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方洵九作死能作到銀河係,就問你服不服

夜色如墨。

無邊的黑籠罩著大地。勁風似利刃,旌旗颯颯,在呼嘯的風中和出一首高亢的變調。明晃晃的火把燒亮了半側的天空,如血染的顏色。士兵身上的重甲反射出光來,逼得人不敢直視。

淡藍色的行星光輝下,隊伍分割為兩邊,一條狹窄通道,從城門口蔓延至前沿。賀子昂和三個領了任務的上將,正騎在山地狼上,等著重要人物登場。

十幾分鍾後。

方洵九和祁言雙雙出現在城門處。兩人各自掃視了一圈眼前黑壓壓的大軍,血脈都不禁沸騰起來。祁言握住方洵九的手,帶著她緩緩向前。兩旁的士兵看了,不由得開始私下討論。還有好事的,已經吆喝出聲。

方洵九隻是尷尬地笑,權當祁言是過於緊張,任由他牽著自己。

賀子昂回頭一望,眉頭頓時擰緊。祁言示威般看著他,眸子裏盡是挑釁。

方洵九把祁言送到既定的位子上,看看賀子昂,又看看祁言。對賀子昂意有所指地道:“路上小心,保護好自己。”

賀子昂眼色一沉,稍是頷首。

方洵九遂轉向祁言,抿著唇睨了他許久,才勉力擠出一個笑,摸摸他的腦袋:“有解決不了的事,要和你賀大爺商量,他畢竟年長你好幾輪……”

“方洵九!”賀子昂咬牙。

方洵九完全不理他,接著交代:“他是長輩,做得不妥當的,你要抱著尊老的心態,不能和他對著幹,這貨可會碰瓷了。”

賀子昂:“……”

祁言不語。

方洵九還是自說自話:“遇上危險,不要逞強,平安回來才是正理。”

“我知道。”

“好,該說的我都說了,去吧。”

方洵九轉身要走,祁言猛地拽住她的手腕將她往回一扯……

方洵九在那瞬間隻有一個念頭,臥槽,又來!她腳下踉蹌,在數百萬雙眼睛的注視下,就這麽婀娜多姿毫無抵抗能力地跌進了祁言的懷抱。還沒來得及用小拳拳錘他胸口,祁言忽然捧起她的臉頰,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

方洵九呆若木雞。

賀子昂被震驚得一時忘了反應。

另一個方陣的唐尼和賈維斯:“媽誒?!”

所有士兵:“哇哦!”

此起彼伏的聲音響徹四野。

賀子昂剛要跳下山地狼給祁言一記華麗的左勾拳,祁言就相當利落地上了坐騎,韁繩一拉,當先出發。

大軍隨即開拔。

賀子昂氣得心塞,給了方洵九一記眼刀,跟著翻身上了山地狼。等到軍隊從身旁掠過四分之一,處在我是誰我在哪兒我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這兔崽子占便宜還沒給他一個托馬斯回旋踢等一係列疑問中的方洵九,才堪堪回過神。

方洵九心情複雜地摸了下自己的唇,指尖觸到那熊孩子留下的餘溫時,冷不防還有點心動的感覺?

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她趕緊撇開不該有的想法,罵了句“渾小子”,然後,便走回了自己的位子。

隨著一聲令下,另一方隊伍也開始向鷹堡進發。黑暗阻擋了方洵九的視線,但當她每每回頭,她都能感應到,遠處,另一個人,也在看她。

……

四天後,午夜。卑塔洛山。

星光晦澀。經過連續不休的長途跋涉,七百萬聯軍在計劃的時間裏,抵達了山腳。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惡戰,方洵九下令在隱秘的林地內休整四個小時。篝火憧憧,周遭鴉雀無聲。士兵們席地而眠,後方的主帳內,方洵九也蜷縮在一小塊毯子上,正在小憩。

