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與強盜同居的日子
TO過去，ORNOTTO過去，這是一個問題。
九漓站在原地不動，腦海裏兩個小人在劇烈地戰鬥著。
一個叫做“情感”的小人建議九漓不要每次都向這個暴君低頭，那麽沒骨氣，而一個叫做“理智”的小人提醒她萬一她不過去的話後果會非常嚴重。她的內心不住糾結、煎熬時，七夜已經沉下臉來：“過來。”
九漓立馬跑了過去。她內心對自己的狗腿、勢力的一麵鄙視不已，但是她很清楚她不聽話的話，七夜會讓她很疼。七夜招手讓她到**來，她猶豫了一下，怯怯地說：“這樣不好吧……”
“為什麽？”
“因為，因為……因為我們畢竟男女有別……”
九漓自然不敢說因為她怕他，結巴了很久終於想出了一個借口，而七夜笑了起來。他看著她，神情是那麽鄙夷：“男女有別？原來你是母狐狸？”
七夜……我恨不得把你咬死，然後自殺！
九漓一下子炸了毛，惡狠狠地瞪著七夜，但在七夜說不清道不明的目光下又變為慣有的溫順。她低著頭，強迫自己溫柔地開口：“我確實是母狐狸，不知道七夜大人是什麽種族？”
“想知道嗎？”
“七夜大人願意說的話我就聽。”九漓乖巧地說。
“嗬……果然是狡猾的狐狸。我可以告訴你，但是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必須變成死人。其實我是……”
“我不聽！我什麽都聽不到！”
九漓立馬舉起爪子捂住耳朵，緊咬牙關，真怕七夜這個混蛋真的說出什麽她聽後必死無疑的話來。七夜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輕柔地說：“不想知道了？”
“不想，不想！”
“真可惜。”
七夜故作無奈地說，像模像樣地微微歎氣，九漓真是恨不得咬死他。那麽多天的折騰，她已經困倦地想死，七夜大神倒還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樣子。七夜大神指指他枕頭的位子，說：“過來。”
“哦。”
九漓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到七夜枕頭的地方，還是不明白他想做什麽。七夜說：“躺下。”
九漓愣住了。
她低下頭，看看自己沒胸沒屁股的小身板，再看看屁股後頭八條華麗麗的尾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沒想到強盜頭子為什麽會口味重到要獸形的她！年度大戲人獸**即將開場，不死不休！不對，她不會死，那隻能死了繼續，然後繼續死……
九漓想著，渾身惡寒，幾乎都要吐了出來。她神色古怪地看著七夜，七夜終於問：“怎麽了？”
“沒什麽……”
九漓說著，低下頭，覺得自己的臉紅得就快燒起來了。七夜先是一愣，然後眯起眼睛看著她，目光如火，好像能透過她的皮毛滲透到骨骼中一般。九漓在他的目光洗禮下蜷縮成了一團，最後牙關一咬，閉著眼睛躺下。她的心就快從胸腔裏跳出來了，身體因為恐懼輕輕顫抖視死如歸般的顫抖。
“你在害怕什麽？”七夜問。
“我沒害怕。”
“那你是在激動嗎？”七夜淡淡地問。
九漓無語。
她睜開眼睛，突然發現七夜的臉距離她隻有0.5毫米，都能看到他長長的睫毛，感受到他身上的熱氣了。九漓突然發現七夜的皮膚非常好，白淨細膩，睫毛居然比她還長——真的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
如果他不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的話，賣身當個男寵，滿足生計那都是不成問題的。他到底為什麽要殺人？是想得到什麽東西，還隻是因為無聊？殺人之後真的不會覺得難過嗎？他不會知道被殺的人的親朋好友有多悲哀嗎？
