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未來的天妃

要不是住進了華美的宮殿,要不是突然多了十幾個侍女,要不是每天都被奇珍異寶包圍,要不是修羅和怨靈一樣每天都怒視她……九漓幾乎覺得那天曜華的求婚隻是一場夢。每當她回憶的時候,都恨不得穿越回去,掐死當初那個淡定說“好”的自己。

好……

好你個頭!有這樣和天君說話嗎?為什麽不驕傲矜持一下……不,就算不能驕傲矜持,至少要抓緊時間問清楚他為什麽會喜歡自己啊!

他是真的喜歡她,還是不想讓她死?可是,她隻是一隻失去了族人的狐狸罷了,他為了她需要犧牲成這樣嗎?那麽英俊,那麽高貴的男人,為什麽會喜歡上她這樣的女人……

九漓越想越不安,是那麽想親口問曜華他迎娶她的真正原因——她至今都無法相信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居然會“喜歡”她。她用手撐著下巴,坐在椅子上發呆,叫流蘇的侍女微笑著,第一千次提醒她:“九漓小姐,請您注意坐姿。腰要直,體態要婀娜大方,萬萬不能做出拿手撐著頭這樣無禮的舉動來。請您看流蘇演示。”

流蘇說著,端莊大方地坐在椅子上,麵對著前方微笑,整個動作一氣嗬成,讓人感覺如沐春風。她對九漓殷切地笑著,九漓隻好起身,重新坐下,目視前方,臉上保持著微笑。見狀,流蘇滿意了:“九漓仙子學得真快。照您的速度,一個月內肯定能把規矩都學好,定能得到天帝的喜歡。”

“嗬嗬……我已經學了坐姿、站姿、走路姿勢、說話技巧,還有多少要學的?”

“還要學起琴棋書畫、對眾位仙家的不同禮節,要學的還多著呢。”

“還有那麽多啊!”九漓苦著臉說。

“您是未來的天妃,也是未來的天後娘娘,是天界的表率,當然要舉止適宜了,這樣才有資格站在天君的身邊啊。”

“嗬嗬。”

九漓幹笑一聲,小口喝了一口茶水,覺得腦袋就要被珠釵壓塌了。她不管修羅看她的眼神淬滿了毒汁,衝修羅招手,端莊地笑:“修羅,過來,陪我說說話。”

“等你死了變成了鬼我再陪你。”

“你這孩子怎麽這樣說話啊!幾天不打你你皮癢是不是!過來!”

九漓不再偽裝自己,猛地一拍桌子,修羅渾身一哆嗦,居然下意識地走了過來,而侍女們看九漓的眼神真是恨鐵不成鋼。九漓找借口遣走了侍女,把頭上的首飾悉數摘下,隻留了兩根紅寶石的簪子固定頭發。她晃晃僵硬的脖子,說:“真是累死了……你家天君以前也是這樣過來的嗎?”

“什麽啊!”

“也是這樣學規矩的嗎?”

“規矩當然要學了,不然天君怎麽會那樣溫文有禮,萬眾愛戴。死狐狸我不管你是怎麽勾引了我家天君的,但你既然要成為天妃了就得懂規矩,不能丟天君的臉,知道不知道!”

“修羅,你說天君為什麽突然說要娶我?他……是不是受了什麽刺激?”

“那你不嫁給天君的話想被天帝處死嗎?”修羅白了她一眼。

“我當然不想死,可這樣天君的犧牲也太大了吧……”

“你知道就好!你知道天君受了多少傷才鎮壓住赤炎的嗎!那麽大的戰功他不用來做別的,就向天帝求娶你!你這死狐狸哪裏配得上天君,你還不好好學規矩,把自己收拾地漂漂亮亮的我可饒不了你!”

“可是……”

“哪來的那麽多‘可是’?難道你不想嫁給天君不成?”

“當然不會!”九漓急忙擺手:“我隻是覺得好突然,覺得做夢一樣。你說,天君真的喜歡我嗎?如果為了救我毀了他的幸福,我多良心不安啊!”

“哼,想不到你倒還挺心善。我想天君是喜歡你的吧。”

“啊?”

“天君看起來冷冰冰的,其實他很善良,很單純,也不會表達自己。如果他不是喜歡你,為什麽會為了你去誅殺妖族,為什麽為了你下界救人,為了你拒絕鳳凰一族的公主,執意娶你為妃,還和天帝鬧僵?天帝那次可真是大發雷霆,下令要殺天君,要不是天君深得民心的話……唉,真不知道天帝怎麽會那麽大的脾氣,他的脾氣最近真是越來越壞了。難道是更年期?”

修羅講話一向是毫無條理,亂七八糟,而九漓從他的話裏得到了好多有用信息。她知道了天君也許可能或許大概真的有那麽一點點喜歡她,還知道天君為了她和天帝翻臉,天帝險些治罪他唯一的親生兒子……

有沒有搞錯!就算是對她不滿意也沒必要把怒火發泄到曜華身上吧!難道他有了私生子,想借機奪了曜華的太子之位?不可能啊,天帝都那麽大把年紀了,還有那能力嗎?

九漓腦中胡思亂想著,忍不住“嘿嘿”笑了起來,然後被修羅重重打了一下頭。九漓知道自己方才又“不得體”了,忙收斂了笑容,說:“唉,這天庭規矩真大,我終於懂了為什麽每年都有仙女要思凡。”

“呸,不要胡說!被人聽到了你不知道會怎麽死的!”

“知道了!你又不會告狀,我怕什麽嘛。修羅,還是你對我好。”

九漓說著,一把抓住了修羅的手,眨巴眨巴大眼睛,深情款款地看著他。修羅隻覺得渾身一顫,忍不住問:“你你你!到底要做什麽?你可就要是天君的人了,你別連累我啊!”

“你說天帝非要殺我,是天君極力保全我才活了下來……那你可知道七夜的下落?”

九漓鬆手,一邊對著鏡子插上曜華送給她的發簪一邊問,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曜華送了她不少珠寶,今天送來的是玉蘭花形狀的白色發簪,雕工精美、活靈活現。這白玉製成的玉蘭花白天是閉合的,到了晚上會慢慢綻放,非常有趣,讓不愛白色的她都愛不釋手。她對著鏡子看著修羅,隻聽修羅說:“你問那個混蛋做什麽?”

“當然是想看到他得到了應得的報應,現在有多淒慘。”九漓說。

“他啊,在天牢,任何人都不能去看望……喂,你為什麽這樣看著我?我不會幫你的,絕對不會!”

“我有增高秘訣哦~”

“呸,誰要那鬼東西……喂,真的有秘訣嗎?不許笑!”

