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這熊孩子的智商真的爆表了

山洞裏。

還是原來的位置,生起了一堆火。

方洵九靠坐在石壁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揉著自己的小腿,嚷嚷道:“累死老娘了。”

賀子昂無語,坐得筆直地嘲諷她:“方小姐,剛才回來的路上,貌似是我背的你。”

“祖國會銘記你的犧牲。”方洵九慈愛地微笑,把這貨的吐槽一字不差地還了回去。

賀子昂沒心思和她打嘴仗。

這麽一去一來,至少是高強度行軍八公裏,外加還負重九十幾斤,他實在累得不想說話。

祁言不知道從哪裏順了個軍用水壺,在山壁上接滿岩石水,剛要喝,就見方洵九睜大著眼強行賣萌地看著他。祁言一怔,像著了魔一般,呆呆地走近,把水壺遞給了她。方洵九一接過水壺,原形畢露,咧開嘴笑得奸詐,笑完就喝了大半壺水。解了渴,她又把水壺遞給旁邊的賀子昂。賀子昂若有所地地看著壺口,不知道在想什麽,故意轉了轉,對準方洵九喝過的地方,也舉起水壺喝起來。喝完,他才把水壺還給祁言。

祁言鄙視地看了眼他倆,翻過水壺一倒,很好,半滴水都沒留給他,這兩個禽獸!他冷冰冰地瞥了一眼兩人,轉頭走回山壁處,繼續接水。

賀子昂就著袖口擦了擦下巴,盯著祁言的身影,目不轉睛地道:“剛才……在山頂上,他有沒有占你便宜?”

“嘖,你以為這孩子跟你一樣看愛情動作片長大的嗎?”

“方洵九!”賀子昂咬牙,“如果我真的看那種東西長大……”

“幹嗎?”

“你孩子就得跟我姓了。”

“媽呀。”方洵九誇張地抱住胸,“好怕怕哦。”

賀首長:“……”

方洵九翻了個白眼,充分表示了對眼前這個老處男的不信任。末了,她又接著揉腿。賀子昂氣結,冷不防地拉過她一條腿。方洵九還以為他要打擊報複,結果,這貨居然不輕不重地幫她按摩起來。方洵九舒服地哼了一聲,閉著眼睛靠在山壁上,指揮道:“上麵點,左邊點,哎輕點輕點,你是要截我肢是不是?”

賀子昂咬住後槽牙,忍了忍,沒說話,隻順著她的意思放輕了力道。借著昏暗的火光,他細細打量著方洵九安靜下來的容貌。她的這具身體很具有欺騙性,頭發隨意地綁成個丸子的形狀,幾綹鬢發垂在耳邊,怎麽看怎麽嫩,頂多也就是個女大學生的年紀。然而,當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睜開,裏麵卻有著格格不入的世故和智慧。這讓他想起早幾年他的一位老領導,那是一個在軍隊裏浮沉半生,有著豐富經驗和智慧的老人。賀子昂回憶起對方洵九的第一麵印象。不得不說,那個時候,他很大程度上與蕭銘的想法相同,不明白藍博士為什麽會耗盡生命最後的時光,創造出這樣一個沒什麽正經,看上去隻會打嘴炮的複製人。但這幾天和她相處下來,他總想起一句話,最華麗的寶藏,往往掩埋在最不起眼的風沙底下。

收回視線,賀子昂按捺著心中悸動的情緒,問:“你之前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談及這個問題,坐在遠處的祁言似也忍不住好奇,往這方看來。

方洵九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地道:“剛才我們在山頂上,正好可以看到斯特城的境況,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巨坦人的陣型。”

賀子昂陷入沉思。他其實有趁亂望過一眼,但那時,巨大的威脅在前,又準備要將方洵九扔到巨龍背上,所以他並不能花太多眼力在遠處,隻知道巨坦人的進攻已經如火如荼。

看賀子昂不說話,方洵九自顧自解說:“之前傳回地球的戰報,說這次巨坦人進攻斯特城,是用了六百萬的主力軍隊。”

“沒錯。”

“六百萬哪……”方洵九習慣性地摸下巴,“按照攻城前鋒三萬人不計,後方主軍陣型,據我目測,橫列不超過四千人。每列之間至少隔出八十厘米的距離,你算算,六百萬大軍應該有多少米?”

