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四舍五入你這就是臨陣倒戈

兩方達成協議的第二天,蘇德安就領兵退回了意城。而祁言那方也傳來了消息,佯攻部隊正按照約定,從計劃好的路線返回。至此,方洵九總算恢複了些往常的精神麵貌。隨著斷裂帶裏的屍體被流沙掩埋,那極其慘烈的一役,也終將成為曆史上一頁沉重的篇章。

方洵九該吃吃,該睡睡,像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但她確實減少了參與軍營事務的次數,三個上將都心知肚明,她這恐怕是準備退居二線了。即使心中不舍,但誰也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都希冀著,她做決定的時間,能晚一天是一天。

另一個茶餘飯後的話題,就是蘇德安對待方洵九的態度了。

羅傑斯夫本來隻是說漏了嘴,哪料到,唐尼和賈維斯這兩個老男人一聽,登時把這件事添油加醋誇張了百倍,傳遍了鷹堡。甚至還引發了賭局,下注賀子昂、祁言、蘇德安,誰能率先贏得方洵九的歡心。

當然,蘇德安的下注率是負的,大家都一致認為,他要是能把方洵九拐走,他們就自戳雙目。

方洵九這天中午本來是啃著風幹羊肉路過,見著大夥兒都圍成一堆特別熱鬧,出於好奇,就湊過去聽了聽。這一聽,心情才有所好轉的方爸爸瞬間又像跌回了冰窟。當天下午,完全不懂哪裏惹怒了方爸爸的唐尼和賈維斯,就再次上演了女裝裸奔……羅傑斯夫負責監視他倆跑滿五圈,並帶啦啦隊搖旗助威。

唐尼和賈維斯:“……”

我不要麵子的啊?

這麽一晃,時間很快過去。

從南郡撤回的大部隊臨到鷹堡城外時,方洵九才在會議室聽到羅傑斯夫的匯報。她起先隻讓三名上將去迎接,自己打算閉門不出。然而最後還是沒禁得住心口貓抓似的情緒,急匆匆的趕往了城門。

炙熱的陽光下,大地被烘烤出的熱氣不斷向上撲騰。整齊的隊伍一一通過了石橋。祁言騎著山地狼處在隊伍最前麵,正失望沒看到方洵九時,她卻忽然出現在了人後。祁言拉著韁繩的五指一縮,再也按捺不住連日的思念之情,驅狼疾馳數十米,從狼背上一個翻身跳下,猶如離弓的箭,直奔方洵九。方洵九還處在該怎麽麵對他的思緒裏,就被他一把撈進了懷中,力度之大,險險讓方洵九以為,這娃是回來掐死她的。

幸好,祁言及時在她的耳畔低語道:“我回來了。”

方洵九僵硬著,沒有回應。祁言等了一陣兒,又抓起她的手,環在了自己的腰上,然後心滿意足地重新彎腰,把腦袋擱在方洵九肩上,蹭了蹭,小聲說:“我好想你。”

方洵九麵皮發燙,眼中濕熱,想勉力推開他。祁言卻手臂一收,帶得她一個踉蹌,腦袋正好撞在了他結實的胸膛。

方洵九:“……”

臥槽,老子的鼻子。

祁言按住她的後腦勺,霸道總裁範兒初現端倪:“你沒想我嗎?”

以防被悶死,方洵九選擇了出賣靈魂:“想。”

祁言這下開心了。鬆開手,將她圈在自己的領地,但好在稍微拉開了些距離,足夠兩人對視。他的眼神甜得發膩,像隻被主人送去曆練的小狼狗,現在好不容易回到主人身邊,隻想把主人親親抱抱舉高高。

主人那是必須用表情傳達了堅定的拒絕,祁言隻好暫時壓住心頭無比熱切的渴望,抿嘴笑著,用手輕輕碰她的臉頰。方洵九躲了躲,沒躲過,隻能硬著頭皮讓他摸。

說實話,這個動作,應該讓她這個老司機來的。被一個二十歲的小夥子當眾調戲,算幾個意思?方洵九咽了口口水,握住他的爪子,將他的不安分扼殺在搖籃裏。祁言當然不肯善罷甘休,能近一米絕不隻占半米的便宜,當即掌心一轉,和她十指相扣。方洵九任由他牽著,旁若無人地打量了一下他的狀況,問:“受傷了嗎?”