在修羅的幫助下,九漓如願潛進了天牢。

黑色的鬥篷遮住了華美的衣衫,遮住了如玉的小臉,九漓和修羅一起朝著天牢的最深處走著。雖然修羅把天牢形容得可怕至極,可從他掏出令牌大聲威脅的樣子來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狐假虎威”這種事情了,那叫一個輕車熟路。他們慢慢走著,九漓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修羅輕聲說:“就是前麵了。”

“我好像聽到了水聲。”九漓說。

“嗯,他在水牢。你……你自己進去,可別太靠近,不然他發起狂來我們可製不住。”

“知道了。”

“我幫你放風,你早點出來。”

“嗯,謝謝。”

九漓輕聲道謝,心裏滿滿的都是感動。她輕輕推開門,閃身走了進去,然後見到了水牢中央的七夜。

要不是和他一起經曆了那麽多事情,要不是對他太過熟悉,九漓幾乎認不出他來。

她簡直無法相信那個男子是七夜。

他的手、腳都被粗大的鐵鏈綁著,半截身體浸泡在暗紅色的**中,已經衣衫襤褸,簡直沒有一處是好的皮膚。他的身上滿是傷痕,有新鮮的也有老舊的,而最觸目驚心的就是他腰部那個屈辱的馬狀烙印了——那是天庭給天馬做的記號。他的琵琶骨被穿刺,一個巨大的冰鎖掛在他的胸前,吸收著他的熱量,而源源不絕的暗紅色**從頂端的龍口中流下,不住澆在他的身上,把他的頭發都染紅了。九漓隻覺得這紅水又腥氣又怪異,忍不住捂住了鼻子。她呆站了很久,還是忍不住輕聲喊著他的名字。

“七夜。”

她的聲音是那樣輕,但七夜聽到了。他輕輕抬起頭,睜開了眼睛。他黑色的眼眸比夜晚還要黑,眼睛低斂著,唇角浮起的居然是一絲笑意。他說:“你來了。”

他的聲音是那樣平靜。他好像很確定她會來一樣。

“你,你知道我會來?”

“不,我隻是覺得你可能會來——沒想到你真的來了。”

“你……誰把你弄成這樣?”

九漓原想好好嘲弄七夜一番,痛斥他對她做的事情,她自己都沒想到她問出口的居然是這樣的話。七夜先是一愣,然後笑了:“自然是尊貴無比的天帝親自下令,不然有誰敢如此?”

“你為什麽不反抗?你的法力真的被封住了嗎?”

“嗯。”

“怎麽可能!你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弱!”

“你可知道我身下的是什麽血?”七夜問。

“是什麽?”

“玄武之血。”

“玄武?”九漓想起了在鏡城發生的事情,生生打了個寒顫。

“玄武之血是天底下至寒之物,雖然我能抵抗住血液,但琵琶骨被鎖加上玄武之血的浸泡,所有法力都被封印。”

雖然七夜話語平靜,但是看著七夜的樣子,九漓能想象的出他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可是,為什麽到了今天他還能那麽平靜,還能笑得出來!為什麽!他不顧別人的死活,連自己死活都不顧嗎!

九漓隻覺得怒火逐漸湧起,走到七夜身邊,看著他的眼睛:“七夜,你不恨嗎?為什麽到了今天這個境地你還笑得出來!我,我告訴你,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手裏有那麽多條人命,這是報應!”

“報應啊……確實如此。”

七夜點頭表示讚同九漓的話,九漓滿腔怒火就這樣生生噎住了,找不到發泄的借口,隻好自己和自己生悶氣。空曠的水牢裏,“滴答”聲是那樣刺耳,九漓沉默許久,終於忍不住問:“你怎麽就到了今天這樣的田地?就算他們人多勢眾,你要逃跑的話總是有機會的吧。你不會傻到和他們硬拚吧?”

“因為玄武血。”七夜疲憊地說。

“玄武是你的克星?”九漓驚詫地問。

“嗯。”七夜輕輕點頭。

世間萬物相生相克,即使是強大的神靈都有克製之物,更別說是芸芸眾生。就拿火係法術來說,與之相輔相成的是木係與土係,相克的是水係,一般火係法術的使用者遇到了擅長用水的都容易被克製住。當然,世間萬物變化多端,並不是所有火係法術遇到水係都會落下風。高明的施術者能扭轉天生的弱勢,甚至能轉劣勢為優勢,這也是“天意難測”的玄妙之處。

九漓所使的是火係法術,與水係相克,而她卻從始至終都不知道七夜的法術到底是五行之中的哪一種——他好像什麽法術都會。對於自己的軟肋,大家都是諱莫如深的,九漓並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克星是鳥類,卻也萬萬沒想到七夜居然會告訴她自己的克星是什麽這樣重要的事情。

她雖聰慧,知道玄武對七夜有著不同的意義,卻沒想到玄武血居然有著這樣的奇效。玄武血是極寒之物,與之對應的必定是極陽之物。世上最陽的是鳳凰、龍族,難道七夜是其中之一?不,龍族是曆代的天帝,鳳凰一族是曆代的天後,每位子嗣都受到嚴密保護,萬萬沒有流落在外的道理。不,師父說過這世間還有一個種族是極陽的,克星是玄武血,那是……不會吧。還有,為什麽這裏會有這樣多的玄武血?

九漓看著七夜左臂上的黑色紋身,隻覺得口幹舌燥,心也猛烈跳動起來。她呆呆看著他,聲音好像不是自己的:“你……你為什麽告訴我這個……你就不怕我出賣你嗎?”

“無妨。”

七夜對九漓微微一笑。

就算是被克製住,就算是身處那麽狼狽的境地,就算是虛弱地說話的聲音都聽不清,但這一切都無損七夜骨子裏透出來的不屑與驕傲。為什麽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他還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處境,他的自信到底是從哪裏來的?還有,那麽重要的信息就這樣告訴她了嗎?到底是不在乎,還是因為……他真的信任她?

他憑什麽信任她!他們是仇人,從始至終的仇人!

就算是一起經曆了那麽多……他們還都隻是仇人罷了。

“九漓,過來。”七夜輕輕笑著。

“幹嘛?”九漓站著不動。

“過來。”

七夜的笑容是那樣清澈。

暗紅色的血液,四周的腥味好像在瞬間都模糊了,九漓眼中隻有七夜的笑容。幾乎是下意識的,她走到了七夜身邊。她看著七夜身上的傷疤,低垂著頭,心裏好像被尖銳的刀子刮過,生疼生疼的。七夜伸出手,冰冷的手輕輕觸碰到了她的臉頰,然後摘去了她的玉簪。烏黑的長發一下子披散開來,九漓詫異地看著七夜,而七夜說:“怎麽會戴這個?我記得你不喜歡白色,這個也不適合你。這可是曜華送你的?”

“是啊,你怎麽知道?是因為天君喜歡白色的緣故嗎?”九漓搶回發簪,重新戴在頭上說。

“還真是這樣……”

七夜眼眸一閃,突然笑了起來。與方才清澈幹淨的笑容不同,此時的他充滿了危險的氣息,也讓九漓下意識退了一步。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修羅的聲音突然傳來。

“死狐狸,快出來,有人來了!”

“知道了!”

修羅突然喊九漓出來。九漓心中一驚,看了七夜一眼,猶豫了一下,然後朝著門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七夜輕輕說了一句話,聲音輕到她幾乎以為這是錯覺。

“九漓,不要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

“什麽?”九漓愕然回頭。

“走了,有人來了!”

九漓最後看了七夜一眼,急忙戴上鬥篷,和修羅一起出去。他們走到門口的時候,隻覺得一道勁風襲來,九漓急忙側過身,遮住顏麵的鬥篷也掉落在地。她驚愕地看著自己麵前那個嬌俏明媚的黃衣少女,然後目光被那個少女背後的女子所吸引。

這是一個美麗的女子。

膚白如雪,眼眸如星,唇若紅櫻,再加上一股說不出的清高、貴氣,這個女子讓九漓眼前一亮。她的打扮很簡單,隻是戴著三根玉簪,但簪子上鑲嵌的東珠足足有龍眼那麽大,淡淡的熒光映襯得她越發美麗非凡。九漓注意到她潔白如雪的衣服上繡著金色的、展翅欲飛的鳳凰,頓時猜到了她的身份。她看著修羅,而修羅已經開始破口大罵:“臭鳥你又偷襲我!今天不把你打哭我跟你姓!”