“七夜大人，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問吧。”
“你殺人的時候有什麽感覺？”
“沒感覺。”
“可是被你殺的人的親人該多難受啊。”
“難受？不會。因為他們自然一起死了。”七夜淡淡地說。
啊，七夜說得對，那些人的親朋好友當然不會悲哀。
因為他們也同樣死了啊……
就好像長老一樣……
九漓木然地看著七夜，金色的眼眸和他對視了起來。她的眼中一片空洞，沒有對於生的希望，也沒有對於死的恐懼。她的眼神讓七夜突然不悅了起來。七夜的手合上她的眼睛，問：“你是想報仇嗎？”
“我說過我不想。”九漓悶悶地說。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吧。”七夜冷笑，在她耳邊輕輕說：“你以為我拿你沒辦法是嗎？就算不能取走你的性命，但我能讓你永遠沉睡，永世不醒……”
“這樣啊……那你讓我睡吧。”九漓看著七夜，痛快地說。
她已經豁出去了。
與其苟延殘喘地活著，每天都忍受這個混蛋的折磨，還不如喪失所有感覺死了幹淨！七夜大人口味重，她並不在乎所謂貞潔，但要她去伺候這個劊子手的話，那些死去的狐狸們的眼睛會永遠閉不上。那麽長的時間裏，她隻享受了九尾狐的權利，沒有盡到保護大家的義務，也許沉睡真的會是最好的結局。
九漓覺得她從來沒有這樣勇敢過。
從來不敢和七夜對視的她此時卻那樣平靜地看著七夜的眼眸，七夜生氣後的後果她已經不願意去想。她隻知道，她非常想殺了這個沒有心、沒有肺的可惡的冷血男人。
非常想。
“七夜大人有過難過的時候嗎？”九漓直視七夜的眼睛：“就算隻有一次也好，會因為別人因你而產生的苦難難過嗎？”
“沒有。”七夜平靜地說。
“七夜大人，你哭過嗎？我沒有淚水，難道你也沒有？還是說你的心真的是石頭做的？”
“石頭做的心，嗬嗬……你錯了，我根本沒有心。胸腔裏跳動的隻是維持生命的器官罷了，至於淚水，那是隻有弱者才有的東西。你沒有眼淚，應該慶幸。”
七夜低下頭，摸摸九漓的腦袋，意味深長地看著九漓。他長長的頭發拂過九漓的臉，麵容宛若天神，簡直好看得不像話。九漓看著他白淨漂亮的手，知道就是這麽一雙好看的手幹淨利落地滅了她的全族，而她麵前的正是奪走了她所有快樂的始作俑者。她看著七夜結實有力的手臂，突然衝上去用力一咬，用了十足的力氣。
與百聯鋼鐵一樣的外殼不一樣，七夜的皮膚沒有那麽堅硬，血跡順著九漓尖尖的牙齒慢慢往下淌。她發現，就算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血液也是腥氣的，也是紅色的。七夜沒有動，好像沒有絲毫感覺一般任由九漓咬著，到她終於沒力氣，喘著粗氣倒在**的時候才淡淡地問：“鬧夠了？”
“你會痛嗎，七夜？”
“當然會。咬人的可是你。”七夜看著九漓，對她微微一笑。
“原來你也會痛。”九漓冷笑：“我以為你們都沒有痛覺。”
“你是在激怒我嗎？”
“就算再憤怒又怎麽樣？你沒辦法殺死我。”
“可我會讓你疼。”
“是啊，你知道我怕疼。”九漓笑了：“七夜大人永遠是這樣慧眼如炬，聰慧過人，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怕疼。可是，那又怎麽樣？你會因為我怕疼而不傷害我嗎？你會因為我們把寶物獻上饒了那麽多人的命嗎？生命在你眼裏到底是什麽？七夜，你為什麽不去死？”
九漓看著七夜，眼睛微微發紅。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有那麽大的勇氣對七夜說這些話，但她的忍耐真的已經到了極限。若是讓她遠遠看著，也許她一輩子都不會有勇氣接近七夜，但七夜好像逗小貓一樣，慢慢挑撥她心裏最脆弱、最不願被人觸及的那根弦，讓膽小怕事的她也終於有了爆發的那一天。