“沒有。”祁言傻傻笑道,“你說過,讓我不要少半根頭發的。”

“那就好。你的英勇事跡我都聽說了,對此,我隻有四個字。”

祁言緊張的看著她。

方洵九拍拍他的頭:“幹得漂亮!”

祁言嘿嘿傻笑。

方洵九又瞅向後方隊伍,張望著問:“你賀大爺呢?”

祁言麵色一白。

方洵九的笑頓時繃住:“出事了?”

話音剛落,從就近的隊伍中抬出了一副擔架。眾人心心念念的賀子昂躺在擔架上,雙眸緊閉,一張臉毫無生氣。墨綠色的軍裝染著斑駁的血跡,手背上的皮膚也是一片刺眼的紅。三名上將驚慌失措的湧上前,圍著擔架大聲質問:“這是怎麽一回事?!”

祁言不答。

方洵九直勾勾地盯著他。

不多時,彭毅也趕來了,初步檢查過賀子昂的狀況後,大聲道:“快,把首長抬去最近的房間,讓我仔細看看!”

幾個上將七手八腳的接過擔架,忙不迭往城內跑去。方洵九和祁言在原地杵了片刻,她拂開祁言的手,一言不發的入了城,祁言不敢多話,默默的跟在她身後。

“身上沒有明顯的傷勢,隻有後腦勺受到過重擊,有一條五厘米長的傷口。應該是鈍物造成的,否則傷口還會更深。”

房間內,彭毅一邊將賀子昂側過身查看傷情,一邊給身邊眾人解說。

唐尼上前問:“嚴重嗎?傷沒傷及要害?什麽時候能夠醒來?”

彭毅搖頭:“說不好,這裏醫療設備有限,我能做的,也隻是一些簡單的處理。”他站直身體,看向祁言:“首長昏迷多久了?”

“七天。”

“……”彭毅皺緊了眉頭。

唐尼咬牙道:“嘿,你必須想辦法,躺在這兒的,可是‘佩特計劃’最高執行官,要是出了什麽事,我們一個也脫不了幹係!”

彭毅琢磨半晌,似乎下了決心,一手握拳在另一隻手的掌心上一錘,沉聲道:“再觀察兩天,如果首長還是沒醒來,就立刻聯絡統戰部,送首長回地球治療。”

眾人都不敢認同他這種高風險做法,倒是方洵九接話道:“有把握這兩天穩住他的傷情嗎?”

“我……”彭毅麵色為難。

方洵九仰頭歎了口氣:“我換一個問法,有把握這兩天保住這貨的狗命嗎?”

“可以。”

“好,那就依你說的做。”她拍了板,其餘人也不再反對。彭毅急忙拿出醫藥箱子裏的工具,打算給賀子昂做進一步的處理。方洵九觀望了一陣兒,便走到門口說:“都跟我到會議室,別打擾彭毅。”

“是。”

“你也跟上,祁言。”

她語帶疏離,祁言澀然垂頭,應聲道:“……好。”

靜無聲息。

會議室裏,門窗緊閉。唯有兩顆大功率燈泡,正發出刺刺的電流聲。方洵九坐在椅子上,祁言站在她跟前,唐尼和羅傑斯夫站在更遠處,賈維斯則是被派去安頓入城的士兵。長時間的沉默過後,方洵九開了口:“發生了什麽事?”

祁言舔了舔幹澀的唇,說:“十三天前,我們在穆林山東南側遭遇變色人種阻截,情急之下,選擇了從不熟悉的山洞口進入。起先,由於地形複雜,我們略占優勢。不過,變色人種能夠根據環境改變自身顏色,以致我沒能及時察覺他們的行動。在一次對衝中,大軍和殿後的分隊失去了聯係。當時,賀子昂……就在分隊裏。”

“這是發生在伏擊戰之前的事?”

