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愛上了人類的龍女
九漓並不知道曜華目前必須做的事情是協助玄武平息紛亂，有的隻是被拋棄的傷感。她和七夜上路，一路上見到了不少戰亂後焦枯的土地，見了不少流離失所的靈獸、妖怪，甚至見到了狼狽的仙人，暗暗心驚。
隻是幾個月罷了，怎麽下界會變成這樣？怎麽會有那麽多死屍，天地間彌漫著隱隱的黑氣？到底是巧合，還是有誰在搗鬼？
這樣子倒是和邪神共工肆虐的時候有幾分相像……
九漓想著，心中一痛，急忙強迫自己不要再想。她忍不住問：“最近很亂，是吧？”
“你指的是什麽？”
“妖魔叛亂。”
“他們從未臣服，何來‘叛亂’一說。”七夜淡淡地說。
九漓被七夜的話噎住了。她當然知道七夜說得沒錯，但這樣的話實在太大逆不道了，也隻有他能說出口。她生了一會莫名的悶氣，還是忍不住問：“那麽多叛亂的話，天君是不是要去平亂了？”
“他已經去征戰赤炎了。”
“那是最可怕的妖魔。”九漓心中一寒。
怪不得天君不把我帶在身邊……原來是為了這個。他是擔心我受傷吧。可是，我已經不是和以前那樣弱小了，還是沒資格站在他身邊嗎？
心裏，有些難過……
九漓的情緒低落下來，不再說話。她一覺睡了過去，自己都不知道睡了多久，睜眼的時候隻見周圍的白色雲朵都變成了漫天的彩霞，煞是好看。她往下一看，隻見腳底都是藍寶石一般的湛藍海水。落日的餘暉映射在海水上，海水波光粼粼，比起冰雪之地鏡城來多了幾分瑰麗與生氣，讓人心生歡喜。九漓一路上見多了慘敗的景色，見了寧靜安詳的東海隻覺得躍躍欲試，說：“到東海了？”
“是。”
“這裏倒是比鏡城溫暖多了，我還是喜歡這裏的天氣。喂，我們什麽時候能落地？”她沒好氣地問七夜。
“現在。”
七夜微微一笑，竟是突然驅雲下落，嚇得九漓一聲驚叫，下意識抱住了七夜的腰。七夜看起來是溫潤如玉的貴公子樣，但身材很是精壯，九漓手到之處隻覺得好像石塊一樣硬硬的，特別不舒服。她想起師父的嬌媚樣子來，情不自禁說：“身材真差，比師父差多了……”
然後，她就一頭栽到海水裏了。
九漓雖然會水，卻沒想到突然掉到海裏，滿口都是鹹腥的海水，肺好像要炸開一般，胸悶地厲害。她結結實實喝了好幾口水才反應過來，也忘了自己會法術，艱難遊到岸邊，累得直喘氣，身上也是濕漉漉的，不住往外滴水。七夜錦衣華服地站在沙灘上，看得九漓氣惱萬分。
“你發什麽神經啊，想淹死我嗎！咳咳，隻會欺負女人的混蛋！”
“我的身材沒你師父好，嗯？你見過你師父的身體？”
七夜的手挑起九漓的下巴，陰沉沉地看著她，饒是在溫暖的海邊還是讓九漓覺得徹骨的涼。她想掙脫這束縛，但七夜狠狠按住她的肩膀，說：“回答我。”
“我幹嘛告訴你！關你什麽事！”
“回答我。”
“不說！有種你殺了我啊，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下手了！”
七夜惡狠狠盯著九漓，九漓不甘示弱回瞪他，兩個人就好像鬥氣的小孩一樣，後來七夜輕笑出聲。他用手捂著頭說：“怎麽會這樣，好像傻子一樣就吵起來了……嗬，我明知道你沒看過。”
“誰說我沒看過，我就是看過了！師父的身材一等一的好！而且我看沒看過和你有什麽關係！你就是妒忌師父比你俊美比你受歡迎！”
“你是怎麽知道你師父身材是怎麽樣的？你偷窺？”
“胡說，我哪會做偷窺這樣的事情！”
“那你是如何知道的？難道隻是你的想象？”
“師父一向不喜歡穿厚重衣服，一向穿得很清涼，我自然能看得到。”九漓理所當然地說。
“這樣啊……”
七夜的嘴角抽了幾抽，慣有的淡然卻再也維持不下去，很想把那個什麽上仙拖出來揍一頓——男女有別，在自己徒弟麵前如此肆意妄為算什麽事，而九漓還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真是什麽樣的師父教出什麽樣的徒弟！
七夜想著，真有一種把那個上仙殺之而後快的衝動。
就在他們說話間，遠處突然有人走來。九漓眼尖，看清楚那是幾個漁民，還沒說什麽，七夜已經脫了衣服披在她身上。他說：“這是人間，慎用法術。他們問起來我會說你是我的夫人，你不要說漏嘴。”
“胡說，我才不是你娘子！最多，最多說是兄妹，這個沒得談！”
九漓到底隻是個年輕的女孩子，被七夜說得滿臉通紅，氣惱地大嚷，然後看到七夜含笑的雙眸，又覺得自己上了當。七夜拉著她的手說：“好，兄妹就兄妹，記得不要讓村裏的人發現我們的身份。”
“那麽小心做什麽？”九漓疑惑地問。
“過幾天你自然會知道。”
七夜話音剛落，那幾個漁夫已經走到了他們麵前。為首的是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中年男人，他疑惑地看著七夜與九漓，說：“你們這是……”
“我們兄妹遇到了海難，流落於此，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七夜彬彬有禮地問。
“這是宏村，不知道你們是哪裏人？”
“我們是安城人氏，靠經商為生。本來已經買好了貨物回家鄉，沒想到海上突起波瀾，船翻了，我們兄妹靠著一塊浮木到了此地……”