羅傑斯夫為她披上單衣,緊跟著退出了主帳。

方洵九迷迷糊糊的,額頭上不斷滲出冷汗。她做了一個夢。主角是祁言和賀子昂。她看見賀子昂身處險境。絕壁之上,他的身體懸空,隻剩一隻手攀著崖壁。祁言從遠處走近,星光拉長了他的身影。方洵九甚至看不清他的臉,隻是憑著一絲敏銳的直覺,感到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危險氣息。他走到懸崖邊上,居高臨下,神情冷漠。隨後,他重重踩住了賀子昂的手。

賀子昂一時吃痛,手無力地鬆開,整個人如同一隻斷了線的風箏,墜入無邊無際的暗色深淵。

一句“住手”霎時衝破方洵九的喉嚨。她劇烈地喘息著,坐起身驚魂未定。頰邊的鬢發已經被汗水濕透,她伸手抹了一把,再揉揉眼睛,這才確定隻是做了個噩夢。但不知道為什麽,她有種毛骨悚然的後怕。

稍稍定下神,她掀開蓋在身上的單衣,腦子裏,由不得一遍又一遍地想起,出發之前,祁言與她說的那些話。莫不是,這孩子要開始黑化了?上帝保佑,他可真別搞出什麽幺蛾子。

這麽枯坐了幾個小時,旭日衝破緊鎖的雲層。方洵九拍拍臉頰,邁出軍帳,望著高聳的卑塔洛山,揚聲道:“出發!”

……

浩浩****的聯軍隊伍,從山腳一路向上延展,宛如一條巨蟒,正在緩慢有序地包圍整座山峰。被馴服的兩條巨龍在低空盤旋著,巨大翅膀的扇動,加速了原本就狂躁的風,草木如哭,發出簌簌的聲響。西南麵吹來的風沙越來越密集,每個士兵都戴著麵罩,即使如此,也難以完全擋住這沙石的襲擊。視線被風沙掩蓋,行進速度顯得異常緩慢。

方洵九帶著一隊騎兵走到隊伍最前麵,派出去的偵察兵不時回傳鷹堡的動向。巨坦人已經察覺了他們的進軍,目前已做下全麵的防守準備,但由於風沙太大,對他們的部署並不能完全知悉。唯一能確定的是,因為鷹堡特殊的地形,城內的巨坦軍至今還無法和意城的軍隊取得聯係。

方洵九一邊聽完偵察兵的匯報,一邊拉下麵罩,喝了口水。又看看後方,叮囑唐尼道:“視線不好,放慢速度,讓大家千萬注意腳下,別折損不必要的兵力。”

“明白。”

她繼續拉緊韁繩。

剛過十點,大軍順利登頂。方洵九安排了一支五千人的隊伍守住山路關卡,其餘所有人,都在斷裂帶前三十米處整軍列隊,等候主將的命令。

方洵九身處高地,觀望著鷹堡城牆上的動靜。她沒有急於進攻,反而是讓士兵們就地吃了個早餐,等到午後風沙減弱,她才高舉起拳頭。士兵們見主將有所動作,紛紛昂首注視。

方洵九看著那些黑亮的盔甲閃爍出冷冽的光線,每個人都屏氣凝神,麵上有著背水一戰的決心。她深吸一口氣,用前所未有堅定且渾厚的嗓音,字字鏗鏘地道:“各位,你們在這個戰場上砥礪已久,相信都明白鷹堡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麽。這是決定我們命運的一戰,為生命的延續,不管前途如何荊棘,你們的熱血,都將在今天寫下最絢爛的篇章!握緊你們手中的武器,指向敵人,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後世萬代,鋪出一路太平!”

“哈!”

誓師聲音直穿雲霄。

“你們的壯舉,從今而始,將永載史冊。我們會成為鷹堡的主宰。即使馬革裹屍,也不負光榮!所以,接下來……”

所有人神情肅穆。

方洵九高聲道:“家有雙親未逝者,出列!”

“家有幼子者,出列!”

風聲鶴唳,在一片死寂中,所有人都無動於衷。沒人放下武器,也沒人甘願退縮。

方洵九眼中有溫熱,視線似被滾滾沙塵模糊。她靜默半晌,沒有看到隊伍中出現半個缺口,將近七百萬人,每個人都用無聲回應著她的要求。

她喉嚨發緊,深深對他們鞠了一躬,而後神色一定,沉聲道:“我在此,代表每一個受你們保護的人,感謝你們。現在,全軍聽令,盾兵掩護,佩特星全體,編入前鋒步兵營,準備通過石橋,發動攻擊!”

