺瞬間少了許多,也終於恢複了一些力氣。她強迫自己睜開眼睛,隻見潭水好像雨點一樣紛揚落下,發出七彩光芒,絢麗至極。就在這樣的奇景中,冰塊突然崩裂,而冰中的少女周身遍布著紅光,然後睜開了眼睛。

時間,仿佛靜止了。

九漓呆呆看著這個與自己有著極其相似麵容,卻比她高貴、雍容得多的少女,腦中一片空白。她簡直懷疑這一切隻是一場夢而已。少女紫色的眼眸就好像最美麗的寶石,她看著自己的潔白的手,看著四周,蒼白的唇浮起一絲足以傾國傾城的微笑。她朝九漓走來,步步生蓮,空氣中彌漫著清淡的蓮花香氣。她伸出手想摸摸她的頭,而七夜警惕把九漓抱在懷中,躲過了她的手。少女沒摸到九漓的臉並沒有失望,輕聲問:“連城是你的什麽人?”

她的聲音宛若天籟。

“連城大人?他是我青丘狐族的始祖,你怎麽會知道連城大人的名諱?”九漓吃驚地問。

“他……還在嗎?”

“連城大人早就仙逝了。”九漓不住喘氣,艱難地說。

“這樣啊……謝謝。”

少女點頭,身形逐漸淡去,最終消失不見,而空氣中還留著一股清甜的香氣。九漓看得目瞪口呆。要不是極致的虛弱的話,她簡直懷疑一切隻是一場夢。她此時才發覺七夜一直把她抱在懷裏,急忙掙紮著想要下來,而一陣劇烈的晃動把她嚇得又縮回七夜懷中。七夜看看石洞頂端,說:“這宮殿怕是要塌了。”

“啊?”

“閉上眼睛睡會吧。”

九漓:……

雖然明知道現在有多危險,七夜的話有多不靠譜,但九漓已經累到了極點,竟是順從地閉上了眼睛。七夜的懷抱是那麽溫暖,她忍不住抱他抱得緊緊的,臉也躲在他的胸膛中,以免被冰塊劃傷了臉頰。七夜抱著九漓,靈活跳躍在冰塊之間,時不時看一眼懷中的少女,黑衣飄飄。

九漓並不擔心。

因為她相信七夜一定會,也一定有能力保護她的。

當九漓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七日後的事情了。

她覺得身體好像散了架一般,酸痛無比,動根手指都要花費全身力氣。她不知道什麽時候恢複成了獸身,沒有變化成人形的力氣,毛茸茸的八條尾巴耷拉著,頹廢無比。她朝門外走去,還沒蹦上去開門,門倒是開了,她被那個黑衣男人一把抱在了懷裏。獸身會比人形耐冷地多,但就算這樣九漓還覺得七夜的手很冷,急忙齜牙咧嘴地要往地上跳,但七夜就是不肯放手。七夜搖著頭說:“狐族還真是冷血的一族啊……沒有利用價值了就這樣急於撇開關係嗎?”

“我們這是在哪兒?”

“玄武王城。”

“啊?王城?那玄武是不是發現我們來這了?天君和修羅在哪裏,他們是不是有事?”

“你問題那麽多,我回答哪個好呢?”

“天君和修羅有沒有事?”

“無事。”

“那就好。”

知道他們安全後,九漓鬆了一口氣,對自己身在何方,將來的命運是什麽,為什麽會恢複獸身這樣的事情漠不關心。七夜看著她,問:“你怎麽不問我是不是有事?”

“你肯定沒事啊。”

“為什麽?”七夜來了興趣。

“禍害活萬年。”

“嗬,謝謝你對我的信任。”

“不客氣。”

“七夜,我為什麽變不了人形?我一點力氣都沒。”

九漓看著自己的爪子,知道自己此時的狀況和在蓬萊時差不多——這可真怪異。七夜沒回答她,說:“看你精神還不錯的樣子,不如去吃點東西吧。”

“嗯,我肚子都餓了。”九漓頓時忘記了疑問。

七夜抱著九漓就往外走,九漓也懶得自己走動,就任由他抱著。七夜穿過九轉長廊,來到一個大廳中,九漓一下子看見了心心念念的天君,急忙從七夜身上跳了下來。她蹦到曜華身上,蹭蹭曜華的臉,隻覺得見到他就安心了,什麽委屈都拋之腦後。修羅原來很擔心九漓的安危,但看到九漓居然恬不知恥賣萌,急忙去拉九漓的尾巴,說:“不許在天君身上,你這髒狐狸!”