七夜說得是神情悲切。漁民見他說出自己的來曆，又見他器宇軒昂的樣子，對他的那點懷疑消失無蹤。那漢子撓撓頭說：“既是如此，不如去我家喝點水酒驅驅寒。”
“這樣不好吧……”七夜假意推辭。
“快去吧，你妹子也能洗個澡。”
一聽到能洗澡，九漓眼睛一亮，期待地看著七夜，而七夜也順勢答應了下來。他們一行人走到了村子，就住在了那個漢子張大叔家。張大嬸是一個熱情的女人，給九漓倒了熱氣騰騰的洗澡水，搓著手，不好意思地說：“村子簡陋，也沒什麽皂角，讓你委屈了。”
“不委屈，不委屈。多謝大嬸。”九漓忙說。
“那你先洗，有什麽事情叫我。”
“好，謝謝大嬸。”
九漓乖巧地說，跳進了浴盆，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又想睡覺了。為了不錯過午飯，她極力讓自己警醒，看著自己白嫩的手心，覺得最近真是越來越怪異了。
從鏡城開始，她就變得虛弱、嗜睡，法力到現在還沒恢複，傷口愈合速度和以前更是有著天壤之別。原來她以為這是因為在鏡城，天氣太冷身體不適應所致，但現在已經到了溫暖的海濱了為什麽還會這樣？真的好困啊……
九漓打個哈欠，忍不住就要睡去，卻突然聞到了誘人的飯菜香味，頓時精神大振。她急忙擦幹身體，換上了張大嬸給她的衣服，衝了出去，果然正是開飯時間了。九漓在沙灘上的時候衣服濕濕的，頭發亂蓬蓬的，他們也沒留心，但換了幹淨衣服，頭發挽起的她卻是就算穿著布衣也遮不住萬千風華。大家看著九漓，都怔了一下，九漓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麽了，疑惑地看著七夜，後來還是張大叔說：“九漓妹子真是漂亮，怕是要把洛秋妹子都比下去了，哈哈。”
“夫君你胡說什麽，哪能這樣說一個姑娘家？而且洛秋姑娘可是我們的大恩人，她豈是你這樣的大男人能胡亂說的？我看你幾杯黃湯下肚就又開始胡說八道了！”
“啊哈哈，失言失言，九漓妹子你不要生氣！你和七夜都長得那麽好看，我第一眼見到你們的時候還覺得你們不是人，是什麽妖物呢，哈哈！”
真有眼光！九漓暗暗想。
“嗬，我們怎麽會是妖物？”七夜氣定神閑地反問。
“是啊，妖物可都是美貌卻心狠手辣之輩，你們那麽和氣當然不是啦！來來來，喝酒！”
人間的飯菜當然沒有九漓平時吃的那麽精致，但是多了些煙火氣息，九漓吃得是津津有味。她架不住張大叔的勸說，小口嚐了一下人間的酒，頓時被辣的說不出話來——這和天界甜如蜜糖的果酒真是天壤之別！怎麽能那麽辣！
眼見她被嗆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大家都笑了，隻有張大嬸含笑說自家夫君不該欺負小女孩。九漓見七夜喝酒和沒事人一樣，起了爭強好勝的心，說：“沒事，我隻是稍微有點不習慣罷了，我愛喝。”
“你不要逞強。”七夜笑著說。
“我才沒逞強。”
九漓瞪了七夜一眼，被七夜激地更加不甘示弱，仰頭就喝了一大杯酒，卻覺得沒有第一口時那麽難以下咽，反而身上暖暖的，很是舒服。她哪裏知道這酒極烈，自己喝了第一杯便醉了，隻覺得越到後來越喝酒就好像喝水一般，臉頰緋紅，不住傻笑。張大嬸知道九漓這丫頭醉了，瞪了丈夫一眼，對七夜抱歉地說：“對不起，九漓妹子好像喝醉了……唉，你真是的，怎麽勸人家小姑娘喝酒？她那麽嬌弱能和你這樣的粗人比嗎？”
九漓嬌柔？七夜看著正在傻笑的九漓，輕輕搖頭，微微一笑。
“九漓妹子喝點酒怎麽就不行了，你這人啊，就是重男輕女！那洛秋妹子不也是很會飲酒，我都不是她的對手？”
“唉，真是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張大嬸好笑搖頭，卻不再管張大叔。九漓一直聽他們夫妻說什麽“洛秋”，笑嘻嘻地問：“那個洛秋到底是什麽人，被你們說得真好像是天仙似的。”
“那洛秋妹子可不就是天仙！我們這兒常年都會有水災，但她來了之後竟是一年都沒發過，她不是福星是什麽！她不光長得好看還心地善良，村裏人的疑難雜症都是她看好的，還分文不取，大家都說她可是仙女下凡來幫我們的。”
“仙女下凡？不可能啦。”九漓笑嘻嘻地說：“仙女可都是有人管著的，下凡都是為了公事，私自下凡可是要被重重處罰的，誰會傻到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不可能啦！”
“九漓，你醉了。”
九漓還想爆料，但七夜輕輕捂住了她的嘴巴。七夜站起身，抱歉地說：“我妹妹喝醉了，我送她回房間就先離去了，真是不好意思。”
“哪裏的話，是我夫君不好……你快送九漓回房吧。”張大嬸急忙說。
道謝後，七夜抱著九漓離去。他看著自己懷裏那個小臉紅彤彤的女孩，想起她平時張牙舞爪的樣子，笑了。他輕輕把九漓放在**，為她蓋好被子，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
九漓的身上有著淡淡的酒香，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紅潤的臉頰和嘴唇就好像等待親吻一般。七夜突然很想嚐嚐她的嘴唇是什麽味道，然後他就這樣做了。他輕輕親吻著九漓的嘴唇，品嚐這小狐狸唇齒的甘甜，看她因為窒息而不滿撅起嘴的樣子，笑了起來。他的手撐在床前，長發散落，輕輕說：“你家天君為了這三界蒼生不管你的死活，可是我會管。你說他以後會不會後悔？”