“一公裏左右?”賀子昂回答。

忽然,他像抓住了什麽重點,表情相當訝異地看向方洵九。

方洵九點頭:“沒錯。但是,就我剛才看到的巨坦大軍,怎麽也隻有不超過五百米的隊形。”

賀子昂倒抽一口冷氣。

方洵九……

在那種情況下,居然還能做出如此精密謹慎的思考。他的三觀仿佛瞬間被強行刷新了一回。哪怕以賀子昂過硬的心理素質,他也隻能遠遠瞄一眼戰況,完全沒時間也沒精力去判斷戰局,而她卻做到了。賀子昂不由得聲音幹癟,遲疑道:“你是說……”

“我在想,是什麽原因,讓巨坦人的前後軍,出現了脫節。根據戰報,現在圍守在斯特城外的,可不止巨坦人一方。東麵的變色人種擁兵五百二十萬,南麵蟲族人數也不少。除非三大種族在戰前就約定了要同心協力拿下斯特城,否則,這一戰巨坦人要麵對的,可不單單是地球守軍。”

賀子昂斟酌著她的說辭。

眼下的局勢,是顯而易見的。斯特城是最後一個人類據點,為了奪得更多的資源,變色人種和蟲族不會眼睜睜看著這塊肥肉落進巨坦人的嘴裏。也就是說,極有可能,在巨坦人和人類守軍正麵交鋒時,變色人種和蟲族會發動突襲。按照正常的戰略理論,這個時候,巨坦人不應該出現空隙給其他兩個種族製造機會。

“我所了解的巨坦人,自大驕傲,從不會和其他種族合作。”賀子昂道。

“所以,我的推論,巨坦人的內部,一定充斥著不為人知的矛盾。”

“可是目前沒有確切的依據。”

“哦喲寶寶,”方洵九放下腿坐起來,拍他的肩,“你爹媽沒教你一句話,小心推測,大膽求證嗎?”

賀首長被她一句“寶寶”雷得外焦裏嫩,一口氣哽在胸口,上不來也下不去。剛要發飆,方洵九就收斂了玩笑意味,認真道:“現在,有兩種情況。一、巨坦人覺悟很高,知道不可勝者,守也。依斯特城的地形,攻下來估計不是一兩天的事,所以為了防止其餘兩個種族插刀,他們故意露出破綻,埋下了重軍伏擊。如果是這樣的話,這一仗就有點難度了。”

“那第二種呢?”

“第二種……”方洵九賊眉鼠眼地笑,“你懂的。”

賀子昂揉了揉太陽穴,跟著她的思維解說:“巨坦人內部發生了矛盾,前後軍的指揮不統一。前軍為了龐大的戰利品,同時也自信以他們突出的戰鬥力,變色人種和蟲族不敢輕易偷襲,所以和後軍發生了脫節。”

“正解!”方洵九拍手站起來,“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是給前軍來一次意想不到的衝擊。話說回來,斯特城的四個守將應該經驗過關吧?知道巨坦人一旦發生變動,出城追擊這個道理?”

賀子昂沒答話。

方洵九繼續道:“但是追不能追得太遠,我估計以巨坦人的性格,斯特城一旦出兵,他們還會反過頭打一次。這種時候就得回城防守了,等他們第二次回撤,再追著收一撥人頭。裝完×就跑,刺激。”

賀子昂:“我想知道這麽無恥的打法方小姐是從哪兒學的?”

“聽過一句話嗎?臉皮厚,則無敵。何況,像我這種機智聰明天生自帶智商輻射光環的存在還用別人來教?”方洵九嗤之以鼻。

賀子昂差點想炸了山洞。

沉默片刻,他又道:“關於現在斯特城的守將,是由三個國家共同指派的,我不能保證他們的意見統一。但是有陸堯在,我相信巨坦人第一次回防時,他會明白怎麽做。”

“嘖嘖嘖,”方洵九嫌棄,“你們軍校老師耗費幾十年大好青春就教出你們這群敗家子,老師的棺材板還按得住嗎?”

