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與我無關的盛世
這日傍晚陳曦從齊月家回來後，就已經做好了一切的自殺準備，包括給齊月寫的那最後一封書信，還有從小賣部買來的整瓶毒鼠強。但是，這次離去卻是源於一場突如其來的爭執。
陳曦已經討厭了這個世界。每次的每次呀，都那麽地絕望，讓人看不到哪怕一點點的希望。這一路走來，幾乎沒有過那種最辛苦最艱難的日子，因為，這條路的每一步，每一步的每一步，都是那樣地辛苦，每天的每天。也許是爸爸離開的那一刻、也許是自己殘疾的那一刻、也許是莫名其妙就挨打的那一刻，也許是自己當做傀儡時的任何一刻，命運就已經是注定了的。注定這未來的日子全部都是陰霾。
如若一個人的生命裏隻剩下痛苦，那麽不知他還是否有勇氣能夠繼續走下去？如果一個人能夠眼睜睜地看著未來的日子會發生什麽，那麽這樣的生活你還會不會要？
反正，我自己是真的走不下去了。這一路太艱辛。陳曦這樣想。
陳曦端來洗腳盆給媽媽洗了這最後一次腳，到了另一個世界就不會再有這樣的孝敬啦。他看著母親那寬厚的大腳，一遍一遍地撫摸，想這一生正是這雙腳背著自己走了好長好長的路，正是這雙腳的主人讓自己看到了這個不完美的世界，感恩也隻能是感恩，未來的路啊，恐怕隻能靠您一個人往下走啦！
滴答滴答有水珠落在水盆裏，陳曦一抬頭啊，是媽媽的眼淚落了下來，也許是感動、也許是她等這一天等了很久很久，也許混雜了各種難以言說的感受。悄悄地低下頭，繼續著，瞬間也有淚滴滑落進水裏。
吸氣出氣，抬眸：“媽，明天……從明天起，我，不想再去學校了？”
媽媽瞬間大驚：“為什麽？”
“我……不想，再上學啦！”
“不行，必須去。”生氣。
“不，不去。”
“為什麽呀！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麽嗎？啊？”大怒，眼眶已經是紅彤彤的。
“因為我受不了了。受不了別人把我當異類看待，受不了誰看我都是一副看不起冷漠的眼神，受不了……每天再這樣提心吊膽地過日子，今天能看到明天……明天能預料到後天……放過我吧！”陳曦越說越沒力氣，越說越覺得心如死灰。“與其讓我每天這樣……生不如死，倒，倒還不如……直接去死……來得幹脆！”他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氣，這是一種絕望的氣息。
“你……要是死了，那我還活著幹什麽？”媽媽瞬間就哭了出來，聲淚俱下，一邊哽咽一邊繼續說。“早知道……早知道你抱了這樣的心態，當初……還不如，我和你爸，一起走掉。倒，也省了今天的這番痛苦。”
陳曦也哭，媽媽也哭。陳曦他再不願再不願也隻能違了媽媽的心，似乎所有的情緒積壓都在這一刻全部釋放了出來，這場痛苦，終究也是離別前的最後一場痛苦。
“好，你不是要死嗎？我……我，今天，就應了你。”媽媽死死地掐住了陳曦的脖子，開始往床邊移動。
陳曦再也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就這樣被媽媽掐著脖子一點一點地往後退，往牆邊的方向退。他試圖張張口，可是再也說不出任何的話語，透過窗戶月亮還悄悄地守候在這人間的夜空，不過，他該走了。一瞬間，他呼吸困難，連口唾液再咽不下去，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他靜靜地閉上眼，微笑著再沒有了活下去的資格。
“這個萬家燈火的人間，終究也是忍耐不了我陳曦的歡愉，再與我無關。這條命是媽媽您給的，自然也應該由您來結束。”這是陳曦在心底最後一絲的氣息以及對這失望的人間最後一句言語。
直到這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還是無法逾越這道名喚“懦弱”的鴻溝。
媽媽眼看著陳曦停止了最後一絲的掙紮，她弱弱地鬆開手，瞬間，陳曦就立馬僵硬地躺倒在地。她怯懦地去試探陳曦的呼吸，卻，真的再也沒有。
一瞬間，她怔住了，這並不是她的本意呀！居然一個意外真的親手掐死了自己懷胎十月的孩兒。她淚流成河，可是再痛也換不回陳曦的生命，眼瞧著桌上有自己常用的一把刀，刹那，手腕處被劃了一道長長的傷口，鮮血直流。終於，倒在了血泊之中。
月光下，一家人就這樣真的團圓了。
齊月匆忙趕到時，一進大門阿爸就攔住了他：“月兒，你現在還不能進去！聽阿爸話，先回家去。”
“不，我要看小曦，我不相信……不信……”齊月縱然已經淚流成河，但還是不能相信陳曦就這樣走掉，明明昨天下午還說這周要一起回學校呢！
一個下蹲齊月已經從阿爸的臂膀下跑了過去，向正堂跑去。瞬間，他的腿腳已經再也動彈不得。正堂裏，地上躺著兩個人，一個是已經換了新裝的陳曦，這是隻有過年的時候才能換上的新裝；而另一個躺著的則是嬸嬸，穿著的像是以前趕集時見到的阿爸口中的壽衣，說人死了都要穿這種衣服。齊月不敢去看陳曦的臉龐，可是又忍不住要見他最後一麵，雖然嘴角上揚，但是嘴唇已經呈黑紫狀，臉龐已經僵硬到像是骷髏一般，再沒有了往日的鮮活，頸下有一道長長的黑色的像是抓痕，齊月模糊中要伸手觸摸，這時卻被人攔住了。他回頭，是阿爸，在搖頭。
一個不注意，陳曦和嬸嬸已經都被簾子般的稻草蓋住了全身。他，走了。瞬間，堂屋內哭聲震天。
“阿爸，我想留下來……陪陪小曦！”
阿爸抱起齊月就往外走：“月兒，聽話。回家先吃些東西，等會兒和阿媽一起來！”
齊月點頭。卻緊緊地抱住了阿爸，忍不住地流淚。
回到家，阿爸留下了一封信，說是小曦寫給齊月的。就轉身邁步往陳曦家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