她看著七夜手臂上的傷口，心裏有著一種嗜血的快感，而七夜淡淡地笑了：“嗬……你以為我死了一切就不會發生了嗎？弱肉強食，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生存法則。你強的話就是你吃人，你弱的話就是你被吃，這就是要在這個世界存活的規則。你咬了我，痛的是我，你沒有感覺——就如同我殺了你的族人，痛的是你，我沒有絲毫感覺一樣。這個道理我以為你會懂。”
“我為什麽要懂？”九漓煩躁地反問。
“嗬嗬……睡吧。”
七夜淡淡地說，突然把九漓按倒在**。九漓瞪大眼睛看著他，不假思索地伸出爪子就朝七夜大神的臉蛋上招呼！七夜大神一把抓住了她的爪子，用力一握，眯起了眼睛：“還沒鬧夠？”
“沒鬧夠！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九漓強忍著疼痛，恨恨地說道。
雖然她應該已經習慣了斷手斷腳的生活，雖然過不了多久傷口就會愈合，但她還是不能把疼痛什麽的都當成浮雲罷了。她特心疼地看著自己紅腫的手腕，張牙舞爪地又要撲上去，七夜淡定地說：“再鬧的話我不介意把你的爪子剁了。睡吧。”
於是，九漓立馬老實了。
七夜大神絲毫不介意傷口，大喇喇躺在**，把頭枕在九漓的身上。九漓大吃一驚，拚命掙紮，但是怎麽也動彈不了。她被七夜大神尊貴的頭壓得就要吐血了，呼吸困難，翻身什麽的那都是妄想。她怎麽努力也不能從七夜大神的頭下把身子抽出來，最後終於恨恨地問：“七夜大人，你這是要做什麽？”
“睡覺。”
“請問您為什麽睡我身上？”
“枕頭太硬。”
九漓：我XXOO你全家……
九漓心中暗暗腹誹，張大了嘴巴又想咬，但想到斷手之痛，還是硬生生忍耐了下來。七夜大人沒過多久呼吸就變得沉穩了起來，九漓看著他熟睡的容顏，眼睛在黑暗之中發光。
她突然很想品嚐他鮮血的味道。
在咬傷七夜之前，她從不知道強大如七夜也會受傷，更別提被她這樣的廢柴所傷，但事情居然真的發生了。她嚐膩了自己的鮮血，原來別人的血液味道是這樣的甘甜爽口，充滿了報複的快感。
原來七夜也會受傷。
原來七夜的血也是紅色的。
不知道照著他脖子咬下去會怎麽樣呢……
九漓開始糾結了。
她看著七夜微微凸起的喉結，起伏的胸膛，用力咽了一下口水。她內心又在天人交戰，一晚上都在糾結要不要咬七夜，又想咬，又不敢咬。等天空放晴的時候，七夜醒來，九漓的臉上也多了兩個美豔的黑眼圈。七夜起身的時候，九漓的身體已經僵硬到不能動了。她非常小心地活動著麻木到石化的身體，七夜看著她笑著問：“還是沒咬嗎？”
“什麽？”九漓愣了。
“沒什麽。你可以離開了。”
“離開？”
“你不是一直想走嗎？我說過，隻要你傷到我就能走，我遵守諾言。你可以走了。”七夜大神悠然地說。
“你……你說的是真的嗎？”九漓呆呆看著七夜烏黑的眼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然是真的。”七夜淡淡地說。
“你為什麽會放我走？”
你又想玩我是嗎？
九漓心中犯疑，但是膽子沒大到敢把那句話說出，隻是疑惑又警惕地看著七夜。七夜一邊穿衣，一邊緩緩地說：“我從來信守承諾，但如果不想走的話，你可以繼續留在這裏。”
“我……真的可以走？”
“真的可以。”
“你不會因此而懲罰我？”
“不會。”
“那……那七夜大人你一定會好人有好報的！那我們再見，不，是永別！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找你報仇的，我們就當做從來沒見過好了！永別，永別！”
九漓激動地話都不會說了。
她衝著七夜不斷揮舞著爪子告別，飛快朝門外衝去，而七夜果然沒有攔阻。就在她快出門，邁向自由的時候，千色突然出現，一腳踩住了九漓的尾巴。
“好痛！”