……

上帝說,我們應向著有光的地方行走,以免黑暗降臨在我們頭上。

當沉睡於掠奪者之下不屈的靈魂開始覺醒,解開囚困的鎖鏈。

當恐懼化為火焰。

當靈魂逐漸炙熱,燒灼了臉頰的淚水。我們的內心,終將驅使我們跟隨上帝的旨意,越過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邁進光明。

這是我們的信仰。

他必將原諒為此付出的無數生命。

殘陽似血,蔚藍的天空被蔓延的黑暗悄然占據。黃沙仿佛偉大畫者手中的筆,勾勒出天地間,一副磅礴而慘淡的絕景。血的腥味夾雜在風裏,充斥著所有人的鼻息。鮮血匯成細流,淌過厚土,浸入最深的地底。

直到這一戰真正開始,所有人才意識到,這是一次多麽沒有人性的戰役。

五個小時,上百萬的聯軍,被巨坦人的遠程武器射殺在石橋上。屍骨壘成山丘,在主將的指揮下,前赴後繼的將士們,將戰友的屍體扔下斷裂帶,試圖越過這一道無比分明的生死界限。

炮車一刻不停的轟擊著鷹堡堅固的城牆,兩條巨龍盤旋在城牆上方,一口一個巨坦士兵。然而鷹堡裏兵力太過充足,缺口無法打開,弓箭破風的聲音混著少數的槍響,讓湧向石橋彼端的聯軍生機不存。

唐尼自問打了幾十年的仗,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龐大的犧牲。他的臉被泥沙敷得看不出原本的五官,隻是跌跌撞撞地跑到方洵九身旁,幾乎是歇斯底裏的吼:“再這樣下去,損失太大了,如果沒有更好的策略,先停止進攻吧!”

方洵九默然不語,沒有理會他。

唐尼連稱呼也忘了叫,情急道:“前鋒步兵營我軍總共八十七萬,加上聯軍的兩百萬人,犧牲已經超過了三分之一,盾兵營的損失更是慘重,如果不停下,還沒拿下鷹堡,我們一半的兵力就會折在這!”

方洵九終於收回視線,麻木地看了看他。她的眼睛有片刻的失焦,像那些智能手機裏機械的女聲般,不帶感情地道:“繼續。前麵的人倒下,後麵的立刻上去補缺,不要在石橋上出現斷節。”

“方小姐!”

“有任何意見,等你成為主將,再來討論。”

“……”唐尼一噎,咬著牙擦了一把眼眶。

方洵九問:“還有異議嗎?”

“……沒有。”

“那就回到你的位置去。”

“……是。”唐尼不甘心地扭頭就走。

實際上,不隻是他,方洵九這種看似毫無對策,隻一味讓士兵去送死的命令,讓每個人都籠罩在如同末日降臨的陰影中。眼看死亡人數不斷增加,鷹堡還遙不可及,賈維斯和羅傑斯夫也在考慮是否要勸方洵九撤兵。就在這時,最後一線陽光沒入遠處山巔,夜幕降臨。方洵九睨了一眼石橋下,斷裂帶鋪滿了士兵屍體。她垂下眼,扭頭對旗手道:“下令撤兵!所有人退至山口的林地,駐紮整兵!”