“師父，別鬧……”
九漓嘟囔著說，轉個身睡去，而七夜靜靜看著她。
叫的是“師父”嗎……
嗬，沒關係，這世上就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他有的是耐性，等得起。
“頭痛……”
第二天，九漓醒來的時候隻覺得頭痛難忍，一連喝了幾大口水才清醒一些。她酒量一向不好，以前也醉過，但那次是和天君在一起心情放鬆才會這樣，昨天喝醉實在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依稀記得昨晚好像有什麽東西一直在她的臉上爬，又酥又癢的，感覺卻也不討厭……真是好奇怪的夢。
九漓想著，並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心中滿是到了人間的新奇感。她早聽說人間繁華有趣，但這個村子雖然挺有意思的卻非常破舊，看來傳言真是信不得。她對張大叔口中的那個“洛秋”非常感興趣，很想知道這是怎麽美貌的人間女子，和張大叔撒嬌要去看她，張大叔爽快答應。他說：“我婆娘正好要給洛秋送幾條魚去，你可以和她一起去。”
“好呀！”九漓喜笑顏開。
“我和你們一起去。”七夜說。
“你去幹嘛？我和大嫂去就好。”
九漓深知這個強盜頭子的本性，生怕他見人家姑娘漂亮動了強搶民女的心思，急忙擺手，而張大嫂一下子笑出聲來。她笑臉盈盈地看著九漓與七夜，說：“無妨的，那洛秋再美卻是與你‘兄長’無關。”
“啊？”
“走了。”
九漓還沒反應過來，七夜拉著她的手就往前走，九漓隻好跟著上去了。她看著肌肉結實的漁民，織補漁網的漁婦，可愛的人間小孩，隻覺得是那麽新奇，怎麽看都看不夠，連甩開七夜的手這件事都忘記了。他們走了很久才走到傳說中的洛秋姑娘住的房子。九漓一走到這茅屋前就聞到了不屬於人類的氣味，不由得看了七夜一眼，而七夜輕輕搖頭，示意她裝作不知道。九漓隻好按捺住疑惑，和張大嫂一起進了門。張大嫂大聲說：“洛秋我來了，你在不在？”
“在，來了。”
清脆的女聲響起，九漓終於如願以償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洛秋姑娘，隻覺得眼前一亮。
不同於九漓的嬌俏嫵媚，洛秋是一個看起來如同弱柳般的嬌嫩女子，容顏秀美，一雙眼睛水靈靈的，就算是穿著布衣也難遮她的美色。見到九漓和七夜，她愣住了，而九漓搶先一步笑著說：“張大嫂，這就是洛秋吧，果然長得很好看！”
“嗬嗬，她可是我們村上最美的姑娘。”張大嫂得意地說。
“大嫂你胡說什麽，別讓客人笑話。這兩位是……”
“他們是遭了海難的商人，暫住在我們家。”
“是這樣啊。”
洛秋了然地看著九漓與七夜，眼中閃過一絲寒光。九漓才不怕她，笑嘻嘻地說：“洛秋姑娘請我們進屋坐坐好不好？聽大嬸說你可會泡茶了，不知道能不能嚐嚐您的茶？”
“好，進來吧。大嫂，春妮問我要絹花，你能不能幫我送給她？”
洛秋說著，拿出了一朵極為精美，和真花沒什麽兩樣的花朵。張大嫂接了過來，讚不絕口，幫她跑了這一趟。張大嫂走後，洛秋臉上的笑容頓時收斂了。她看著他們，淡淡地說：“進來吧。”
九漓與七夜互視一眼，跟著她走了進去。
洛秋的房間和張大嬸的房間沒什麽太大區別，隻是更整潔一些罷了。她的房裏堆著各式各樣的草藥，桌子中央放著一個陶土花瓶，瓶中的白色雛菊發出淡淡香氣，很是清新。洛秋招呼他們坐下，緩緩為他們泡茶，碧色的茶葉在茶杯中顯得青翠可人，入口一嚐真是回味無窮。九漓抱著熱氣騰騰的茶杯，心想待會兒找個什麽理由能要點茶葉回去，而洛秋微笑開口：“不知兩位來此有何貴幹？也是為了我那避水珠的嗎？”
“也是？”九漓疑惑地重複洛秋的話。
“確實如此。”七夜說。
“我不想徒增殺戮，你們回吧。”
洛秋輕輕一甩衣袖，但是神情已經不複方才的柔美，殺機頓顯。她以為九漓與七夜至少會忌憚，但他們互看一眼，居然都輕輕笑了起來。九漓眼前一亮，說：“動手吧，你把他殺了的話我立馬走人，快快動手，我看好你哦！”
“欺人太甚！”
洛秋把九漓的希望當成是挑釁，牙一咬，利刃就朝九漓身體揮去，九漓險險避過，一身冷汗。她見自己的衣服都被割破了，憤怒地說：“好好說著話呢怎麽說動手就動手啊！尋月！”
九漓一氣之下召喚出了神器，屋中頓時金光四射。七夜不緊不慢布下了結界，任由九漓胡鬧，隻要她不把那洛秋殺死就好。洛秋的法術並不如九漓，雖然仗著在海邊地利一開始占了上風，但沒過多久就敗在了九漓手下。洛秋緊咬嘴唇，捂著受傷的肩膀，而九漓得瑟就要飛起來了：“就你那點道行還和我鬥，還想偷襲我，哼，知道我的厲害了吧！哈哈，向姑奶奶求饒啊，說不定我能饒了你！啊……”
九漓正得瑟地厲害，突然一根剔透的水晶刃朝她胸口刺去，要不是七夜拉得快的話她的胸口就會被刺一個血窟窿。九漓大驚，氣憤地說：“你怎麽下那麽狠的手？你的心腸也太毒了！七夜你放開我，我要和她拚了！你放開我啦！”
“到我身後。”