“是的。”

方洵九闔了闔眼:“為什麽要分開行動,我是說,你和賀子昂。”

“我必須帶前鋒偵察地形,分開是為了確保他的安全。”

“……”

這個說法,完全沒有問題,至少從戰略角度來講,是正確的。但方洵九很清楚,這裏麵有個破綻。她不動聲色地道:“你繼續。”

“失去聯係後,為了搶占先機,我率大軍從另一出口繞至穆林山西麵山腰,借地勢藏匿,伏擊了隨後追來的變色人種。”

“兩次伏擊戰的細節我大概能猜到,不必多說,直說後麵的事。”方洵九眉間不見舒展。

祁言失落的點點頭,繼續道:“確定變色人種退回南郡後,我率領部分士兵返回之前的山洞尋找賀子昂。那是七天前的事,是一名士兵發現的他,那時他還有意識,把他救出山洞後,他就陷入昏迷了,這期間一直沒有醒來。”

“你和士兵,是分開尋找的嗎?”

祁言聞言,瞳孔驟縮。他目不轉睛的睨了方洵九許久,才機械的頷首:“是。”

方洵九按住眼眶:“我知道了。”

唐尼和羅傑斯夫互看一眼,由唐尼上前問道:“方小姐,我們現在該怎麽做?真的要等兩天嗎?萬一這期間出了差錯,我們沒法向統戰部交差。”

“相信彭毅的專業水平吧。”方洵九疲憊地垂下眼:“你們先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兩名上將躊躇的走出了會議室。

祁言一人杵在那兒,一動不動。

方洵九不說話,他也跟著沉默不語。

直到方洵九重新抬起眼皮,目光深沉地鎖住他。

“祁言,你有沒有騙我?”

祁言的身體微不可察地一顫。隨即,他肯定道:“沒有。”

“……那就好。”方洵九勉力扯出一個笑。

祁言看得心頭發緊,小聲地叫了她一句,她沒有及時回應,他便悵然地問:“你在怪我沒有保護好他嗎?”

“不。生命等價,我並不提倡你冒著危險去保護任何人。”

“那為什麽……”

“我隻是在等。”

“等什麽?”

方洵九沒有回答。

祁言默了會兒,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裏,彌漫開淺淡的哀傷,他緊張地問:“方洵九,你喜歡賀子昂嗎?”

方洵九與他四目相對。

“就像……我喜歡你那樣。”

“祁言,”方洵九搖搖頭,語重心長地說,“你可能不太了解,我經曆了多少事。一個人成熟的標誌,往往伴隨著無數閱曆的累積。而當人一旦成熟,這兩個字就意味著草木皆兵。如同一顆蘋果,在樹上成長時,會喜悅春風細雨。當它臨近熟透後,就會懼怕所有的風。因為哪怕隻有一絲微風,也有可能將它吹落。人在這種心境下,曾經那些熾烈而明朗的情緒會變得晦澀難言,也會摻雜許多算計衡量,對一個人的感情,很難用單純的喜歡,抑或是不喜歡來概括。”

祁言茫然:“我……不懂。”

“打個比方,你問的這句話,賀子昂就永遠不會問出口。如果今天是他看見我愁眉不展,他不會問我,你是不是喜歡祁言。”

“……”

所以,還是他和你比較相同是嗎?就像你和他都來自地球,而我在你們眼裏,隻是一個外族人。

祁言握緊拳頭,盤桓在嘴邊的話,始終無法再說出口。

方洵九見他這副糾結的模樣,主動岔開了話題:“你剛剛回來,應該先去休息。如果有多餘的精力,去找賈維斯,讓他告訴你攻城戰的細節。到那時,你還想探討感情問題的話,我再回答你。”

“方洵九……”

“祁言,我有點累。你回來了,讓我很開心。你這次的伏擊戰,打得非常漂亮,讓各族都知道了有你這樣一個出色的將領,這是我最近最欣慰的事情。隻是現在,讓我整理一下思緒,好嗎?”