“方、洵、九!”

“……算了算了,你是首長你說了算。”

定下基本的戰略,方洵九腦中的誘敵計已經逐漸成熟。她閉著眼,回想了一遍斯特城外的詳細地形。東麵是亂石坡,少有植被覆蓋,地麵不平整,低窪地帶較多,是純天然的戰壕,加上變色人種的特性,正好有利於他們隱蔽。南麵林地,原始森林參天,蟲族體型矮小,如果分散行軍,同樣不易察覺。剩下西邊,林地相對稀疏,但……

有一條寬度十米左右的山澗。

方洵九嘴角一揚。

巨坦人不善水性,要拖延他們的速度,這條山澗簡直是量身打造。

一隻手握拳,在另一隻手掌心拍了幾下,方洵九猛然睜開眼,撩了一把頭發,風情萬種地瞅向了祁言。

被方洵九自帶的智商光環輻射了還處在蒙×狀態的祁寶寶頓時一呆,本能地察覺到這貨肯定居心不良,剛要開溜,方洵九就以肉眼可見最賴皮的速度靠近了這個純潔的少年。

祁言:“……”

方洵九發動第一個必殺技——教導主任牌微笑。

祁言冷漠以對。

方洵九發動第二個必殺技——賣萌眨眼。

祁言仍是麻木。

於是,方洵九無情地啟動了嘴炮模式。她捏捏祁言的肱二頭肌,笑眯眯地說:“小家夥,消停了這麽久,你這一身旺盛的精力肯定要找地方發泄吧?年輕人嘛,血氣方剛,聽姐姐的,別老是對著我幻想,把力氣用在該用的地方,來,幫姐姐一個小忙。”

“我拒絕。”祁言斬釘截鐵。

方洵九:“你這就不對了,好歹是有過肌膚之親的關係。你知道在我們地球上,親一口很貴的。現在我都不要你的錢,就要你的人。”

“我……”

“斯特城的廚子師傅已經準備好孜然烤豬蹄等你了喲。”

“……”祁言咽了口口水。

半秒後。

被美食衝昏了頭腦的祁寶寶:“你……要我做什麽?”

“簡單。”方洵九嬉皮笑臉,“刺豬,四十頭,活的。”

“……”

臥槽,果然吃別人的嘴短!

兩個小時後,方洵九慵懶地躺在鋪滿枯草的地方,一隻手支著頭,嘴裏嚼著僅剩的,唯一一塊從內衣裏掏出來的巧克力,不斷吧唧著嘴指使賀子昂。

“說好的全國武術冠軍呢?做幾十個鼓都要這麽久,之前飛船上吃的壓縮餅幹是地溝油合成的嗎?”

“……”

“那個布條,不要綁這麽緊,要不然鼓的聲音不能達到效果,你以為我們是要登台演出?”

“……”

“還有那個獸皮,嘖嘖,把毛剃一下,影響觀瞻,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是用的什麽見不得人的部位。”

“……”

賀子昂忍無可忍,咬牙瞪她:“方洵九,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一句話?”

“什麽?”

“一看你的人,就有欲望。一聽你說話,就能早泄。”

“喲,都會開成年人的玩笑了,有進步。”方洵九鼓鼓掌,“不過,說我嘴賤的人多了去了,你都排不上名號。”

“……”

“臉皮這麽厚,居然是個女人。”賀子昂吐槽。

方洵九聳肩回應,還揚揚自得地晃了晃頭。

又忙活了將近一個小時,四十個鼓終於完成。賀子昂擦了把頭上的汗,看著掌心已經凝固的血色,苦於沒地方洗,隻好在褲管上抹了抹。

彼時,方洵九已經躺在枯草上呼呼大睡。洞裏的火光映在她的身上,將她白皙的臉和脖頸籠上了一層淡粉色。她穿著一件寬鬆的毛衣,緊身的破洞牛仔褲修飾出大長腿誘人的線形。賀子昂情難自禁地咽了口口水,悄無聲息地走近,脫下軍裝,搭在了她的身上。他坐在方洵九身邊,趁她睡著,毫不顧忌地對她行注目禮。

