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蓬萊夢一場

“七夜!”

七夜正抱著九漓看風景,百煉突然闖進來了。他身上的衣服破爛無比,臉上還有血痕。九漓嚇了一跳,心想誰能傷了這蠻子,而他氣喘籲籲:“七夜,千色和棲梧打起來了!”

“沒關係,棲梧有分寸。”七夜不以為然。

“千色嘲笑棲梧的琴藝,而棲梧喝了酒。”

聽到這個,七夜手上頓時一緊。九漓吃痛,急忙從七夜身上跳了下來,心卻樂開了花。

千色嘲笑棲梧的琴藝?他真的是活膩歪了!九漓快樂地想道。

說起棲梧的琴藝,那可真是……一言難盡。

棲梧有一架古木做成的鳳尾琴。她每天都會把琴擦拭一遍,雖說並未彈奏,但是看著美人輕撫琴弦的淡漠樣子就是一種享受。九漓當然不敢提出“嘿,棲梧小妞你給大爺彈唱一曲”的要求,卻沒想到在一個午後,棲梧會主動撫琴。

那天,棲梧姐姐的心情很不好。

大家都在吃飯的時候,她一個人坐在桃樹下,看著遠方,不知道在看什麽東西。九漓縮在牆角,一直注視著棲梧,七夜突然走了過來,對她說:“今天離棲梧遠點。”

為什麽?九漓眨眨眼睛,表示疑問。

“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看。”

七夜對九漓神秘一笑,然後去一邊看書去了,而他的話成功勾起了九漓的好奇心,讓她心癢難耐。她很想知道今天接近棲梧的話會發生什麽事情。

棲梧開始焚香。空氣中彌漫著百合香的清雅氣息,青衣的少女坐在桃樹下,落英繽紛,白煙嫋嫋,她整個人竟好像是九天之上的仙子一般。她輕撫琴弦,然後所有人臉色一變。

真是……從沒聽過這麽難聽的曲子。九漓一邊捂著耳朵一邊想。

要不是親耳聽到棲梧撫琴,她真的很難想象像棲梧這般美貌的女子居然是個音盲,更難想象這個世界居然有能把琴彈得如此難聽、如此銷魂的奇葩。棲梧的古琴並非凡品,音色極佳,要彈出鋸木頭、兵器碰撞之類的尖利聲音也實屬難事,但她偏偏做到了。

九漓隻覺得心被人用極細極細的繩子吊到天上,然後飛速掉了下來,心忽上忽下,腦中一片空白,也煩躁地緊。她的眼前浮現出色彩斑斕的蝴蝶,莫名暴躁起來,喉間發出古怪的聲音,隻想發泄,隻想破壞什麽東西。她覺得身體都不受自己控製了。就在她八條尾巴示威性地豎起,亮起獠牙的時候,突然有一雙手把她抱了起來,冰冷的手掌貼在自己耳朵上。

“不要聽。”七夜對她說。

七夜清冷的聲音,冰冷的體溫讓她在瞬間恢複了理智。她不明白剛才襲來的對於血液和殺戮的渴望到底是因為什麽,也不想去想這些,隻覺得疲憊無比。她微睜眼睛,隻見千色已經忍受不住,衝棲梧怒吼:“快停下,難聽死了!”

琴聲在瞬間止住了。

琴聲停了後,九漓第一反應是鬆了一口氣,但接下來的事情讓她簡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隻見貌美如花的棲梧姐緩緩起身,輕聲對千色說:“你再說一遍。”

“你你你別威脅老子啊!老子真是受不了,你明明不會彈琴裝什麽文藝女妖精啊!你……”

千色下半句話沒說下去。因為溫柔的棲梧已經把琴砸向了他的頭。

重若千斤的古琴在她手裏就好像棉絮一般輕,她出手極快,力道極重,千色竟是躲閃不及,頭上出現了一道清晰可見的紅印。千色先是一愣,然後暴躁地掏出兩把短刀:“想打架啊,死鸞鳥。”

“糟了。”七夜突然輕輕一笑。

九漓疑惑地看著他。

“棲梧有兩個禁忌,那就是別人不認可她的琴藝以及提及‘鸞鳥’。看來千色這次有麻煩了。”

不知道為什麽,七夜的語氣雖然好像是在為千色擔心,但九漓生生聽出了幸災樂禍的味道。

“七夜大人,您不阻止他們嗎?”

“為什麽阻止?偶爾打一架也挺愉悅身心的。”

……

九漓還沒來得及回味七夜的話,戰爭以及開始了。棲梧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條碧色長鞭,她的青衫也脫下,露出了長衫裏黑色的緊身衣。她身材玲瓏有致,穿著金色長靴,一步步朝千色走進,嘴角勾起一絲媚笑:“你再說一遍。”

“老子不和女人計較。”

千色分明不想戀戰,轉身就走,但是棲梧並不肯放過他。她速度極快地朝千色揮鞭,千色靈巧閃開,而皮鞭一下子劈裂了千色之前所在地的地麵。千色大怒,揮著短刀迎戰,九漓呆呆看著他們,終於喃喃地說:“想不到棲梧那麽厲害……”

“她現在還是有點理智的,戰鬥力不及她酒後的千分之一。”

當時的九漓並不懂七夜的話,而她今天終於有機會目睹棲梧的真正實力了。她略猶豫了下,還是跟在七夜和百煉身後,站得遠遠的,看著千色與棲梧的對決。

“瘋女人,隻是說你彈琴不好聽罷了,你至於下狠手嗎?瘋女人!”

總是囂張跋扈的千色此時卻是意外的狼狽。他的衣服都被鞭子打破,露出了白嫩的肌膚,道道鞭痕正在滲著鮮血。他赤色的眼眸中滿是憤怒,而棲梧對他柔媚一笑:“喊姐姐,不然打死你哦。”

……

九漓瞬間石化了。

雖說上次已經見過棲梧發怒的樣子,但是她無論如何不能把眼前囂張任性,身材火辣的禦姐和清雅溫柔的青衣少女聯係在一起!隻是換了身衣服罷了,就有這麽大的改變嗎?她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再一次被顛覆了!

