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金屋藏嬌的天君

於是,九漓終於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傳說,那天她大發神威。她變身為三頭六臂的怪物,隻一聲吼就地動山搖,手中的彎月更是斬下萬人首級。天兵被山石砸得傷亡慘重,要不是曜華天君及時趕到收複了她的話後果可真是不堪設想。曜華天君不愧是戰神,與她大戰三百回合後將她擊敗,可是在打鬥中他們眉來眼去,居然衍生情愫。天君不管世俗的眼光與身份懸殊,金屋藏嬌,與她虐戀情深,恩愛纏綿。天君把她藏到了院子裏,保她周全,甚至為了她頂撞了天帝……

“你……說的是我?”九漓呆呆指著自己。

“當然是你了。”

“我三頭六臂,我有那麽大本事,我還和天君……哈,太搞笑了吧。”

“別的我不知道,但是天兵確實傷亡慘重。九漓仙子,你還是別出院子了,不然落到別人手裏天君會很難辦。”

“知道了,謝謝。那……琳琅山的人呢?他們傷亡如何?”

“好像是……沒幾個活的。”

“嗯。謝謝,我想一個人靜靜。”

艾草、艾葉互看一眼,都輕輕歎氣,到到底還是悄悄離開。九漓呆呆坐在窗前,不敢相信夥伴們就這樣離去。

明明不久之前他們還說笑聊天,他們還戲言要去參加她的婚禮的!他們為什麽說話不算數!為什麽她的出現每次都隻是帶來災難罷了……

九漓腦中一片雜亂,無力抱住膝蓋,把臉埋在裏麵。她愣愣看著手中的尋月,簡直不敢相信就是這個漂亮的小東西居然沾滿了鮮血。

艾草和艾葉是騙人的吧……我那麽弱,怎麽可能殺人,還殺了那麽多?當時我什麽都不記得了,隻知道很憤怒,很想發泄。我……真的殺人了嗎?就和七夜一樣?我的手上也沾了血了嗎?

九漓呆呆看著自己幹淨的手掌,輕輕歎了一口氣。她看著尋月,想把尋月縮小,沒想到尋月果然聽話地變成隻有拳頭大小,正好佩戴在腰間,煞是好看。她輕輕觸碰著冰涼的尋月,心中卻是苦澀難言。

師父說,尋月認主,隻有在主人逝去後才會服從第二個主人。尋月聽她的話就是認她為主了,那是不是意味著師父……

不,這不可能!師父一定是騙我的!九漓緊咬嘴唇。

時間一天天過去,九漓閑的就快發黴了,但還是被禁足在宮殿裏。她越來越煩躁,連帶看櫻花也看不順眼。她現在唯一的消遣就是踢樹,看著櫻花在地上化為水,心裏滿是破壞的快感。雖然這九瓣櫻珍貴,但艾草、艾葉也不敢阻止她,隻能變子法子對她好,讓她派遣寂寞。這天,九漓又在樹下抓花瓣玩兒,突然覺得腦袋一痛,回頭一看,原來是修羅拿石塊砸她。她摸摸頭,懶懶地說:“幹嗎啊,你真無聊。”

“喂,你不生氣嗎?”修羅湊上前來:“我拿石頭打你你都不生氣?”

“打就打唄。有事嗎?”

“沒什麽,就來看看天君‘金屋藏嬌’的是什麽樣的女人。”

“哦。”

九漓懶得和他計較,托著腮看著落英繽紛,眼中滿是迷茫。修羅記憶中的九漓是活潑愛笑的,沒想到她現在那麽安靜萎靡,捉弄她、妒忌她的心也沒了,坐在她旁邊陪著她。九漓過了很久才察覺到他沒走,幹笑一聲:“你怎麽沒走?”

“看你心情不好,本大爺賞臉陪你啊。”修羅仰起頭,很拽地看著她。

“胡鬧什麽啊,小屁孩。”

九漓心一軟,伸手去摸修羅毛茸茸的頭發,修羅齜牙咧嘴地張口就咬,九漓急忙閃躲,和修羅的打鬧中也終於恢複了點精神。她躺在地上,問:“修羅,我是不是惹了很大的麻煩?”

“你也知道啊。”

“說實話,我當時已經沒有意識了……一點記憶都沒有。”

“怎麽會這樣?不是……隻有被什麽東西附身時才會這樣嗎?可我們神獸都是有天生的靈氣,不會那麽輕易被上身的。”

“這我倒不知道。修羅,琳琅山的那些人……真的都死了嗎?”