九漓吃痛地看著踩住她的那個混蛋，瞪了他一眼，然後急忙把表情轉為順從。千色看著她，眯起了眼睛。
“你想逃跑？”
“不是的，是七夜大人讓我走的！”九漓急忙辯白。
“七夜？”
千色疑惑地回頭，果然看見七夜站在不遠處，對他微微點頭。雖然不太樂意，但見七夜發話，千色還是挪開了腳。
自由了……
雖然背上多了一個鞋印子，但能離開這幫瘟神的話，就算渾身都是鞋印子也沒關係！
九漓見千色不再阻攔，急忙朝著門外跑去，速度飛快，比她在青丘時吃飯時奔向房間的速度還快很多。百煉撓撓頭，不解地問：“七夜，為什麽放她走？這小狐狸很有意思，就算你不喜歡，把她賣了也不錯啊。”
“她是大家都想得到的靈獸。”七夜說。
“我知道啊，那又怎麽樣？”百煉還是沒明白。
“所以說，除了我們之外，想得到她的人還非常多。以前她在青丘的時候被族人保護，沒吃過什麽苦，自然不知道她的存在對於妖魔的價值。雖然她還未形成內丹，但她的內丹確實可以讓妖魔成仙，可是許多妖魔都想得到的靈藥。所以說……她離開這裏，隻會更慘。七夜，你還真是殘忍。”
棲梧說著，喝了一口茶，唇角浮現了一絲笑意。千色有點明白了，點點頭：“所以七夜是想讓她出去後親眼看看世界，然後自己回來？可是這可能嗎？萬一她不回來怎麽辦？”
“那就把她抓回來。”七夜笑了，眼睛滿是冰冷的光芒：“她的內丹，我勢在必得。”
自由了，終於自由了！
九漓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當她終於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爪子都已經在奔跑中磨破了。她背靠在樹上，不住地喘息，第N次回頭看，見沒有人追來才鬆了一口氣。她輕輕舔著自己的手掌，看著已經變亮的天空，看著天上的雲彩，在掌間傳來火辣刺痛的時候想起了她在青丘的日子。
算起來，她在這個青丘已經百年了。
百年對人類而言，可以經曆生老病死，是一段漫長的時間，但對於妖魔可以活萬年的生命而言，百年的時光真是彈指一揮間。青丘的人對她都極為尊敬、寵溺，所以她可以廢柴到最簡單的變形術都不會卻過著女王一般的生活。她不學無術，每天和小狐狸一起打鬧、抓蝴蝶，而長老總是笑眯眯地看著她，一臉溫柔……
但她永遠回不去了。
長老大人，你現在還好嗎？不知道你會不會轉世，轉世了以後還會不會記得我？
最好還是不要記得吧。
因為我隻會帶來災難罷了。
九漓想著，心裏酸酸的，胸口好像被巨石壓著，壓抑得喘不過氣來。她正打算起身重回青丘，突然被什麽東西重重踩了一下，忍不住尖叫一聲，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她鬱悶地看著尾巴上的腳印，惡狠狠地盯著踩她的那個人，那人顯得比她還吃驚：“怎麽回事？你這隻狐狸怎麽躺在地上？不對，你是……九尾狐？”
那個踩她的人是一個唇紅齒白，看起來很正太的紅衣男孩，他正眨巴著眼睛看著九漓，除了“驚奇”之外沒有一點內疚。九漓一天之內已經是第二次被人踩了，就算是泥人兒也是有脾氣的！她心中暗罵那個男孩連數數都不會，見他年紀小，誠心欺負他，齜牙咧嘴地說：“你踩我怎麽不道歉？”
“我為什麽要道歉？是你躺在地上讓我踩的！”小屁孩理直氣壯地說。
“我有病啊，躺在地上讓你踩？你道歉！”
“就不！”
“那……那我可要咬你了！”
“你來啊！”
“我真咬了！”
如果說九漓一開始還是虛張聲勢的話，到後來可是真的被這個小屁孩惹生氣了。她晃晃尾巴，張大嘴就要咬，沒想到被小屁孩一把抓住了尾巴丟了出去！她眼睜睜看著自己朝一棵樹上撞去，害怕地閉上了眼睛，沒想到撞到的不是硬硬的樹幹，而是一個男子的胸膛。她睜開眼睛，抬起頭看著準確無誤地摟著她小腰的那個男人，覺得自己頓時忘記了呼吸。
這是一個非常俊美的男人。