“是。”

旗手指令一出,大軍迅速後退。如海水退潮一般,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撤出了巨坦人的攻擊範圍。鷹堡的守將不知方洵九打的什麽算盤,不敢貿然出城追擊,隻能在城牆上觀望。

待進入林地邊緣,方洵九讓所有人原地休整,待軍帳搭好以後,對三名上將吩咐道:“賈維斯清點傷亡人數,安撫軍心。唐尼和羅傑斯夫,跟我來。”

“是。”三人一臉倦色的應下,各自行動。

賈維斯離開後,方洵九便帶著剩餘兩人緩緩走向後軍的主帳。剛掀開簾子,她腳下微微一趔趄。唐尼還在為她的貿然進軍惱怒,克製著沒有去攙她。羅傑斯夫忙不迭上前一步,穩住了方洵九的身形。一盞燭火映著方洵九慘白如死灰的麵色,她的瞳孔裏仿佛鍍上了一層被她親手葬送的士兵的鮮血,紅得驚心。她沒有轉身,隻是背對著兩人,從羅傑斯夫的手裏抽出臂膀,調整了片刻心緒,才恢複了一貫淡定的語氣:“拉緊簾子,我有話對你們說。”

羅傑斯夫給唐尼遞了個眼色。唐尼氣悶的將簾子一扯,隔絕了外麵的重重哀嚎。

約莫三十分鍾後,賈維斯清點完整軍的人數,正準備去給方洵九作報告。剛走到主帳外,就遇上羅傑斯夫和唐尼從裏麵出來。他見兩人神情頹喪,不由得關切道:“怎麽了?方小姐責備你們了?”

兩人誰也沒說話。

賈維斯看他們半晌,著急的問唐尼:“究竟發生什麽事了?幹什麽一個個這副臉?”

羅傑斯夫埋低腦袋,搖搖頭,一言不發的朝著山口的關卡走去。剩唐尼和賈維斯麵麵相對,賈維斯還想問什麽,唐尼卻咬著牙猛勁兒砸了一拳邊上的樹。賈維斯一怔,見他轉身就走,沒行幾步,他突然頓下來,啞聲道:“方小姐說想靜一下,你晚點再去給她匯報。我還有任務,你注意著方小姐的情緒。”

沒頭沒腦的扔下一句話,唐尼加快了步伐。賈維斯知曉唐尼肯定有事瞞著自己,看了眼主帳的簾子,還是沒去打擾方洵九。

到了夜深時分,賈維斯才給方洵九送去了便餐。方洵九那陣兒正席地而坐,接過便餐沒有吃,隻放在一旁。賈維斯斟酌了片刻言辭,向她說明了下午攻城的損失情況。比唐尼的預估稍微好些,加上佩特星原住民,總共折損了一百四十五萬兵力。方洵九一聲不吭,點了點頭,按著太陽穴,對賈維斯道:“你先去休息,稍後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賈維斯皺著眉頭,沒有細問。他深知方洵九的作風,不到最後一刻,不會詳細解釋自己的戰術。他隻好微微頷首,退出了主帳。

星子稀疏,夜色濃重。下午那一戰的陰雲還籠罩在眾人心頭。篝火映照下,一部分士兵正在趁夜行動。賈維斯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但他不敢過多探究,隻能把疑惑壓下,為了接下來的硬仗,抓緊時間養好精神。

淩晨四點。

行星的光輝遍灑大地。風聲呼嘯,裹夾依舊刺鼻的血腥味。此起彼伏的狼嘯回**在空曠的野地。鷹堡的城牆上,值守的士兵半刻不敢馬虎,緊張的觀察著黑暗中有可能發生的任何危機。

忽然,一線火光如同彗星的尾巴,劃出一道橫跨夜幕的弧線,逼向鷹堡的城牆。值守的巨坦士兵驚慌失措,直到被帶火的弓箭射殺一片,才有人大聲呼喊起來,混著驀地響徹天際的號角聲:“地球軍進攻了!地球軍進攻了!”

一句話,拉開了再次攻城的序幕。

巨坦人緊急組織回防,已經列隊完畢的人類守軍湧出林地,火把映得周圍如入白晝。方洵九站在中軍的戰車上,隨著部隊徐徐推進,不斷對身旁的吹號手下指令:“前鋒步兵營,趁現在巨坦人還沒回過神,迅速通過石橋,主進攻中門!”

“兩頭巨龍負責騷擾西門。騎兵營在南門吸引火力!都動起來,別杵著當靶子!”

“弓兵注意準心,朝著城牆上方放箭,別誤傷自己人!炮車的火力跟上,不要出現空檔!”