九漓還是不敢相信琳琅山真的成了一座死山,鼓足勇氣問修羅。修羅一怔,然後壓低了聲音說:“死了很多,但也有活下來的。你放心啦,這些人來世都會有補償的,說不定他們來世還有機會成仙。”

“來世補償?”

“是啊。他們……沒有作奸犯科,也算是枉死,所以地府的閻君會給他們相應補償。他們也許來世直接做人,這樣生活便宜些,修仙也容易些。所以你安心啦。”

“嗯。”

雖然知道修羅為了安慰自己才故意這樣避重就輕,但九漓也明白這是天界大多數人的想法。枉死又怎麽了?就算是天界有點對不起你,來世再補償下就好了,說起來還是你占了便宜嘛。

嗬……這就是天界的思維吧。為了殺幾個逃犯,死一些妖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他們還應該為自己能為天界而死而驕傲。

真是笑話。怪不得師父和七夜都對天界嗤之以鼻。他們這樣真是讓人看不起。

九漓想著,嘲諷一笑,如花麵頰上的淡淡笑容讓修羅忍不住紅了臉。

他平日也算是見多了各類美女,她們有的優雅似蓮,有的端莊似瓊,真沒見過哪個女人像她那樣嘻嘻哈哈,一點女性溫柔都沒,還那麽討人厭,不知好歹。他妒忌天君對她和善,總想著她走了世界清靜了,可是她離開後他又會覺得無聊……這次天君抱著她回宮,天界震動,連天帝都被驚動了。大家都說這是天君心尖尖上的人,但天君的小心肝明明是他修羅啊!那個女人哪裏輪的上!

可是,她確實還挺好看的,要是真的和自家天君在一起,生的小娃娃也不會差吧。呸呸,在想什麽呢!

修羅急忙收回思緒,不再去想。九漓並不知道修羅已經用未來婆家人的眼光在看她,輕聲說:“這次倒是給天君添麻煩了。”

“當然了!要不是天君幫你你怎麽會活到現在,早上誅仙台了!不過話說回來,這事兒應該確實不是你做的。你那麽沒用,哪能殺那麽多天兵天將。”

“嗬嗬,謝謝你信任了。”

九漓嘴角微抽,無奈笑笑,但到底恢複了一點活力。她悠悠地說:“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出去啊……”

“快了。”修羅安慰她。

“嗬,謝謝你啊。”

“喂,不要摸我的頭發啊!發型會亂的!喂!”

九漓在院子裏一連住了十天。在這十天裏,修羅經常來看她,錦弦也來過幾次,但曜華一直沒有露麵。十天後,久未露麵的曜華天君終於出現在了九漓麵前。當時九漓正坐在地上吃錦弦帶來的甜滋滋的桃子,滿手汁水。她呆呆看著神一般的曜華天君,曜華的聲音宛若天籟:“無事了。”

“什麽?”九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華華出馬,當然給你擺平一切了,你要怎麽謝他?”錦弦笑著拿扇子敲九漓的頭。

“別打我的頭啦!”九漓瞪他。

雖然錦弦喜歡小小地欺負她,但她並不討厭錦弦。她看著錦弦上仙與曜華天君風格不同,卻同樣出色的姿容,隻覺得他們一個嬌豔妖嬈,一個玉樹臨風,實在是般配地很。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還真是像小情人呢……

“你跟我走。”

就在九漓YY的時候,冷漠的曜華天君說了這句話就轉身離去,九漓一怔,竟是呆著不動。錦弦推了她一把她才如夢初醒,急忙跟在曜華身後。曜華天君騰雲駕霧,帶著她離開天庭,雖然不知道目的地在何方,但九漓的心出奇平靜。

她信任他。

曜華天君帶她到了一處小島上。這裏的房子雖然沒有天界那麽巍峨,但是也亭台樓閣都有,精致地很。天君說:“你隨便找個屋子住吧。無聊就去找修羅玩耍。”

“是,天君。錦弦上仙什麽時候來?”

“你想和他一起?”

曜華並不知道九漓心中已經把他和錦弦歸為一對,疑惑地看著九漓,而九漓訕笑。她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忙說:“不是,我隻是隨口一問罷了。”

“他有別的事情要做,不會到這裏來。”曜華說。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九漓覺得曜華說這個的時候神色有些凝重。她一句話不敢多問,在這小島住下。

她在山間居住很久,卻從未來過海邊,這裏新奇的景色讓她歎為觀止。她選了一間一推開床就能看見白色沙灘和湛藍大海的房間,聞著清新的海風,看著清澈見底的大海,心裏是說不出的寧靜。她把房間布置成了藍色,房內裝點著貝殼,感覺自己好像身處傳說中的龍宮一般,有趣地很。她剛歇下,修羅衝了進來,說:“你怎麽來了?”