“……好。”

祁言悶悶地應了一聲,戀戀不舍地往門口走去。

方洵九望著他的身影,直到關上的門將兩人的視線隔開,她才埋下了頭。

還是她失算,應該一早解決祁言的心結,也不至於鬧出這麽大的事。她對自己帶出來的娃太有信心,卻忘了,人類無法掌控的,除了意外,還有感情。

這個道理,銀河係通用。

她抹了一把臉,打起精神,一邊隨意地翻看資料,一邊想著後續該怎麽處理她和祁言的關係。

夜幕初上,鷹堡裏亮起了稀稀落落的光影。寥落的風夾雜著細小的塵沙,在空曠的角落打著旋兒。城門外,暗色籠罩,一片漆黑,唯餘朦朧的星光,灑下一地斑駁的影。

斷裂帶前,一人獨身站立。他脊背僵直,瞳孔裏泛出令人膽寒的赤色,麵上神情猶如波濤洶湧的大海,隨時都能撕碎周圍的寧靜。他的腦子裏,還在回想之前聽見的隻字片語。

鷹堡一戰,近兩百萬佩特星原住民,通通葬身,無一生還。

無一生還……

這是怎樣殘忍的四個字。

祁言的憤怒已經超過了他所能承受的極限,他想把這場戰役的指揮狠狠殺死,用他能夠想到最惡劣的方式。到了這一刻,他才理清之前所有的矛盾點,為什麽那個人口口聲聲說一視同仁,卻能在安加拉峽穀不顧安危的救自己的族人,甚至導致冬冀城的攻城部隊損失慘重。為什麽每拿下一個據點,那個人第一件事就是釋放佩特星奴隸,甚至給予他們足夠的糧食。

這些,都不是為了他。

僅僅是為了,給鷹堡一戰做鋪墊!她一早想好了用什麽方式拿下鷹堡,她知道龐大的犧牲不可避免,她不能損失太多人類戰力在這兒,以免後續的戰事落入下風。所以,她選擇了犧牲他的族人,那些信仰她,跟隨她,卻戰鬥力低下的弱者,用他們的屍體為她擊開鷹堡的城門!

祁言渾身發抖,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折磨,他甚至不敢仔細去看斷裂帶裏有沒有白骨,他的眼睛模糊得看不清麵前的事物,隻有掌心掐出的血,一滴一滴滲進黃土,綻開一大片異樣的血色。

他想殺了她。

可是,那是方洵九……他該怎麽做……

祁言痛苦的抱住頭,燃燒的怒火正在焚毀他的理智,他正要有所動作,忽然,一聲尖銳的槍響,劃破了城中的死寂。

與此同時。

會議室中。

方洵九仍舊保持著先前的坐姿,仰頭望著辦公桌的另一頭站著的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拿著一把小口徑消音手槍,槍口還在冒煙。那顆子彈不偏不倚地劃過方洵九腦袋左側的三厘米處,她的耳膜還在鳴響,火藥的氣味就盤旋在鼻下。

方洵九沒有半點懼色,沉著地打量著那個男人。他有著典型的歐式五官,眉目深邃且分明,他這會兒正看著方洵九,嘴角浮出肆無忌憚的輕佻笑意。

“不得不說,方小姐的確不愧是戰場上的指揮,見慣了血腥場麵,連子彈也沒法讓您動容,So amazing。”

“Thank you。”方洵九跟著揚起嘴角,一麵回想著這貨剛剛突然出現的場麵,確定是用的粒子高速傳送帶,一麵和他兜圈子,“看來,你並不急著殺我,那麽……”她做了個請坐的手勢:“不如坐下來喝杯咖啡聊一聊,至少讓我明白,是誰花重金要買我的命,雇傭兵先生。”

男人饒有興致地聳肩:“我可不認為,讓你開口是個好提議。”

“何必這麽有戒心呢?您可是一個拿槍的男人,除非我能瞬移,不然可沒辦法自保。抑或是,我能對您使用美人計嗎?”