事實上,賀子昂現在的心情略複雜。他見過的女人不少,在沒有發生戰爭前,不誇張地說,他就是個女神收割機。雖然,迄今為止他還秉持著潔身自好的原則,並一直堅定不移地認為,會把處男這條路走到底。然而,有些東西,來得猝不及防。他從來沒有過現在這樣的感覺,仿佛是一種原始的衝動,在驅使他靠近這個女人,想追根究底。哪怕,他明知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他晃了晃腦袋,覺得自己怕是瘋了。麵前的,可是一個複製人。

賀子昂努力克製著不該有的情緒。這時,方洵九悠悠醒轉,她看了眼身上的軍裝,半坐起來,似笑非笑地道:“小賀同誌,你是想撩我嗎?”

“……”

賀子昂臉一紅,有點難堪:“你想多了。”

“那就好,”她把軍裝遞還給賀子昂,“不可否認,像我這樣的女人的確很容易讓人動心,不管是什麽牛鬼蛇神,都得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乖乖喊爸爸。”

“……”

賀首長深呼吸,閉眼,握拳。

方洵九臉皮厚得毫無自覺,還在繼續道:“但,聽爸爸一聲勸,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你的時代,正在開始。”

賀子昂心一顫,皺眉道:“方洵九……”

他抬起眼,視線不經意撞進那雙深不見底的眸。他注視她許久,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心跳竟如擂鼓,有那麽一個瞬間,他差點忍不住破功。

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及時移開目光,換了話題:“接下來,打算怎麽做?”

“哦,這個,”方洵九看著山洞外的天色,“等天一亮,把祁言捕回來的獵物,和你做的這些鼓,拉到斯特城外西麵的山澗旁,坐等巨坦人撤軍回防。”

“你確定?就靠這些玩意兒?”賀首長表示懷疑。

方洵九眨巴著眼瞄他:“不相信我的能力?”

賀首長想了想,遲疑點頭。

方洵九拍他的肩:“來,我們打個賭,我要是成功讓巨坦人撤軍,你穿女仆裝在大營裏跳個**。”

賀子昂默了默,從上衣口袋裏摸索出一個小東西,攤在方洵九麵前:“把手放上來。”

“這是什麽?”

“測試智商的。”

“……”

“參軍人員入伍前,這是必經的一關。”他頓了頓,嘲諷地瞅著方洵九,“我感覺我有必要確定一下你的智商發育程度是完整的。”

方洵九嗤笑:“開什麽玩笑,爸爸我的智商絕對屬於逆天水平好嗎?”

“你不敢?”

“誰說我不敢?”

“那你有種把手放上來。”

“你叫我放我就放我豈不是很沒麵子。”

“你就是不敢。”

“放就放!”

兩個心理年齡不超過三歲的成年人互瞪半天,方洵九咬咬唇,一巴掌拍在儀器上。賀子昂麻利地打開開關。三秒後,顯示屏上出現一行綠色數字,65。

方洵九:“……”

賀子昂:“……”

“一首《涼涼》送給你。”賀子昂嘲諷一笑,表情深藏功與名地說,“普通人智商是90,入伍軍人平均智商105,我的智商130。”然後,他望著方洵九,用眼神傳達一句話:看吧,我就說你是個智障。

方洵九叉腰不服:“這肯定是個A貨!”

賀子昂正要從科學角度辯論這個儀器的精準性,祁言就回來了。他拖著一根軟樹枝編成的繩子,繩子上每隔半米,套著一頭嗷嗷掙紮的刺豬。

方洵九幾步走近,上下打量他一陣兒,看他臉上敷了些泥,熟稔地伸手替他擦了一把。祁言不太適應,偏頭躲開,方洵九癟了癟嘴,隨即收回手。等祁言把畜生扔在山洞口,她才再次靠近,拉著這娃的手臂走到賀子昂跟前。

“來,測測這孩子的。”

賀子昂看了眼祁言,順從地把儀器舉起。

祁言問:“這是什麽?”