“死矮子你還敢說我!見到我家公主你還不行禮?”

“切,是你家公主又不是我家的。九漓,走了。”

修羅皺著眉轉過身,然後叫九漓一起走,九漓急忙跟上。那黃衣丫頭站在了他們麵前,手叉腰,說:“誰許你們走了?我問你,你們為什麽前往天牢?你們可是要去做什麽?”

“這是天界的事情,和你們沒關係。”

“我家公主可是……”

“鶯兒,住口。”

白衣女子終於開口,打斷了她的話,鶯兒也隻要閉嘴。白衣女子看著九漓,目光如冰,讓九漓下意識打了個寒顫。過了許久,她終於開口,聲音清冷,宛若碎玉:“你就是九漓?”

“是。”九漓說。

“你是什麽出身?”她突然問。

“什、什麽?”

“據說你是狐族?”

“是啊。”

“狐族果然善媚。”她冷笑著說。

這話一說,別說是九漓,就連修羅都麵露不愉。九漓強忍住憤怒,沒有理會那女子,轉身就走。她氣呼呼地回宮,然後問修羅:“那人是誰?”

“你說哪個?哦,那是鳳凰一族的公主凰羽。”

“鳳凰一族的啊……”

九漓想著凰羽那居高臨下的樣子,心裏很不舒服。修羅也挺不高興的,憤憤地說:“不就是鳳凰嗎,有什麽了不起的,我們又不是羽族,哪裏就要聽她的話,受她的氣了?哼,就算是曆代天帝都是娶鳳凰又是如何,這隻是天帝喜歡鳳凰貌美又血統純正罷了,這又不是天規,天君才不會娶她這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死鳥呢。”

“修羅,你怎麽那麽激動?你為什麽那麽討厭她?”

“你別看她一副冰清玉潔的樣子,其實比誰都要狠。上次天帝壽辰,她來天庭,我親眼看到她因為裙子被弄髒了而生生把一隻小百靈打斷了一條腿。如果這樣狠毒的女子都是未來的天後娘娘的話,我……”

“你怎麽樣?”九漓故意問:“難道你就離開天庭不成?”

“當然會!你看不起我嗎?”修羅氣鼓鼓地說。

“當然沒看不起你,誰敢看不起我們又正義又聰慧的修羅大人啊。對了,那個凰羽的事情你再說說嘛,我很好奇。”

“幹嘛啊?”

“你就說嘛,好修羅,好修羅!”

“你真是八卦。”

修羅白了九漓一眼,但是架不住九漓的撒嬌,把凰羽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個遍。

原來,每一屆的天帝都會迎娶鳳凰一族的公主為後,這一屆的天帝白帝也是如此。純種血族繁衍能力一般都極弱,數萬年隻能誕下幾個繼承者,這凰羽公主是以女為尊的鳳凰一族首領凰王唯一的女兒,生得又美,自然是受到了萬千寵愛,也被大家認定是天妃的不二人選。

可是,她雖然貌美,但性子極為驕傲,除了天帝、天君外,誰都看不起。天帝一直召喚她上天庭,希望她與耀華日久生情,但曜華對她一直不喜,能避就避,而她每次回到青桐山都會大發雷霆。

當她知道曜華執意要迎娶九漓,天帝也同意這樁婚事的時候,一把火險些把鳳凰宮都燒了,也讓凰王頭痛不已。她曾經數次求見曜華,而曜華一直沒有理會,今天是她第三十次來天庭求見了。

了解這些內幕後,九漓很理解她的驕傲,也理解她對她的敵意。可她哪有勾引曜華,曜華又豈是容易被勾引的?

這女人的妒忌心啊……

九漓想著,輕輕搖頭,心裏不知道為什麽居然有了一絲驕傲與竊喜。修羅見她一點都不介意,很是奇怪:“喂,你怎麽是這個表情啊?”

“那我該是什麽表情?”

“你怎麽不吃醋?”修羅問。

是啊,為什麽不吃醋?九漓也問自己。

總覺得……好像是和自己沒關係的事情罷了。

“因為我相信天君的眼光啊。天君才不會喜歡那樣的花瓶,他喜歡的肯定是像我這樣集美貌與智慧為一身的美女。”

“說得好。”

身後突然傳來擊掌聲,九漓急忙回頭,隻見錦弦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的身後。她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她尷尬地轉身就走,錦弦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笑嘻嘻地說:“集美貌與智慧為一身的美女,不知能否賞臉共飲一杯?”

“不。”

“還沒嫁人就這樣三從四德,真是令人感觸。”錦弦點頭。

“你別胡說啊你!我和天君什麽事情都沒有!”

“我有說誰嗎?”錦弦壞笑。

“你……”

“走了,去喝酒吧。”

錦弦說著,拉著九漓就走,修羅朝他們翻了個白眼,不聞不問。

九漓被錦弦拉到了天庭的竹林中。看著滿眼的碧色,聞著空氣中的清淡幽香,她覺得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錦弦地給她一杯碧綠色的酒,說:“這酒是我從人間帶來的,叫竹葉青,不比瓊漿難喝。”

“我嚐嚐。”

雖說不喜歡喝酒,但九漓覺得這酒顏色碧綠可人,一下子喝了一大口,然後被辣得說不出話來。錦弦笑了起來,輕輕點點她赤紅的麵頰,說:“想不到你真的喝了。你就不怕這酒裏有什麽不該有的東西嗎?”

“你會害我嗎?”九漓反問。

“那可不一定。我心愛的男子向你求婚,你說我是不是要因愛深恨?”

“咳咳!”

九漓被“親愛的男子”雷到了,酒一下子就噴了出來,弄髒了錦弦的衣衫。錦弦身上是好聞的酒香,他聞聞袖子,說:“這下好了,不用香薰已經酒香醉人。”

“嗬嗬……”

“你是怎麽勾引到曜華的?說來我聽聽。”錦弦對她挑眉。

九漓的心一涼。

因為錦弦的性子和師父有幾分相像,她對錦弦一直很有好感,卻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找我到底想說什麽?”九漓站起身:“沒事的話我要回去了。”

“別走啊,還真著急了嗎,我隻是開個玩笑罷了。九漓,曜華看起來有些冷漠,但他其實是一個很單純的人,認準什麽就絕對不會放棄。若你不是認真的,你別傷害他。”

“錦弦上仙真是愛說笑。你們是高貴的上仙,我隻是一隻沒有族人的狐狸,你覺得我能傷害地了誰?上仙,我祝福你永遠不會遇到令你認真的人。”

“令我認真的人?”

錦弦臉上慣有的輕浮神色逐漸消散,好像在認真思考什麽,而九漓對錦弦冷冷一笑,然後拂袖離開。她覺得自己離開的背影帥氣無比。

雖說麵對錦弦時嘴硬無比,但當夜幕降臨,萬物寂寥之時,九漓呆坐在梳妝台前,隻覺得心裏惴惴不安。她知道自己還算漂亮,但曜華並不是看重色相之人,他為什麽會娶她為妻?是同情,還是對她……真的有那麽一點點喜歡?可是她一點都沒有察覺啊。

他救她是好心,可他們真的成婚後他又找到自己真正心愛的女子那該怎麽辦?這樣她不就是罪人,反而辜負了他的好意了嗎?這可如何是好?

九漓腦中一片混亂。

“艾草,你在嗎?”九漓喚艾草。

“在,有什麽事嗎?”