男人笑出聲:“方小姐很幽默。”

方洵九麵帶微笑,內心幾乎可以肯定,這貨百分之一萬是個話癆。怎麽這種性格都適合來幹殺手這個職業嗎?也太沒有門檻了。

方洵九開始循循善誘:“除了咖啡,我這裏隻有熱羊奶,先生要喝點什麽?咖啡調羊奶怎麽樣?”

“想想都令人惡心。”

方洵九攤手:“那就省事一點,白開水了解一下?”她推了推桌子上的軍用水杯。

男人微微搖著搶:“不用了。”

“哦,那我就直入正題了。”

“方小姐想知道什麽?”男人眉梢眼角的玩味越發顯著。

方洵九一隻手撐著頭:“剛才說了,我想知道是誰花大價錢買我這條命?另外,據我所知,粒子高速傳送帶的技術還沒完善到可以把坐標定到室內,您是怎麽做到的?”

“金主的身份,我們可不能透露。關於傳送帶,我倒是可以告訴方小姐,這也是才研究出來的定位方法,十拿九不穩,今晚方小姐的運氣比較不好。”

“那我應該和上帝算算賬。”方洵九開玩笑的說:“你們之前襲擊過巨坦人的主帥,我還以為,接下來該輪到蟲族或者變色人種,怎麽又到我頭上了?看來,我應該是動了誰的奶酪,還是最大的那一塊。”

“方小姐不用著急,很快會有人去天堂陪你。”

“哦,是嗎?那太辛苦雇傭兵先生了。”方洵九一邊打趣,一邊循著蛛絲馬跡整理對方的話。粒子高速傳送帶,如果五大種族任一一方有所突破,這不會是一件值得隱瞞的事。而且看這個人的話意,她隻是金主的頭號目標,其餘幾個種族,似乎也在擊殺的範圍內。最近她做的那些糟心事裏,讓什麽人最為憤怒,答案不言而喻了。

方洵九喝了口水,慢條斯理道:“能夠領先五大種族,研究透粒子高速傳送帶,這位金主,實力很強大。”

男人不由得被她的從容折服,由衷讚美:“說實話,方小姐的氣場,很容易征服任何男性。如果不是必須要取您的性命,我很願意做一個您的追求者。”

“那麽,先生是願意可憐一下我這個獵物?”

男人笑著否認:“我隻負責收錢辦事。對於我們這種人來說,金錢可比愛情有用得多。我很抱歉,美麗動人的小姐,是該說再見的時候了。”男人把槍重新瞄準她的腦門。

方洵九“嗯”了一聲,再抿了一口水潤喉嚨,把桌上的資料“啪”的一聲合上。目光越過擋在身前的男人,望向窗戶外的動靜。小片的磨砂玻璃上,有幾個人頭,正在蠢蠢欲動。

方洵九道:“不知道先生了不了解我的口頭禪。”

“什麽?”男人詫異。

方洵九神色一冷:“反派死於話多。想殺爸爸,你還嫩了點,上個有著謎之自信來取我命的人,墳頭草都三米高了。”

“……”

話音一落,猛地,會議室的大門被人撞開。男人驚悚回頭,手上正下意識地要扣動扳機,隻見一個身影快如鬼魅,他甚至來不及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就被人用雙手扳住了腦袋。他完全是出於本能的防衛意識,想調轉槍口先解決眼前的危機。但動作還沒實施,隨著一聲骨頭斷裂的聲響,他的頭轉了180度,直接看見了身後的方洵九。

那雙淺藍色的瞳仁先是驚恐得不能自已,隨之緩緩放大。沉重的身軀轟然倒地,緊握的槍支落在了地上。

方洵九長舒一口氣,壓下先前緊張的情緒,起身走到男人身邊,蹲下來探了探他的鼻息。確定已經是條死硬了的鹹魚後,她才看著旁邊的另一雙腳說:“來得還挺快。”

