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我卻成了背景板

“讓軟弱的我們懂得殘忍,狠狠麵對人生每次殘忍。依依不舍的愛過的人……”

“停,換一首。”

“那就這樣吧,再愛都曲終人散啦……”

“再換!”

“Every night in my heart……”

“聽不懂。誒我說,我讓你們唱點流行歌曲喚醒你們躺屍的首長又不是讓你們來送終的,能不能唱點有內涵有意義一聽就讓人打雞血的?!”

“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麽!擦幹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

“這首不錯,繼續保持!”

“……”

越來越高亢的歌聲回**在屋裏。一排士兵昂首挺胸,扯著嗓子鬼哭狼嚎。都是些五音不全的人,把原來的調子唱得麵目全非,偏偏方洵九還覺得非常悅耳,坐在桌邊跟著節奏拍手。外麵街上的巡邏隊聽了,趕緊退避三舍,慢一秒都怕原地爆炸。就在這樣高強度的噪音下,躺屍躺了不知道幾個晝夜的賀子昂終於有了點動靜。他先是手指抽了抽,緊跟著眼皮也動了動。就在這首歌的**部分即將來到時,賀首長求生欲相當旺盛的醒了,他虛弱的喊:“方……方洵九。”

方洵九沒聽見,還在眯著眼沉醉的打拍子。

賀子昂艱難的撐開眼皮,望向不遠處的那個纖弱背影,努力提高了音調:“方洵九……”

方洵九像是有點感應,揚手阻止眾人唱下去,奇怪道:“我仿佛聽見有人叫我?”

其中一個士兵驚喜的高呼起來:“是首長!首長醒了!”

方洵九一扭頭,正正對上了賀子昂那雙神情夢幻的眼。她鎮定的摸過水杯喝了口水,這才走到床邊坐下,伸出五指在賀子昂腦袋上晃了晃。賀子昂握住她的手,又閉上了眼。

方洵九似笑非笑:“還知道趁機吃豆腐,看來不是夢遊了。”她轉向門邊處的士兵:“去通知彭毅和三個上將,告訴他們領導醒了。”

“是。”

唱歌的士兵紛紛退出房間。剩方洵九和賀子昂兩人,她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摸了摸賀子昂的額頭,關切的問:“怎麽樣?感覺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頭暈。”

“哦,正常的,被人從後麵敲了一下沒死算你命大。我的意思是,你感覺你的智商還健在嗎?”

“方洵九……”賀子昂睜眼瞪她:“我才醒你就想把我氣暈過去嗎?”

“怎麽敢。你再睡五個小時,我們就打算把你送回地球直接埋了。”

“……”

方洵九衝他笑笑,抽出被他握住的手,起身到桌邊倒了一杯溫水,又走回來,扶起賀子昂:“潤潤喉嚨,等會兒彭毅給你檢查過後,我去食堂給你打碗粥。”

賀子昂順從的喝了一口水,把水杯放到床沿上,問:“我昏迷多久了?”

“九天。”

“九天……”賀子昂四處望望:“這是鷹堡?”

“嗯。”方洵九應下一聲,將他扶到牆邊靠著,自己坐回了桌子旁。賀子昂凝神注視著她,組織了片刻言辭,挑了個稍顯輕鬆的話題作為切入點:“你剛才在幹什麽?想讓我腦血管爆裂嗎?”

“呸。爸爸是在放鬆心情,順便看看能不能讓你的潛意識和歌詞產生共鳴,從而達到治療你腦殘的效果。”方洵九聳肩。

賀子昂一口口水沒噎下去,嗆得咳了好幾聲。他怒視方洵九一陣兒,原本打算和她鬥兩句嘴,可話到嘴邊,卻成了:“你臉色不好。”

方洵九低下頭,沒有束起的齊耳短發散落下來,掩住了她的臉頰。

賀子昂矮聲道:“你還是拿下鷹堡了……”

方洵九不語。

“那你和他……”

“祁言離開鷹堡了。”方洵九搶話道:“剩餘的佩特星人,也離開了。”

“你犧牲了多少?”