眼前的貴公子一身白衣，黑色的發絲用金色絲帶係著，紅色的鎏金腰帶，腳穿黑色雲靴。他劍眉星目，眼睛就好像琉璃一樣透明、清冷，鼻梁高挺，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好像是用玉石雕刻成的一樣，渾身都沒有一點溫度，也沒有喜怒哀樂，簡直不像是活著的生物。他看了一眼九漓，淡淡地說：“現在可以放手了嗎？”
“師父！”
九漓一下子抱住了那個男人。
雖然裝扮不同，就算師父化成灰她也會認出他來！大家都說師父死了，可她堅信師父沒有死，隻是去什麽地方躲起來故意讓大家著急，好有一天突然出來把眾人嚇一跳。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眾人驚愕的神情以及師父搖著他的桃花扇笑彎了腰的樣子。她等了那麽多年，每年都覺得師父會熬不住跑出來，但他偏偏很沉得住氣，三屆內都渺無音訊……
師父，您終於出來了嗎？
九漓的臉緊緊貼著“師父”的胸膛，爪子死死抓住他的衣服，生怕他又和以前一樣消失不見。“師父”身體明顯一僵，毫不憐惜地把她扔到地上，拿出手帕擦擦衣服，然後冷冷地說：“你認錯人了。”
“師父，我是九漓啊！你又玩什麽？”
九漓迷茫地又憤怒地看著他，不明白師父又在搞什麽，為什麽不認她。紅衣少年見九漓吃癟，心裏別提多高興了，得意洋洋地說：“狐狸，你認錯人了！我家公子可是天界……反正公子根本沒徒弟，你就別自作多情了哈。”
“師父！”
別人的話九漓一句話也聽不進去，隻是死死盯著白衣男子，哀怨、絕望的眼神讓白衣男子心莫名一軟。他俯下身，用手帕擦擦九漓身上的血跡，淡淡地說：“你真的認錯人了。”
“師父……”
“我名曜華，從未收徒。修羅，走了。”
曜華輕聲說，把手帕丟在地上就轉身離去。九漓呆呆撿起曜華丟在地上的手帕，把它放在鼻下。她聞不到一絲香味，而心也一寸寸涼了。
她的師父平時最愛焚香，清雅的“夢三生”是師父最愛，他卻是無論如何不會隻穿得這樣寡淡，更不會這樣與她說話。而且，那人的眉心沒有師父那顆妖媚的朱砂痣……
難道真的是認錯人了？
九漓呆呆想著，而曜華心中也是波瀾頓起。他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裏發現一隻尚未成年的八尾雪狐這隻狐狸又喊他“師父”，也許就是傳說中流光上仙的徒弟吧。
可是，與我何幹？
曜華想著，越走越遠，而紅衣少年修羅卻是轉過頭，偷偷對九漓做鬼臉。
夜深了。
狐族是夜間活動的族群，獸類狀態時晚上會比白天精神地多，九漓也是如此。她手上的傷早就好了，抖抖毛，慢慢往外走。
她順著山往下漫無目的地走了幾天，避開了熱鬧的村莊，走到後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她沿著小路走著，突然看到草叢裏有一個什麽東西動了一下，大吃一驚，急忙躲到了樹後。她小心看著，發現那東西居然是一個受傷的、應該沒有殺傷力小女孩，膽子大了許多。她本打算就此離開，但那個小女孩一直在輕聲哭泣：“好痛……誰來救救我……”
九漓又糾結了。
小女孩的腿似乎斷了，白森森的骨頭露在皮肉之外，可憐的小臉皺成一團，看起來已經快不行了。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沒有人會發現她的存在，她很可能就在這裏喪生了。九漓很想硬著心腸離開，但看到小女孩痛苦的臉龐，心到底軟了。她走到小女孩身邊，輕聲問：“那個……我有什麽可以幫你的嗎？”
“小狐狸？”小女孩大吃一驚。
小女孩用一種奇怪的目光一直看著九漓，看得九漓心裏發毛。她突然後悔自己的多管閑事，但小女孩突然一把抱住了她：“小狐狸救救我！我腿斷了，回不了家了我好想我爹娘，嗚嗚嗚……”
“你家在哪？”
“要是腿好的話大約走一天就到了……可是現在……你能幫我找到三葉草嗎？”
