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咱四大爺端炮樓

賈寨人盼的大雨終於來了。

雨下得好,扯天扯地的。連著下了幾天雨,村裏人就受不了了,平原地帶就是這樣,不下雨要旱,村裏人操心,下多了要澇,村裏人還是操心。下了幾天雨就溝滿壕平的了,河裏開始漲水,河裏漲水寨溝裏自然也漲水,然後水漫過寨溝進了村。水在各家各戶的門口徘徊。在低窪處的人家,水開始進屋,水進屋就用臉盆往外潑。於是,各家各戶便響起了潑水聲。雨停了,可水還在漲。女人一邊潑著家裏的水,一邊罵著說,趕明天晴了咱蓋樓,水進了屋咱上二樓住。男人說,隻有日本鬼子才有本事住樓,還不用自己蓋。男人說著抬頭向炮樓方向望了一眼。

“哎喲!”

男人這一望可不得了,不由叫了出來。炮樓四周一片汪洋,炮樓淹沒在汪洋大海之中。炮樓變成船,像汪洋中的一條船,在風雨飄搖中顫抖。原來那三層的炮樓立在那裏顯得極為高大雄壯,現在淹得還乘兩層;原來炮樓離家很近,現在好像飄走了,變遠了。男人扔掉潑水的盆,光著腳劈裏啪啦趟水跑出院門,喊:

“炮樓淹了,炮樓淹了!”

喊聲充滿了**。村裏人聽到喊聲激動地從家裏跑出來來到村頭。

“哇——”

人們嘴裏不由發著感慨。

“真淹了,真淹了。”

“遲早要淹,咱三大爺早就給日本人看好風水了。”

“那地方哪是人住的,荒郊野地的。”

人們站在村口望著炮樓,半天也沒發現炮樓上有動靜,連站崗的也沒見了。平常不管啥時候都有鬼子在炮樓上晃悠的。

“鬼子不會都被淹死了吧。”

“不可能,你被淹死了,鬼子也淹不死。人家那炮樓是三層。”

“那會不會餓死了。”

“更不可能,你被餓死鬼子也餓不死,炮樓裏的糧食夠吃半年的。”

“那咋回事,咋沒動靜了呢?”

有人喊賈文清去看看,看看鬼子咋沒動靜了。咱三大爺不想去,嫌水太深。村裏人說,怕什麽,你會水,又不讓你走路過去,走路過去還要拐彎,你可以鳧水過去,操直路。咱三大爺嘴裏說著不去,卻把衣服脫了。人們看著咱三大爺向炮樓走去,從路東向路西咱三大爺走的太費勁。那路被水淹了,深一腳淺一腳的。路隻露出一條黒線,就像老天爺尿了尿不小心遺下的褲腰帶。咱三大爺過了路,水開始有齊腰深了,咱三大爺是遊著進炮樓的。村裏人看到一直到咱三大爺進了炮樓,炮樓裏也沒動靜。

咱三大爺沒進炮樓多久,便驚惶失措地從炮樓裏鑽了出來,叫喚著就像挨了刀一樣。咱三大爺往回跑著,驚慌地嚎叫:

“死人啦,死人啦,炮樓裏死人啦!”

村裏人見咱三大爺在水裏連跑帶撲騰地回來了。咱三大爺邊跑邊喊,嘴巴一張一張的像淹死的魚。人們也聽不清他喊啥,見他上了公路,一屁股坐在路上,在那裏哇哇大吐起來。咱三大爺累壞了。村裏人上了公路,來到咱三大爺身邊。咱三大爺望望村裏人說話顛三倒四的。咱三大爺說:“血、血,光著屁股。日本鬼子褲襠裏隻綁塊白布,真日怪。”

有人問:“到底咋回事,你慢慢說。”

咱三大爺說:“死了,日本人都被打死了。”

“啊——”

村裏人互相望望,驚異張著嘴。問:“誰幹的?”

咱三大爺回答:“俺是誰呀誰是俺,黑馬團來白馬團。”

“什麽!什麽?”

咱三大爺說:“那炮樓的牆上還有字,上麵就是這樣寫的。”

後來,村裏人到炮樓裏看,見牆上寫的是順口溜。如下:

日本鬼子太混蛋

燒殺搶掠啥都幹

鄉親們呀該咋辦

端了炮樓讓滾蛋

俺是誰呀誰是俺

黑馬團來白馬團

其實,炮樓是咱四大爺帶人端的。咱四大爺卻留字稱是黑馬團白馬團幹的。在留字時,咱四大爺的弟兄問,明明是咱抗日別動隊幹的,為啥留下黑馬團白馬團的字號?咱四大爺說,你懂個球,端了鬼子的炮樓,鬼子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我們才多少人,明著幹我們是鬼子的對手?我們還要在這地麵上混呢。讓鬼子找黑馬團白馬團去。反正他們和鬼子已經明刀明槍幹上了。咱四大爺的弟兄說,你這叫嫁禍於人,高明。

咱四大爺炮樓端的確實高明。在下雨的第三天,咱四大爺就把手下招齊了,在那破窯裏聚賭。弟兄們覺得奇怪,雨下得正大,賭博也沒必要到這破窯裏呀!隻有要幹事了才在這破窯裏聚會。可見,事先誰也不知道要幹啥。賭到半夜,雨下得更大了。咱四大爺停了下來,突然把自己脫了個精光。弟兄們望著咱四大爺發愣。咱四大爺說:“脫!”

