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如何敢讓你開心
齊月在家靜靜地養傷，姐姐齊元已經回學校去了，沒事的時候齊元給他講了好多好多在大學裏的所見所聞。通往宿舍的鵝卵石路怎麽怎麽硌腳呀，荷花池裏的荷花怎樣盛裝出席呀，食堂的飯菜樣子多麽多麽豐盛呀，圖書館的台階一層一層地怎麽怎麽多呀，同學們的筆記本電腦多麽多麽好用呀……滿滿的都是見聞。而這些說出來的小美好，無不令齊月充滿了對大學校園的向往。倒是特別地開心了一番。
隻是，自己真的是靜靜地在家，再沒有警察來登門問話，也沒有老師傳什麽消息過來，這件事情就這樣在時光的流逝中悄無聲息地滑過了。難道說，傷疤也會隨著時間的消逝慢慢地淡化嗎？還是說這件事已經被大家神不知鬼不覺地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可是，自己又如何能真的忘記。
不過，疑慮歸疑慮，這樣靜默如水的日子還是很愜意的。自己已經完全能下地活動了，不用再靠人攙扶，還能幫著阿媽做些刺繡的零活什麽的。不過，最多的時間，還是用在了書本上。陳曦星期天回來說，馬上就要進行期中考試了，雖然深知自己不能夠去參加，但是陳曦說會再給老師要一份空白的，可以試著做。隻不過，每次星期天回來時，陳曦看上去總是有一些的不高興，尤其是最近的幾周，更是明顯了。齊月想到應該是陳曦又遭到了不少同學的諷刺，如果自己在的話，還能幫忙護著點，現在，真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實在是無能為力。
不能說的，還是用命運來做掩飾吧！
其實齊月猜得很對。
陳曦最近的樣子可真的是不像一個十四歲少年該有的樣子，滿腔的無奈，滿腔的傷悲，滿腔的憤恨以及那份不知對誰說出來的懦弱。
那群人幾乎每天午休或者下了晚自習都要來宿舍取笑陳曦一番，要不然就讓他去用自己的零用錢幫他們買煙買酒買零食，就這樣被老師抓住了好幾次，每次被抓住的時候，他都會在教務處的門口站一整個中午，直到下午的上課鈴響，而剛走到教室門口，又被任課老師因遲到而罰站。有時，陳曦會默默地用左手右手幫自己擦著眼淚，然後傻傻地望著蔚藍的天空中自由自在飛翔的小鳥，就忽然地出了神，幻想著自己就是那隻鳥，不用再拘束於這四四方方的天空下，可以有更廣闊的天地。可是，現實卻讓他大失所望。
晚自習後回到宿舍，他們會因為中午的事情對陳曦進行“教育”，常常折騰到很晚。有時，他們讓陳曦跳一支舞，然後陳曦搖搖晃晃地在宿舍走來走去，而他們卻一個個都笑得人仰馬翻；有時，他們要感受顛簸湧動的感覺，就讓陳曦背著他們走路，一跛一跛地，陳曦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完成這樣的屈辱，他們卻在陳曦的背上咯咯咯咯地笑。宿舍裏，是沒有一個人願意幫助陳曦的，因為大家也都從心底裏介意陳曦，因為是他把這群人招來的，擾得大家都無法正常入睡。
這群人常常把宿舍搞得烏煙瘴氣的，而且狼狽不堪，大家也都主意一致，要求陳曦每天做宿舍的值日。陳曦也無話可說，隻得點頭答應說好。也怪不得大家不幫他。
心中有芥蒂，又如何能作繭自縛。
陳曦幾乎每晚都是在淚水中睡著的，有時候清早醒來枕巾都是一片片的濕漉漉，望望上鋪，齊月依舊還是沒有回來。他厭倦了，厭倦了這種行屍走肉般的生活，不想再這樣過下去了，這種苦日子真的望不到盡頭，也許、大概，是真的根本就沒有盡頭吧！
這日期中考試，他把自己無能為力的感受全部都寫進了語文作文裏，最後一段是這樣的：他們說，他們每天的每天過得都是那樣的不開心。可是，你們捫心自問，真的不開心嗎？那種發自肺腑般的哈哈大笑是真的不開心嗎？要說不開心，是那個最最懦弱、最最無能為力的小兒，他才是真真正正的不開心。你們每天把自己的開心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這個世界，又怎麽敢讓你開心？又如何讓你開心？又為什麽要讓你們這樣的人開心？
差點，陳曦一個狠力就把考卷給戳破了。
考卷上，留下的不僅是那一段段令人絕望的文字，更有陳曦那心碎般滴滴滑落的淚珠。監考老師看著陳曦這樣，也是奇怪，寫個作文都能把自己給寫哭了，實在是可笑。
交了試卷，臉上還有已經幹澀的淚痕。有從其它考場回來的女同學看見陳曦這樣，忍不住地罵罵咧咧：“一天到晚地哭哭哭，全世界就你可憐呀，老娘還想哭呢，作文還沒寫完時間就到了。”陳曦一句話都沒有說，他不想反駁。
“一個瘸子而已，還真指望自己能考上好大學呢，做什麽白日春秋大美夢呢，你要能考上，老娘這輩子不懷孕了，省得生出你這麽個玩意兒，看了讓老娘生氣想打死他。
一天天兒地還想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是個什麽貨色，連課間操都不去上，裝什麽女人保胎坐月子呢，真是看得起自己呀！”女生一直罵罵咧咧的，什麽難聽至極的話都說，想來是自己考得特別糟糕，拿陳曦出氣呢！
陳曦滿腔的怒火，一步一步慢慢地走過去，啪一聲就給了這個女生一個耳光。女生也是不服氣得很，被瘸子打了，還活不活了，於是和陳曦扭打了起來。
可是啊，女生們一擁而上全部都在打陳曦幫這位女生出氣，有的薅頭發，有的顯示出自己指甲的長度狠狠地撓在陳曦的臉上，有的則用腳踹，陳曦支撐不住，倒在地上再無力反駁就這樣地任人宰割。而這時的男生們，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幫陳曦，反而是坐在桌子上笑嗬嗬地看著這百年難得一遇的奇觀——女生群毆瘸拐子。
最後，還是班主任林君過來，才阻止了這場暴力。看著這樣遍體鱗傷的陳曦，不禁就聯想到自己人到中年那還未滿三歲就失蹤的孩兒，忍不住地淚流成河。他在心底不停地呐喊：孩子，海角天涯，你在哪兒啊！希望你能夠平平安安地健在啊，否則父親我……死也不能瞑目啊！我的兒啊！
陳曦轉頭看到熱淚盈眶的老師也是疼痛不已，鞠躬感謝，請了假，踏上了這條顛簸不坦傷心欲絕的道路。
老師呼喊著：“陳曦，老師去借輛自行車送你回家，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