“三葉草是什麽？”九漓問。
見九漓居然不知道什麽事“三葉草”，小女孩看起來很鬱悶：“三葉草是一種治傷的靈藥，有三片葉子，非常好認。這森林裏就有，但是我腳疼動不了，你能幫我去找一下嗎？”
“找到了你就會好嗎？”
“應該是。”
“行。”九漓點頭。
她才不知道什麽是“三葉草”，在森林裏貓著腰找了大半天，找到太陽快下山才捧著一大堆草藥到小女孩麵前。小女孩看著九漓髒兮兮的臉嚇了一跳，再看著她手裏的草藥，眼圈有點紅了：“你……你找了那麽多……”
“我不認識那草藥，隻好把差不多的都拿來啦。”九漓笑了：“你快看看有沒有有用的。”
“嗯。對了，我叫小蓮。”
“我叫九漓。”
小蓮把三葉草咬碎，敷在傷口處，傷口果然在緩慢愈合。九漓都快看呆了，一頭又往森林深處走去，被小蓮一把拉住：“你去做什麽？”
“再拿點三葉草防身或者賣錢。”
“你真是笨蛋……這草藥很常見，誰會花錢買這個啊！對了，你接下來要去哪裏？”
“我也不知道。”九漓遲疑地說：“我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了……”
九漓的心裏一酸。
雖然離開了那幫強盜得到了自由，但天地之大，她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裏。小蓮很同情她，熱情相邀：“要不你去我的族裏？”
“方便嗎？”九漓不可置信地問。
“當然了，我可以虎族族長的女兒！我們最好客了，爹娘一定喜歡你。就這麽定了！”
“謝謝你，小蓮。”
九漓沒想到自己無心的善舉居然會帶來這樣的好運，有一種被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砸暈的感覺終於又可以不再是孤單一人了。她和小蓮走了一天一夜，終於到了小蓮居住的地方。小蓮說要先和父母稟報，讓九漓先在樹下等著，九漓就乖乖地等待。她想著自己和小蓮認識的始末，想到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又有了“朋友”，覺得心裏甜絲絲的，胸口空****的那部分好像被什麽填滿了，一片溫暖。她突然有點緊張一會見到人家家長要怎麽表現，好討人家喜歡，不要把她趕走。就在她心緒起伏之時，樹林裏突然走來幾個魁梧的漢子，驚奇地看著九漓。
“咦，這是什麽東西？”有人吼道。
獵戶嗎？
九漓原以為他們是獵戶，渾身顫抖。她下意識地想逃走，卻看見了他們身後長長的尾巴。她記得長老說過，高等的妖精修成人形，而低等的或多或少會帶些本來的特征。從他們的尾巴的顏色來看，應該是虎妖——靈力很差勁的虎妖。
他們就是小蓮的族人吧。真是……和、和善……
“這玩意兒髒兮兮的，是狗吧。”有個虎妖說。
“不，狗妖最多是三尾，她可絕對不止三條尾巴。難道會是八尾靈狐？”
“你就做夢吧，白狐一族都被‘暗夜’滅族了，八尾狐肯定也被他們抓走了！唉，要是能分一杯羹就好……一定很美味。”
“從‘暗夜’手裏搶東西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咦，這隻狐狸好像真的有九條尾巴！難道真的是九尾狐？”
“靠，你會不會數數啊！這是八條！”
“咦，我怎麽數著是七條？”
九漓隻覺得尾巴一痛，就被人粗暴地揪了起來。她齜牙咧嘴地做出凶狠的模樣，但她連鬼都嚇唬不了。虎妖興衝衝地數著她的尾巴，好像撿到錢包一樣高興：“真的是八尾靈狐！帶回去獻給大王！”
“快去，快去！”
“那個，我是你們小蓮小姐的朋友……”
沒有人搭理她。
於是，九漓同學就悲催地剛出狼穴，就入虎窩。
山洞裏燃燒著熊熊大火。
虎妖們興致勃勃地看著被五花大綁的九漓，不住歡呼，嘴裏的口水都要滴下來了。九漓心裏發寒，對一個首領模樣的人說：“這位大哥，請問這裏是不是小蓮的族群？我是她朋友。”