“棲梧她……”

“喝了酒。”七夜很好心地回答了她。

“哦。”

雖然不懂喝酒和“變身”有什麽關係,但九漓還是察覺到了棲梧和上次“變身”時的不同。

上次隻是換裝罷了,這次她的發型都變成了帥氣的馬尾,長長的發辮一直垂到腰際,金色的絲帶與她金色的靴子真是般配到了極點。可能是喝了酒的關係,一向膚白如雪的她此時麵若桃花,笑眼彎彎,渾身上下充滿了女性的魅力和致命的吸引。她對千色嫣然一笑,然後突然猛地用力,皮鞭朝著千色的頭頂就招呼了過去。皮鞭帶火,九漓看得大吃一驚。

“這是……”

七夜沒有回答她。九漓眼前一花,根本沒看清楚七夜是怎麽動的,他就到了棲梧身邊,加入了戰局。

“棲梧,夠了。”他單手抓住棲梧的鞭子。

“七夜~~~~”

棲梧笑容媚惑,七夜也是淡淡笑著。棲梧鞭子的火焰對七夜的手掌不起任何作用,但鞭子上的倒刺深**入他的手掌,讓他的鮮血順著皮鞭滴在地上。看到七夜的鮮血,九漓咽下口水,不知道為什麽興奮了起來。百煉苦惱地抓頭發:“七夜都上場了,這次事情真是鬧大了!都是該死的千色惹的禍!媽的,棲梧一喝酒就發瘋他又不是不知道,還故意喊棲梧喝酒!還嘲笑她琴藝不佳!活該抽死他!可是老子一句話都沒說憑什麽把老子也牽扯進去?這屋子塌了搭新的又要老子賣力!狐狸,你說老子怎麽那麽倒黴?”

九漓沒想到百煉突然會問自己,一下子慌了神。她糾結很久,覺得誰都不能得罪,隻能弱弱地說:“百煉大哥,那個……您再揪頭發的話,可能會禿……”

百煉:……

“當然那是針對一般人而言對於毛發茂密柔順亮麗有光澤的百煉大哥而言區區幾根頭發那算得了什麽哈哈哈不如我們還是看七夜大人和棲梧姐姐吧您說是吧。”

九漓害怕百煉生氣,急忙不住讚美他並且轉移話題,而於此同時,七夜與棲梧的戰鬥已經一觸即發了。

“七夜!”

棲梧喊著七夜的名字,皮鞭在手中“劈啪”作響,火星四濺。她紅潤的嘴唇露出最迷人的笑意,卻在微笑的瞬間把皮鞭朝著七夜的心髒部位抽去,七夜瞬間轉移,他所在地的樹木被鞭子打中,燃燒了起來。火海中,棲梧更加興奮,鞭子舞地密不透風,九漓忍不住問百煉:“她瘋了嗎?”。

百煉沒有回答,嚴肅地說:“躲到一邊去,你這麽弱會被烤熟。”

“你……”

“別礙手礙腳的。”

心裏剛泛起那麽一絲絲感動,九漓隻覺得身體一輕,就被百煉毫不憐惜地往身後扔去。她摔得頭暈眼花,“呸呸”吐出口中的鹹腥,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對強盜的“善心”有所期盼。

他們全部都是強盜罷了。

她抖抖身上的塵土,縮在一邊遠遠看著和棲梧打鬥的七夜,暗暗盼望他們能兩敗俱傷,這世間頓時能少兩個禍害——當然帶上百煉和千色就更好了。七夜與棲梧的法力都極高,速度之快讓她幾乎看不清他們是怎麽出招的。

七夜的身形不斷變換,黑衣飄飄,雖說沒被鞭子打到,但是神情逐漸嚴肅。棲梧的鞭子越來越快,越來越密,終於打在了七夜身上,他的胸口上出現一道長長的血痕。血讓棲梧更加興奮,七夜揮手,阻止了忍不住要加入戰鬥的百煉和千色,對棲梧笑著說:“看來要動真格的了。”

九漓睜大了眼睛。

七夜的身上突然發出淡淡的紫色光芒,手中也浮現出九漓曾有過一麵之緣的水靈珠。靈珠裏突然噴灑出帶著白煙的水來,把棲梧從頭到腳淋透。方才還燃燒著火焰的地麵瞬間結了一層薄冰,棲梧也在瞬間被冰封住,她的甚至臉上還停留著詫異的神情。九漓以為她被七夜殺了,心狂跳了起來,但就在一瞬間,冰塊就四分五裂,棲梧也從冰塊中走出。她理理淩亂的頭發,披上長衫,聲音也恢複了以往的雲淡風輕:“抱歉,我好像喝多了。”

“自己不能喝酒就別來搶我的啊!”千色叫了起來:“你看你把老子弄成什麽樣子了!”

“自己技不如人,還有臉說嗎?”棲梧淡淡一笑。

“你……”

千色大怒,就要撲上去,而棲梧酒意並未全散,鞭子下意識又飛速朝他抽了過去。也許是知道棲梧恢複了理智,不會再對同伴下狠手,七夜並未阻攔,隻是說:“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時間未定,你們可以自由活動也可以待在這裏,一切隨意。下一次的活動時間我會分別通知你們。”

沒有人對七夜的話表示質疑,也沒人問他到底要去哪裏,大家都沉默地服從。七夜解決完夥伴的事情,突然看到一個在泥土裏打滾的火球,待看清楚那個火球是什麽生物,微微一笑。他走到九漓身邊:“著火了?”