弟兄們嘻嘻笑著,說又沒有大閨女,脫光了幹球,我們“拚刺刀”呀!

咱四大爺脫光了自己卻把武裝帶紮上了,兩把20響的駁殼槍插在了腰裏。咱四大爺然後望著大家,也不笑。說:“今晚咱幹日本鬼子去,想拚刺刀的找鬼子”。

咱四大爺的弟兄一聽有活來了精神,一瞬間二十幾個人都成了光屁股兵。咱四大爺帶人來到炮樓的壕溝外,壕溝裏水已滿,都快漫到炮樓牆根了。炮樓上那盞馬燈還亮著,成了咱四大爺的指路明燈。雨正大,沒見哨兵的影子晃動,肯定進炮樓躲雨去了。咱四大爺帶頭下了壕溝,無聲無息遊到了對岸。

咱四大爺知道端炮樓明著幹不中,便借老天爺的神威。平常那壕溝裏隻有半溝水,溝坎有一人多高,又陡又滑,進了溝一個人很難爬上去。溝裏水一響炮樓上的鬼子就發現了,打你個烏龜不露頭。黑馬團白馬團就是吃了壕溝的虧。壕溝裏水一滿,溝坎就擋不住人了。水才幾丈寬,劃拉兩下就過去了。

咱四大爺帶人來到炮樓邊,一半人把炮樓圍了,另一半人衝進了炮樓。咱四大爺帶人進了炮樓,見鬼子脫得光光溜溜的正在睡著呢。一切都輕而易舉,一人兩把家夥,一陣突魯就全解決了。咱四大爺把炮樓給端了,好東西全弄走了,還有機槍。咱四大爺打了鬼子一個赤身**,衣服都掛得好好的在牆上,連個彈空都沒有。咱四大爺他們穿上了,等雨停了才離開。弟兄們沒穿過這麽好的衣服,都是呢子的。咱四大爺把炮樓席卷一空,臨走時還留下了順口溜。咱四大爺是上過私塾的,雖然是個賴學生,寫順口溜卻不在話下。

咱四大爺的順口溜不久就流傳開來。孩子們是最先會唱的,孩子們把咱四大爺的順口溜變成了跳皮筋的兒歌,邊唱邊跳。順口溜就長了腿從一村跳到另一村,最後傳到了國軍那裏,也傳到八路軍的抗日根據地。那兒歌多鼓舞士氣呀,從此黑馬團白馬團的名聲大噪。讓咱四大爺沒想到的是這順口溜後來居然上了國軍的報紙。

咱四大爺端了炮樓就消失了,從此去得無影無蹤。有人說他帶著弟兄遠走高飛占山為王去了,有人說咱四大爺其實躲風去了,誰也說不清。不過,咱四大爺再回到賈寨就顯得比較神秘。總之,像個人物了。

賈寨炮樓被端了,可是又讓龜田逃脫了。龜田早在下雨之前就帶著玉仙去縣城生孩子去了。玉仙有了孩子村裏有人都看到了。玉仙挺著個大肚子在炮樓裏出入,賈寨人就議論說這女人咋還沒被龜孫糟蹋死,竟然還有了孩子。村裏人咒著玉仙最好生出個鬼胎。玉仙生下了一個男孩,龜田極為高興,以為得子。有嬸子大媽便私下裏算日子,說那孩子不定是誰的種呢!一臉的神秘。後來,玉仙告訴村裏人是賈文錦的種,可村裏人又癟了嘴,不信。這都是後話。

或許玉仙預料到兒子將來是個有娘生沒爹養,是奶奶不親姥姥不愛的角色,在孩子出世後,便為他取名天生。玉仙後來說,是天生我兒,無爹。

賈寨炮樓被端,龜田沒法向上麵交代了。第一次黑馬團白馬團打炮樓失敗,龜田曾得意地向上報告,賈寨炮樓應該固若金湯,因為有賈寨這個中日親善模範村的幫助。黑馬團白馬團一進村皇軍就得到了消息,皇軍成功地挫敗了抗日分子的襲擾,消滅抗日分子也不在少數,鮮血都染紅了小河。

當然,龜田當然沒說的太具體,沒說是狗報信還是人報信。這次賈寨炮樓被端隻能怪大雨,龜田檢討道:“沒想到黑馬團白馬團會在大雨中偷襲?”

於是,上麵嚴令龜田帶兵掃**黑馬團白馬團,龜田拉著隊伍四處轉,可是連黑馬團白馬團的影子都沒找到。

最後,龜田氣急敗壞地又讓賈寨人抵命,那是賈寨人送死最多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