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咱二大爺之七
咱二大爺賈文柏回到賈寨第三天才算展開工作。傍晚的時候咱二大爺終於又獨自走出了家門。咱二大爺背著手先在村子四周轉了轉,見了人隻點頭,躊躇滿誌的樣子,讓村裏人感覺咱二大爺和過去不同了。村裏人在背後說,賈文柏現在有他爹賈興忠當年的樣子了,像族長。咱二大爺聽到村裏人議論獨自笑笑,心裏說,人呀在組織和不在組織是大不一樣的。有組織的人走在路上顯得穩,人前站顯得高大,一身崇高之氣。咱二大爺在村口遠遠地望望炮樓,臉上露出輕視的微笑。覺得鬼子把炮樓修在那裏正是一個挨打的好地方。村裏有幾個孩子就好奇地跟在咱二大爺身後,學咱二大爺走路的樣子。
咱二大爺回頭望望幾個孩子,問:“你們在鬼子的刺刀底下生活害不害怕?”
幾個孩子異口同聲地回答:“不害怕!”
“為什麽?”
孩子們回答:“鬼子早晚要完蛋。”
咱二大爺哈哈笑了起來,問:“這是誰說的?”
孩子們回答:“那地方是賈文清給鬼子選的死穴。”
咱二大爺又笑了,說:“穴是死穴,這隻是天時地利;光有天時地利還不行,事在人為,咱要去消滅鬼子呀!”
孩子們說:“我們有黑馬團白馬團,上次已經端他娘的一次了。”孩子們說著就開始唱那兒歌。咱二大爺說:“你們唱得不對。”咱二大爺把自己改的兒歌唱了一遍說,“你們唱得不全,下次可要唱全了。你們誰唱全了,我給誰一個糖。”咱二大爺說著從口袋裏掏出幾塊糖來。這下,孩子們驚呆了,糖在咱二大爺手中晃著,簡直是太誘人了。
孩子們就喊:“你教,你教。”
咱二大爺開始一句一句地教幾個孩子唱那兒歌,最後發糖。咱二大爺教唱的兒歌最主要的也就是他加的那兩句。
誰是俺來俺是誰
共產黨呀在抗戰
八路軍呀俺的天
黑馬團來白馬團
咱二大爺教完兒歌最後來到咱三大爺的小院。不久,孩子們在村裏瘋著跑著就唱開了。吃著糖的孩子教沒吃到糖的孩子,沒吃到糖的孩子學會了就找到咱二大爺唱,好領賞。咱三大爺問咱二大爺:“哥,你這教他們唱的啥?”
咱二大爺神秘的笑笑走到門前,又給唱對了的孩子發糖。孩子們圍著咱三大爺家院門唱,大人也陸續來了,大人當然是往咱三大爺院裏走,咱三大爺和咱三大娘連忙讓坐。咱二大爺回來了,村裏人都想聽咱二大爺敘敘外頭的事,可咱二大爺家裏有兩個女人還不知道咋擺製呢,也就不好意思去。村裏人聽到咱二大爺在咱三大爺家,便一個一個往咱三大爺家湊。不久咱三大爺家院裏就坐了不少人。好在咱三大爺一家早就習慣村裏人有事無事來串門了。
村裏人見咱二大爺不停地給孩子們發糖,孩子們在外麵不停地唱,有好奇的當然就問咱二大爺這共產黨八路軍是啥軍?咱二大爺發完最後一顆糖,把口袋一翻說:“好了,沒有了,出去玩去吧。”
孩子們卻不出去玩了,擠在大人懷裏聽咱二大爺說話。咱二大爺拍拍手,又從口袋裏掏出帶回來的洋煙給男人們散。咱二大爺說道:“所謂八路軍就是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
有人聽懂了,哦了一聲說:“不還是國軍嘛。”
咱二大爺說:“這個國軍和一般的國軍不同,這一路國軍歸共產黨領導,其他的國軍歸國民黨領導。”
“不管誰領導,隻要是打鬼子就中。”
“那當然了,不趕走鬼子咱中國人就是亡國奴,不過,打鬼子和打鬼子不同。共產黨的軍隊打鬼子是在鬼子背後打,國民黨的軍隊打鬼子是在麵前打。”
村裏人不住點頭說懂了,就像弟兄倆和人家打架,一個在人前一個在人後。那小鬼子不倒黴才怪。村裏人問:“那咱們的黑馬團白馬團算共產黨的還是國民黨的?”