“兩百萬。”

“……”賀子昂斂低眼皮,半晌,他才道:“我會和你一起承擔,不管發生任何事。”

方洵九沉默著沒有接話。

賀子昂想了想,又說:“關於在南郡,我受傷的事……”

“我都知道了。”

賀子昂一頓,“是他嗎?”

“是。”

“那你有什麽打算?”

“以後再說吧,”方洵九疲倦的揉了揉腦門:“等你的傷養好,先進行下一步的作戰計劃,至於祁言……我需要時間,理清自己的心情。”

“你對他……方洵九,你感情的天平,傾斜了嗎?”賀子昂語帶苦澀。

方洵九正要答話,唐尼三人連同彭毅慌慌張張的衝進了房間,連門都忘了敲。三個上將看見賀子昂醒來,激動得語無倫次,連珠炮般的慰問著他們好不容易死裏逃生的領導。彭毅拿出醫療工具,艱難的撥開三人,擠到賀子昂跟前,著急的給他做檢查。方洵九在一旁默了會兒,站起身,對賀子昂道:“有他們幾個在,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睡一覺,有事再來叫我。”

說完,她不等賀子昂的回複,徑直走出了房間。賀子昂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哪怕人已經消失不見,他卻癡迷著不肯收回視線。除了正在埋頭做檢查的彭毅,其餘三個人同時收斂了興奮的神情,都不再出聲。

等到彭毅終於收拾了工具,叮囑完賀子昂這幾天要多加休息,注意身體的不適情況,賀子昂淡淡頷首應下,隨即轉向邊上杵著的三尊雕像,說:“我不在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些什麽事,都一一向我說明。關於方洵九,不論大小,不要隱瞞。”

三人麵麵相覷。彭毅識相的先離開了房間,最後唐尼被派作解說代表,向賀子昂匯報了從冬冀城出來後,發生的一係列事情。其中包括方洵九攻打鷹堡前做噩夢大喊祁言的名字,到蘇德安挖牆腳,事無巨細,半點不漏地告訴了賀子昂。

夜色如墨。

微熱的風拂過逐漸安靜下來的城池。賀子昂獨自站在方洵九的房間外,黯淡的燈光將他孤寂的影拉得斜長。他隔著磨砂的玻璃,看著內中投射出的暗色輪廓,滿目痛心。他深知方洵九現在的心情,可他也明白,此時的她,並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方洵九從不會輕易把自己的情緒外露,即使是當初祁言中槍倒下,她也隻允許自己軟弱那麽少許的時間,她不會讓身邊的人過多的和她沉溺在自己的情緒影響中。

她隻會自己承擔,正如唐尼所說,她已經失眠好幾天了。

賀子昂伸出的手想要敲門,卻又幾度落下。直到燈熄滅,他才歎了口氣,走回自己的房間。

這一夜,他幾乎徹夜未眠。天快亮時,賀子昂終於做出了一個決定,他要放手一搏。他走到床頭櫃前,翻出一個資料袋,小心折疊好,揣進了貼身的口袋裏。

後續幾天,彭毅每天都來給賀子昂檢查身體。賀子昂也不愧是軍人出身,恢複迅速,省了彭毅不少心力。方洵九沒事也會來看看他,偶爾給他端碗粥——煮糊的那種。或者給他捎點湯——不放鹽的那種。賀子昂都照單全收,完全不會質疑方洵九出了問題的味覺。方洵九心不在焉,時常和他調侃兩句,思緒就不知道轉到了什麽地方。賀子昂每每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都會覺得不是滋味。

從一開始就是三個人的電影,他再不努把力,就快變成背景板了。賀首長無比著急。

轉眼九月初,賀子昂的傷勢已經基本痊愈。方洵九知道不宜再耽擱行軍計劃,找了個風和日麗的上午,把賀子昂和三個上將一起叫到了會議室。賀子昂前腳進屋,屁股剛落座,就對方洵九道:“下午我要給統戰部那邊匯報近況,有部分是關於鷹堡戰役後續的事宜,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出席。”

“有必要嗎?”方洵九頭也不抬地翻著手邊資料。

賀子昂篤定道:“很有必要。”

“那就去唄。”

“嗯。”

說完,方洵九拍拍手,慢條斯理的道:“閑話不多說了,我先問幾個問題,羅傑斯夫。”

“在。”

“祁言和佩特星人現在是什麽情況?”