九漓已經滿頭大汗。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會那麽背,被棲梧鞭子上的火星帶到,然後尾巴就燒了起來!她可憐兮兮地看七夜,七夜手輕輕一揮,她身上的火焰就在瞬間消失。他彎下腰,把她抱起,他的唇在她的耳邊,聲音低沉:“嗬,你很能忍。”

他在說什麽?是在說我能忍火燒之痛嗎?九漓迷惑地想。

“準備一下,明天出發。”

於是,九漓就開始了和七夜大神的蜜月之旅。

法力高強的妖走路不靠腿,都可以騰雲駕霧,九漓也終於感受了一把在天上飛的愉快感覺——如果她不恐高的話。她隻覺得自己就好像坐雲霄飛車一樣刺激,爪子死死抓住七夜的褲腿,順著他的身體拚命往上扒,緊緊抓住七夜的脖子!七夜看著九漓攀上自己褲腿的雪白爪子,冷冷地說:“放手。”

“七夜大人……我害怕……”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九漓咬牙,緊咬著嘴唇放了手,但眼睛還是緊緊閉著,不敢睜開。她隻要一看到腳下的山脈和河流就會覺得頭暈目眩,腿腳發軟。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天上的寒氣讓她臉頰生疼,睜不開眼。她以為自己會在天上生生凍成冰雕,咬牙忍受著刺骨的寒冷。就在快失去知覺前,七夜伸出手,把她放在了懷裏。她又驚訝又害怕,從他的衣襟裏露出小腦袋,不解地看著七夜,七夜把她的頭按回去:“不想被凍死就別出來。”

……

外麵實在太冷了,九漓不想和自己過不去,還是乖乖蜷縮在七夜的懷裏。七夜懷抱溫暖,她覺得身體好像浸泡在熱水中一樣,每個毛孔都被打開了,舒服無比。她隔著長衫感受著七夜的溫度,想起就算是大冬天也隻穿單衣,翩翩若仙的師父,再看看穿得同樣單薄的七夜,忍不住問:“七夜大人,您不冷嗎?”

“嗯?”

“冷的話可以裹床棉被什麽的……”

九漓的聲音越來越小,自己也覺得自己說的話很不靠譜。她腦補七夜大神裹著一床棉被矗立在雲端的樣子,心中笑得就快暈厥過去了。七夜隻覺得懷裏的小狐狸一抖一抖的,心知她又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驅雲猛地往下一沉,嚇得她緊緊抓住了自己的衣襟。他坐在雲端,摸摸小狐狸毛茸茸的皮毛,聲音低沉:“你讓我裹棉被?”

“我,我就那麽隨便一說……七夜大人風度翩翩俊美無雙寬厚仁慈,不會和我計較吧。”

“嗬,真愛給人戴高帽子。”

七夜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九漓的背脊,九漓隻覺得身體好像被電流通過一般,忍不住顫抖了起來。七夜冰冷的手指汲取著她身上的溫度,九漓突然覺得情願去吹風,凍成冰塊,也不要被七夜這樣抱著,這樣撫摸著。她乖乖待在七夜的懷裏,眼皮越來越沉,竟是睡了過去。她這一覺睡得迷迷糊糊,在朦朧中好像聽到了什麽歌聲,睜開眼睛,然後看到了不遠處璀璨的彩虹橋。她一下子跳出了七夜的懷抱,站在雲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彩虹橋?”她喃喃自語。

彩虹橋是連接天界與人間的橋梁,虛無縹緲,傳聞彩虹橋上有善歌貌美的彩虹仙子,而彩虹橋隻有在特定的時間才能有緣一見。她看清楚了那個站在彩虹橋頂端,穿著一身七彩宮裝,頭戴金冠,聲音清婉動人的仙子的容貌,有些失望。

那個仙子雖然也可以說得上是個美人,卻連師父的十分之一都不及,可她頭上的金冠做工精美,倒是蠻好看的。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仙子頭上的金冠看,七夜問:“你喜歡那個仙子?”

“不,我喜歡她頭上的金冠。”九漓老老實實地說。

“嗬。”

七夜一聲輕笑,又靠近了彩虹橋幾分,此時卻是幾乎到了彩虹橋的上方了。彩虹仙子早就注意到了這個俊美的黑衣男人和可愛的小雪狐,眼見他們竟敢擅闖彩虹橋,停止了歌唱,冷冷地說:“你們是何人,並未修煉成仙要過橋必須有天帝手諭,你們可有手諭?”

“沒有手諭。”七夜笑得彬彬有禮,雲淡風輕。

“那你們還不退去?”

彩虹仙子杏眼一瞪,氣勢十足,而七夜沒有廢話,伸手就奪了彩虹仙子頭上的金冠,然後把她一掌打落彩虹橋。九漓目瞪口呆地看著把金冠遞給自己的七夜,期期艾艾:“你你你……”

“你不是說喜歡這個金冠嗎?”

……

九漓呆呆看著手裏的金冠,覺得它是那麽沉重,那麽燙人。

仙人,對方可是仙人!攻擊仙人的話會成為通緝犯,會上誅仙台,會被千刀萬剮的!這個男人到底安的什麽心?

“七夜大人……攻擊仙人罪名很大,您……”

“我身上那麽多血案,不差這一件。倒是你可能會因此一起被通緝,倒是苦了你了。”

“你你,你說什麽?這和我有什麽關係?”

“仙子重返天庭後當然會說是我與你一同攻擊的她,目的是為了她頭上的金冠,而這金冠現在在你手中。”

“可這金冠不是我要的!”

“可我確實是聽你說‘喜歡’才會出手。”

“你……”

九漓真是被七夜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了。她隻是隨口一說,沒想到七夜居然借此大做文章,還生生把罪名都按在了她的頭上!等那個彩虹仙子前去稟報,恐怕天界才不管她是不是被迫和七夜在一起,她九漓也死期不遠。她打個冷顫,七夜抱起她,在她耳邊輕聲問:“要不要斬草除根?這樣就沒人知道你我的所作所為了。”

……

“七夜大人真是愛開玩笑。”

九漓一驚,然後勉強一笑,突然有一種被人看透心事的慌亂,而七夜也沒有再說下去。他們兩人心照不宣地坐在雲端,而蓬萊已經就在眼前了。

蓬萊位於北海之濱,島的四周仙氣繚繞,素有“人間仙境”的美譽。蓬萊四周有天然的屏障保護,擅闖者非死即傷,主人是法力高深的楚玉上人。楚玉上人雖然並未成仙,但他法力高強,距離仙人也隻是一步之遙罷了。在楚玉上人即將到來的五千歲的大壽之際,他解開蓬萊的防禦,散了三千請柬,恭迎八方來客,一時之間蓬萊真是客如雲來。眼見入口近在咫尺,九漓說:“七夜大人,您可以把請柬拿出來了吧。”

“什麽請柬?”