“你才髒!”九漓齜牙:“矮冬瓜,臭小孩!”

“我和你這臭狐狸拚了!”

修羅最恨別人說他是小孩子,紅著臉就要和九漓拚命,而九漓得意做鬼臉,比前幾天不知道活潑了多少。曜華懶得管他們,七夜倒是興致勃勃看著他們鬥法。九漓現在是獸身,很多法術不能施展,終於被修羅一把抓住尾巴,疼得一聲尖叫。曜華見狀,冷冷看了修羅一眼,修羅渾身一顫,隻好撇著嘴鬆了手。他覺得傷心無比。

好難過,天君真是重色忘修羅,555~~

“修羅,不許再胡鬧。”曜華說。

“是,天君。”修羅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

“九漓,你現在可有什麽不適?”

“除了沒力氣外好像沒什麽不舒服的。天君,我睡了多久?”

“七天。”

“什麽?那麽久?”九漓嚇了一跳。

“嗯。”

“對了,那天我和七夜……”

九漓猶豫了下,還是說出了自己和七夜看到那個神秘少女的事情。曜華靜靜聽她講完,麵無表情,而修羅已經驚叫出聲:“紫發紫眸,步步生蓮……難道真的是傳說中的女神碧落?可為什麽女神和你長得一樣,不應該啊!”

“難道她就是碧落上神?可是據說她早就涅盤,形神俱滅了啊。”九漓也是大吃一驚。

“可是除了上古神族外有誰能步步生蓮?”

“這……”九漓語塞。

現在三界是由“神獸”、“仙人”、“靈獸”、“魔族”、“妖族”、“人族”和各式各樣的精怪、混血組成,法力最為高強的自然是神獸、仙人和魔族,其次是靈獸。靈獸修煉到一定階段就能成仙或者入魔,而尊貴又強大的上古神祇隻是活在傳說之中罷了。

傳說中,這個世界本是混沌一片,男神伏羲與女神女媧開天辟地後共同掌管。他們是兄妹,又是夫妻,擁有至高無上的法力。他們創建了三屆,製定了秩序,也孕育了血統高貴的上古神靈。上古神靈子嗣極為稀少,漫長的時間又有不少神靈因為受不了漫長的寂寞而涅盤,後來竟是隻剩下了女神碧落與男神墨軒。

傳說,這個美麗的女神比父母還要心慈,高貴溫柔,喜歡和神獸為伍,青丘的始祖連城就是碧落女神的夥伴。後來,因為神族的沒落,神靈、靈獸、妖魔和睦共處的時代一去不複返,妖魔肆虐,而碧落女神擔負起斬妖伏魔的重任。

她的一把玄天弓讓妖魔聞風喪膽,她是仁愛的女神,又是最強的戰士。墨軒與她是天造地設的伴侶,大家都希望他們能孕育子嗣,傳承神族血脈,卻沒想到墨軒與碧落先後涅盤,神族正式宣告覆滅。再後來,平等共處的局麵被鮮明的等級製度所取代,強大的神獸帝俊成為第一屆天帝,再後來,神獸一族逐漸凋零,人族有越來越多的人類成仙……

如今,已經是滄海桑田。

“好吧,確實隻有神族才能步步生蓮……可是碧落女神不早就涅盤了?就算上神並未涅盤,那個女人是她的話,難道她一直在鏡城,被冰封了那麽多年?她是被什麽人害的嗎?有誰有那麽大本事?”

九漓的問題一個連著一個,沒有人回答她,因為這些問題也是他們所困擾的。後來,還是曜華說:“你無須想那麽多。”

“還有她為什麽會認識我狐族的連城大人,她的容貌又為何……”

“這個問題我能回答你。”七夜說:“傳說碧落女神的神獸就是一隻九尾天狐,怕是就是你們的連城大人吧。”

“那她可能真的是……可她為什麽和我的容貌如此相似?”

“也許是繼承。”

“啊?”

“也許是她與你們的連城大人生了一窩小狐狸,小狐狸繼承了娘親的容貌,然後小狐狸又生了小狐狸,到你身上的時候繼承了祖先的相貌。”七夜說。

“……我殺了你……”

雖然七夜一臉嚴肅,但九漓知道他又開始耍她了,氣得上躥下跳的。就在九漓嚐試去咬七夜的時候,兩個高大男子走了進來,對曜華鞠躬,恭敬地說:“天君,族長大人請您與您的隨從一同共進晚宴。”

“好,帶路。”曜華站起身。

“七夜,這是怎麽回事?我們不是和玄武結仇了嗎?”九漓小聲問。

“他可是天君。”七夜意味深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