七夜不理會九漓的憤怒，站到了九漓的麵前。他的眼睛盯著洛秋，狠厲的殺氣讓洛秋覺得渾身好像被定住了一般，竟是絲毫動彈不得。她一咬牙，拿著水晶刃朝著七夜砍去，七夜輕巧躲開，利爪朝洛秋腹部掏去，洛秋連聲音都沒發出就跪倒在地。鮮血染紅了她身上的白衣，七夜的手上滴著血珠，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現在可願意好好談一下了？”
“避水珠我是絕對不會給你們的，你們殺了我吧。”
“也好，就讓這漁村和你一起陪葬。”
七夜微微笑著，而洛秋的胸口起伏劇烈了起來。她掙紮著站起身，說：“要想對漁村下手的話就從我的屍體上過去！”
“好，殺了你，再屠村。”七夜笑著說。
洛秋憤怒地看著七夜。
以前也有人覬覦她的寶物，可是他們都是她的手下敗將，為什麽會在這裏遇到了這樣強大的人！那個叫七夜的到底是不是怪物！她在他麵前簡直不能過上一招……把避水珠給他們的話他們絕對就要去龍宮奪寶，但是不給他們的話這漁村就，柳郎就……
洛秋的麵前浮現出那個書生清秀的麵容，唇角不由得浮現出一絲微笑，但這微笑實在太淡，很快就隨風而逝。她也知道自己不是七夜的對手，但是不拚上一把怎麽會知道最後的結果？那個九漓倒好下手一些……
洛秋腦中飛速旋轉，而她心心念念的九漓已經站到了她的麵前。九漓看著她，同情地說：“姐姐，這個是‘暗夜’的首領七夜，你真的還是交出那個什麽避水珠吧。你交出來大家都沒事，不交出來的話他可是什麽事情都做得出的。死了，那可什麽都沒有了啊……”
九漓的聲音越來越輕，看著屋外，神情有些落寞。洛秋隻覺得心猛地一顫，竟有那麽瞬間就要順從了，但還是說：“不行，我絕對不把避水珠給歹人。”
“避水珠……你果然是龍女吧。”九漓說。
“知道就好。要是你們殺了我，我父王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洛秋惡狠狠地說。
“是嗎？可是據我所知，龍女絕對不會私自離開海域，你應該是偷了避水珠私自來人間的吧——不然你在方才就會向龍王求救了不是嗎？嗬，沒有龍王庇護卻懷有異寶的龍女……這裏應該是有你要保護的東西或者人吧，會是誰，能告訴我嗎？”
七夜注視著洛秋的眼睛，洛秋被他看得寒氣四起，忍不住揚起手，然後手腕被七夜牢牢抓住。“啪”的一聲輕響，九漓知道這洛秋的手腕被七夜生生抓斷了，非常不忍。她對七夜說：“算了吧。”
“嗯？”
“隻是一個避水珠罷了，用不著……”
“我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七夜淡淡一笑，手上的力氣加重。九漓看著洛秋痛楚的樣子，突然想起了自己以前被七夜逼迫的事情，眼前的一幕與回憶重疊。她一把抓住七夜的手：“算了，走吧。”
“你這是在阻止我嗎？”
“你就非要得到那什麽避水珠嗎？你又不缺東西，何必和人家姑娘過不去？放手啦，不然我和你不客氣。”
“你要怎麽‘不客氣’法？”
於是，劍拔弩張的局麵變成了九漓與七夜的鬥嘴，洛秋看得是目瞪口呆。她無法想象那個惡魔一般的男人怎麽有那樣的好耐心，真的和那個九漓分辯、解釋、取笑、調侃……九漓果然是他的弱點！
洛秋想著，暗暗醞釀著對九漓的致命一擊，而門外突然傳來了腳步聲。洛秋臉色一變，剛要衝出門，而七夜已經解開了結界。一個俊秀的書生打扮的男人走了進來，愕然看著他們三人說：“洛秋……你這是怎麽了，身上怎麽有那麽多血跡？”
“啊，我……”
洛秋下意識拉拉衣服，想遮掩身上的血跡，然後臉色變得慘白。她強打精神說：“柳郎，我沒事，我這有客人，你晚些再來可好？”
“你都傷成這樣了還說沒事？你怎麽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那個柳郎倒是聰明，一眼看出了事情的始末，但這不該有的“聰明”隻會給他招來殺身之禍罷了。洛秋一下子就急了，對他怒吼：“快出去聽到沒有！快走！”
“洛秋你到底怎麽了，為何……”
“既然來了，不如大家一起坐會兒，談天說地也是好的。這位柳……公子，能否幫我尋一些紗布與止血藥，我能給洛秋姑娘治傷？”
“好、好。”
那個柳公子果然單純，一聽七夜說就急忙去找藥，而七夜在他轉身的瞬間往洛秋口中丟入一顆藥丸，迫她吞下。洛秋以為七夜給她吃了什麽毒藥，拚命咳嗽，卻愕然發現五髒六腑的傷在瞬間輕了許多，再也沒有性命大礙。她不明白七夜打傷她又給她靈藥是為了什麽，警惕地看著七夜，直到柳公子找來了紗布和傷藥。
其實，他們都知道這樣的包紮處置隻是為了騙騙那個人類罷了，但都默契地演了一場戲。九漓去內室幫洛秋包紮，給她倒了洗澡水，洛秋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換了一身衣服，也恢複了慣有的溫柔樣貌。柳公子顯然不能接受她的病一下子就好的事實，吞吞吐吐地說：“洛秋姑娘，你的傷……”
“隻是皮外之傷罷了。”洛秋僵硬地笑道。
“那你身上的血……”
“那血不是洛秋姐姐身上的血，是……是魚血。她殺魚的時候濺了一身血，嗬嗬。”
九漓睜著眼睛說瞎話，自己都覺得這話太不靠譜，而柳公子居然信了。他長舒一口氣，拍拍胸口：“既然這樣我就放心了。洛秋姑娘，你不要做這樣粗重的活兒，要魚的話家母會給你送來。”