“就是進入蓬萊的通行證啊。沒有請柬的話怕是進不去,還會被視為入侵者,可是會……難道七夜大人是打算搶了誰的請柬,然後變形進去嗎?可是據說蓬萊宮殿前有一塊‘試金石’,能照出人的本來麵目,任何變形術都不起作用。”

“哦,原來有那麽有趣的石頭。”

七夜聽著,眼睛一亮。他沒抓住九漓話中的重點,抱著她穩穩著地,站在兩名守衛之前。守衛見七夜器宇不凡又懷抱著罕見的八尾靈狐,朝七夜恭敬地行了個禮才問:“敢問是哪位上仙,可否出示請柬一見?”

“我名七夜,仰慕楚玉上人已久,特來賀壽,並無請柬。”

“那……”

守衛麵露為難之色,手卻悄悄握緊了武器。九漓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七夜卻好像什麽都沒察覺到,笑得溫文爾雅:“我雖沒有請柬,卻給上人帶來八尾靈狐,供上人修煉之用。”

“這八尾狐是給上人的?”

“正是。”

聽聞黑衣男子手中的小雪狐是給自家主人的,守衛們鬆了口氣,麵露喜色,也立馬有人前去稟告。九漓先是一驚,然後倒是了然——原來七夜打的是這個主意。

要增加法力的方式有很多種,大致能分為自行修煉與采補兩種,而采補是最便捷,也是見效最快的。

靈獸未成仙之前是最好的靈藥,會有延年益壽,增強法力之功效,是修行之人乃至仙人所喜愛的活藥品。雖說仙界明文規則禁止捕殺靈獸,但對於仙人們養靈獸,把它們作為補給的行為仙界大多睜隻眼閉隻眼。九漓以前是狐族的族長,身份高貴,自然沒人敢動她,而現在她隻是最弱的八尾靈狐,當然是可以用來做藥——而且是效果最好的藥。

原來七夜是要把她送人啊……吃了她,楚玉上人也許能直接得道成仙吧。九漓低垂著眼睛。

那個守衛沒多久就回來了。他對七夜拱手說,討好地笑:“七夜道友,上人請您先在島上休息片刻,晚上前去吃酒。”

“多謝上人了。”

七夜彬彬有禮對守衛拱手回禮,舉止溫雅。他抱著九漓,隨著侍衛往島內走去,而九漓看著蓬萊的景色,心中嘖嘖稱奇。

蓬萊果然名不虛傳。她暗暗想道。

水雲深處,一片平川,川上綠樹蔭蔭,紫藤花競相綻放,散發著渺渺香氣。遠處,隱隱露出院牆樓台的痕跡,如一襲色彩鮮豔的風景長卷。走近了,亭台精致的飛簷躍出,上麵畫圖色澤鮮活的花鳥魚蟲,形態逼真,簡直好像能飛躍下來成真一般。白玉階錯落有致,一路蜿蜒而下,竟然鋪滿了整個山林,沒入深處。

山水環抱間,水波澄清,身處山巒疊翠,聽得四方水聲隱隱。在青山一側,一條白瀑自山澗垂落,似晶瑩的水簾,水聲滾滾,擊起水麵浪花翻飛,麗空下,變幻道道彩輝。滿目翠綠間,偶然頭頂一縷碎金在茂密連天的枝葉中落下,曲徑幽深,漫天的竹影隨風搖曳,沙沙作響,清雅高潔,宛若天籟。

守衛把七夜、九漓帶到了一間背靠竹林的房中,對七夜客套幾句就離去,而七夜緩緩把竹門關上,收起了臉上溫和的笑容,氣勢也在瞬間變化。

當溫和的外衣被撕去的時候,剩下的是慣有的漠然與無法隱藏住的王者之氣,而這才是真正的七夜。他坐在桌前,淡淡地問:“九漓,你沒什麽要對我說的嗎?”

九漓腦中飛速旋轉。她揣測七夜的用意,然後一把撲了上去。

“七夜大人,我不要離開你!”

“哦?為什麽?”七夜笑著問。

“大人英明神武,就好像天上的明月,而我就是螢火,不及大人萬分之一。大人,我不敢奢求什麽,隻想待在您的身邊伺候您,遠遠看著您就好,大人不要拋棄九漓!”

九漓嚶嚶說著,自認為入戲三分,感天動地。她哀怨地望著七夜,一副被拋棄的小怨婦樣,暗想七夜此時總該滿足,沒想到他隻是靜靜看著她,說:“好。”

“什、什麽?”

“既然九漓舍不得離開我,那就不你送人便是。”

七夜親熱地說,語氣真誠,而九漓打了一個寒顫,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幾個嘴巴子。她當然是做夢都想逃離七夜的魔掌,忙說:“雖、雖說舍不得離開七夜大人,但我的小小心思怎麽能和七夜大人的宏圖偉業相比呢?七夜大人一定不會為了九漓誤事,九漓與大人隻是沒緣罷了……”

九漓沒有淚腺,哭不出來,為表達悲傷之情隻能幹咳幾聲。她沉浸在表演欲之中,而七夜突然喚著她的名字。

“九漓。”

七夜低下頭望著她。烏黑的發絲拂過她的麵頰。夕陽西下,黑衣黑發的七夜渾身好像被鍍上一層淡淡金邊,俊美的麵容在夕陽餘暉的照射下多了幾分柔和和溫柔,簡直令人心顫。好像魔怔般,她呆呆看著七夜俊秀的容貌,而七夜伸出手掌,對她柔聲說:“這是給你的禮物,九漓。”

九漓呆呆看著七夜手中的金色的、綴著鈴鐺的飾品,屏住了呼吸。

這居然是琉璃。

琉璃極其珍貴,大多以無色透明為主,這樣華美、燦爛,沒有一絲瑕疵的金色琉璃實在是她前所未見。她愣愣看著這個精美至極的手環,而七夜在她沒反應過來已經把手環套在了她的手腕上。九漓下意識想去摘掉這個很狗圈沒什麽兩樣的手環,七夜說:“琉璃認主,你戴上就沒有人能把它取下。金色和你的眼睛很是相配,你一定很是歡喜。”

鬼才會喜歡戴著走路叮當作響的狗圈!