“天君帶我來的。”九漓說。

“哼,枉費我辛辛苦苦收拾打掃來迎接天君,沒想到你也來了。喂,今天晚飯你做啊!”

“哦。”九漓點頭:“對了,這裏就我們三個人嗎?錦弦上仙不來嗎?”

“你關心他做什麽?”修羅警惕地問。

“他和天君不是關係很好嗎?”

“哪有,都是他一廂情願、死皮賴臉纏著天君好不好!”

“好好,知道了!那他這次不跟著天君來嗎?”

“他有別的事情。”

“什麽事啊?”

“現在妖魔的叛亂那麽多,他平亂去了。”

“就他?”

九漓腦海中浮現出錦弦慵懶的樣子,表示不可置信。修羅不甘心地說:“雖然那家夥是個白癡,但確實挺強的……天君之下就是他了吧。”

“有那麽強?”

“嗯。喂喂,你老問他做什麽?”

“隨便問問。”

“我看你就是移情別戀!哼,真不知道天君為什麽會為你這樣的女人受傷。”

修羅極輕說了一聲,搖搖頭,正要走,被九漓一把抓住胳膊。九漓疑惑地問:“你說什麽?天君為了我受傷?”

“喂,你什麽耳朵啊!我那麽輕說話你也能聽到!”修羅炸毛。

“修羅,你快告訴我,天君怎麽會因為我受傷?”

“你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修羅緊緊盯著她。

九漓搖頭。

“好吧,天君又是這樣!做好事自己不提半分!他不說我替他說!你可知道天帝為什麽會赦免你?”

“不是查明真相了嗎……”

“真相就是你造成天兵天將的傷亡!你雖是上古神獸的後裔,卻也要受到天規懲處,你這樣法力低微的上了誅仙台怕是不知道會死多少回。為了不讓你上誅仙台,天君主動去西北平妖!他用五萬的兵力對抗對方的十五萬大軍!”

九漓大驚:“你說的可是西北的赤炎一族?”

“是,所以你知道天君為了你做多危險的事情了吧。”

九漓怔怔地看著修羅,還是覺得不可置信。

西北角的赤炎一族是血統純正的妖魔,性子暴虐,好戰,食肉,危害四方,還妄想推翻天界。因為他們的存在,西北總是民不聊生,怨聲載道。天界曾多次想請人去圍剿,但沒有人敢麵對那些不要命的妖魔。九漓萬萬沒想到曜華天君居然會為了自己主動接了這燙手山芋,而且未對自己提及分毫。

她……哪裏值得他如此?

“喂,臭狐狸,你那是什麽表情啊!對了,你還是裝作不知道,千萬別說是我告訴你的。”

“嗯。”九漓木木點頭。

下午的時候,她去海邊抓魚,想給曜華天君做一些魚湯來補身。她挽起裙子就下了海,修羅在一邊遠遠看著,時不時嘲諷一番。她原先是想用法術把魚擊暈,但是修羅嘲笑她沒用,她一氣之下卷起衣裙親自下海,發誓要親手抓到狡猾的海魚。

海水清可見底,可以看到悠閑遊樂的豔麗魚兒,但是它們都反應極快,在九漓下手前就飛速離開,九漓每次都撲了個空,自己還掉進水裏幾次。她的頭發濕漉漉亂蓬蓬的,修羅捂著肚子笑得不行了,她狠狠瞪著修羅,擦擦額上的汗珠說:“有本事你不用法力來抓魚。”

“是你說要給天君做飯的,為什麽我來抓魚?狐狸,你速速抓魚,不然可趕不及晚飯了。”

討厭的家夥!

九漓心裏暗罵修羅,懶得再自己親力親為,幹脆用法術去抓魚。她一下子抓了幾條,把它們串了起來,興奮地繼續抓,遠處的修羅在喊什麽她都聽不清。她抓得正起勁,突然覺得身體一輕,一個雪白的身影到了她身邊。她呆呆看著把自己抱在懷裏的曜華天君,被曜華天君輕輕放在地上,臉不知不覺間漲得通紅。修羅已經急得跳腳,對她大罵:“傻瓜,你不知道漲潮了嗎?海水都快把你淹沒了你都不知道,你是豬腦子嗎?”