“依照您的意思,祁言的行蹤我一直有監視。他之前在卑塔洛山脈中的幾個洞穴徘徊了幾天,之後就一路往南去了。根據偵察兵最新的匯報,他和離開鷹堡的那部分族人已經匯合,目前駐留在藍海灣一帶,似乎有朝北方去的意向。”

“唔……”方洵九摸著下巴沉吟一聲:“現在北邊幾乎是我軍的據點,遠離幾個種族作戰的前線。我之前向佩特星人打聽消息時,曾聽說他們還有一些分散的部落在北方,我估計,祁言是準備統合佩特星人的勢力。不管怎麽說,以後要多加注意這孩子。”

“方小姐是認為……他會和我們為敵嗎?”羅傑斯夫忐忑的問。

方洵九沒回答他這個問題,隻是臉色出奇的發白。羅傑斯夫斟酌了片刻,看看賀子昂,又看看方洵九,咽了口口水,還是決定把另一個情報告知她:“方小姐,我認為,祁言不會願意和您為敵的。”

“說不好。”方洵九苦笑著揉了揉腦袋:“這孩子很看重自己的族人。要不是因為我教了他這三年,那天夜裏恐怕他就真的……”後麵的話她不忍說破。

羅傑斯夫道:“在祁言離開卑塔洛山脈後,我有派偵察兵去探查過他停留的山洞。”

“有什麽發現嗎?”方洵九抬起頭。

賀子昂和其餘兩人也都睇向羅傑斯夫。

羅傑斯夫心虛的瞅了眼賀子昂,還是鼓起勇氣道:“偵察兵在山洞裏,發現了十幾具雇傭兵的屍體,都是被利刃割喉,是祁言在戰場上的風格。”

方洵九:“……”

賀子昂:“……”

羅傑斯夫續道:“他……還是擔憂您的安危。”

方洵九指尖一縮,無意識的捏住資料的一角。她的目光瞬間柔和下來,將她的心緒顯露無疑。賀子昂見她微微彎起的嘴角,一顆心仿佛驀地墜入了無底深淵,說話的聲音幹癟而沙啞:“你打算怎麽辦?”

方洵九被他的問話拉回了思路,定了定神,坐直身體道:“先不說這個,祁言畢竟是個有獨立思想的成年人了,行事有他自己的想法。我們先顧好自己接下來該做的事。”

“嗯。”賀子昂頷首。

方洵九正色道:“還是老規矩,賈維斯做會議筆記,其餘人,看資料。話不說第二遍,執行不到位的,還是女裝裸奔,我知道你們都喜歡這個。”

三個上將:一點都不喜歡好嗎!

看她又恢複了一貫插科打諢的風格,幾個上將都是會心一笑。當然,除了賀子昂。方洵九的心情被祁言左右,這對他而言,實在不是什麽值得慶幸的事。他一言不發的翻開桌上的資料,聽方洵九切入了正題:“距離拿下鷹堡至今,已經過去了三十八天,相信各位都很清楚,鷹堡一戰,損失慘重,理應用更長的時間來進行休整。但是,現在方針有變,我們必須抓住機會。”

“什麽機會?”唐尼問。

“攻打南郡。”

這話一出,連賀子昂都不禁感到詫異。他雖然知道方洵九對戰爭的執著程度,並不會因為個人情緒影響她籌備下一場戰事,但他也沒料到,她的目標竟會是南郡。

在剛剛用大規模的犧牲拿下鷹堡後,她竟想立刻取回另一個心髒據點。而那個據點,還是變色人種剩餘兵力聚集之處,寧折群蟻,不逼餓虎,這可是她自己說的。賀子昂隻感一陣腦仁疼。