沒人回應。

方洵九又道:“你這四舍五入,妥妥是犯了殺人罪了,作為你的不合法監護人,我覺得很有必要給你進行一場深刻的思想教育。”

本來是在插科打諢,邊上的人卻一反常態,既沒有附和,也沒有邀功。他隻是表情複雜地看了看方洵九,聽到門口唐尼等人湧進來,一言不發地轉過身,打算離開。

方洵九徐徐站起,看著祁言的背影,澀聲道:“攻城戰的細節,你已經知道了,是嗎?”

祁言停住。

“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你希望我說什麽?”

“什麽都好,你的疑問,你的憤怒,或者……你隱瞞我的事。”方洵九斂下眼皮。

祁言身子一僵:“你都知道。”

“不打算隱瞞了嗎?”

兩人的對話沒頭沒尾,聽得三個上將和一幹警衛隊莫名其妙。祁言的五指捏出“哢嚓”的響聲,默了許久,他仰頭道:“是哪裏出了問題?”

“你忘了在斯特城時,你曾趁夜出去獵捕虎斑熊,這一點證明你的夜視能力遠超常人,哪怕環境晦暗,要辨清敵人的存在,對你而言也不是難事。”

“我不是指破綻,我是想問……”祁言回身麵朝方洵九:“你和我之間,出了什麽問題?”

方洵九喉嚨發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祁言深黑的眸鎖住她,心中的痛楚透過一字一句,如重鼓擊打在方洵九的耳膜:“是什麽原因,讓你選擇欺騙我,利用我,博取我族人的信任,然後將他們全部犧牲?”

方洵九低下頭,狠狠咬著下唇,血腥味一刹之間遍布了她的味覺。她努力控製著自己起伏的情緒,讓聲音聽起來不那麽顫抖。

“那麽,你呢?是什麽讓你選擇欺騙我。”

“因為我想和你在一起!”祁言幾乎是吼出了這句話:“我想占有你,這個想法日日夜夜折磨著我,讓我發瘋!當我知道你也許要跟著另一個人回地球,我恨不得……恨不得殺了他!”

“祁言!”方洵九慌忙阻止了他的話。

其餘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三個上將同時意識到了賀子昂出事似乎不是表麵上那麽簡單,正思考是否要有所行動,祁言卻捂住眼自言自語:“可是,現在我才知道,我做錯了。”

“祁言……”

“因為我的愚蠢和盲目信任,讓你葬送了我兩百萬的族人……方洵九……”他再次望向她:“你教過我,要一視同仁,攻城戰時,這還是你的原則嗎?”

“是。”方洵九很堅定。

“就因為在你眼裏我的族人不如人類守軍的戰力,所以你選擇犧牲他們,保全你的部隊?”

“是。”

“為什麽……為什麽不能再騙我一次?反正你也騙我這麽久了……”祁言的聲調裏帶出了細微的哭腔。方洵九胸口有如石瀑衝擊,她想辯解,可剛說出“我沒有”三個字,後麵的話,卻無論如何無法出口了。她不得不承認,從一開始,她讓祁言跟著自己,就是有私心的,哪怕不是為了鷹堡一戰,卻也從不單純。

祁言的拳頭握得更緊,掌心還沒愈合的傷口再度崩裂,鮮血在他的指縫間覆上了一層刺眼的顏色。他緩步逼近方洵九,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賈維斯見狀,立刻按住他的肩,竭力維持著中肯的語調道:“你不要忘了,這三年,是誰教你軍事知識。如果不是方小姐,你的族人至今仍是被俘虜的奴隸。”

“放手。”祁言雙瞳赤紅:“你不會想知道現在惹怒我的後果。”

方洵九搖頭:“賈維斯。”

賈維斯道:“方小姐,他……”

“你先退後。”