“那你為什麽不提醒我?”

“我不知道喊了你多少聲,你都聽不見嗎?害得天君的衣服都濕了!”

修羅狠狠盯著九漓,殷勤為曜華天君擦拭衣物,但是天君阻止了。他淡淡看著九漓手中的小魚,再看著潔白的小腿和手臂,紅撲撲的臉,星星般明媚的雙眸,說:“回屋吧。”

“是,天君。”九漓乖乖說。

回到屋子後,她打開艾草為她準備的行囊,換了一身衣服,然後去廚房做魚湯。師父愛美食,跟在師父身邊的時候她練就了一手好廚藝,做出來的飯菜連修羅都挑不出毛病。他看著白白的浮著蔥花的魚湯,咽下口水,問:“是你做的?”

“當然了。”九漓驕傲地抬頭。

“有毒吧。”

……

“是啊,成年人吃了沒事,小孩子吃了會長不高的。”

“你!”

修羅沒想到九漓會如此牙尖嘴利,氣得紅了臉,而九漓就在心中偷笑。她殷勤地為曜華天君盛了一碗魚湯:“天君嚐嚐,味道不好的話我下次改進。”

“嗯。”

曜華接過九漓手中的碗,輕輕嚐了一口,發現這魚湯果然是鮮美非常。他輕輕點頭,九漓見他點頭高興地要跳了起來,說:“天君覺得不錯的話我天天做給天君吃。”

“嗯。”

曜華天君沒有拒絕九漓的示好讓她非常高興。她坐在屬於自己的座椅上,想起在七夜身邊那連座位都沒有的日子,覺得現在的時光真是美妙地就好像美夢一場。飯後,她去廚房收拾碗筷,然後躺在舒服的被子裏入睡。她看著天花板上的白色貝殼,聽著海浪的聲音,覺得自己終於安定下來了。

這樣的感覺真好。

也許是吃人嘴軟的關係,今後的日子裏修羅和她關係好了許多,不再對她冷嘲熱諷的,有時候還會幫她采一些野果。他還告訴九漓,這小島是曜華天君的別院之一,小島方圓百裏的海域都是在自家天君名下,而除此之外,天界、人間都有不少地方是屬於天君的產業。九漓沒想到曜華天君那麽有錢,心想他這樣的身份、容貌,又法力高強,應該有很多女子心儀,卻不知道哪位有福氣做了那高貴的天妃娘娘——不過這不是她該操心的事情。她問:“修羅,不知道天君現在傷勢怎麽樣?”

“不知道為什麽,天君這幾天身體倒是好了許多,臉色也好了一些。”

“那就好。”九漓鬆了一口氣。

她的血有療傷的功效,她每天悄悄放一些血在魚湯裏,沒想到效果極為顯著。她的唇角揚起淡淡的微笑,而修羅滿懷醋意地問:“一會又要去學法術嗎?”

“是啊。”九漓笑嘻嘻地說。

“好好學,別浪費天君時間!”

這小子是想我快點學好然後可以不占著天君了吧,氣呼呼的樣子還真是可愛。

九漓想著,轉了話題:“修羅你今天去采一些蔬菜,我晚上做蔬菜餅你吃。”

“誰稀罕。”

修羅臉一紅,但聽話離開,九漓心中暗笑。她走到空曠之地,對曜華天君恭敬地說:“天君,我來了。”

“嗯。把昨天學的展示一遍。”

“是。”

九漓的武器是三界內人人覬覦的神器尋月。在九漓手中的尋月正常形態是半米長的新月,平時卻是小小的掛在她腰間的月牙兒,與師父慣用的大刀形態極為不同。它很不聽話,非常囂張,總是把九漓割傷,可九漓下定決心把它收服。曜華天君曾問她要不要換武器,她想了一會,笑著搖頭:“不用,這可是師父用過的兵器……我是師父的徒兒,一定會和尋月契合,會收服它。天君,您知道這尋月是怎麽出現的嗎?我現在是它主人,是不是代表師父他……”

“尋月是神器,它如何出現我並不知曉,但一切都隻是傳言罷了,做不得數。你現在要做的是早日掌控它,旁的不必想。”