咱二大爺說:“咱黑馬團白馬團打鬼子是在麵前打還是在背後打?”
村裏人回答:“黑馬團白馬團專打鬼子的黒槍,趁著大雨端鬼子的炮樓,當然算是背後打了。”
咱二大爺一拍大腿說:“這就對了,黑馬團白馬團當然是共產黨的了。鬼子武器比咱好,鬼子不怕前麵打他,鬼子怕背後打他。所以鬼子現在最怕的是八路。”
咱二大爺說八路的時候順手把大拇指和食指伸開了,咱二大爺的這個動作讓村裏人一愣。有孩子也比劃著嘴裏發出聲來:“叭——”惹得大家都笑。咱二大爺也笑了,說:“對,就這樣,對著鬼子後腦勺,叭的一下,鬼子就撂倒了。”
有大一點的孩子就說:“咱大爺打槍不打後腦勺,打眉心。”
“哈哈……”大家又笑。
村裏人陸續走後,咱三大爺把門關上了。咱三大爺問:“那賈寨炮樓是不是八路幹的?”
“什麽?”咱二大爺不明白咱三大爺的意思。咱二大爺說,“那炮樓不是黑馬團白馬團幹的嗎?”
咱三大爺說:“我問過老大了,他說不是他幹的。我一直在想誰有這麽大本事,一個小隊鬼子還有皇協軍,一晚上全搞掉了。經你這樣一說,俺才知道原來這是八路軍幹的。”
咱二大爺聽咱三大爺這樣說,沉了沉,也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含含糊糊就糊弄過去了。咱二大爺問:“那順口溜唱得是黑馬團白馬團端的炮樓,老大聽到有何表示?”
咱三大爺說:“老大嘴上不說,心裏其實是很高興。你想,他打著抗日的旗號向鄉親們要糧要錢,不真和鬼子幹幾場,他哪有臉見人。他恨不能真去端一次炮樓。可是龜田的防範太嚴。”
咱二大爺說:“好呀,俺有辦法讓他痛痛快快地再打一次鬼子。不瞞你說,俺這次回來就是為了讓他痛痛快快地打鬼子的。”
“你是八路派回來的?”
咱二大爺點了點頭。咱三大爺說:“好,要見老大不難。”說著讓鳳英去喊咱四大爺。咱三大爺見鳳英去了,說。“老四有辦法聯絡上老大。”
沒多久,咱四大爺賈文燦來了。咱三大爺對咱四大爺說:“老二想見老大。”
咱四大爺說:“中,俺去叫。”咱四大爺說著走了出去,不久就聽到咱四大爺在門口嘹亮地喚狗。
花子——花子——花子——
咱四大爺現在喚得花狗當然不是過去的花狗了。過去的花狗也就是現在的花狗娘因當了狗漢奸最終被打死吃肉了。現在的花狗不但不會當狗漢奸,而且被咱四大爺訓練的還能通風報信了。每次咱三大爺要和咱大爺聯係了,必讓花狗送信。
村裏人聽到咱四大爺喚狗心情就激動,知道鬼子又要倒黴了。已經上床的孩子問,鐵蛋喚狗幹啥?大人回答,那是喚黑馬團白馬團。孩子問,喚黑馬團白馬團幹啥?大人說,打鬼子端炮樓。孩子問,是黑馬團白馬團厲害還是八路厲害?大人說,當然是八路厲害,你沒聽咱二大爺回來說嘛,連黑馬團白馬團都聽八路的。孩子的問題太多,大人有些不耐煩,想哄孩子睡,就說你怕鬼子嗎?孩子說,俺怕。大人說八路比鬼子還厲害,你怕八路嗎?孩子回答,俺怕。大人說,那你快睡,八路來了。孩子便嚇得蒙著頭,不一會就睡了。