“請幫我約天君……在銀河那見麵。”

“好。”

艾草笑得曖昧,而九漓的心卻沉甸甸的。她沒有心情打扮,胡亂挽了個發髻就出了門,站在璀璨的銀河邊,等著曜華的到來。她看著清澈見底、潺潺流動的河水,呼吸著最清新的風,想著曜華的容顏,心中不知道是喜還是悲。她知道自己這個決定有多麽不合時宜,但是長痛不如短痛……

“九漓。”

等了許久,曜華終於來了,九漓站在河邊,已經快被吹成了冰棍子。她忍住寒意,對曜華勉強一笑,說:“天君,好久不見了。”

“最近忙著研究征討南島的戰術。”曜華認真解釋。

“南島?那裏的妖魔很多,天君又要去那裏征戰嗎?”

“是。”

“剛鎮壓了赤炎又要去南島,天君真是辛苦了。”九漓感慨地說。她腦中靈光一閃,問:“為什麽會有那麽多的叛亂?就好像有人組織一樣。”

“不錯,赤炎的首領與玄武族長的情況一樣,都是被人控製了。天庭也有這樣的人。”

“你是說慕白?”九漓一顫。

曜華點頭:“雖然這件事被壓下去了,但天庭危機四伏。我們根本不知道哪些人還是原來的那個,哪些人已經被控製。能把手伸到天庭,那人真是不簡單。”

“那個什麽臨淵?”

“不錯。”

“他一個人能有這麽大的本事?他們又為什麽要聽他的話?”

“因為力量。臨淵能給他們他們所要的力量。當然,這力量的來源是天地間的怨氣。殺戮越多,怨氣越大,他們就會越強,所以他們也會熱衷於殺戮。”

“這,這真是……天君,那你什麽時候出征?”

“大婚之後。”

“大、大婚……”

九漓沒想到曜華居然會那麽自然地提及“大婚”一事,舌頭都打了結,心也跳個不停。早就打好的腹稿突然就忘了一幹二淨,九漓尷尬地望著銀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曜華看著她的手腕,突然問:“怎麽不戴我給你的那些首飾?”

“出來的急……天君還懂女孩子家的飾品?”九漓臉一紅。

“我自然不懂,隻是在庫房覺得那些簪子……也許很襯你。”

“天君說的是那根玉蘭花的簪子嗎?真的很漂亮,以後……我會經常戴著的。”

“你很喜歡這手環?”

曜華說著,看著九漓的琉璃手環。九漓渾身一顫,當然不敢告訴曜華這手環是七夜強迫她戴上的,忙擺手說:“也不是啦,隻是戴習慣罷了。”

“可要我幫你取下?”

九漓一怔。她嚐試過無數次都不能取下它,卻是不知道這手環還能取下的。她先是狂喜,然後覺得這手環其實也挺好看的,說:“不用了,我也習慣了。”

“好。”

曜華說著,也不看九漓,和九漓方才一樣盯著河水看。九漓失神地看著曜華俊美的容顏,終於開口:“天君……你娶我不會後悔嗎?”

“為何後悔?”

“我知道你並不喜歡我,你隻是為了救我罷了。如果我們成婚後你遇到了真正心儀的女子那可怎麽辦才好?那個凰羽好像也很喜歡你……”

“絕不悔。”

曜華輕輕說著,突然一把抓住了九漓的手。好像一股電流瞬間通過身體,九漓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她看著曜華,輕聲問:“那天君之前說的喜歡我的話並不是為了寬慰我?”

“並不是。”

“那你……”

“我確實喜歡你。”曜華說。

心頭,好像被最輕柔的羽毛劃過,就算是在風裏也絲毫感覺不到寒冷。九漓看著曜華,期期艾艾:“可,可這是為什麽啊!我隻是一隻八尾狐狸,沒有鳳凰高貴,也沒有傾國之貌,法力更是低微,我怎麽配得上天君……”

“我認為你是最好的女子。”

在青丘的時候,九漓曾聽男女狐狸講過千千萬萬的情話。這些情話不外乎“你真美”,“我愛你”,但沒有哪一句及得上曜華這句。九漓眼睛一酸,呆呆看著曜華,曜華問:“你……可是不滿意這婚事?”

“沒有沒有!我隻是怕你不滿意……”

“我並沒有不滿,卻擔心你不滿。”

“我沒有。”九漓忙說。

她沒想到曜華也會擔心她是不是對婚事不滿,隻覺得和曜華的距離一下子近了,心中洋溢的是滿滿的幸福。她對曜華微微一笑,二人了解了對方的心意,卻是一切盡在不言中了。曜華說:“近來要忙南島之事與大婚的事情,但我會每天抽時間來見你。”

“多謝天君了。”九漓紅著臉說。

“可否不喚我‘天君’?”

“那叫什麽?”

“曜華。”曜華輕聲說。

“曜、曜華。”

九漓鼓足勇氣,艱難地直呼曜華的大名,隻覺得口齒留香,甜蜜無比。曜華的地位是如此尊貴,除了天帝,早逝的天後外,隻有她能這樣喊他,連那個凰羽公主都是萬萬不能的。九漓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會能直呼天君的名字,和他並肩站在一起,隻覺得一切恍若隔世。銀河邊風大,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曜華脫下外袍,罩在了九漓身上。他問:“阿九,可冷?”

“不冷。”九漓說。她的心猛地一顫。

“你的體溫極低。”

“真的不冷。”九漓微笑著說。

有你的衣服在身,有你在身邊,就不冷。

終於知曉曜華心意的九漓覺得自己快樂地就要飛起來了。

她抱著曜華的衣服,甜蜜入睡,而此後的幾天,曜華果然天天來看她。他們有時候一起用餐,有時候在天庭漫步,更多時候九漓在看書,而曜華在撫琴。他們之間雖然很少說話,卻是心意相通,彼此都覺得相處得舒心無比。

通過近距離的接觸,九漓發現曜華實在是一個善良又會害羞的可愛男人。有時候,他們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一起,九漓還沒如何,曜華卻是飛速把手收回,臉上也扶起淡淡的宛若霞光的紅暈。他的害羞讓原本尷尬的九漓隻覺得有趣無比。她會故意觸碰曜華的手,看著他紅紅的,卻還保持正經的臉,忍不住笑了起來。當時,曜華問她笑什麽,她說自己想到了一個笑話,其實她說了謊。

她隻是在想,要是師父的話,怕是立馬順杆爬上,抓住那仙子的手,假裝給她看手相卻趁機占便宜吧……

雖然是一樣的人,卻個性卻真的截然不同呢。

曜華很是大方,送了九漓不少奇珍異寶。要是沒跟著強盜頭子,九漓也許會為高高的紅珊瑚,碩大的夜明珠,香氣撲鼻的玉扇而驚喜,但見慣了好東西,也習慣了對這些好東西浪費無比的七夜的她,對此倒是沒太大驚訝。雖然並不驚喜,但喜歡的人送的禮物自然都是好的,她把所有禮物都小心收起,隻為了感受曜華的氣息與溫暖。

這天,修羅又來送禮來了。九漓見修羅拿著盒子就笑吟吟的,她的笑容讓修羅發寒。修羅把盒子往桌上一摔,然後說:“能不能不要再笑了?看著好可怕。”

“我喜歡我樂意,關你什麽事。這盒子裏是什麽東西?”