“你這小狐狸認識我的女兒？我怎麽沒聽小蓮提起過？”
“我們當然認識，我們是好朋友！”九漓急忙解釋。
“朋友？你在開玩笑嗎？”一個嬌俏的女聲響起。
九漓回過頭。
小蓮換上了一身白衣，小臉蛋幹幹淨淨的，明亮照人。九漓看著她漂亮的臉蛋，突然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她張大嘴巴，企圖讓自己微笑：“小蓮……”
“九漓姐姐。”小蓮笑了：“這就是我家。”
“我知道……人挺多的，嗬嗬。”九漓尷尬地說。
“九漓姐姐，你是八尾狐。”小蓮淡綠色的眼睛閃著耀眼的光芒：“都說九尾狐擁有著近乎神的力量，八尾狐應該也不差吧……九漓姐姐，我們一直以狐族馬首是瞻，我真的沒想到作為狐族首領的你居然那麽好騙——就算是沒有成年，你也太弱了吧，都看不出我的受傷是假裝的嗎？”
“你騙我？”九漓看著小蓮，喃喃地問。她覺得自己的心猛地缺了一塊，生疼生疼的。
“當然，我可是我們這兒最有天賦的！你以為我會讓自己淪落到那樣的境地？我隻是想假裝受傷，吸引野獸來然後趁機吃了他們罷了，沒想到遇到你這個笨蛋。遇到你這樣好的貨色，我當然不能一個人獨享，自然要把你分給我的族人了！九漓姐姐，雖然你照顧我確實很溫柔，但是妖是沒有感情的。你真是個笨蛋。”
小蓮微笑著看著九漓，一臉嘲諷，九漓也笑了。她看著小蓮漂亮的臉蛋，想起她受傷時對自己的依賴，覺得自己真是瞎了她的狐狸眼。小蓮看著她，問：“還有什麽話好說的嗎？”
“沒有。”九漓說。
“那麽，開始吧。”小蓮轉過身，麵無表情地說道。
一個祭司模樣的老虎裝模作樣地祈禱了一會。他彎下腰，對虎王說：“這是上天賜給我們的禮物，也是大王得道成仙的最好時機。大王，就讓我們幾個把這隻小狐狸分了，剩下的湯給兄弟們，如何？”
“好。把小狐狸丟到鍋裏！”
“快丟進去！”小蓮笑著說。
於是，九漓被丟到了鍋裏。
她的身下是灼熱的火焰，她每一寸皮膚都燙到潰爛，覺得自己就快要燃燒起來！她的皮肉不斷被煮成森森白骨，又不斷長出新的，周而複始，令人窒息的疼痛也永無止盡。虎王詫異地看著她，喃喃地說：“居然真的會不死……居然真的是八尾狐！哈哈哈，好有趣的狐狸！加大火！我就不信煮不熟她！”
要煮熟我嗎……嗬嗬……
原來被背叛是種感覺啊……
一片火光之中，九漓閉上了眼睛。
照理說，她早就被七夜折磨地對疼痛什麽的都已經免疫，但她覺得從來沒有這樣疼過。被煮的疼痛和斷手斷腳幾乎不能同日而語，而她覺得最痛的，是心髒的部位。
被背叛的疼痛。
自以為是的疼痛。
被人當傻瓜耍的疼痛。
還有，知道她永遠不可能再有親人和朋友的疼痛……
九漓不知道被煮了多久，被扔到地上的時候已經全無知覺。她渾身的皮膚早已經被水煮到潰爛，然後又迅速複原，而她還是頑強地喘息。虎王明顯是急了，怒吼一聲，一口咬在她的脖子上，想結果她的性命。
“什麽鬼東西，居然這樣還死不了？你快點死，不然老子把你生吞了！”
對，就是這樣。殺了我吧。
“你能殺了我的話就快殺吧。”九漓虛弱地說，對他微微一笑。
當虎王的血盆大口再次張開的時候，九漓閉上了眼睛。她都能聞到空氣中的腥氣，可她等了很久，想象中的疼痛都沒有襲來。她睜開眼睛，疑惑地環視四周，卻發現那幫虎妖都已經不見了蹤影，而爐子也不知何時被踢翻，四周滿是火焰。她看著漫天的大火，喉嚨發苦，不住地咳嗽，眼睛也被煙熏得就要睜不開了。她不怕在這裏喪生，因為她知道自己不會死——就算隻是八尾靈狐，但她卻和九尾天狐一樣不死不滅。
沒有九尾狐的力量，卻有著它的特權，這樣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為什麽她會弱到要他們保護，永遠是被傷害的那個？
為什麽！
“找到你了。”