“是。天君。”雖然沒得到答案,九漓還是感激曜華的教誨。

雖然和尋月不太契合,但她勤加練習,被傷了無數次之後終於摸到了一些門道,比以前好了許多。她按照曜華天君所講使了幾個訣,那尋月險險擦過她的頭發擊中了遠處的樹,也算是成功了。她一喜,期盼地看著曜華天君,曜華一愣,對她期待的樣子說:“確實有所進步。”

“多謝天君誇獎。”九漓喜滋滋地說。

曜華從沒見過這般喜形於色的女子,看著她明媚的笑靨隻覺得心猛然一跳,泛起了一些奇異的情緒來。他的失神隻是短短一瞬間,下一刻即找回了理智,嚴厲地說:“你學藝不精,現在隻是勉強能不傷自己,要對敵還是要勤加練習。對尋月覬覦的人過多,你要盡快上手,不然隻會平白給自己惹禍。”

“是,天君。天君,你晚上宵夜想吃什麽?蝦粥可好?”

對於九漓的跳躍性思維,曜華天君表示習以為常。他點頭:“好。”

半夜,曜華天君在海邊練劍術,而九漓在廚房忙活。她用狐火點燃柴火,蹲在爐子邊上用小火熬著蝦粥,然後拿出小刀,小心割開自己的手腕。她的鮮血滴滴落在白玉碗中,臉色蒼白,疼痛感與空虛感讓她的如玉小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她靜靜看著鮮紅的血在白玉碗中越來越多,想起了雪地紅的紅梅。她終於放完一碗血,長舒一口氣等待傷口愈合,然後手突然被人用力握住。

“誰啊!天,天君……”

九漓沒想到曜華天君居然會來廚房,吃了一驚,險些把碗都弄砸了。曜華天君手用力捏著她的手腕,看著她手腕處的傷口,聲音冷得要結冰:“你做什麽?”

“我……對不起!”

“你覺得我會需要你如此?我救你就是為了這個?”

“天君,我當然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救我也不是為了我的血……可我想為天君做一點事情,想讓天君的傷早些好。天君受傷是為了我,我都知道。”

“你是如何知曉的?修羅說的?”

曜華沒想到九漓居然知道他去西北平叛的事情,一下子沉了臉。他的冷漠讓九漓害怕,但她還是鼓足勇氣說:“天君,你對我好,我也想稍微回報一些。”

“胡鬧!我去西北平叛是為了天庭,並非為了你,你不要多想。我不需要你如此照顧,要有下次,你離開。”

曜華冷冷地說,離開了廚房,而九漓的心跳得不停,身子也在發軟。她當然知道被曜華天君嫌棄,拋棄後會是什麽後果。

難道她又要過著和以往一樣顛沛流離的生活了嗎?對於隻會闖禍的她來說,也許孤單一人才是最好的選擇吧……

九漓想著,倒是沒那麽傷心,隻是覺得心灰意冷了起來。

今後的幾天,曜華天君都沒搭理她,也不指導她的法術,她隻好一個人練習。修羅看出了什麽,問她是不是得罪了天君,九漓不好說什麽,隻得苦笑搖頭。修羅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卻是想岔了。

九漓和天君到底怎麽了?不是前些天還親親熱熱一起學法術呢嗎?是天君厭煩了她還是這笨丫頭又哪裏說錯了話,得罪了天君?唉,雖然這狐狸很笨,但她長得還算貌美,又是上古神獸的後裔,性子總比那些仙子們好些,也算是勉強能和天君配一配的人。要是天君不要她了,她一定會被旁人欺負死吧。要不幫幫她?她走了可就沒好吃的吃了啊……

修羅摸摸下巴,腦中天人交戰,最後還是決定幫幫這隻笨狐狸,讓她重獲天君的歡心。

“喂,狐狸,晚上好好梳洗打扮一下,去‘聽海閣’,不要忘了。”

“去那做什麽?”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一定要去,而且要好好打扮。”

“究竟為什麽?”

“問那麽多幹嗎,我又不會害你。”

才怪。

九漓心中暗想,但還是聽修羅的話,稍稍打扮了一下。她的容貌本來就妍媚,燦爛的黃金流蘇更襯得她膚白如玉,眼眸如星。她穿上綴著金鈴的鵝黃色長裙,對著鏡中的自己嫣然一笑,伸手去摘手腕的琉璃手環,卻還是沒能把它摘下。她的心情頓時低落幾分,輕歎一聲,拎著裙子就出了門。