九漓心中已經是憤怒至極。她又撕又咬,想把手環摘下來,但真如七夜所說,這手環紋絲不動。她真恨不得把七夜大卸八塊。七夜靜靜看著她,抱起她:“該去赴宴了。”

楚玉上人的行宮位於蓬萊之顛,翠玉為宮,白玉為階,青白兩色在青山碧水間顯得格外雅致。當他們到達的時候,宮殿內已經滿是來自各地的賓客,暗香浮動,燈火輝煌。

坐在為數不多的上座上自然是神態平和、冷漠的上仙們。他們清一色白衣,容貌秀美,不苟言笑,而楚玉上人卻與九漓的想象相距甚遠。九漓以為蓬萊島主是一個嚴厲、魁梧的中年漢子,卻沒想到他是一個紅光滿麵,笑容可掬的矮胖小老頭,看起來很好說話,很好相處的樣子。歌舞升平中,七夜帶著九漓朝著主座走去,向楚玉上人賀壽,楚玉上人看了一眼九漓,樂嗬嗬地說:“七夜道友真是太客氣了。你我萍水相逢,這厚禮老朽可不敢收。”

“上人一直是七夜最尊敬的,這八尾靈狐是七夜無意中所得,上人自然看不上眼,但這是七夜的小小心意,希望上人收下。”

“既然你執意如此,老朽就收下了。來人,上座。”

楚玉上人雖然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但是他給七夜這種“無名小卒”這樣的待遇還是在不經意間透露了他欣喜若狂的心情。七夜把九漓交給楚玉上人的弟子,款款坐在上座,而九漓就被一雙陌生的手抱著,從此更換了主人。為了以後能好好活下去,她決定和蓬萊的弟子搞好關係。她對抱著她的人討好一笑,那個少年的臉卻一下子紅了起來。

“我叫九漓。”她小聲說。

“我……我叫慕白。”少年挺直胸膛,極力讓自己看起來嚴肅一些。

酒宴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慕白帶著九漓退席,把她帶到後山的木棚之中。九漓沒想到在這裏能看到那麽多,那麽密集的靈獸,緊緊捂住嘴,極力讓自己不要驚叫出聲。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在無聲中質問著慕白,慕白不知道為什麽會有些心虛。他撓撓頭,破天荒地解釋:“靈獸都是被關在這裏的……你身份特殊,會有單獨的籠子。我先走了。”

慕白把九漓放到籠子裏,給她一些清水和饅頭,然後飛快跑了,讓九漓很無語。經過一天的折騰,她的肚子早就是餓得不行,就算麵前隻是饅頭,她也吃得香甜。她小口吃著,突然覺得有什麽不對勁,慌忙抬頭,隻見有很多雙眼睛盯著她看。那些靈獸死死盯著她手裏的饅頭,喉間發出低吼聲,九漓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的反應讓旁邊籠子的豹子精笑出聲來。那豹子甩甩華麗的金黑相間尾巴,聲音竟是嫵媚的女聲:“真沒用。”

“你……你會說話?”

“廢話,你以為隻有你狐族會言語嗎?”

豹子小姐給九漓一個大大的白眼,一臉鄙夷,但她的刻薄並沒影響九漓的親近之意。她朝豹子小姐那裏挪挪,靠近她,輕聲說:“我叫九漓,你呢?”

“我沒名字。”豹子小姐懶懶地說:“沒想到九尾狐一族居然淪落到這個地步……哈,真是報應。”

“你怎麽這麽說話?”九漓不悅。

“我友情提醒你,不要當著他們的麵吃食物,不然後果可是很有趣的。”

“什麽?”

“在這裏,除了我們這樣血統‘高貴’的靈獸外,其他靈獸想要活命隻能靠搶別人的食物或者廝殺。你一會就知道了。”

豹子說完,閉著眼睛不再搭理九漓,而籠子外那些靈獸的眼神讓九漓不寒而栗。她警覺地縮在籠子的一腳,不敢放鬆警惕,卻驚奇發現就算他們的眼神再饑渴凶惡,也沒有人敢靠近籠子五尺之內,估計這籠子估計被施了什麽防禦咒語。過了一會,門再次被打開,醉醺醺的楚玉上人進來,屋裏的氣氛再一次變了。母豹子瞪圓了眼睛,弓起身子,所有的靈獸也都做出了防禦的姿勢,隻有九漓呆呆看著他們,不明所以。

“不要那麽緊張啊,孩子們。”

楚玉上人眸光一閃,竟是一道豔麗的紅色。要不是一直盯著他看,九漓絕對不會抓住這個瞬間。她直直看著楚玉上人,楚玉慈愛地笑著:“今天誰陪老朽修煉好呢?不如……就你吧。”

他手指的方向是一隻三尾狸貓。那狸貓渾身止不住顫抖,虛弱地對楚玉上人亮起了牙齒,但換來的是譏諷的嘲笑。楚玉上人伸手,那狸貓就好像被吸引的磁石一般,直直朝他飛去,落在他的掌心。他揪住狸貓的脖子,哈哈大笑,起身離去,然後房間就好像死亡一般寂靜。九漓忍受不了這寂靜,小聲問母豹子:“怎麽了?”

“他要死了。”母豹子靜靜地說:“那老家夥已經五千歲了,想修煉成仙都想瘋了,怕自己無法躲過天劫,就拿我們的血來練功強身健體……嗬,仙人都是這樣,用別人的血來修煉的嗎?真是卑鄙。”

“仙人當然不全是這樣的,他又不是仙人。”九漓小聲反駁。

至少……師父就不是這樣的人。

“呸,沒成仙的就這樣了,仙人還得了?說得好像你多了解仙人似的。你還不是和我們一樣,因為沒用所以被拋棄,被欺淩?”