“好玩的,反正對你沒壞處,來,按上去。”

聽方洵九這麽一說,祁言也不再探究,把手放到了儀器上。突然,儀器嗶嗶嗶地響個不停,顯示屏的數字一路往上攀升,從綠色變成了赤紅色。一開始賀子昂還能保持鄙視的神情,認為祁言的智商再怎麽也就普通士兵的水準,直到顯示表超過了130,還在穩健上躥時,賀首長繃不住了。

方洵九笑得前仰後合,她最喜歡看這種尷尬的時刻。

顯示屏上的數字很快超過了兩百。

要知道,這是人類智商的極限,哪怕是藍博士,也沒有辦法達到。

賀子昂的神色不得不凝重起來,眼睛都不眨地盯著顯示屏。方洵九同時也笑不出來了。因為她明白,這種非人的智商,意味著,眼前這孩子存在許多不可控的因素,而且,他還有著那麽突出的身體素質。

又過了五秒,儀器的數值達到巔峰,一聲猝不及防的炸響,儀器應聲爆炸。賀子昂第一時間把儀器扔了出去,然後他迅速起身,想護住方洵九。卻不料,身邊早已空無一人。定睛一看,祁言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將方洵九帶在懷裏,退出了整整兩米遠。

這速度,著實令人咋舌。

還有,你這麽瘦小一娃和成年男人搶妹子,合適嗎?

賀子昂還在腹誹,方洵九驚魂未定地望了望著火的儀器,猶豫著摸下巴:“所以,今天我是真正見識到什麽叫爆表的智商了?”

賀子昂:“……”

祁言:“……”

祁言鬆開她。他並不知道這兩人在搞什麽名堂,他也漠不關心。幾腳踩滅了明火,他轉頭走到昏暗的角落,靠著山壁,閉眼休息。剩賀子昂和方洵九麵麵相覷。

賀子昂道:“這家夥,到底是個什麽來路?”

“該不會是神域來的吧?索尼的弟弟?”

“……是索爾,雷神。”賀首長翻白眼。

“哦。”

“你最近又看了漫威?”

“是啊,臥槽,索爾迷得爸爸我不要不要的,話說回來,那個演員還活著嗎?打完仗你能不能讓他洗個澡給我看?”

賀子昂再也不想理她,心累地找了個角落,安心睡覺去了。方洵九一個人覺得無趣,躺回枯草上翻滾了半個小時,也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天快亮時,一聲攻城的巨響,擾得方洵九從夢裏驚醒過來。彼時,賀子昂也才剛剛醒轉。祁言早他們一個小時醒來,這會兒已經摘了些野果,放在火堆旁。見兩人不約而同地看著他,他疏離地挪開視線,走到山洞外,獨自坐著。方洵九調侃了幾句“這娃有當小棉襖的潛力”,隨後,便和賀子昂吃了些果子果腹。說定了計劃,三個人就拉著準備好的刺豬和鼓,朝著巨坦人的後方出發了。

而這個時候,巨坦人的副帥,統領著前軍的蘇德安,並沒有察覺到變數的臨近。

恒星從西方的山頭隱隱升起,強烈而泛紅的光逐漸遍灑大地。斯特城前,巨坦人經過一夜的休整,新一輪的攻勢進行得如火如荼。這注定是關鍵的一天,巨坦人和斯特城的守軍都明白,按照眼前的局勢,不出六個小時,斯特城就會被攻破。守在東麵十裏地外的變色人種同樣在等待時機。攻城帶來的巨大犧牲是他們不願意承受的,所以,他們在等待巨坦人勝利的那一刻。而他們要做的,就是竊取這份勝利的果實。

而南麵的烏鴉峰,蟲族也在躍躍欲試。

現在的斯特城,就像一根緊繃的弦,隨時都有可能崩斷。守城士兵所能做的,也隻有頑強抵擋,拖延戰敗的來臨。哪怕他們知曉,曆史的車輪滾滾前進,人力無法匹敵。

硝煙四起,帶火的弓箭密密麻麻,如一張織羅的巨網,從天而降,射向巨坦人的攻城前鋒。哀號聲遍野衝霄,前麵的戰士倒下,後麵的戰士仍然前赴後繼。七八台炮車,放置在巨坦大軍的中部,因缺少彈藥,炮車裏打出的是用硝石捆綁的簡易散彈,威力小,但輻射範圍大,十米之內,都能造成傷亡。