聽海閣位於海畔,風景極好,當她到達聽海閣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聽海閣點著幾根蠟燭,燭光微醺,閣外不知何時被人纏上了淡紫色的紗,輕紗在燭光中輕飄,好看地很。桌上擺著一些酒菜,她坐下,覺得有些口渴了,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她嚐了一口,發現這酒水很香很甜,分外合她的口味。她沒想到修羅居然那麽有心,輕笑一聲,輕聲說:“這小子搞什麽啊,是不是我給他做了那麽多頓飯終於想到討好我了?還算有點良心。”

百花酒味甘,九漓忍不住喝了幾杯,覺得通體舒暢。她撩開簾子,看著遠處烏黑一片的大海,聽著海浪呼嘯的聲音,沒有恐懼,有的隻是一種融入其中的酣暢淋漓的舒心與暢快。海風吹亂了她的發絲,她聽到門外有聲音,笑著回頭:“修羅,你怎麽來得那麽晚?啊,天君……”

她沒想到來人會是曜華天君,一下子愣了神。曜華每晚都會來這聽海閣休息片刻,今天見這裏布置得和以往大不相同,心中疑惑,滿懷戒心上來,卻沒想到見到的是九漓。這丫頭今天裝飾了下,轉頭那瞬間他隻覺得心跳停滯了下,她如花的笑靨是他以前從未見過歡樂。可是,她口中居然喊著“修羅”的名字,看清楚他後頓時變得失望委屈起來……想到這,曜華天君心裏突然有點不悅。

“天君,您怎麽……”

九漓並不知道曜華晚上會來這裏坐一會,小小心翼翼地問。曜華沉默半晌,然後說:“我晚上都會來這一會。”

“九漓並不知道會打擾天君,九漓錯了。”

九漓低著頭,急忙認錯,心中把陷害她的修羅罵個半死。她生怕觸怒曜華,極力低頭,想把自己縮得小小的,曜華看不到更好。曜華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暗想她沒那麽大的膽子來算計自己,這事十有八九是修羅做的——他的皮最近好像癢了些。他見酒菜還算不錯,坐下,說:“你也坐下,陪我用一些。”

“是。”

九漓乖乖坐下,為曜華夾菜,倒酒,自己不敢進食。曜華雖然惱她自作主張傷了自己,但也喜歡看她喜笑顏開的樣子,見她這樣怯生生的樣子心中反而煩悶。他一掌拍在桌子上:“我讓你也用一些,沒聽到嗎?”

“是。”

九漓一驚,急忙喝了一大口酒,然後被嗆到,不住咳嗽。她拚命忍住咳意,對曜華勉強笑著:“天君,我失禮了……”

“你失禮的事情那麽多,現在倒知道討饒了?”

九漓覺得天君這話倒是沒多少怪罪自己的意思,小心翼翼抬頭,然後對他討好地笑——要是有尾巴的話尾巴都不知道該搖成啥樣了。曜華看著她的笑靨,心想也許前段時間對她說的話是重了些,放緩語氣說:“最近可有勤加練習?”

“有!我現在就展示給天君看!”

九漓說著,慌忙起身,竟是要在這裏表演。曜華撫額:“快坐下,我不想這閣樓塌了。”

“嘿嘿……”

九漓尷尬地笑,不好意思地重新坐下,笑容訕訕的。為了讓曜華高興,她挖空心思說著一些好笑的事情來逗曜華高興,但是曜華一副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一點笑容都沒,讓她失望至極。九漓看著曜華,一咬牙跪下,說:“天君,你不要趕我走……我知道我做錯了事情,可我真的隻是想為您做一點事情罷了。天君對我有恩,我渾身隻有那點血有些用,我恢複能力快,自以為這樣做沒什麽,但沒想到……”

九漓越說聲音越低。她本是一片好心,弄成現在這樣真是委屈無比。曜華見她仍沒醒悟,搖頭,問:“你說我為什麽怪你?”

“因為我……我自作主張。”

“不,我怪你是因為你根本無須這樣做。我的傷自己養就好,不需要你的血來救治。我留你在身邊不是為了你的那身異能,九漓。”

“我知道……天君你是好人。”

九漓輕聲說,對曜華輕輕一笑,笑容竟是有些淒婉。曜華雖然冷漠不愛理世事,卻是一個聰明人,九漓的話讓他一下想了許多。他當然知道法力很弱卻身懷異能的人會是什麽下場。他想到這,心一軟,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九漓見他沉默,生怕他就此拋棄了她,可憐兮兮地說:“天君,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你留下,陪我喝酒。”曜華說。

“是。”

九漓喜笑顏開,知道這樣卻是天君已經是答應不趕走他。

修羅準備的酒菜很不錯,百花酒甜如蜜糖,再加上九漓心情極好,不知不覺間喝了很多。她並不知道這酒後勁極大,隻覺得頭有點暈,兩頰紅得就快燒了起來。酒讓她的膽子變大,她問了曜華天君一直她一直想問的事情:“天君,那些天兵天將真的是我殺的嗎?可為什麽我一點記憶都沒有?我……真的被鬼上身嗎?”