“我……”

九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被那隻牙尖嘴利的母豹子氣得坐在牆角,閉上眼睛。她強迫自己睡去,但是朦朧間總是看見一片血紅。她夢見變成火海的青丘,夢見渾身是血的長老,夢見白衣飄飄的師父,夢見那隻絕望的狸貓……

師父,救我出去。她心中無聲呐喊。

此後的幾天,屋子裏每天都有靈獸被楚玉上人帶出去,除了那隻母豹子外,其他人再也沒回來過。九漓看著母豹子被鮮血染紅的漂亮毛皮,看著她被折斷的四肢和腫脹地都睜不開的眼睛,什麽都沒問,但是心中一片悲涼。她猶豫很久,但是一狠心把爪子咬破,伸出爪子讓豹子小姐塗在傷口上。那母豹子用一種特奇異的眼神看著她,她被看得難受,輕聲說:“我的血可以用來療傷。”

“什、什麽?你為什麽要給我療傷?”

“你渾身髒兮兮的樣子我看著難受你倒是快點啊,傷口一會就愈合了。下次我可沒那麽好心。”

七夜並沒有發現九漓鮮血能療傷的秘密。事實上,這個秘密三屆內知曉的人也屈指可數。師父和長老或調笑或嚴肅地讓九漓保守秘密,堅決不能被外人所知曉,九漓聽話地隱瞞力量,但禍事似乎沒有因此而避免……

“到底要不要,你快決定。”

九漓故作冷漠地說,母豹子猶豫一會,還是把握住了九漓的爪子,拿她的血與自己的傷口相接觸。淡淡的金光下,母豹子的傷口在迅速愈合,而九漓的臉色慢慢變白。她收回爪子,閉上眼睛克服著眩暈感,而此時的母豹子已經能跑能動了。她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恢複如初的傷口,輕聲說:“好厲害……就是因為這個,你才被他們抓住的吧。笨蛋!你既然身懷異能,為什麽會那麽沒用?你怎麽能甘心做他的寵物?我要是有你的本事,一定殺出一條血路出去!”

“不,他們並不知道我的血有這力量……我很沒本事……一點用都沒有。我的八尾是天生的,可我什麽法術也學不好,笨得出奇。所有人都對我報以厚望,希望我能振興族群,但我連報仇的能力都沒有……我就是一個大笨蛋。”

“白癡。”

豹子沒想到九漓居然那麽幹脆就認了慫,反而不知道說什麽好,隻能一個人生悶氣。她生了一會氣,見九漓落寞、迷茫的樣子到底不忍心,說:“你這個能力千萬不要再展示,不然……還有,你明天小心。”

“什麽?”

“老頭子是按照從低級到高級的順序找靈獸的,這裏最強的就是你我,恐怕你明天就要被帶出去了。他不會殺我們,最多折騰下,拿我們的血、皮肉煉丹,你忍忍就過去了,千萬別叫,也別求饒這會讓他興奮。記住,無論多疼也別叫。”

“知道了,謝謝。你……有沒有覺得這個楚玉上人有點不對勁?”

“什麽?”

“雖然隻有一瞬間,可我看清楚他的眼睛是紅色的。隻有入魔的人才有紅色的眼睛,為什麽仙人也會這樣?”

“誰知道。”豹子懶懶地說。

“我們……就沒有被放出去的那一天嗎?”

“有。死的那天吧。”豹子淡淡地說。

第二天,慕白來了。他打開鎖,放九漓出來,在看到豹子完好無損的皮毛時一愣,但是什麽也沒說。他帶走了九漓和其他靈獸,把他們帶到了師父的房間,然後垂首站在一邊。楚玉上人今天臉色不大好,走了過來,順手抓起一隻小狼妖。

“隻有兩百年道行,慕白你最近抓到的貨色越發差了。”他皺著眉說。

“弟子知錯。”

慕白拱手,一副知錯就改的樣子,楚玉上人也沒有再多說什麽。小狼在他手裏瑟瑟發抖,嘴裏嗚咽出聲,他冷笑一聲,伸手就朝小狼的心髒抓住,然後把紅彤彤、熱騰騰的心髒捧在手心。九漓嚇得腿腳發軟,而楚玉上人已經把心髒在手中融化,臉上了多了幾分血色。他毫不憐惜地把狼妖的屍體扔在地上,朝其他靈獸走去,而房間很快就彌漫著一股腥氣。

九漓覺得自己就要吐了。

“八尾狐,哈哈!八尾!”

楚玉上人一把抓住九漓的尾巴,把她倒吊起來,沒有伸手朝著她的心髒抓去,卻把手放在她的頭頂。九漓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好像在瞬間被抽幹,身體發冷,渾身也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淡淡的金色煙霧籠罩在她的體外,不知道過了多久,楚玉上人把她扔在地上,聲音疑惑又喜悅:“居然過了那麽久還有能量,不愧是八尾靈狐!唉,可惜不是吃了便能羽化成仙的九尾,真是可惜、可惜!”

拜托,您老肯定不是九尾狐的對手好不好!能做九尾狐對手的人,又哪裏會把還未得道成仙的你放在眼裏?

“是,師父。”慕白渾身一顫,然後說。

楚玉上人終於折騰夠了以後,慕白抱著九漓回去。九漓在他懷裏,虛弱地看著蓬萊的美景,卻再也沒有第一次到這裏的震撼和喜愛之情。她看著不遠處的那棵紅楓,目不轉睛地看著,慕白沒說什麽,但是把她抱到了楓樹下。她抬頭看著紛紛揚揚的楓葉,輕聲說:“紅的。”

“嗯。”慕白點頭。

“好像血。”她柔柔地說。

……

這楓葉是被血染紅的吧。

雖然每天都有靈獸到來,但靈獸的增長速度遠遠比不上死亡速度。在這樣的環境裏,九漓和豹子相依為命。不知道為什麽,豹子就算受傷再重也不肯讓九漓為她輸血療傷,九漓雖然不理解也隻好聽從。豹子恨恨地說楚玉上人曆天劫的日子就快到了,他為了不被八十一道天雷劈死拚命采補,他現在已經魔障了。

“真想那天雷劈死他。”豹子說。

“對,劈死他。”九漓也恨恨地說。

如果說楚玉上人一開始吸取她的靈氣還是知道節製的話,現在他已經是不管她的死活了。她無數次昏迷,無數次被冷水澆醒,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要不是八尾狐天生生命力頑強的話,恐怕她早死在這個宛若仙境的蓬萊了。她很難想象楚玉上人這樣的敗類居然會成仙。

仙人不都是慈愛悲憫的嗎?沾滿了鮮血的人真的能成為仙人嗎?