短短兩個小時後,守軍出現了大麵積死傷。巨坦人那讓人膽寒的戰鬥力,在這一戰顯得尤為突出。城牆外架起的二十幾座雲梯,開始有不少巨坦人爬上了頂端。缺口一旦出現,他們就像瘋了一樣蜂擁而上,手裏的武器千奇百怪,混著少量的槍響,很快,半邊城牆就被血洗。隨著蘇德安的一聲令下,地麵的三隊士兵開始用五根樹木捆綁的木頭撞擊鋼鐵城門。每撞一下,城牆都會出現輕微的裂縫和顫抖。

狂風暴雨般的攻勢讓守軍漸漸不支,眼看淪陷已在眼前。

變色人種抓住機會,也開始朝著斯特城進軍。

蘇德安站在戰車上,將所有戰況收入眼底。這一仗,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容易。在過去的二十年,他和地球人交戰了多次,雖然大多時候是他們占據著上風,但他也曾領教過地球人的寧死不屈。就像之前的紅峽穀會戰,他因為一個小小的失誤,被他視作螻蟻的地球人浴血廝殺,使他損失了一百五十六萬精兵。那是他離死亡最近的時刻。

原本蘇德安以為今天的攻城戰會比紅峽穀一役更為慘烈,然而,事實卻並不是這樣。

斯特城的士兵們被圍困了一個多月。比起身體上的傷痛,這種看不到頭的困境,已經耗光了他們最後的士氣。

大軍推至斯特城最後一道防線,城門被破已在瞬息之間。就在這時,巨坦軍的後方忽然傳來了戰報。蘇德安居高臨下地聽著一個巨坦士兵說,西麵鵝嶺坡方向有不明動靜,敵人埋伏在山林裏,看不到行蹤,但是四麵八方都是急促的行軍聲,人數應該不少。

蘇德安目光一沉,望向大軍後方。亞爾弗也走到了戰車旁,對蘇德安道:“副帥。”

蘇德安揮手製止他,陰冷的眼睛覷著城門:“先不要管。”

“副帥!”亞爾弗急切道,“您應該知道,變色人種是和我們同一時間包圍斯特城的。他們的動向不明,如果不加以防範,隻怕在我們入城的瞬間,他們就會突襲我們的後方。屆時,變色人種和地球守軍前後夾攻,副帥有把握以我們這兩百六十萬的兵力,勝過變色人種的五百萬大軍嗎?”

蘇德安臉色鐵青。

亞爾弗勸道:“即使變色人種不在眼下采取進攻,等我們入城後,士兵經過連日鏖戰,也是傷疲加身。要用已經殘破的防禦工事抵擋變色人種,我認為,難度非常大。”

亞爾弗說的每一句,都沉重地敲擊在蘇德安心口。他沉默良久,問底下的士兵:“薩爾有動靜嗎?”

“報告副帥,沒有。”

“渾蛋!”蘇德安握緊了拳頭。

這個回答,他其實早有預料。薩爾現在應該巴不得他栽在變色人種的手裏。等他和變色人種兩敗俱傷,他才好坐收漁利。到時候,帝國的所有榮譽,都將是他的。

亞爾弗繼續道:“副帥,不要再猶豫了。我們應該先回防,確定變色人種沒有能力襲擊我們後,才能毫無保留地攻城!”

蘇德安咬緊腮幫,心有不甘。他離勝利隻有一步之遙,而現在,他必須放棄。

隻能放棄。

金色的瞳孔一縮,蘇德安一言不發地注視著斯特城。好一會兒,他才下定決心,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對旁邊吹號的士兵道:“傳令收兵!”

“是!”