“那，多謝柳郎了。”洛秋臉一紅。
此情此景，要是再看不出他們之間的感情那就是傻子了。九漓的眼睛滴溜溜地轉，看洛秋的眼神又是驚歎又是敬仰，讓洛秋如坐針氈。她多想現在就與他們翻臉，但是為了自己的身份不被發現，隻能生生忍著。當太陽下山的時候，柳公子終於告退，七夜也站起身說：“洛秋姑娘，告辭。我們明日再來拜訪。”
“嗬嗬，好走，不送。”
洛秋生硬笑著，看著七夜與九漓離去的背影，咬碎了牙齒。
九漓還是第一次見到年輕英俊的人類成年男子，對柳公子特別感興趣，在回去的路上問了他許多事情。柳公子溫和地一一解答，所以九漓對他非常滿意。和柳公子告別後，她和七夜走到了海邊。九漓看著湛藍的寶石一般的大海，聞著略帶腥味的海風，發絲在風中飄揚，隻覺得心中寧靜無雙。七夜說：“東海果然極美。”
“嗯。”
“方才你是真的要對我下手吧，九漓。”
七夜看著九漓，九漓隻覺得心中一驚，猶豫了下，然後輕輕點頭。七夜問：“為什麽？據我所知，你和那個洛秋是第一次見麵，你為了一個第一次見麵之人要和我動手嗎？”
七夜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麽平靜，九漓看著他，不知道他到底是隨口一問還是又想整什麽幺蛾子欺負她。她警惕地看著七夜，七夜說：“是因為她讓你想到了你自己嗎？想起了……我們之前之事？”
七夜微笑著看著九漓，聲音是說不出的溫柔媚惑。九漓心中暗想這妖孽真是討厭，非要把好好的話說得那麽曖昧，臉色也瞬間一沉。她看著遠方，沒有說話，七夜也沉默了。過了許久，九漓說：“七夜，你就非要得到那珠子嗎？你並不缺寶物，就為了自己的一時興趣讓別人家破人亡才心甘嗎？你……你不能放了她嗎？”
“你為什麽對她如此憐憫？據我所知，你可不是一味良善。”
“我……”
九漓語塞，而七夜幫她把話說完：“你想成全她，讓她和那個人類男子雙宿雙飛，是嗎？”
“不行嗎？他們真心相愛，為什麽我們要從中破壞拆散他們，讓他們生離死別？就算是有來世，就算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可來世的他們畢竟不是他們了。”
九漓喃喃地說，苦澀一笑，極為落寞。她不想再和七夜廢話下去，轉身想走，卻突然眩暈起來，站立不穩，險些一頭栽進海裏。七夜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九漓，問：“可是頭暈？”
“嗯，有點頭暈，沒事。可能是剛才法力用多了吧。”
九漓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不動聲色推開七夜，意外發現七夜的神情竟然有些緊張，心中也是莫名一顫。她低垂眼眸：“七夜，你非要逼死洛秋嗎？”
“避水珠我非要得到。”
“唉……”
九漓輕輕一歎。
晚上，他們在張大嬸家入睡。漁民家的條件很是簡陋，但九漓睡得極香，第二天中午才起來。她起來的時候張大嬸都在準備午餐了，她很不好意思，而張大嬸笑著說：“年輕的孩子總是貪睡些，沒什麽。”
“七夜哪裏去了？”九漓生怕七夜又去找洛秋麻煩，緊張地問。
“啊，好像是和柳家那孩子品詩去了。嗬嗬，柳家大郎可是我們村裏唯一的書生，平日總說些我們不懂的話，還說沒知己什麽的話，遇上七夜倒是找到說話的人了。”
“品詩……”九漓喃喃重複張大嬸的話，打了個寒顫。
品什麽狗屁詩啊！七夜那個文盲恐怕連人間的字都不認得，還品詩……他和別人討論起殺人心得倒是有些可能。
九漓想著柳公子的文弱，偷偷笑了起來，搖搖頭，不再去想此事。張大嬸看四下無人，用胳膊肘捅捅九漓，說：“你們不是兄妹吧。”
“啊，你，你怎麽知道？”九漓臉色一變。
“嗬嗬，大嬸我是過來人，怎麽會看不出來？你們……是私奔出來的小夫妻吧？”
“咳咳！”
九漓正在喝水，被嚇得嗆到，不住咳嗽，臉漲得通紅，難受至極。張大嬸忙幫九漓拍後背，樂不可支：“可是害羞了？”
“哪有，我和他才不是那樣的關係！”
“嗬嗬，我和你張大叔當初也是這樣過來的。我當時也是矢口否認，可是哪裏瞞得過老人家的火眼金睛？小九漓啊，你和他的情意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你就別不承認了！那個七夜對你可真是好，總是看著你不說，晚上都去你房裏看你睡得是不是安穩，可比我夫君溫柔體貼多了。”
“他溫柔體貼，你別開玩笑了。”
九漓擺擺手，表示不相信張大嬸的話，但心卻莫名亂了起來。她想起以前七夜在她床邊看著她的事情，心怦怦跳個不停，煩躁不安。她幫張大嬸擺碗筷，但突然又頭暈了起來，手一軟，碗掉在地上摔了粉碎。要是用法術的話這碗很容易就能恢複如初，但她不敢嚇到張大嬸，愧疚地說：“大嬸對不起，我剛才突然頭暈……”
“沒事沒事，隻是一個碗罷了，你有沒有割到手？”
“沒有，我沒事。”
“你這孩子年紀輕輕的怎麽會突然頭暈？難道你有什麽病症？”
“沒有啊，我的身體一向很好的。最近好像是有些不對勁，總是疲憊嗜睡，一點力氣都沒有……可能是累到了吧。”