“天君給你的,我哪裏知道是什麽。喂,打開看看啊。”

“不給你看。”

九漓不顧修羅的怒吼,抱著盒子去了內室,卻見盒子裏的是一件白色鑲嵌著金鈴的精美紗衣,還有配套的珍珠首飾,看起來與她特別相稱。雖然不喜歡白色,但九漓還是把它們小心收好,然後出來陪伴修羅。修羅問:“你的禮儀好像都學完了吧?”

“是啊,怎麽?”

“天帝召你明日覲見。”

“天帝……”

九漓從未見過天帝,對這個至高無上的天界至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恐懼心理。她心中一顫,下意識地問:“天君會去嗎?”

“當然會去,明晚可是盛宴。”

“宴會的話為什麽不早說?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天帝要單獨見我。”

九漓拍著胸口,長舒一口氣,而修羅笑了。修羅擠眉弄眼,揶揄地說:“喲,想不到我的九漓殿下也會害怕啊。可是見未來公公所以緊張?”

“呸,什麽‘公公’啊!對方可是天帝,是曾經想要我命的天帝!要是我哪裏做錯了,他一道旨意下來還不讓我魂飛魄散了?修羅,天帝是什麽樣的人,他的性子如何?”

“天帝脾氣極好,最愛花草,是一個很寬厚的人。就算是犯了天規的仙人,他也隻是稍微懲戒一下,大家都說他是曆代最仁愛的君主。”

“等等,你說得是天帝嗎?你確定說得是經常發動戰爭,動不動把人送上誅仙台的天帝?”

“唉……我說的是以前的天帝啦。三千年前,他的性子就變了,變得敏感多疑又暴躁。要不是天君攔著,他不知道會多處置多少仙人,也讓大家惴惴不安的……不過這樣也有好處啦,現在沒有仙人敢私自下凡,沒人敢違背天規,也算是……不錯吧。你是天帝的兒媳婦,隻要你不犯大錯他不會把你怎麽樣的——至少還有天君護著你。”

修羅說到後來自己都心虛了,卻急忙安慰變色越來越難看的九漓。九漓雖然心中害怕暴虐無常的天帝,但看到修羅真心關心自己的樣子還是覺得心中暖暖的,對他輕輕一笑。她說:“我當然安心,曜華一定會保護我。”

“喲,你直呼天君的名字?你好大膽!”

“曜華親口讓我這樣喊他。”九漓美滋滋地說。

“美得你!”

“就是很美,不行啊!”

“死狐狸,你炫耀給誰看呢你!”

“給你看!”

“死狐狸!”

修羅第N次和九漓打成一團,走的時候都氣哼哼的,看得侍女們竊笑不已。修羅走後,艾草給九漓端上一盤糯米團子,九漓小口吃著,隻覺得滿口生津。她一連吃了兩個,想吃第三個的時候艾草把盤子端走。九漓眼巴巴地看著她,艾草抿嘴笑:“九漓,吃任何東西都不能過三口,這是天規哦。”

“唉,我以前都是想吃什麽就吃什麽的,怎麽連以前都不如了。”

“可你以前不是未來的天妃娘娘啊。”

“看來做天妃……也不是全好。”

“噓,這話可是隨便說的?”艾草神色一變。

“我就隨口一說,我知道的。”

九漓輕聲說,眼睜睜地看著盤子離開她的視線,心裏有些不快。她無聊地嚐試著撫琴,發現琴音難聽無比,根本無法與曜華相比,更別說以後能和曜華合奏了。過了一會兒,艾葉對她說今晚曜華有事不能來和她一起吃飯了。九漓心情更差,琴弦都險些彈斷。她見侍女神色曖昧,知道她們在心裏暗暗笑她為曜華不來而生氣,而她偏偏不想她們這樣想。她站起身,伸個懶腰,做出快樂的神色:“今天天氣不錯啊。我記得花園有個四角亭,四周開著薔薇,景色很美,也沒什麽人去那兒,我就去那練會琴吧。”

天界美景眾多,四季如春,不乏精巧至極的景觀,而她最愛的是無意中發現這個薔薇園。玫紅色的薔薇好像海浪般層層起伏,朵朵都豔麗無比。看著它們,九漓會想起在琳琅山後的那個薔薇園,唇邊也會不自覺地揚起一絲微笑。

她的師父流光上仙極愛薔薇。他雖然愛花,但性子懶,不想自己種,就強迫她種植,還說花兒枯萎一枝就會敲她一下頭。在師父的強壓之下,九漓把薔薇種得極好。琳琅山的薔薇沒有這裏那樣多,但也株株燦爛,紅色的花宛若紅霞,把師父的臉映襯得紅潤無比。她還記就在薔薇圃裏,師父手執薔薇,笑吟吟地說:“小九漓,你這薔薇種得好,為師很是滿意。等為師問瑤池仙子討了做薔薇糕的方子就把方子送你,讓你學做薔薇糕可好?”

“哼,我才不要那什麽方子!要來了方子還不是我做你吃?”

“在為師的**下小九漓果然聰慧許多。”流光感慨地說,神情極為滿足。

“師父!”

“你不要做薔薇糕的方子,那你想要什麽?”

“我要……我要……”

當時的九漓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說了半天也說不出什麽東西來,而流光笑了。他把懷裏的薔薇放到了九漓手中,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輕說:“既然你想不到要什麽東西,我送你一世無憂,可好?”

“我一直很高興,從來都沒什麽憂愁啊,我才不要你送這個給我。”

“傻子,為師送了你天下最珍貴的東西,你居然不要。”流光搖頭。

“小氣師父,你就是不想給我禮物!小氣師父!”

當時的童語還回響在耳邊,而今日的九漓才知道自己以前拒絕了多麽可貴的東西。她有時候會想,要是當初要了師父的那句承諾,師父在遇到三界劫難時會不會顧忌自己的徒弟,不一個人前去逞強?會不會就不死?會不會……

唉,又想多了啊……

九漓看著薔薇,想著流光,傷感一笑,目光落在了古琴上。這把古琴要曜華送她的,是天界最有名的巧匠製成,聲若裂帛,非常珍貴。可是,她是和棲梧不分伯仲的音盲,就算是再珍貴的古琴在她手中都隻是暴殄天物罷了。

“呱、劈啪、咣當……”

音符在九漓的纖纖玉指下撕心裂肺地響著,幸好這裏偏僻,要是在宮殿的話定會被侍女們偷偷取笑了。九漓彈得汗都要出來了,突然身後響起了笑聲,嚇得她撥斷了琴弦,手指上也裂了一個大口子。鮮血一下子就湧了出來,她定定地看著傷口,然後回頭,見到了凰羽。她和凰羽就這樣互望著,凰羽終於開口:“你的琴藝真是差勁,比不上我半分,和天君相比更是天壤之別。”

“你出身卑賤,沒有族人的支撐,法力低微,除了臉蛋狐媚一點之外沒有任何可取之處!你根本配不上天君!”

“你說完沒,說完我要走了。”

九漓很不喜歡這個驕傲的公主,抱起琴就要走,而凰羽的眼睛一直盯著這架古琴。她顫聲問:“這琴你是從哪裏來的?”

“曜華送我的啊。”

“你說謊!這‘長相思’是我的心愛之物,父王答應等我生辰時問我向天帝討要,怎麽就到了你手裏了?說,你是不是狐媚天君,搶我東西!”