號角聲響徹戰場。所有正在廝殺的巨坦人動作一滯。有一些還沒正式進入戰線的,開始迅速撤退。而在城牆上和城門外的士兵,眼裏卻流露出了獸性的嗜血本能。這種本能驅使他們忽略了將官的指揮,奮不顧身地一味往前,孤軍殺敵,甚至士兵與士兵之間,幾乎沒有任何的團隊合作意識。

蘇德安對這種情況已經見怪不怪,等大隊伍回歸,他領著巨坦大軍,浩浩****撤向鵝嶺坡。

城牆上殘留的守軍看見這種情形,一時間燃起了最後的鬥誌。而那些深入敵軍的巨坦人,就成了他們發泄戰敗情緒的對象。

……

鵝嶺坡隱秘的中部,三個人正齊齊蹲在一株粗壯的樹枝上頭。方洵九雙手捧著臉,目光懶散地注意著斯特城的動向。在這之前,她雖然已從賀子昂給的文件中,對巨坦人的攻擊力有所了解,但目睹後,這種視覺上的衝擊還是讓她心有餘悸。畢竟,在她“以往”的對手裏,還沒有遇見過這樣凶悍嗜血的部隊。

假如這支隊伍有著強大的凝聚力,那可以說,就是非常可怕的敵人了。

不過,巨坦人似乎對自己的能力都很有自信,更願意突出個人英雄主義,這將成為他們最大的弱點。

直到確定蘇德安退兵,旁邊的賀子昂才長舒了一口氣。方洵九拿出一個沒啃完的野果,塞進嘴裏咬了一口,道:“準備穿女仆裝吧。”

賀子昂:“……”

方洵九微微站起身,爪子搭在賀子昂肩上,望向遠處的城牆,自說自話:“現在,那些小崽子們,總該知道出城收人頭了吧?”

賀子昂沉默。

他沒什麽把握回答這個問題。

在這一仗之前,他對斯特城剩餘的九百萬守軍有過估計,他們應該還能抵擋五天的進攻。然而,就在第二天,險些城破。如果不是城裏發生了不為人知的變化,那就是士兵們已經失去了打仗的動力。

這兩種情況,都會導致他們龜縮在斯特城,不敢迎敵。

果不其然,蘇德安的大軍都後撤了三百多米,斯特城仍然沒有半點動靜。留下的巨坦人被清理幹淨後,整個城池就寂靜下來,猶如一座死城一般。

方洵九的臉色慢慢變得難看起來,她拿下嘴裏的果子,眉峰擰緊。一貫掛著笑意的人,突然出現這樣的表情,無端端讓人生畏。

賀子昂實際上也很難堪,他看著方洵九,想說什麽,方洵九卻搶先道:“看來,這群崽子們是被人摁在地上摩擦慣了,已經忘了怎麽拿起手裏的武器反擊。”

“不能怪他們。”賀子昂搖搖頭,眼裏彌漫出巨大的悲傷,“這場戰爭,持續得太久了,對他們來說。在沒有高科技的戰場上,一個士兵的生命很短暫。即使沒有死亡,也會在三四年後退下前線。但你要知道,斯特城裏還活著的人,已經無休無止地打了二十年的仗。結束對於他們而言,反而是種解脫。”

方洵九不語。

過了半晌,她扔掉手裏的果子,道:“也許你說得對。但是在我的戰場,沒有戰敗後的苟且偷生,隻有戰場上的光榮陣亡,抑或是,踏著敵人的屍體,贏得勝利。”

賀子昂喉嚨一緊。

他忽然意識到,方洵九和他們最不同的,可能並不是生為人的載體,而是她本身,是來自戰爭的涅盤,她的主宰力,將在以後所有的歲月,在這顆暗紅色的星球上,譜出史詩。

約莫四十分鍾後,巨坦人的大軍臨近了鵝嶺坡。方洵九琢磨著時間差不多,示意兩人先爬下樹。等兩人站穩腳跟,她才笨手笨腳地跟了下來。結果,四肢協調力略差的方洵九不幸踩空,張牙舞爪地從半空跌下。賀子昂剛要撲過去殿在她身下,祁言已經搶先一步,雙手一橫,牢牢地把方洵九抱在了懷裏。方洵九摟緊他的脖子,心口起伏不定。一邊咋呼著“嚇死爸爸了”,一邊大口喘氣。等她回過神,看了看祁言抱她的姿勢,不由得臉皮子一燙,幹咳一聲,從祁言懷中蹦了出來。

她剛要舉步,祁言一把把她拉回去,沉靜的眸子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方洵九咽了口口水。

祁言伸出手。

她縮頭。

祁言的指尖碰到她額前的劉海兒,小心翼翼地夾下一片枯葉,在她眼前晃了晃,隨手一扔,冷酷地扭頭就走。

方洵九愣在原地。

賀子昂憤憤不平地看了眼祁言的背影,走回方洵九身邊,問:“沒事吧?”