孩子睡了,大人才能到咱四大爺家門口聽喚狗。村裏人覺得聽咱四大爺喚狗有意思,連咱四大爺自己也覺得現在喚狗比過去喚狗有意思多了。不但是為了讓花狗送信這層含義,更重要的是咱四大爺也想讓地下的牛娃娘聽到。如果牛娃娘九泉之下有知,她聽到咱四大爺的喚狗聲,她也會高興的。所以,咱四大爺現在喚狗沒有了過去的憂愁,多的是**,是幸福。
在屋裏的咱二大爺聽到咱四大爺在門口喚狗,不知道咋回事,定定地望著咱三大爺。咱三大爺笑笑不語。不一會,咱四大爺帶著花狗進了門。咱二大爺望望大家還是不懂。花狗進了門,咱三大娘便拿出針線包,從裏麵拿出幾包顏色來,問咱三大爺用啥顏色?咱三大爺說當然用綠顏色了。老二要見老大。咱三大娘就把綠色的捏了一點用水溶化了,然後塗在花狗的尾巴尖上。咱二大爺見那花狗極為溫順,一動不動地讓咱三大娘用顏色塗它的尾巴尖,本來是白色狗尾巴被咱三大娘塗成綠色的了。花狗塗完尾巴尖後便望著咱四大爺搖著尾巴撒歡。咱四大爺說:“就你饞。”咱二大爺說著狗,抬頭問咱三大娘:“嫂子,俺今天沒蒸饃,你蒸饃沒?”
咱三大娘笑著說:“你今天沒蒸饃,你哪天蒸饃了。”咱三大娘說著去廚屋拿了一個白蒸饃來,咱三大娘把蒸饃遞給咱四大爺,咱四大爺接過蒸饃帶著花狗走了。
咱二大爺看著這一切,雲裏霧裏的。咱三大爺說:“老四讓花狗送信去了,三天內老大準回。”
咱二大爺說:“你們這也特奇怪了,那在狗尾巴上塗顏色是啥家什?”
咱三大娘笑了,說:“這是鳳英爹和鳳英大爺搞的暗號,狗尾巴上塗綠意思讓鳳英大爺回來,塗紅意思讓鳳英大爺走遠點。鳳英大爺在外頭,隻有這花狗能找到。”
咱二大爺哈哈笑了,說:“你們這一套也太那個了,比八路的敵後武工隊還神奇。”
咱三大爺說:“這都是讓鬼子逼的,不小心點行嘛,俺這是鬼子刺刀下活命。這全村幾百口子,要是讓鬼子知道了,你說是啥後果。上次鬼子炮樓被端,賈寨送死隊的人讓鬼子殺的就沒幾個了。”
咱二大爺問:“什麽叫送死隊?”
咱四大爺說:“龜田定有規矩,他炮樓的鬼子被打死一個,他就殺咱一個賈寨人抵命。所以咱賈寨專門成立了送死隊,排著隊和鬼子一命換命。”
“天!還有這等事,”咱二大爺不由動容。咱二大爺說,“咱有這麽偉大優秀的鄉親們,鬼子遲早要被鬼子趕出中國。”
咱四大爺賈文燦說:“咱賈寨人才沒有恁傻呢!參加送死隊的人都是咱賈寨的老弱病殘,咱用老弱病殘命去換日本鬼子身強力壯的命,偉大優秀的賈寨人專門去殺鬼子。”
“唉,”咱二大爺歎了口氣說,“你們在家都辛苦了,可見沒有黨的領導,抗戰要花多大的代價呀!”咱二大爺問咱三大爺,“聽說你還是維持會長?”
咱三大爺說:“是呀,過去的村長大半都成了維持會長了。俺開始不幹,後來……”咱三大爺望望咱三大娘。咱三大娘笑,說鳳英爹怕打屁股。咱三大爺說,你懂個屁,我怕啥,還不是為你娘倆著想,為賈寨人著想。
咱二大爺說:“這沒啥,共產黨的地下工作者也當鬼子的官,要不鬼子咋信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