九漓一向精力充沛，她也不明白鏡城回來後為什麽會虛弱至此，對張大嬸勉強一笑。她強打著精神幫張大嬸下廚，張大嬸忙說：“你身子不好快去休息會兒，我自己來就行。”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九漓說。
九漓實在是疲憊地不行，打個哈欠，雖是愧疚但還是坐到了窗邊，打開窗子，看著窗外的雨。
張大嬸家離海很近，能看到藍寶石一般的海麵如今是灰蒙蒙的，豆大的雨點落到海上，濺起朵朵潔白的水花。九漓很喜歡下雨的感覺，托著腮看著，呼吸著新鮮空氣，不知不覺間睡意襲來，在窗邊便睡著了。她做著紛亂的夢，恍惚間有什麽人正靠近她，她猛然睜開眼，隻見七夜正把她抱在懷中。她暗暗罵自己居然睡到連七夜近身都不知道，想推開他，但一點力氣都沒有。七夜把她抱到**，說：“張嘴。”
“幹什麽啊！”九漓虛弱地問。
“好吃的東西。”
“啊？”
九漓不信，疑惑地張口，卻沒想到七夜把一顆朱砂色的丸子丟到她口中，入口即化，苦澀地很。九漓氣得要命，用力打了七夜一下，說：“就知道你沒安好心！你給我吃的什麽東西？”
“嗬嗬。”
不管九漓怎麽追問七夜都笑而不談，氣得九漓就想咬他。張大嬸樂得嗬嗬直笑，九漓想起張大嬸今天說的話來也覺得自己方才的行徑竟是有些像“打情罵俏”，心虛地紅了臉，不再問下去。
說來也怪，那藥丸下肚後九漓覺得頭腦清醒了許多，身子也沒那麽酥軟了，精神大振。她此時方知七夜給她吃的不是毒藥而是靈丹，有點後悔自己方才的彪悍。她看著窗外，說：“雨好大啊……聽說你去柳公子那兒了？”
“是。”
“你是想從他身上下手？”
“他是洛秋最大的弱點，從他那裏下手能事半功倍。”
“唉，真是搞不懂你。真的想要那珠子你直接搶了來就是，何必那麽辛苦？”
“珠子是好搶，但是光憑借此珠進入東海的話卻是沒那麽容易。”
“你的目的果然是東海。”九漓輕歎：“真是可憐的龍海那老龍王了……怕是他的水晶宮都要被你搶走吧。”
“九漓可有想要的東西？”
“沒有。”
九漓生怕她說出什麽來七夜即刻行動，急忙擺手，七夜微微一笑。七夜說：“反正最近也無事，我們就在這裏安心住下。我也想看看那個洛秋多久才會主動送珠給我們。”
“不打算搶了？”
“突然覺得總是搶也沒什麽意思，還是心甘情願地好。”
“那是當然。”九漓心中一喜，笑嘻嘻的：“等雨停了我要跟著漁民出海捕魚，一定很有趣。”
“是啊……不曉得這雨什麽時候才停。”七夜說。
九漓身體恢複後，好奇洛秋與柳公子之事，借著和張大嬸送魚之際又去看洛秋，一來二去的和洛秋居然熟了起來。她發現洛秋其實是一個天真單純、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對她和柳公子之間純真的、敢於打破陳規的愛情極為唏噓——要知道天規規定，她可是不能與人類通婚的，違者會受到最嚴厲的處罰。她曾問洛秋怕不怕，洛秋隻是淡淡一笑，說：“愛上了哪管那麽多……隻要他對我好就行了。”
“你們是不是就快成親了？”
“嗯。”
洛秋紅著臉說，專注看著手中鮮紅的嫁衣，整個人都好像散發著光暈。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那個七夜……”
“不會對你動手了，你放心。”
“為什麽？是因為你嗎？”
“我哪有那麽大本事，隻是他突然抽風，覺得搶來的東西不好玩罷了。”
“他一定很喜歡你。”洛秋笑著說。
“你說什麽啊，那個強盜是沒有心的，怎麽會喜歡我。”
“你啊，有時候很聰明，但有時候也真是愚不可及。當時連我都知道七夜護著你，要打敗他隻有先取你性命亂他心神，你身在其中怎麽反而看不清？嗬嗬，說實在的，七夜確實是一個不錯的男子，要不是強大得令人害怕的話估計不少女子會傾心吧。隻是，這樣的男人控製欲過強，愛上了這樣的男人的話可有的你受的。”
“洛秋，他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我們之間的關係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他可是去哪裏都帶著你？”
“確實是這樣，但他隻是為了欺負我，為了好玩。”九漓嘴硬地說。
“其實你並不是全無感覺的，不是嗎？”
“洛秋，你說這雨怎麽就不停？”
九漓沒有回答洛秋這個問題，出神看著窗外，洛秋也憂心忡忡。她說：“照這樣的下法，怕是有可能水災了。”
“你是龍女，你可知道這樣是為了什麽緣故？”
“我躲避我的父王、兄長還來不及，哪敢問這是什麽緣故？唉……”
九漓沒想到，這雨一下就是足足半月。
洛秋成親那天，暴雨傾盆而下，一點也沒給這個龍女麵子，卻也無法阻止她的好心情。昏暗的房間裏，洛秋對鏡梳妝，紅色嫁衣襯得她麵若桃李，美麗非常。她透過銅鏡，看著呆呆的九漓，嫣然一笑，笑容真是傾國傾城。九漓吞吞口水，忍不住說：“洛秋，你真漂亮。”
“你嘴真甜。”洛秋羞澀地說。
“那個，你真的要和那個人類男子成親啊？他們最多隻有一百年的壽命，到時候你不會難過嗎？還有，我們的容貌可是不老的，你要怎麽樣才不讓他發現？你真的要瞞他一輩子嗎？”
“人類的一輩子實在太短，陪柳郎一百年又何妨？和他一起變老也是一種幸福。”
“那萬一他發現了你的身份……”