方洵九撫了撫胸口:“嘖,這小子,還好是個娃。不然以他這手撩妹技術,我可能過不了多久就得晚節不保。話說,未成年勾引我要是成功了,犯罪事實算誰的?”

“你。”

“臥槽?法律這麽不人性嗎?我是被動的一方啊!”

賀首長直翻白眼:“你能不能正經點,現在是想這事的時候嗎?”

方洵九一個白眼還回去:“嘖,玩笑都不讓人開。”

說著,她追上祁言的步伐,順著他走過的路往山下邁去。路上,就眼下的境況,方洵九做出了如下分析:“現在,擺在我們麵前的有兩條路,一,”她指賀子昂,“你大搖大擺地去城牆底下亮身份,等守軍相信了,我們光明正大地從城門進去。”

賀首長表示堅決反對:“你怕是想我被射成篩子。”

“二,”方洵九看著不是一般高的城牆,“臥槽,你們當初怎麽想的把防禦工事建這麽高,是要打飛機嗎?!”

“……”賀首長認真的解釋:“運送至佩特星的武器有閃光彈、煙霧彈、納米反物質彈、激光槍、電磁步槍、離子火炮和低空飛行器,但是沒有能飛過這堵牆的飛機。”

“我特麽重點是這個嗎?”方洵九瞪眼:“算了,我收回前言,現在擺在我們麵前的,就隻有一條路,你去亮身份被射成篩子,然後我們帶你的屍體進城。”

“方洵九!”賀子昂咆哮。

方洵九也跟著提高音量:“那你給個解決方案!”

“……”

就在兩人大眼瞪小眼時,祁言開口了:“我知道怎麽進城。”

兩人同時一頓,繼而,眼睛閃閃發光地看向了頭頂聖母光環的祁言寶寶。

……

一個小時後,祁言寶寶帶著他們跋山涉水,來到了斯特城後方靠著絕壁的一個小角落。

方洵九抄起手,神情那是相當凝重。

“你所謂的,知道怎麽進城,就是要從這裏過?”

祁寶寶純良地點頭。

方洵九看著麵前這條足有兩人高的狹窄細縫,用手掌量了量寬度,接著量了量自己的腰身,然後把手放到了自己胸前,臉色不善道:“我可以接受你鄙視我的智慧,但我絕不接受你鄙視我的身材。”

賀子昂捂嘴笑。

祁言一臉懵。

方洵九吼:“怎麽說我也是36D的傲人大胸你是用哪隻眼睛判斷出我可以從這裏擠進去?!”

祁言正經說:“你可以的。”

方洵九:“我可以打死你。”

祁言擺出了防禦姿勢。

方爸爸頓時慫成一坨。她接連歎了幾口氣,看著這一大一小兩個男人都十分期許的盯著她,無奈之下,她隻好試著往細縫裏擠了擠。擠進去四分之一的身子,胸就橫在了那裏,足比細縫寬出半截指頭。方爸爸道:“看吧,不是我故意凸顯我的身材,而是資本擺在這,不容大家忽視。”

祁言默了默,仰頭看向遠方,淡淡一句:“巨坦人回攻了。”

“臥槽,這麽快!”說時遲那時快,方爸爸整個人一繃,雙腿往裏一跨,那傲人資本驀地垮了下去,讓她順利通過了細縫……

賀子昂:“……”

祁言:“……”

賀子昂差點沒忍住笑出聲:“方洵九,等回了地球,我讓姚小池給你換幾件合身的內衣,32A不要老裝波濤洶湧。”

意料中的回懟沒有等來,城牆另一邊,出奇的安靜。賀子昂試著喊了她幾句,不見她回答,語氣登時森冷:“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