唐尼睜大眼,不可置信地道:“我沒聽錯吧?我們剛剛才從南郡打了個來回,為什麽這麽快又要回過頭攻打?而且,變色人種在南郡的兵力可不少。”

“我當然知道,你的想法,也很符合變色人種這會兒的心情。”方洵九說得一板一眼,“不過,據我判斷,現在南郡內,應該出現了不為人知的變數。”

“理由呢?”賀子昂問。

“很簡單。南郡是變色人種最後的據點,按理說,他們不會放鬆穆林山一帶的警戒。但奇怪的是,遭遇祁言的兩次伏擊戰後,他們徹底龜縮在了南郡內。近期我讓羅傑斯夫派出的偵察兵,在穆林山沒有也遇到任何變色人種的巡邏隊,這很不尋常。”

“是的。”羅傑斯夫附和道:“從佯攻結束至今,變色人種的確沒有設下任何防線。”

賈維斯飛快地在本子上做著記錄,聽到這兒,不免抬起頭質疑:“會不會是因為吸取了先前的教訓,更懂得利用周圍環境隱藏自己?或者,他們是故意露出破綻,引誘我們去進攻?”

“不會。偵察兵武裝力量不足,變色人種能夠輕易將他們團滅,但是沒有一波偵察兵折損在穆林山。另外,信息平等的前提下,他們理應統計得出拿下鷹堡後,我們能增加多少兵力。以自己唯一的據點作餌,除非南郡的兵力在我們三倍以上,不然誰給他們指揮的勇氣,梁靜茹嗎?”

神吐槽,無言以對。賈維斯默默的接著做筆記。

事實上,方洵九提出的這兩個關鍵點,確實是一針見血。從她說出偵察兵沒有遇到任何巡邏隊時,大家都十分清楚,南郡必是出了問題。好歹都是在戰場上摸爬滾打了多年的人,這點戰機敏感度還是有的。

雖然仍不敢確定,但眾人都不再反駁方洵九的意見。方洵九見狀,沉聲道:“這是一場和時間搶人頭的競賽,我們必須要趕在變色人種解決問題前發動攻擊,所以,這一次,還是我親自帶兵,用六百萬兵力攻打南郡。”

“有初步戰術嗎?”賀子昂按著眉心道。

“沒有。”方洵九搖搖頭:“我必須經過實地勘察,有八成的把握南郡內發生了什麽事,才能製定出相應的戰術。”

賀子昂默了默:“那讓羅傑斯夫和賈維斯留守鷹堡。我和唐尼配合你,前往南郡。”

“你……”方洵九一噎:“其實有唐尼就夠了,你畢竟才受了重創,我也不知道你的大腦是不是還能負荷正常的智商運轉,萬一臨陣你受了刺激給敵方扭個大秧歌嚇死自己人了腫麽破?”

“方洵九,你就嘴不積德吧,我看你還能得瑟多久。”

“至少還能得瑟個七八十年吧,比你久是肯定的了。”

賀子昂瞪她一眼,無奈放緩了語氣:“你現在什麽處境你比我更清楚,我是怕你再作死連主角光環都保不住你。”

“喲,你承認我才是戰場上的主導了?”方洵九嬉皮笑臉的聳肩。

賀子昂翻白眼:“我什麽時候否認過。”

“行吧,看在你這麽誠心想學爸爸的裝逼教程,我就準你跟著我拖後腿了。”

“你說誰拖後腿?!”賀子昂握住桌沿。

幾個上將生怕他掀桌,按桌子的按桌子,安慰首長的也嘴上不停。隻剩方洵九淡定的合上資料,衝賀子昂癟了癟嘴。賀子昂見她這麽生龍活虎,一邊心塞,一邊又略感欣慰。

方洵九站起身:“別圍著你們領導了,他腦血栓一時半會兒是沒得治了,你們趕緊的,該幹嘛幹嘛去,明天一早出發!”

三個上將應了聲,接二連三地站起來,拿著資料往門口走。方洵九摸過水杯喝了口水,又伸了個懶腰,這才慢吞吞道:“來吧,商量下等會兒怎麽忽悠統戰部那些大小王八。”

賀子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