“你問這個做什麽?”曜華皺眉。

“我想知道自己的手是不是沾了那麽多的血。你告訴我吧,天君。”

九漓看著自己的小手。她的手潔白如玉,軟軟的,小小的,連重一點的東西都拿不起,很難想象就是這樣一雙手會取了那麽多人的命。她那麽渴望曜華搖頭,說一切都是誤會,但是曜華是不會說謊的。他說:“是。”

“那些人真的是我殺的?我有那麽大本事嗎?”

“嗯。”

“這樣啊。”

九漓呆呆地說,心猛地一沉,涼得發慌。她當然知道記憶缺失那麽大一段是很不正常的事情,但心中還是抱有幻想,希望自己的手依然是潔淨無瑕的……就算殺那些人不是她的本意,但動手的確實是她,她的手上確實有那麽多條人命。她早就不是幹淨的了。

這樣又和七夜那種強盜有什麽區別?

她的手一抖,杯子掉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九漓一驚,然後急忙笑:“啊,我沒事,手滑了一下……天君,謝謝你為我說話。要不是你護著我的話,不然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錯不在你,你也無須道謝。”

“天君,我一定會好好學習仙術,爭取早日飛天成仙!”九漓握拳。

“好。”曜華看著窗外,唇角微微一勾。

因為曜華總是不苟言笑的關係,九漓心裏一直有些怕他,但是和他交談之後才發現他雖然看起來冷漠,話也不多,但他不易動怒,還挺好相處的。九漓酒喝多了,話也多,天南地北地胡吹,而曜華就是靜靜聽著,沒顯現出什麽不耐煩的樣子。隨著時間的流去,九漓的腦子越來越昏,到後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她隻覺得身體發軟,但是精神好得出奇。她轉過頭,突然看見窗外的點點熒光,驚喜地叫道:“螢火蟲?這裏有螢火蟲?”

“這是何物?”曜華問,提高了警惕。

生長在天界的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生物,隻覺得此物雖小卻發光實在是詭異非常。他的腦中迅速回放著生長在海邊的妖魔的形貌資料,握緊了劍,做好進攻的姿態。九漓突然覺得氣氛異常,身上一涼,回頭一看,卻看到曜華如臨大敵的模樣。她“撲哧”一下笑出聲,把手按在曜華手上:“天君大人,這不是什麽妖魔,你不要那麽緊張。隻是螢火蟲罷了。”

“螢?”

“嗯。它們可是草的精魄哦。”

傳聞,腐草為螢,螢火蟲是草的精魄所化。草紮根大地,螢卻能在世界各處飛翔,自在非常。九漓按著曜華的手,讓他不要驚動這些小生靈,曜華看著她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潔白的手,感受著她掌上的溫度,不知為何覺得心跳速度突然快了起來。九漓離他很近,臉近在咫尺,他都能聽到她頭上流蘇撞擊的聲音,能聞到她身上的淡淡香氣。她金色的眸子亮閃閃的,聲音溫柔:“天君,你別那麽緊張,你的殺氣會把它們嚇到的。我抓一隻來給你玩吧。”

九漓說著,走到一邊,輕輕一撲,小心抓了一隻螢火蟲在手心,對曜華咧著嘴笑。曜華沒來得及阻止,隻見十幾隻螢火蟲在她的周圍盤旋,比繁星還要璀璨明亮,而她的臉龐真是柔美至極。她走到曜華身邊,小心攤手,一抹鮮亮的綠色就在她的手中起舞。她輕聲說:“很漂亮吧。天君要不要抓著玩?”

“不用。”曜華忙說。

“好吧,那我放了它吧。”

九漓笑著放了手心那隻螢火蟲,看著它飛到同伴之中,沉默了很久。她轉頭去看天空的明月,臉上還在微笑,但是聲音有點哽咽:“月亮那麽亮,明天會是好天氣吧——呀!”