“公主,拜托你講點道理好嗎?我又不是和你心有靈犀,我哪裏知道你想要什麽?讓開,我要走了。”

“把琴留下。”凰羽冷冷地說。

“好啊,如果你能搶到的話。”

凰羽的居高臨下終於讓九漓發了火。她把琴放到身後,對凰羽微微一笑,笑容譏諷,也終於讓凰羽積壓許久的怒火一並發泄出來。幾乎是下意識的,她的鳳凰翎長劍就朝九漓的胸口刺去,招招毒辣,竟是一點都沒留情。九漓沒想到她一心要取她的性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對,倒也和她不相伯仲。

說實話,她沒想到自己的實力也不差。

以前一直是和七夜、曜華在一起,她的法力自然不如他們,也習慣了自己的弱小,卻沒想到遇到凰羽的時候竟也不落下風。巨大的信心讓她的發揮更加遊刃有餘,而凰羽因為心情不佳而連連戰敗,到後來竟是被九漓削去了一簇頭發。她從未受過這樣的羞辱,發瘋一般地刺向九漓,九漓一個閃身,但還是被她刺中了肩膀。鮮血就這樣彌漫開來,九漓冷冷地看著她,而她大笑:“就你這狐狸精還想和我鬥嗎?你贏得了我嗎?”

“可是曜華選的是我而不是你。”

九漓櫻唇輕啟,說出的話語好像利刃一般插在凰羽的心頭,凰羽美麗的臉龐都扭曲了。幾乎是下意識的,她冷笑:“嗬,你別以為自己多高貴,要不是你是碧落上神的軀殼,你以為會有人搭理你,天君會多看你一眼?說到底你隻是一個被利用的容器罷了!”

“承蒙公主看得起,但碧落上神是碧落上神,我是我。我隻是一隻小小的狐狸,萬萬不敢和上神相提並論。”

九漓淡淡笑著,輕聲說,但心到底好像被利刃刺穿一般,疼得撕心裂肺。

凰羽說中了她心底最介意的一件事。

大家都愛慕著她美麗的容顏,她也曾經為自己的美貌而喜悅,卻在知道自己的美麗是占了那個高貴女子的光時而埋下了一根刺。她仰慕著碧落上神,卻又因為自己一族是上神靈魂的容器而有著說不出,道不明的憤怒。

為什麽狐族的存在隻是為了存放神族的魂魄?有一日,神靈真的複活,普天同慶之時有沒有人會想起那個被她占據了身體的小狐狸?要不是七夜與天君費盡苦心,為她留下魂魄,她恐怕早就煙消雲散了吧……

“嗬,你倒真是豁達!為了榮華富貴不惜和滅族仇人在一起,你還真是了不起!”

“別胡說!”

九漓以為凰羽說的是七夜,心猛然一跳,張大了嘴巴,一句話也說不出。凰羽冷冷一笑,說出的話卻讓九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我說的不對嗎?要是你稍微顧及一下族人,怎麽會和天君一起?你不怕你的族人午夜夢回之時責備你的忘恩負義,與仇人為妻嗎?”

“你、你說什麽?什、什麽天君?”

“嗬,難道你不知道你那卑賤的族群……”

“凰羽!”

曜華的聲音突然傳來,九漓愕然回頭,見到了曜華麵若寒霜的臉。凰羽的臉一紅,然後含淚跑到曜華身邊,說:“天君,凰羽被人欺辱了!天君要為凰羽做主啊!”

“九漓,你可有受傷?”

曜華根本不顧凰羽說了什麽,看著九漓肩膀上的傷口,關切詢問,而九漓心思百轉千回,根本沒有聽清。他見九漓不語,竟打橫抱起了九漓,九漓此時才回過神來。她沒想到曜華居然會當眾抱起自己,臉漲得通紅,說:“放我下來。”

“你受傷了,速度太慢,我帶你回去醫治。”

“我沒事的,你放我下來。”

“不行。”

“天君,你隻顧著這隻狐狸,你一點都不顧及凰羽嗎?凰羽也受傷了啊!”

凰羽印象中的曜華總是冷漠而高潔的,從未見過他會為哪個人而急切,隻覺得心如刀割。她含淚的樣子是那樣楚楚可人,可是曜華隻是厭惡地瞥了她一眼,然後抱著九漓就要離開。凰羽張開雙手,攔在曜華麵前,哭著說:“天君,你真的不顧及凰羽嗎?你真的喜歡這隻卑賤的……”

“滾。”曜華說。

“天、天君……”凰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滾,終生不能上天庭。”

曜華冷冷地說,抱著九漓離開,不再看凰羽一眼,而蜷縮在曜華懷裏的九漓隻覺得身子一會兒冷一會兒熱,腦中滿是混亂。她聞著曜華的氣味,感受著他的體味,往他的懷抱深處又蜷縮了些,好像這樣就能得到安全感似的。曜華有力的臂彎緊緊抱著她,輕聲問:“可是疼?”

“不,不疼。”九漓輕聲說。

“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什麽?”

“明日我便讓人遣她回去。”

“不要這樣。”九漓忙說:“雖然我們是有點糾紛,但她是天帝的貴賓,你別為了我平白無故得罪人。”

“好。”

曜華輕聲說,把九漓放在了**。九漓沒想到曜華居然會這樣溫柔,心中一酸,強迫自己對曜華一笑,心中的疑問到底被她生生壓了下去。艾草幫她包紮傷口,等曜華再次進來的時候九漓已經入睡了。幾縷碎發擋住了她的麵容,曜華伸出手,輕輕為她撥開發絲,在她床邊站了很久才離去。曜華離開後,九漓睜開眼睛,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輕輕一歎。

她的歎氣很快就消散在了空曠的宮殿中,好像從未有過一般。

花園裏與凰羽相鬥的事情九漓不知道曜華是怎麽壓下去的,但是鳳凰一族沒有任何人來找她的麻煩,天庭也沒什麽流言,這件事就好像投入深潭的石頭,不起一絲波瀾。九漓的傷勢好的很快,沒過幾日就恢複地不見一絲傷痕,而這一切都是曜華送來的靈丹妙藥的緣故。她喝著玫瑰香露,唇齒留香,而艾葉與艾草突然一齊走了進來,艾葉笑著問:“你今日的身子可好?”

“挺好的,怎麽了?”

“晚上天帝要舉行晚宴,天君要和你一起出席,正式向天界宣告你的身份。再過幾個月,你可就是真真正正的天妃娘娘了呢,真好。”

“是啊……”九漓淡淡一笑。

“咦,你怎麽不害羞?提起婚事,仙女們可都是會害羞的啊。”

“艾葉,不許無禮。九漓殿下這是端莊高雅,喜怒不形於色,可是天妃娘娘應有的氣度。”艾草忙說。

“啊?”