她從未這樣迷茫過。

看楚玉上人被雷劈是她與豹子堅持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九漓以為自己這輩子就會和豹子打打鬧鬧的過去了,卻沒想到豹子也有離開她的那一天。

“怎麽那麽久……”

豹子已經被慕白帶出去一天一夜了,以前她從沒出去那麽久過。九漓焦躁地在籠子裏打轉,也不知道自己心裏為什麽那麽不安。直到夜幕降臨門才再次打開,她看著慕白懷中那個鮮紅鮮紅的東西,心裏一涼,跑到籠子邊上,果然看到了已經奄奄一息的豹子。她伸出爪子去拍豹子的臉,豹子勉強睜開眼睛,吐了血,虛弱一笑:“狐狸……”

“你怎麽了?”九漓害怕地問:“你怎麽受了那麽重的傷?”

“咳咳……”

豹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不住咳嗽,曾經明媚響亮的女聲此時是那樣沙啞。九漓對慕白怒目而視,慕白情不自禁退了一步,鬼使神差般解釋說:“為了師父的大業,她的犧牲是有價值的。”

“不許你誣蔑師父!”

慕白大怒,一掌打在籠子上,回音嫋嫋,震得九漓頭暈目炫。她臉色一白,癱坐在地上,慕白正正神色,嚴厲地說:“能助師父成仙是你們幾世修來的福氣,來世也都會有所補償的。再讓我聽到這樣的話,莫怪我不客氣。”

慕白說完後,氣呼呼地走了,九漓淡漠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就要咬開自己的手腕。豹子阻止了她,虛弱地說:“我是活不成啦……你的血治得了傷,但是救不活命。”

“不試試看怎麽知道!”

“九漓,別救我了。我已經是死定了,要是再活過來的話,他們一定會疑心到你身上去,反而連累了你;要是以前那個慕白還會為你遮掩下,但是你今天得罪了他,恐怕落不下好了。算了,九漓。”

“閉嘴。”

九漓不顧她的阻止,執意把手腕咬破,疼痛鑽心。她把爪子朝豹子伸去,但豹子居然往旁邊拚命挪,她怎麽也夠不到。她生氣地搖晃籠子,豹子淡淡地說:“我意已決,你不要浪費血了。你真的覺得活著很好嗎?死了就解脫了吧……”

“笨蛋,活著還有希望,死了就什麽希望都沒有了啊!你不想有朝一日能出去,找你的族人嗎?”

“是族人把我送來的。”她虛弱地笑著:“要是我不來的話,那老東西就會滅了村子,我一點都不後悔。我好想再見父親母親一麵,但恐怕是沒機會了……要是你有機會的話……不,算了。”

她原想讓九漓有機會出去的話去見見她的父母,但她把這話咽下去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也許是大限將至的關係,她的眼前浮現出和父母、親人在一起的場景,露出了微笑。她不是沒怨恨過族長和父母,但是和族群比起來,個人的生死榮辱算得了什麽呢?而且能在死前交個朋友,還真不錯……

“九漓,我的名字是阿甜。”她對九漓甜甜笑著:“以前嫌棄自己的名字不夠大氣,但以後再也沒機會被人叫名字了吧……能認識你,真好。要是有機會見到我族人的話,告訴他們阿甜從不後悔。真的有來世的話,我不要再做靈獸了……”

阿甜的聲音越來越低,終於消失在空氣之中。九漓呆呆看著她,不可置信地拚命把爪子朝她伸去,終於觸碰到了她還溫熱的肌膚,合上了她還微微睜開的眼睛。她不信阿甜就這樣死去,拚命咬破自己的手臂,把血和她的傷口融合,但是她再也沒用睜開眼睛。

九漓隻覺得心被滾水澆了一般,灼熱、疼痛,瘋了一樣靠近她,想把她抱在懷裏,卻被籠子所限,怎麽也無法靠近。她掙紮了很久,手臂被籠子劃出道道傷痕,然後迅速愈合,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般。

她用力呼喊,一口血就這樣噴了出來。

楚玉上人和慕白三天後再次到來的時候,隻看見九漓漠然蜷縮在牆角的樣子。

因為九漓上次出言不遜,慕白故意把她冷落幾天,心想她這次肯定會求饒,卻沒想到她會如此平靜,心裏倒是有些異樣的感覺。楚玉上人煩躁不安:“到底是誰走漏了風聲,讓錦弦上仙與天君知道這裏有八尾狐?讓我找出是哪個人如此長舌一定不輕饒!”

師父,那天那名叫七夜的男子可是當著眾人的麵把八尾狐送給您的……

慕白心中暗暗腹誹,卻絲毫不敢流露,更不會覺得師父說錯話,隻是在心裏把不懂事為蓬萊帶來麻煩的七夜罵了一通。錦弦上仙是天界法力最為高明的上仙之一,曜華天君更是天帝唯一的子嗣,個個得罪不起,師父怕是隻能把這狐狸拱手讓人了。隻是,師父心裏一定不甘心……

正如慕白所想,楚玉上人心中怨恨至極卻又偏偏不敢發作,隻能遷怒於人。他讓慕白把九漓放出來,見她的手一直抓住旁邊籠子那隻豹子髒兮兮的屍體,忍不住皺眉:“怎麽還沒把那孽畜處理掉?蓬萊高潔,別讓這孽畜玷汙這清淨之地。”

“是。”

慕白懊悔自己居然把這豹子的事情忘記了,急忙去開籠子,想把她的屍體取出然後焚毀,卻沒想到怎麽也扯不動。九漓的爪子就好像鋼筋鐵骨一般,死死抓住阿甜,金色的眼睛冷冷的,竟是讓慕白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覺。他搖搖頭,不敢讓自己再瞎想下去,又擔心九漓被師父責罰,忙嚴厲地說:“快鬆手,你不想活了嗎?”