方洵九下了命令,賈維斯隻能迫不得已服從。祁言將方洵九迫到牆角,近在咫尺的距離讓人毫不懷疑,下一秒,也許他真的會殺了方洵九。大家緊張得都做好了應急準備。方洵九麵不改色,竭力忍著不露出絲毫的心緒,但心底的苦澀仍如一顆石子兒投入湖麵,掀起了萬般漣漪。

片刻的僵持後,祁言以一種爆發性的力量猝不及防地出拳。

身後的警衛隊迅速端出弩箭對準他的後背。

隻聽一聲沉悶的響動,那一記狠厲的拳頭,砸在了方洵九旁邊的牆壁上。方洵九屏住呼吸,望見那雙曾經單純而清澈的眼睛裏閃過許多東西,失望,傷心,無奈,隻是一刹那,全歸於虛無。

他對她曾經無比依賴愛慕的感情,像按下了開關,停止在這一刻。

方洵九的心窩子止不住的抽搐,疼得她險些失去氣力。她聽見他用低沉的嗓音說:“從今往後,我不欠你什麽了,你不再是我的老師。”

話音落,祁言轉身撥開虎視眈眈的人群,慢慢走出了會議室。

方洵九身體一軟。

唐尼和賈維斯箭步衝上來攙住她,著急的問:“方小姐,你沒事吧?”

方洵九擺擺手。

賈維斯看了眼牆麵上不太明顯的凹痕,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還好,這小狼崽子還算有點人性。”

羅傑斯夫認可:“這一拳如果正中方小姐,隻怕要躺半個月。”

唐尼為了緩和肅穆的氛圍,半開玩笑道:“說實話,剛才他的模樣真把我嚇了一跳,我以為,以他的戰鬥力,再怎麽,方小姐都要癱瘓個一年半載。現在看來,這小兔崽子不過如此。”

話剛說完,仿佛是為了狠狠打唐尼這個老男人的臉,方洵九身後的牆,“嘩啦”一下,毫無預兆地垮了。

整麵牆,隻剩四個角還在頑強地支撐房頂的壓力。

賈維斯:“……”

羅傑斯夫:“……”

唐尼哽了哽。

羅傑斯夫道:“剛才聽方小姐和祁言的對話,他是不是……”

方洵九垂眼岔開羅傑斯夫的問題,吩咐道:“你派一小隊偵察兵,跟著祁言。距離不要太近,否則容易被他察覺。”

“好。”

“之前離開鷹堡的佩特星人,現在在什麽地方?”

“往南郡方向去了,應該是在路上和回來的部隊錯過了。”羅傑斯夫答。

方洵九點點頭:“你想辦法把祁言的動向通知那些佩特星人,讓他們和祁言匯合。”

“方小姐這是……”

“別問。”方洵九拂開唐尼攙著她的手:“現在不想解釋。之前布置的任務,你們按部就班。我……我去休息一下。”

“好。”三個人齊聲應下,不放心的看著方洵九搖搖晃晃的離開了指揮部。等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幾人遣散了警衛隊,唐尼摸出一支煙點上,這才矮聲道:“這一次,方小姐和那小狼崽子,怕是徹底決裂了。”

“這不正合你的意嗎?”羅傑斯夫麵無表情道:“前幾天下注誰能贏得方小姐的芳心,你用全部身家賭了首長。”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唐尼狠狠吸了一口煙,撓著頭說:“可看方小姐這個樣子,我怎麽就這麽堵心呢。”

賈維斯低頭:“我也是。那小狼崽子,畢竟跟了方小姐三年了。”

“說這些還有什麽用?”羅傑斯夫走向門口:“現在我們能做的,隻有想辦法讓首長盡快恢複,減少一件令讓小姐操心的事。”

“就你冷靜,你還是人嗎?方小姐平常罰你裸奔罰少了嗎你這麽不關心她?”

“嗯。”羅傑斯夫看著旁邊兩個糙漢:“裸奔的都是你們,我是計數的。”

唐尼:“……死戰友吧。”

賈維斯:“我實名讚成。”

羅傑斯夫:“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