各方得到命令,迅速開展了攻勢。巨坦人不知道方洵九到底要主攻哪一扇門,一時間兵荒馬亂,兵力三分,無法兼顧一處。

方洵九沉著的盯著城牆上的動靜,見對方把重兵守在了中門處,立刻給出了下一道指令:“後軍進發!盾兵在前掩護,其他人不得越線,分三路勻速通過石橋!”

吹號手和旗手分別傳達了方洵九的話。除了戰車方陣,其餘兵力皆開始向著鷹堡緩慢前行。巨坦人集中火力阻擾後軍,弓箭密如羅網,鋪天蓋地的射下來。後軍行軍受阻,在石橋上進退不得。

戰況僵持,三道門由於兵力有限,始終無法有所突破。而後軍沒法支援,被困在石橋上吸引敵方的注意力。很快,聯軍落入了下風。巨坦人兵力充足,在守將的指揮下,西門弓兵開始用帶火的鐵箭刺穿了巨龍的皮膚。龍吟震天,哀聲不絕。南門騎兵營和中門的步兵營也漸處頹勢,人數正在急劇的減少。

所有人仿佛又回到了下午的絕望裏。吹號手和旗手緊張得滿頭是汗,一會兒看看戰局,一會兒又看看方洵九。

方洵九麵色木訥,始終沒有發布接下來的指令。

她的腦海裏,在回想著唐尼和羅傑斯夫先前的話。

“現在步兵營幾乎全是佩特星原住民,我們的兵不足兩成,您這樣做,是要把近兩百萬的佩特星人全部葬送在這裏。”

“先不說這樣的行動會不會引起佩特星人的全麵反彈,單說祁言……您狠得下心這樣對他嗎?您知道,他有多重視自己的族人。”

……

方洵九闔了闔眼,低聲自語:“我能……狠得下心。”一言畢,她猛的抬頭,目光不同於先前的低迷,在火光的照耀下,亮如星芒。此時,西門的兩頭巨龍已經轟然落地一頭,巨大的響動讓大地為之顫栗。那雙頭龍隻掙紮了幾下,便再也沒有動靜。另一頭龍仰天悲鳴,似乎被死亡的恐懼震懾,盤旋兩圈後,飛離了戰場。

方洵九當機立斷,讓吹號手通知騎兵營回撤,與此同時,大軍後方的山道口突起槍響,所有人愕然間,通向山道口的林地延燒開成片的火勢,兩軍相接的廝殺聲隱隱傳了出來。包括旗手和信號手在內,都驚詫的以為有其他勢力來偷襲了自己的後方。

這種事,巨坦人不是沒幹過。

方洵九回望一眼,麵無表情的說:“讓主力部隊迅速撤退,進入林地!”

“是!”

後軍受襲,困在石橋上的主力軍快速回撤,方洵九所在的方陣也率先退回林地邊緣。主攻中門的前鋒營沒有接到指令,不敢貿然行動。而城牆上的巨坦守將見到這一幕,思考了許久,認定是有其他勢力的伏擊導致地球軍中途放棄攻城。轉念之下,他下令打開中城門,重兵出擊,意圖追擊地球守軍,與另一方的勢力形成夾攻。還沒來得及撤走的前鋒營徹底孤立無援,成了巨坦人鐵斧下的發泄對象。

賈維斯彼時已經退到了方洵九身邊,剛剛率領山道口的駐軍放完火的羅傑斯夫也與兩人匯合。三人站在林地的高處,目睹著前鋒營被巨坦大軍踐踏屠殺。哀鴻遍野,尖銳的喊叫聲刺穿耳膜,直擊靈魂深處。那是一支參差不齊的隊伍,有老有少,沒有經過專業的作戰訓練,隻憑著求生的意誌在死神的降臨中掙紮。

近一百一十萬的佩特星人,曾經手無寸鐵無法反抗五大種族的侵略,方洵九救過他們於水火,他們便視她為曙光,如今,被她棄如敝履。

羅傑斯夫不忍再看,雙手握拳的轉過了頭。

賈維斯直到這一刻,才清楚方洵九用的是什麽計策,他的聲音抑製不住的顫抖,慢聲道:“方小姐,他們都是普通的平民,一定要這麽做嗎?”

