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章,屋漏偏逢連夜雨

清晨。

早操的時間,陳曦沒有按照原來的計劃回教室自習,因為此刻齊月還在上鋪酣睡,他用力搖晃了幾下,依舊是未見醒來。腦海中忽而閃過了一個最壞的結果,他努力地克製住自己的遐想,用手指輕輕去齊月的鼻尖處試探氣息。終於放心下來。隻是麵色異常紅潤微微笑,不像是早晨該有的氣色。

心中不免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想著還是早點把齊月喚醒為好,既然呼喚不行的話,就隻能用一丁點特殊手段了。

他慢慢地掀開被子,打算給齊月來一場咯咯笑,從小他就最受不了這個。然而隨之迎來的是一陣比較刺鼻的味道,陳曦用手試探性地撫摸被褥卻都是潮濕的像是被蒸籠蒸過一樣。隻見齊月腿部似乎還是有汗滴,觸摸上身穿著的短袖也是潮濕發軟的手感。陳曦不免心中思索回想起昨晚發生的一切,記憶中除卻月兒昨晚昏昏欲睡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平平淡淡並沒有發生什麽可以說的上來的異常情況啊!難道是月兒做了什麽噩夢,可是看這紅潤的臉龐也不像是做噩夢的景象,可是這已經近乎完全浸濕的被褥又該是因為什麽樣的原因呢!無法得出答案。陳曦愣了一下回神,當務之急還是先讓月兒醒過來再說吧。

忽而閃過地上的臉盆裏還有水,於是濕了手往齊月的臉上揮灑。伸手灑到第三次的時候齊月猛地睜開了眼可是把陳曦嚇了一跳,差點兒連人帶水一起從上鋪的樓梯跌下去。不過,這樣的方法確實是有效的。

“我怎麽……感覺身上軟綿綿的呀!”齊月試著翻身但是力氣不夠。

美夢初醒。齊月想著翻身起床,可一如想象中的不一樣,似乎渾身上下哪處都透著一種酸痛無力的感覺,索性還是直接躺著。用力側過身,看向周圍的空床,又轉眼看到驚恐未定的陳曦。

“為什麽這麽看著我?我知道,上早操已經遲到了,是嗎?”齊月也很想去上早操,但就現在的情況來看還是這樣躺著比較老實些。無非又是一場批評加檢討,認就是了,現在確是有心無力。

“是……也不是”陳曦點頭又搖頭。

齊月蹙眉,疑惑地看向陳曦。

“你……還能記起昨晚的事情嗎?月兒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噩夢?”陳曦看著勉強能側過身來的齊月發問。

“昨晚的事情?噩夢?”

陳曦點頭。

“昨天我特別困……下了自習後,跟你去了一趟廁所,然後……然後我就回來休息。噩夢……可是我做的好像不能稱得上是噩夢。”齊月望著潔白的屋頂努力回想。

陳曦困惑。

齊月看著對麵的白牆細細回想。剛剛新鮮出爐的夢境又怎會這麽快就遺忘了呢!周圍一片花海,棵棵粉紅色的花骨朵兒相繼綻放,一片耀眼如是美麗又怎麽能說他是噩夢呢!那裏有花海、有明澈的藍天、有如棉花糖一般的白雲、有涓涓溪流、有日夜思念的親人在身旁,明明就是一番世外桃源的景象,又如何能說它是噩夢呢!隻是一陣急雨襲來,人兒都忽然不見了,溪流泛濫成河自己呼喊著奔跑著就這樣醒了才知剛剛所經曆的原來都是夢境。

一番凝神。

“那是什麽?月兒,你……你有沒有覺得身上都是潮濕的呢?”

齊月笑了:“當然,淋了雨哪裏有不濕的……淋……雨。”忽然覺得不對,夢裏是淋了雨可是現在是在宿舍怎麽也覺得身子底下一片潮濕呢!

齊月掀開被子看,涼意襲來身上的汗毛立即豎立了起來一下哆嗦,怎麽會,整個被褥怎麽會幾乎都是潮濕的呢!忽而環抱自己,身上也是潮濕的,怎麽會出了這麽多的冷汗呢,想不通。

陳曦眼看齊月臉色忽然從剛才的紅潤轉為了蒼白,心裏是一陣的緊張,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究竟該如何開口好了,想問的問題也不知道從何處開始問了。回看齊月也是疑惑還是不問的好。

“月兒,這樣我出去了你趕緊把身上的潮濕擦擦把衣服換了床單疊起來今天帶回家洗了,被子就那樣展開等著它晾幹吧!”陳曦知道這個時候還是不問的好,月兒從小就最是討厭在他自己還沒有弄明白的情況下一再追問了。

齊月無意識地點了頭,還在思索這是怎麽回事。

……

把床單疊起來就那樣放著,被子完全鋪開這樣也許能晾得快些,匆匆地收拾好了床鋪,生怕同學們會突然回來看到這樣自己都困惑的一幕。

“小曦,昨晚……你有聽到什麽……動靜嗎?”