“我曾試探地問他，要是我不是孤女而是什麽精怪他會不會怕我，他大笑搖頭，我相信就算他知道了實情也不會怕我。隻是，就算是夫妻也沒必要什麽都說，我要有自己的小秘密。”
洛秋說著，對九漓調皮眨眨眼睛，九漓也笑了起來。她是那麽羨慕找到了自己所愛的洛秋，衷心希望她未來一切都好。
沒過多久，炮仗聲響了起來，柳郎和村民們打著傘來迎親。雖然身上都濕了，他們卻都喜笑顏開，連大雨都阻擋不了他們的喜悅。那個柳郎一直傻笑，滿臉幸福，小心翼翼拉著洛秋的手，洛秋的臉蛋頓時比身上的嫁衣都紅了。村民們鬧了一陣子就出門去新房了，七夜撐著傘，九漓站在他傘下，看著鮮紅的隊伍，臉上揚起甜蜜的笑容。七夜說：“想不到你和那個洛秋關係倒好。”
“我喜歡她。”九漓說。
“嗬，你覺得他們的結局會是如何？”
“當然是恩愛纏綿，白頭偕老咯。”
“我不這麽認為。”
“你想做什麽？”九漓緊張地問。
“不要那麽緊張，我沒無聊到想插手這樣的小事。那個人類男子膽小懦弱，毫無主見，要是洛秋能這輩子瞞著他也就罷了，不然……”
七夜沒有說下去，而九漓心中一沉。其實，她心裏也是這樣想的，但為了洛秋高興一直沒說出來罷了。她看著迎親的隊伍，看著陰霾的天空，自我安慰地說：“你總愛把人想得那麽壞，其實哪就這樣了？我倒是覺得那個柳公子一定會對洛秋姐姐好，他們會幸福一生的。”
“也許。”
七夜摸摸九漓的頭，把她辛苦梳好的發髻都弄亂了，九漓齜牙咧嘴地反抗，一切和往常沒什麽差別。為了逃離七夜的“魔掌”，九漓跳到了雨裏，卻突然不再鬧了，出神看著遠處的海麵。七夜也朝海麵看去，輕輕皺眉。九漓看著遠方的宛若墨色一般的大海，突然叫道：“大家快往高原上去，要發水災了！”
洛秋的紅蓋頭早就丟了，她咬牙看著被海水淹沒的村莊，不斷上漲的海水，看著滿目蒼涼的村莊，淚水就這樣落了下來。柳大娘看著海水，啼哭著說：“村子就這樣毀了啊……我們做錯了什麽了，龍王爺要這樣懲罰我們啊……這水都淹到這了，難道村子就要沒了啊……”
“都是你害我們的，都是你！”
人群中突然響起一個尖銳的聲音，一個女人朝洛秋撲了過來，尖銳的指甲刮花了洛秋的臉。洛秋捂著臉頰，愣愣看著她：“王大嬸，你做什麽……”
“不許打我媳婦，你做什麽！”柳大娘也氣憤地說。
“我們村這樣就是被這個妖精害的！”
“你說我媳婦是妖精？你憑什麽這樣說！”
“你們還記得半年前來這兒，說她是妖精然後不見了的那個道長嗎？她說他是自己走了，但他一定是被殺的！還有，為什麽大夫都看不好的病她這兒就能全看好了？為什麽我們村平日裏都風平浪靜的，她一出嫁就有這麽大的禍事？這是老天爺在警告我們！她來曆不明，她是妖精！”
王大嬸聲嘶力竭地喊著，洛秋的臉色變得蒼白。很多人都在這次的災難中失去了自己的親人，比起悲傷來，他們更願意承受憤怒。
大家把一切都怪到了洛秋頭上，七嘴八舌地說著洛秋的異常，說得柳公子都滿臉慘白，看洛秋的眼神也為之一變。洛秋心中發顫，想去抓柳公子的衣袖，但他閃開了。王大嬸尖銳地說：“我看這龍王爺就是為了這妖精才會降雨的，把她給龍王爺送去就沒事了！快把她丟到水裏去！”
“好！把她丟到水裏去！”
被憤怒衝昏了頭腦的人已經記不清洛秋平日為村子做了多少事，隻想為悲痛找一個宣泄口。比起無緣無故地被懲罰來，他們更希望找到一個可以仇視的人。他們朝著洛秋走去，洛秋急忙縮到柳公子身後。她哀求地看著自己的愛人：“我沒害你們，我沒有！柳郎，你相信我！”
“你前幾天還問我，若你是精怪我會如何……你真的是精怪嗎，洛秋？”
“如果我說是呢？當時你不是說無論我是什麽你都一樣愛我嗎？”
“你不要靠近我，滾開！”
柳公子尖叫一聲，縮在母親身後，柳大娘急忙護住兒子。洛秋不可置信地看著承諾與自己生死與共的愛人，緩緩朝他走去，但是他隻會蜷縮在母親身後。他抱著頭，哆哆嗦嗦地說：“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沒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不要殺我！”
“不要殺我……”
柳郎隻會重複這句話，都不敢看與自己海誓山盟的女子一眼。他緊閉眼睛，拚命搖頭。
傷心欲絕的洛秋沒有反抗，被眾人順利製服。那些受了她恩惠的人毫不留情地揮動拳頭打在她身上，她一點反應都沒有，好像是沒有了痛覺一般。九漓看不下去，想要幫洛秋，但七夜拉住了她：“這是她自己選的結果，你我不要插手。”
“那看著她被打嗎？”九漓憤怒地問。
“要是她動手的話，這個村子所有人加起來都不是她的對手。她都不珍惜自己的性命，我們何必管這樣的閑事。”
“可是……”
“路是她自己選的，我們沒有插手的權力。”
風雨中，九漓眼睜睜看著洛秋美麗的妝容花了，嫁衣破了，而她口中噴出的鮮血比嫁衣還要紅。人類把她高高抬起，丟到了海裏，而從始至終這個柳公子沒有為自己的娘子說一句話。九漓氣得身體發顫，忍不住上前，而一道金光突然劃破天際，一條白龍從水中騰雲而出。
烏雲密布的空中，這條鱗片比月光還要耀眼的白龍是唯一炫目的所在。她身材矯健，靈巧地騰雲駕霧，一聲長嘯震耳欲聾。金光中，雲破日出，海平麵慢慢褪下，綿延多日的大雨也終於停住了。他們都呆呆看著這白龍，忘記了言語。不知道是誰率先跪下，所有人都跟著朝白龍下跪，口中說：“龍王爺，保佑我們吧，龍王爺……”