“九漓殿下,我們為您準備晚宴所要衣物,就先告退了。”

艾草拉著渾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艾葉走開,九漓坐在床邊望著滿園春色,淡淡一笑。她覺得艾草實在是太聰明了。她肯定覺得有什麽不對勁,所以敏感地選擇避開,天庭真的不缺聰明人呢……

嗬,確實表現得不對勁是嗎?提起婚約,的確沒有什麽喜悅與羞澀,甚至最近根本沒有考慮這件事情。我現在隻是想知道真相罷了,我也一定會知道。

九漓想著,寫了一張紙條,把紙條做成小紙鶴,看著它飛出窗外,越飛越遠,一直遠離自己的視線。

夜幕降臨了。

當彩霞仙子開始披上她紫色的紗衣時,艾草與艾葉就開始為九漓裝扮,直到明月高懸,九漓才梳妝完畢。她穿的是曜華送她的白色紗裙,頭上戴著玉蘭發簪,耳上戴著宛若明月的金色琉璃,峨眉淡掃,額中更是畫了一朵朱砂紅,顯得整個人美麗至極。這裙上綴滿了小小的鈴鐺,她走動的時候鈴鐺便會輕輕作響,倒是蓋過了七夜戴在她手腕上的鐲子的聲響。這件衣服極適合九漓,艾草、艾葉對九漓的美貌真是歎為觀止,而九漓的神色卻是淡淡的。她扶了一下頭上的發簪,輕笑著說:“我很少戴那麽多首飾,頭真是沉得慌,脖子都不能動了。”

“你現在就覺得沉,那大婚的時候可怎麽辦?到時候飾品起碼比現在多一倍!”艾葉笑嘻嘻地說。

“是啊……到時候該怎麽辦。”

九漓若有所思重複著艾葉的話,眼中一片迷茫,而艾草急了。她早就發現九漓最近一直發呆,有點不對勁,眼下雖然不懂九漓為什麽又發起呆來,但現在顯然不是發呆的好時候。她忙說:“時間快到了,我們是不是要去赴宴了?遲到的話天帝一定會不高興的。”

她來到了淩霄寶殿麵前。

這三界內最為巍峨的建築果然如同傳聞中那般富麗堂皇。踩在白玉製成的台階上,看著來來往往的美貌仙女,聞著最甜蜜的芬芳,九漓的臉上保持著最得體的笑容。

宮殿門口,那一個白色的身影在等待著他。身穿白色鑲金太子服飾的曜華與九漓的裝扮十分相配,他伸出手,看著九漓。九漓稍稍愣神,然後笑著把手放進曜華的手心,隻覺得他的手溫暖至極。

“曜華。”九漓輕輕呼喚。

“進去了。”曜華對九漓淡淡一笑。

“嗯。”九漓也對他報以微笑。

大門打開。

未來天帝與天後的到來讓熱鬧的夜宴變得鴉雀無聲。他們驚詫於曜華與九漓出色的容貌,但更為驚異的是為人冷淡的曜華竟然會親自拉著九漓的手,看來傳聞中天君寵愛這個貧賤女子之事是實情。

他們想象中的九漓是嫵媚、妖氣,善用手段的小家子氣的女子,沒想到她居然神態從容,步伐雍容,眉眼間有著淡淡的疏離與讓人不敢直視的尊貴,倒是有幾分像已經仙逝許久的瑤珠天後。凰羽沒想到九漓打扮後居然有著如此容顏,恨得幾乎把手中的金筷折斷,凰王淡淡瞥了她一眼她才收斂住情緒。曜華與九漓走到了天帝麵前,對天帝行禮,天帝淡淡地說:“你就是九漓?”

“是。”九漓輕聲說。

看到天帝,說不緊張那是假的。

天帝是一個麵容俊秀的中年男子。他五官深邃,雖沒有曜華那樣英俊秀美卻氣質絕佳,不怒自威,讓人情不自禁心生畏懼。九漓的心跳個不停,但她盡量讓自己麵色平靜地與天帝直視,天帝默默看了她許久,笑了。他說:“果然是一個不錯的丫頭,配得上曜華。去,和曜華一起入座吧。”

“是。”

曜華牽著九漓的手坐在天帝下首的位子上,卻已經是淩駕於眾仙之上,獨享殊榮了。九漓看著台下麵容陌生的仙人們,突然看到了席位末端那個放火燒了琳琅山的將軍,眯起了眼睛,殺意頓起,然後迅速恢複了正常神色。曜華看了她一眼,突然說:“要是不耐煩的話,我們中途離開。”

“這樣不好吧。”九漓嚇了一跳。

“無妨。”曜華淡淡一笑。

他的笑容極淡,要不是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但饒是這樣還是讓下首的仙人們都看傻了眼。那些老成的心中暗暗腹誹,不敢露出什麽異樣來,而那些直腸子的已經嚇得摔了手裏的酒杯,大堂頓時彌漫著誘人的酒香。大家都沒想到天君居然會笑,而且會那麽溫柔地對那隻小狐狸……

天君也會喜歡上一個人?這天要變了吧……

大家都沉浸在深深的驚愕中不能自拔,而凰羽緊咬嘴唇,幾乎就要當場哭泣出來。她的指甲深**入掌心,控製住自己,不讓自己落淚,也終於下了決定。下了決定後,她的臉上滿是決絕的笑容,讓凰王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凰王輕聲說:“注意言行,莫讓人輕賤了我鳳凰。”

天帝並不管眾人的臉色姹紫嫣紅地分外好看,似乎對曜華與九漓的親昵也視而不見。他喝了一杯酒,揚聲說:“如今妖孽橫行,雖我天界憐憫眾生,但三界都深受其苦。其中,以幾個名為‘暗夜’的妖孽最為囂張。‘暗夜’居然敢殺我天兵天將,實在是有損我天庭威嚴!眾仙家隨我去誅仙台,一同觀看‘暗夜’首領伏法!”

“天帝英明!”

所有的仙人都一臉喜氣地恭維天帝,而九漓隻覺得頭暈目眩,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裏的酒杯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曜華默默看著,抓住了她的手。九漓惶恐地看著曜華,曜華的聲音輕不可聞:“這是他咎由自取。”

“嗯……這是他滅了我一族的報應。”九漓說。

曜華神色微微一變。

“走吧。去看看他是怎麽伏法的。”

隻是那麽一瞬間,九漓就恢複了慣有的活潑神色,甚至看起來很是雀躍。她率先離席,和曜華一起走到了誅仙台邊,也看到了那個被捆綁地嚴嚴實實的黑發男子。

他跪倒在地上。

幾天不見,他身上的傷痕又多了許多,渾身都被鐵鏈捆著,巨大的鎖鏈穿過了他的琵琶骨,令人觸目驚心。就算是那麽安靜,就算是低垂著頭看不清容顏,但是沒有哪個仙人敢小覷了他,除了天帝外都沒有人膽敢太過接近。天帝的腳踩在七夜的背脊上,隻聽見一聲清脆的響聲,但饒是如此,七夜還是悄無聲息,幾乎讓人以為他已經死亡。天帝冷冷看著眾位仙家,朗聲說:“這妖孽其罪當誅,我判決他上誅仙台,魂飛魄散,不容於三界!可是,我不會那樣輕易就讓他死!他傷我天兵一人,我就給他一刀,我要將他千刀萬剮!”

“天帝英明!”

所有的仙人都讚美著天帝的決定,情緒激昂。吃過七夜虧的人見七夜真的沒有反抗能力而蠢蠢欲動起來,有人先是試探性地輕輕踢了七夜一腳,見他沒有反應就放著膽子重重一踢,然後放心拎起他破爛的衣袖,對準他的臉就是幾拳。

在那人的帶領下,不少人都前去泄憤,七夜好像秋風中的落葉一般被他們踢打地飛起數次又重重落地,吐出了暗黑色的血液來。好像是有著某種默契般,那些高潔的仙人們紛紛在七夜身上泄憤卻又不取他的性命,隻是對他極盡淩辱。七夜的皮肉被他們生生撕裂,他的身上滿是傷痕,他被冰水澆被滾水淋……九漓看著他,隻覺得心口堵得發慌,胸口發悶。她緊咬嘴唇,連嘴唇被咬出血來都沒有察覺到。

他們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

七夜確實為人隨心所欲,殺了不少天兵,不管天庭的顏麵,與天庭結仇也是正常。他們可以殺他,但他們為什麽要這樣欺辱於他!七夜是強盜,但他是驕傲的又高貴的。他該死在一對一的公平戰鬥中,不該死在這幫見風使舵的仙人們的手中!他們有什麽資格這樣對他!