陳曦搖頭。

齊月也不明白自己怎麽會突然問出這樣一句話,好像是因為什麽又好像不是因為什麽。還是滿滿的困惑。

叮咚……叮咚……

早餐鈴打響。

“小曦,你先去食堂吧!我再休息會兒。”

滿滿的失望、滿滿的無奈、滿滿的困惑、滿滿的批評,周五本該是最開心的一天,可齊月卻是這樣地度過了這一天。

放學後,他回寢室拿床單,偷偷地塞進書包裏,倒像是自己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一樣,確實是自己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了嗎?!

不知。

齊月帶陳曦騎車一起回家,可是一路上兩個人都不說一句話。齊月在腦海中不停地反複地推敲著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試圖能夠從中找到突破口,以此來弄清楚緣由。

而陳曦也是喑啞無言,同樣在回想今天發生的這些事情,試圖從中找出什麽關聯或者是什麽蛛絲馬跡以此來解開困惑。同樣又想去勸慰月兒暫且把這件事情擱置一下吧不想讓他一直陷在這樣的困惑裏出不來,可是他又是知道齊月的脾氣的總是倔強,無論結論是好是壞他都一定會想下去的。輕輕搖頭也就作罷了。

二人直到回到了各自的家,終究是一句話都沒有說,甚至是連一句再見的話語也是沒有的。

這夜,躺在**二人都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陳曦有太多的推敲想要同齊月說,想要與他一起得出答案。可是,除了月兒的這件事外,自己的學習生活又何嚐不是一塌糊塗,現在幾乎一閉上眼,就能夠回想起那發生的令人不快的一幕幕。算做是“老鼠過街——人人喊打”嗎?甚至自己都能夠想象得出未來的每一天要如何地捱過。

明明不在了,姐姐也去上學了,隻剩齊月一人在這空**的房間。撩起門簾裏間是姐姐的閨房,被收拾得妥妥當當,桌上還有一排排的書籍,齊月坐在床頭隨意拿起其中的一本是教科書《高中生必背古詩文》,沾染了一手的塵灰,隨意翻看幾頁,又緩緩地放下。走到外間,點燃一根蠟燭放在書桌上,在日記本處一筆一畫地寫到:

我不明白為何會這樣,難道所有的美好終究都隻是夢境嗎?難道所有的溫暖都不過是場好覺嗎?難道自此開始人生的軌跡便會隨意轉彎嗎?不論前路是陡坡還是荊棘。也許人生就是一團謎,又有幾人能夠想得通猜得對呢!

燭光下,他將疑惑盡數吐出,似乎這也是一個發泄情緒與立誌未來難得的好去處。

齊月輕輕叩著爸媽的房門,“阿爸阿媽,月兒能今晚和你們一起睡嗎?”

開門的是阿爸:“呦,我的小月兒,怎麽要和我們一起啦?我們不是說好要獨立的嗎?”

齊月默默地低下了頭,是呀,阿爸阿媽自小就教育要獨立的。“可……可是。阿爸,就一個晚上,就一個晚上好嗎?想你們……”眸中也有淚光初現,像個可憐的小朋友。

“我們月兒想阿爸阿媽了是嗎?走嘍,一起嘍!”本來還想著逗逗孩子呢,沒想到是真的想念啦。阿爸一手把站在門前的齊月抱在了懷裏。

可齊月卻是受寵若驚,思至以前,大概自五歲時起阿爸就不曾這樣抱過自己了,因為是哥哥、又因為要獨立,所以自然是要做男子漢的。可這種感覺,又似乎一下子回到了特別小的時候,那樣寬闊的肩膀、那樣溫暖的手掌、那樣好的時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吧!

“阿爸,阿媽,我能睡在你們中間嗎?”齊月一臉擔憂地問。

阿媽拍拍中間位置,示意齊月過來。

他像極了小時候的頑皮,一會兒抱向阿媽、一會兒又抱向阿爸,可是啊,黑暗中誰都沒有注意到,他此刻把幸福的淚水擦了一遍又一遍。

“月兒,新學校好嗎?還適應嗎?同學們都還好嗎?”阿爸問。黑暗中也不知是否在看著齊月。

“挺好的,都挺好的阿爸,就是……就是有時候會想念你們!”黑暗中齊月盡量平靜地回答,卻又生怕阿爸發現了自己的謊言。

“那麽,要怎麽辦呢?”阿爸反問。

“那麽……就,和爸媽睡一起。”齊月笑出了聲,阿爸也笑了。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臉,可光是言語,就已經滿足。

……

窗外月朗星稀,可齊月無法看到,因為窗戶是用棉紙糊起來的,隻能大概想象到那簌簌月光灑落人家。

留了一地的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