因為喝酒的緣故,九漓頭重腳輕。她沒留神往下載,要是摔下去可就一頭撞到了黑礁石上,破個相都算是輕的。她眼睛一閉,已經做好了疼痛的準備,沒想到有人把她用力一拉,她沒跌下去,臉緊緊貼在了曜華的胸前。她知道這樣賴著不對,但是又那麽貪戀曜華身上的溫度,不舍離去。那麽多天的委屈,彷徨好像在瞬間爆發了,她把頭埋在曜華胸前,悶悶地說:“我真的不想這樣的……我不想殺人。”

“嗯。”

“我不想做八尾狐……那麽沒用,去哪裏都給人帶來災難。青丘毀了,琳琅山也毀了,都是因為我……我好難過啊,師父。”

“嗯?”

“師父,你為什麽不要阿九了?要是你還在多好,沒有一個人敢來欺負阿九……大家都說你死了,可是我不信,我知道你隻是躲起來好玩。師父,阿九受了那麽多苦,師父為什麽不來救阿九?你到底玩夠了沒有?阿九心裏好難受啊……”

“九漓,你認錯人了。”曜華說。

“師父,阿九好想你……師父。”

九漓緊緊抓著曜華的衣袖,曜華有千萬種方法能掙脫開來,但是看著少女痛苦的樣子,到底還是什麽都沒做,保持沉默。九漓已經分不清楚夢境與現實了,不住說話,什麽都說,到後來終於疲憊不堪。她突然放手,對曜華笑著說:“其實我知道我是在做夢……師父隻有在夢裏才會出來。不過,就算是夢也好,至少我重新見到你了。我好想一輩子活在夢裏,師父。”

“九漓,你醉了。”

曜華終於說話,而九漓已經眼睛一閉,倒在了地上。夜裏風大,他不想這丫頭又著了涼,遲疑一下,把她抱起。他把她抱到房裏,為她蓋好被子,然後關門出來。他看到了躲在不遠處的那個紅色身影,隨手拿起一顆珠子就丟了過去,果然聽到一聲淒厲的叫聲。修羅心知自己被天君發現了,捂著腦袋眼淚汪汪出來,可憐巴巴地說:“天君……”

“自作主張。頂水,去沙裏跪一夜。”

“天君?!”

“再廢話就去深海,有鯊的地方。”

……

“是。”

修羅知道自己怎麽說也沒用,苦著臉去沙灘上跪著,手上舉著一盆水。他十分恐水,洗澡也是撲騰一下就趕快出來,所以努力舉著,不讓水盆砸了弄濕自己。一晚上下來,他又困又累,心裏第一次對自家天君有了意見。

天君他怎麽什麽事都針對我啊!我看他和那臭狐狸最近都心情不好才想辦法讓他們關係好一點的,他明明領情,還把那狐狸抱回房間,可怎麽一轉眼就對我發脾氣?差別待遇,這是**裸的差別待遇啊!為什麽對母狐狸就比我好得多?還是說,天君他……在遷怒,在害羞?我真恨不得自己也是母的,嗚嗚……

修羅想著,又是眼淚汪汪,而他的手一軟,海水悉數澆到了自己身上。

“哇!”

“頭好痛……”

九漓按按太陽穴,覺得頭暈腦脹的,一點力氣都沒。她洗了把臉,推開窗,坐在窗邊看著不遠處的大海,腦中的記憶也在慢慢複蘇。她記得昨天好像和曜華天君一起喝酒,然後……然後好像看到了師父,說了很多話……可這到底是在做夢,還是她真的把曜華天君當成師父了?要是沒記錯的話,她好像趴在“師父”懷裏撒嬌來著……

九漓想著,隻覺得渾身一寒,急忙晃晃腦袋,不讓自己再想下去。她去廚房準備早餐,對曜華天君殷勤至極。她見天君的臉色還算好,鬆了一口氣,決定把昨晚發生的事情都忘掉。修羅過了很久才來,手不住在顫抖,連碗都拿不住。九漓並不知道修羅昨天被曜華懲罰,奇怪地問:“你這是怎麽了?病了嗎?”

“你才病了!”修羅跳起來炸毛。他看一眼天君的神色,頹唐地坐下,鬱悶地說:“我沒病啦,就是稍微有那麽一點點累罷了。”

“滾。”

“臉不要紅嘛,照顧小孩子是女性的本能,你不要害羞嘛。來,乖,張嘴巴~”

“死狐狸!”

曜華一向喜靜,但他現在一點都不覺得九漓和修羅煩心。他站起身,說:“九漓,去練功。”

“是,天君!”九漓忙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