九漓靜靜地看著他。

慕白覺得她好像看著他,又好像透過他在看著遠方什麽東西,目光遊離、飄忽不定,生生讓人生出一股冷意來。他雖然惱怒九漓的口無遮攔,卻一向喜歡她的冰雪可愛,很想為她遮掩幾分,但楚玉上人已經等不及了。他一腳踩在九漓的手腕上,把死去的豹子生生從她爪下抓了出來,把她扔在地上,厭惡踢到一邊:“真髒。”

“還我。把她還我。”

九漓看著他,輕聲說,眼裏多了一些神采。慕白呆呆看著九漓,而楚玉上人大怒:“八尾,你竟敢如此和老夫說話?你隻是卑賤的靈獸,連人形都幻化不得,而我即將成仙!侮辱仙人可是死罪,你真是活膩了!”

“師父息怒……”

“滾開!”楚玉上人把慕白推到一邊,狠狠踩在九漓身上:“你想要這畜生的屍身,老夫偏偏不給你!你們這些低賤的獸類!”

楚玉上人踩得九漓吐了一口汙血,而她抬起頭的時候,正好看見阿甜的屍身在楚玉上人的手中化為灰燼。她伸出手,想抓住隨風而逝的灰燼,隻覺得渾身的血液在瞬間凝固,然後轉為灼熱,熱到她承受不住。

“師父!”

慕白驚呼,撲上前去,而楚玉上人已經開始燃燒。他被金色的狐火所包圍,痛苦地在地上掙紮,卻怎麽也無法熄滅身上的火焰。慕白咬牙衝向九漓,九漓輕飄飄揮手,他就飛向一邊,倒在地上半天沒起。九漓欣賞著楚玉上人痛苦的樣子,看著他慢慢煙氣,從他的屍身踩了過去,然後走到楓樹前。她冷笑:“上人……嗬,你這樣的人也想成仙?阿甜,你現在開不開心?”

當錦弦和曜華趕到的時候,看到的是這樣一幅場景。

烏發及地的白衣女子站在紅色的楓樹下,白衣勝雪,楓紅如丹。她眉若遠山,目若秋水,容貌極美,奇異的金色眼睛與她手腕上的金色琉璃在陽光的照射下一齊綻放著萬千芳華。不遠處的廢墟裏躺著一具燒焦了的屍體,屍體卻被紅葉所掩埋,血跡與紅葉**,分不清彼此。紅葉在女子的四周飛舞,瑰麗無雙。她似乎注意到了他們的到來,猛然轉身,錦弦忙打起精神,暗做防範。他沒想到的是,這個漂亮女子的殺氣在看清楚他身旁那位公子的瞬間全消散了。她撲到他的懷中,輕聲說:“師父……”

“喂,你這個女人不要賴著公子!你起來啦!”

曜華的隨從修羅沒想到這個前所未見的漂亮女子也和其他女人一樣愛占自家公子的便宜,急忙去掰她的手,而九漓已經昏了過去,死死抓住曜華的衣袖不放手。修羅知道他家大人一向有潔癖,極其厭惡女人的糾纏,情急之下張口就要去咬,被錦弦拿扇子重重打了一下頭。他眼淚汪汪地看著壞心眼的錦弦上仙,錦弦搖頭:“小修羅,你真是一點也不憐香惜玉啊。沒見你家天君都沒拒絕嗎?”

“天君……”

修羅見曜華果然沒有推開九漓,大吃一驚,心情複雜地站在一邊,一方麵為自家大人喜歡的不是男子而高興,一方麵卻妒忌這該死的女人一下子就分了他的寵愛。他恨恨看著九漓,沒有把她和前些天遇見的那隻八尾狐聯想到一起,而錦弦和曜華自然看得出九漓的身份。錦弦搖著扇子,笑著說:“天君,我們本來隻是想來見見這位什麽玉上人的寶貝,卻沒想到看了一幕好戲。這隻八尾雪狐莫不是就是流光上仙身邊的那隻?怎麽淪落到如此地步?”

八尾狐?難道是上次見到的那隻?修羅心想。

“你又何必明知故問?”曜華淡淡地說:“我知你又起了憐惜之心,你既憐惜,把她帶回去好生養著就是。”

錦弦說著,拿扇子遮住嘴,莞爾一笑,桃花眼熠熠生輝。修羅臉一紅,心中暗罵這蛇妖就算成仙還是妖性不改,還竟敢調戲他最尊敬的天君!還有,天君明明隻是偶爾和蛇妖說話罷了,哪裏就和他有斷袖之誼了?天君納不納天妃關他們屁事啊!這幫嘴碎的仙子們!

修羅想著這仙子也許能打破謠言,對她倒是沒那麽厭惡了。曜華一言不發地抱著九漓,錦弦見他還沒有點頭,哀怨地說:“算了,既然你怕惹禍上身,還是把這狐狸扔下吧。反正流光上仙早就灰飛煙滅啦,就算他對天界有功,你也沒義務保住他的弟子。走啦走啦,就讓她自生自滅好了。”

錦弦說著,就去拉曜華的衣袖,曜華不動聲色躲開。他彈彈袖子,說:“激將法對我沒用,你別白費力氣。”

“曜華天君……”

錦弦眨巴著眼睛看著他撒嬌,語氣嬌柔,修羅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急忙看自家天君,發現他還是一如既往的麵癱臉。曜華沒有再理會錦弦,卻是抱著九漓駕雲而去,急得修羅連忙跟上。錦弦微微一笑,伸手化了楚玉上人的屍身,然後對驚呆了的慕白柔聲說:“小朋友,不要難過,世界還是很美好的喲。”

“上仙……你們不是仙人嗎!你們不是師父的好友嗎?師父被殺了為什麽不給師父報仇?為什麽!”

“哈,你們的師父隻是低賤的精怪罷了,哪裏有資格和上仙稱兄道弟?他死了,天界怕是就快來收複蓬萊了,我很看好你喲。”

錦弦對慕白莞爾一笑,駕雲而去,蓬萊在他的視線中逐漸成為一個黑點。他拿扇子不緊不慢地扇風,麵若桃花,聲音卻是冰冷至極:“嗬,修成了人形便比靈獸高貴嗎?自己渾身都是血,都已經入了魔了,還奢望成仙?真是笑話。不過,最近入魔的仙人好像越發多了。”

錦弦搖頭,直上天宮,卻是不再為這些俗事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