曜華察覺到九漓神色不對,低下頭,而九漓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七夜身上,沒有看他一眼。九漓金色的眼睛裏滿是冰冷的火焰,這樣的眼睛讓曜華微微愣神。他握住了九漓冰冷的手,九漓如夢初醒般看了一眼曜華,然後輕聲說:“我……我有點不太舒服,我想先回去。”

“我送你回宮。”

“不,我先離去已經是違禮,你再和我一起回去的話天帝怕是要不高興了。我一個人就好。我……也想靜一靜。”

九漓微笑看著曜華,那笑容是那樣清淡,手不著痕跡地從曜華手中抽出,然後轉身離去。曜華定定看著九漓離去的背影,沒有跟上去,而九漓一直跑到了薔薇園,跪倒在地上,身子不住地顫抖。

好恨……好恨!

這就是天庭嗎?肮髒的、隻會落井下石,除了仙人外認為所有生物都是低賤的天庭,平時對師父不管不問,大敵當前全靠師父挺身而出才會免於覆滅的天庭!那麽髒,為什麽華麗下會是那樣的肮髒!他們怎麽敢那樣對七夜,他們怎麽能!

七夜……

九漓想著七夜。她的腦海中回想著他在火海中抱著她離開時的場景,回想著七夜淡然的微笑,和他站在樹梢朝她望來的場景。她覺得一股火就這樣湧上了心頭。

不行,不能讓七夜這樣受欺辱!

不行……

九漓想著,猛然起身,朝著誅仙台的方向跑去。她剛跑了幾步,突然見到一個白衣女子站在路中間,生生停了腳步。凰羽看著九漓急切的樣子,唇邊浮起一絲冷笑,說:“你和那個卑賤的強盜果然有奸情。”

“讓開,我沒空和你白費口舌。”

“嗬,堂堂未來天妃為了強盜和天庭要反目成仇嗎?倒也真是笑話!你舍得那榮華富貴?”

凰羽尖銳地說,句句緊逼,九漓也是心中一顫。強壓住心中的波瀾,她淡淡地說:“你不是我,你怎麽知道我所求的是什麽?”

“嗬,那你隻是愛慕天君而不是貪圖他的身份嗎?即使他是你滅族的仇人?”凰羽冷笑。

“你說什麽?”

九漓愕然看著凰羽,頭越發眩暈,但意識格外清明。凰羽走到九漓麵前,嫣紅的嘴唇微張,聲音清脆悅耳,但是說出的話卻句句刺入九漓心頭:“你不知道嗎?你那青丘可是天帝下令鏟除的,我羽族也有人參與哦。”

“你胡說!”

九漓一聲尖叫,尋月重重打在了凰羽的胸口,凰羽倒退幾步,一大口血就吐了出來。她恨毒了九漓,索性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通通說了出來:“青丘仗著流光上仙庇護,一直沒有臣服天庭,你以為天帝對你們不管不問就真的是不計較了嗎?你們這些自命不凡的低賤種族就不該存活於世!”

“你胡說,你胡說!天庭……怎麽可能是天庭做的!明明是七夜他……”

“自然是真的,你都要死了我還有必要騙你嗎?”

“九漓!”

耳邊,突然傳來了曜華的聲音。九漓回頭朝著曜華看去,隻覺得自己從未見過曜華如此急切的樣子。曜華下意識要抱住九漓,但九漓用力把她推開,微笑著問:“天君,凰羽說的可是真的?是天庭下令誅殺我狐族?”

“九漓……”

“天君,你絕不會騙我,是嗎?告訴我。”

九漓隻離曜華一丈遠,血跡在白衣上宛若綻放的紅梅,臉色因為失血而蒼白,但她還是美麗的。曜華第一次懂什麽叫慌張,他急切地看著九漓,而九漓緩緩又問了一遍。曜華閉上了眼睛:“是。”

“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九漓仰天大笑。她隻覺得整個人都好像被撕裂了一般,心頭血一下子就嘔了出來,呼吸也越來越急促。曜華把她抱在懷中,渡仙氣給她,維持她的性命,但九漓倔強不肯接受。她輕輕說:“我恨錯了人,險些嫁給仇人為妻,我從頭到尾都是一場笑話……天君,你是真的喜歡我嗎?你覺得我嫁給自己的仇人不是對我的侮辱嗎?你為什麽要騙我!”

“九漓,不要說話。”

九漓一說話臉色就越發蒼白,曜華不為自己辯解,隻是輕輕捂住了九漓的嘴唇。他的手指就好像寒冰一樣冷。九漓笑著伸手,撫摸著曜華的容顏,輕聲說:“曜華……你長得真好看,和師父真像……師父……流光……七夜……”

“吼……”

天庭突然傳來驚天動地的一聲怒吼聲,瞬間天界地動山搖了起來。一陣大風刮過,血色的薔薇花瓣在空中飄揚,靜靜落在九漓身上。血腥氣與花香意外和諧,九漓伸手接住了一片薔薇花瓣,然後看到麵前多了一團黑影。

她艱難抬起頭,看著麵前那個毛色黑得發亮,比玄武還要高大,比夜晚還要黑的奇獸,眯起了眼睛。那靈獸低下了頭,額頭抵住九漓的額頭,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不知道為什麽,九漓一點都不怕他,伸出手去摸他柔軟的毛發,而凰羽已經驚呼出聲:“麒麟……這世上居然還有麒麟!不對,怎麽會有黑色麒麟?這不可能!”

察覺到有異的仙人們都奔到了薔薇園,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巨大的靈獸,不少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太白金星拄著拐杖,顫悠悠地說:“麒麟……這是仁獸麒麟!原來七夜居然是麒麟……”

“為什麽麒麟會流落於下界,這可是不遜色於龍族的種族啊!”

“噓,在天帝麵前說這樣的話,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在驚呆了的仙人麵前,巨大的黑色麒麟幻化為人,真真切切是七夜的模樣。七夜從曜華懷中把九漓奪了過去,低聲問她:“誰傷了你?”

“七夜……你怎麽來了?”

“我聽到你喊我。誰傷了你?嗬,你不說我也知道。是她吧。”

七夜看著凰羽,微微一笑。當凰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隻覺得心口一涼,愕然看著自己胸前彌漫的血跡,然後瞪大了眼睛倒地。凰王淒厲一叫,抱住了女兒,而九漓皺起了眉:“你……嗬,你這又是做什麽……”

“你心疼她?”

“當然不是……七夜,我就要死了。”

我沒想到在死前還能見到你,也沒想到在死前腦中浮現的那人除了師父之外還有你……

九漓的身體輕輕顫抖。

直到彌留之際,她才終於知道了自己想的是什麽,要的是什麽,而她很慶幸自己不用麵對這些東西,很快就能到那個黑暗的,沒有煩惱與憂愁的國度。那裏,也許會見到師父吧……

“不許死。”七夜緊緊抱著她。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九漓覺得他的身體出奇寒冷,好像也在發顫。她笑了:“七夜,你並不是萬能的,這個世上也有你做不到的事情。終於能去見師父了呢,真好……”

九漓說著,手一抖,無力垂了下來,卻是沒有了呼吸。在她死去的那一瞬間,好像看到凰王舉劍朝著七夜砍去,又好像看見曜華擋住了凰王的一擊,好像看到了天帝陰霾的麵容……

但這一切都和她沒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