“他們對洛秋下了那麽狠的手，卻祈求洛秋的保佑真是傻。”九漓輕聲說。
“嗬，人類永遠是隻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
“洛秋真是太善心了，他們這樣對她，她還幫他們消除水患。我好希望看到他們發現這龍是洛秋時的臉色。”
九漓嘲諷地說，而她希望看到的很快就展現在了她的眼前。金光逐漸淡去，洛秋恢複了人形，懸在空中，冷漠地看著他們。脫去了破舊的布藝荊釵，頭戴耀眼東珠，身穿淡金色衣衫的洛秋光彩奪目，讓人不敢直視。她看著對她下跪的村民們，淡淡地說：“那麽多年，我保佑村子風調雨順，救活了你們多少性命？你們就是這樣回報於我的？”
洛秋的聲音不大，但隨著龍女的怒氣，天空開始閃電。所有的人都被嚇住，跪在地上拚命磕頭。他們已經精神錯亂了，口中不斷喊著“龍王娘娘饒命啊”之類的話，而洛秋隻是看著她曾經深愛過，卻在她發生危險之時毫不猶豫舍棄了自己的柳郎。她看著那個抖抖索索，都不看敢自己一眼的男子，隻覺得失望無比，不想哭，反而很想笑。她終於明白，為了他情願拋棄一切的她就是一個從頭至尾的大傻瓜。
“不要殺我，不要！”柳公子痛苦地抱著頭，生怕這個妖魔會把自己吃掉。
“柳郎，你可還記得十年前你從海邊救了一尾紅鯉魚？當時，離開海水的我是那麽絕望，而你溫柔的笑靨讓我永生難忘。我不顧父王、兄長的反對，脫去華美的衣衫，告別尊貴的地位，一定要上岸做一個最平凡的農婦，與你終身廝守。我以為我可以打破他們的預言，可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我們從來就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太膽小，太懦弱，你配我不起。我要的並不多，隻要你當時能為我說一句話，隻要……”
洛秋哽咽地說不下去了。她看著自己曾經深愛過的那個男子，想起父王失望的眼神，想起在漁村因為沒有海水而痛苦地徹夜難眠的情形，想起入海瞬間的暢快淋漓……原來他們之間的距離永遠是那麽遠，遠到就算是有了自以為是的“愛情”也到不了彼岸。
這樣的男人不值得她愛。她還是驕傲的龍女。
洛秋想著，看柳公子的眼神逐漸冰冷，衣袖一揮，轉身離去。村民們見雲破日出，龍女又不見了，知道逃過了一劫，都開始慶祝。九漓急忙騰雲跟了上去，在海邊找到了洛秋，輕聲說：“洛秋……你還好吧？”
“沒事，我很好。以前我太愛玩，貪戀著人間的風景，現在卻發現最美的地方還是家鄉啊……你看，東海多美。”
“是啊，好美。”九漓點頭。
雨過天晴後，天空和海洋都好像被洗滌了一般，幹淨地發亮，藍得令人心醉。她們一起看著湛藍的海洋，九漓問她：“你害怕嗎，後悔嗎？你明知道這村子遭遇洪災是命中注定的……你改變了這一切，真的不怕天劫嗎？”
“雖然他們對我不起，可是我畢竟在那裏度過了還算快樂的時光，我也還是不忍心……嗬嗬，是不是很傻？”
“隻要你覺得值得就好。”九漓說：“而且據我所知現在天界也是焦頭爛額的，估計也沒時間管你這檔子小事吧。”
“承你吉言。對了，這東西給你。”
洛秋說著，突然從懷中拿出一樣東西來，放到九漓的手中。九漓愕然看著掌中的那顆藍色珠子，洛秋笑著說：“這是避水珠。口訣我已經告訴七夜了，有了此珠子你們可以隨意進入東海。”
“你、你怎麽……”
“我和七夜打了賭。我們賭的是柳郎是否會一生一世對我好，我輸了。嗬，七夜真是太狡猾了，我當時卻不知道‘一生一世’有多漫長……願賭服輸，反正我也是被父王趕出家門的龍女，不會牽連到他，這樣也總比你們打上門去的好。可以的話，能不要傷害我東海的子民嗎？”
“你也知道那個家夥的脾氣……我隻能說我能做到的話一定會做。”九漓苦笑。
“啊？”
“我要走了，再見。”
“你要去哪裏？”
“可能是去一些名山，可能是去北海，誰知道呢？你保重，希望我們以後有緣再見。”
“你也保重。”
“再見。”
洛秋對九漓輕輕一笑，笑容真是傾國傾城。她跳進了海裏，掀起巨大的浪花，然後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九漓呆呆看著她，七夜站到了她的身邊。七夜問：“珠子拿到了？”
“拿到了。你……是不是覺得特得意？”
“為什麽？”
“因為您老洞悉先機知曉一切啊。所有人，包括我，都覺得洛秋和柳公子能幸福一生，但你贏了。”
“嗬，你從中學到些什麽沒？”
“跨物種的戀愛沒有好結果。”九漓認真地說：“七夜……”
“能不能少殺點人家蝦兵蟹將的？拿到想要的東西就快點出來，行嗎？”
“好。”七夜說。
“啊？”九漓詫異地看著他：“你你你是七夜嗎？你怎麽就那麽輕易答應了？你沒發燒吧？”
“哦，既然你對我的回答不滿意的話，那就多殺點。”
“別啊！”
九漓急了，用力抓住七夜的袖子，而七夜麵無表情地嚇唬她。
“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七夜，七夜！”
我喜歡她叫我的名字。七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