在火光中，在不知名的生物的哀號中，九漓看到了那個黑夜一般的身影。七夜白淨的臉上有著點點血跡，烏黑的眼睛亮到極點。雖然滿手血汙，但他看起來是那麽幹淨，宛若神靈。九漓呆呆看著七夜，聲音沙啞，什麽都說不出。七夜朝九漓伸出手，九漓微微猶豫，還是伸出了她毛茸茸的爪子因為她別無選擇。
“外麵的世界有趣嗎？”七夜抱著九漓，問。
“沒意思。”九漓看著大火，淡淡地說。
“嗬……”
“七夜……”
“嗯？”
“那些虎妖都被你殺了嗎？”
“你說呢？”
七夜沒有回答，抱著九漓離開了洞穴。七夜的懷抱很暖，還有著淡淡的香味，居然讓九漓有一種安心的感覺。她閉著眼睛，對七夜說：“恭喜你，你成功了。我不會再走了。”
在我強大到能自保之前，我不會再走了，七夜。
是被你一個人欺負，還是被所有人欺負，我已經做出了選擇——這也是你希望我明白的。
可是，為什麽會那麽不甘心？
“九漓……我的名字是九漓。”九漓在七夜懷中喃喃地說著，然後閉上了眼睛。
一路無話。
回到七夜的根據地後，九漓還擔心自己的失蹤和突然出現會引發軒然大波，但大家都好像她不存在一樣各幹各的，沒有對她的到來有任何反應——除了千色那混蛋趁七夜不在偷偷踩了她好幾腳。
百煉不知道去哪裏瘋了，棲梧姐姐一如既往地漂亮溫柔，七夜大神、千色混蛋也一如既然地惹人討厭。
在這裏，九漓的生活非常規律。
每天起床後，先去地下室乖乖給七夜大神試驗，然後吃午飯，有一段時間可以睡午覺。午睡結束後，她下午繼續和七夜大神一起試驗“八尾狐到底有什麽用”這個艱難而困苦的課題，學術氛圍良好；晚餐一般都視情況而定，食物多的時候九漓可以吃點蘋果之類的，食物少的時候她非常自覺地減肥，蜷縮在牆角眼巴巴地看著他們，但從來不開口要什麽。男人們都對九漓渴求的眼神視而不見，隻有美女姐姐偶爾會扔給她一點水果，真是個好人。可是，她每次都接不住，被水果砸得還挺疼的。
在這群人中，她最喜歡的就是棲梧了。
與殺人不眨眼的強盜們不同，棲梧姐姐的氣質非常端莊高雅，簡直是翩翩若仙。隻有她，才會想到她沒吃東西丟個餿饅頭給她，也隻有她會丟給她床單，讓她不用裹著樹葉睡覺。
今天又是非常平凡的一天。
七夜大神把九漓淹死了幾次後大發善心讓她提早下課，兩個人一起坐在窗邊發呆。九漓看著慢慢變紅的楓葉，也不知怎麽的，抽風一樣地說：“秋天要到了啊……”
“你喜歡秋天？”七夜問。
除了工作時發出的“嗯”，“啊”，“疼”之類的工作交流外，九漓和七夜很少交流——雖然七夜對她總是彬彬有禮，談吐溫柔。九漓沒想到七夜大人居然屈尊降貴與她說話，驚嚇之餘老老實實地說：“喜歡。”
“為什麽？”七夜大人問。
“秋天裏好吃的多。”
“嗬……”七夜笑了。他今天看起來似乎很有交流的欲望，問她：“九漓，你聽說過火靈珠嗎？”
九漓搖頭。
其實，就算九漓她再蠢也知道火靈珠是什麽東西。
長老給她的科普教育裏說過，金木水火土五顆靈珠有的在神仙手裏，有的已經失蹤多年，威力之大不是她們狐族的火焰石能比的。她不知道七夜突然問她這個問題是為了什麽，而七夜自顧自地說：“這世上有著五種靈珠，據說顏色極美，威力也各不相同。我很想見識下。”
“希望七夜大人如願以償。”九漓一臉真誠地說。
“如願以償？”七夜笑了，看著遠方：“是啊，應該是很珍貴的東西……嗬嗬……”
七夜看起來很是平靜，但九漓還是聽出了他話語間深深的譏諷之意。她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對於那些眾人搶破頭的寶物會是如此輕蔑的態度，也許這就是屬於強者的驕傲？又或者，是吃不到反而說葡萄酸？
“去哪？”九漓條件反射地問。
“蓬萊，可以嗎？”
七夜大人麵容俊美，笑容溫柔，讓九漓在那一刹那好像著魔一般點頭。其實，她不明白七夜為什麽總是對她彬彬有禮其實她根本沒權利也沒膽子說“不”。
“真乖。”
七夜摸摸九漓的頭，指尖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