方洵九漠然道:“全軍撤退,巨坦守將不會上當,必須留下一部分人,作為誘餌犧牲。”

“可是……”

“沒有可是。每一場戰爭,都是用鮮血作為鑰匙,打開勝利之門。權衡犧牲的法則,是後續戰事的利弊。弱肉強食的地方,誰都沒有選擇的餘地。”

“……”賈維斯不再言語。

巨坦大軍幾乎是用碾壓式的打法解決了前鋒營,當他們踏過石橋,三分之二的兵力越過斷裂帶後,隨著一聲高亢的喊殺聲,斷裂帶裏鋪滿的屍體中,忽然站起來密密麻麻的地球軍。那是由唐尼趁著之前幾個小時暗中轉移的部分兵力,就為伏擊巨坦大軍。

巨坦守將這時才知上了當,想急忙組織大軍回轉鷹堡,後路卻已被徹底截斷。方洵九背過身,滿是倦意的對兩名上將道:“接下來的事,交給你們了。如果對我這次的指揮有所不滿,我建議你們把氣撒到這些傻大個兒身上。”

賈維斯和羅傑斯夫互看一眼,同時拔出利劍,用憤怒的語調高聲道:“全軍,出擊!”

腳步聲震耳欲聾,響徹天地。明明的火光下,卑塔洛山頂的修羅之景,在這一夜,撼動了整顆暗紅色的星球。

這一場攻城戰,終以慘烈而血腥的勝利告終。

……

旌旗飄**,天光破曉。

卑塔洛山上一反常態,死寂得像一座巨大的墳場。沒有得勝的喜悅,隻有慘不忍睹的戰爭創傷。城外的斷裂帶,城門前的黃沙地,堆砌了數百萬的屍骨,猶如沉甸甸的大山,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方洵九簡單布置了後續的清理工作,就一頭紮進了會議室。接連幾天,唐尼三人都見不著她的蹤影。正如賀子昂的擔憂,這樣可怕的作戰策略,帶來的後遺症是不可估量的。所有士兵在這一戰後,對方洵九的敬重變成了畏懼,而剛剛解救出來的佩特星原住民,也因看見自己同族的慘死,在會議室外哭天搶地地詛咒了她整整十幾個小時。最後還是在賈維斯的強力鎮壓下,他們才精疲力竭的散去。

地球統戰部對鷹堡戰役保持緘默,暫時還沒有問罪方洵九的跡象,但這樣重大的死傷,以及缺乏人性的戰鬥方式,已經埋下了方洵九將成為戰犯的隱患。

佩特星上的各族勢力,也開始重新審視方洵九這個人,各方的指揮者,都將她列為首要的清除目標。

另一邊,巨坦人丟失鷹堡,帶起內亂的薩爾難辭其咎,被帝國著重調查,解除了主帥的職務,由蘇德安頂上。蘇德安也在第一時間,率兵向鷹堡進發。

南郡方麵在五天後傳來了消息。祁言利用穆林山的複雜地形,一天之內在同一個地方伏擊了變色人種的軍隊兩次,打破了兵不重伏的原則,讓變色人種損失了數十萬精兵,此後一直龜縮在南郡城內。

羅傑斯夫把這些情報一一告知方洵九時,方洵九隻是沉默地看著攻城的戰報,完全不似她平常插科打諢的作風。直到羅傑斯夫說了第二遍,她才低聲問:“城裏佩特星原住民這幾天有什麽動向?”

“他們打算終止與我們的合作,離開鷹堡。”

“也好……”方洵九頓了頓,而後強打精神,吩咐道:“將祁言在南郡得勝的消息散布出去,讓這些原住民都知曉。他們決意離開鷹堡的話,不必挽留,後續注意下他們的蹤跡即可。”

“好。”

“另外,等蘇德安到了山腳,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他會派人傳話,到時候你再通知我,在此之前,不用做任何防範。”

“是。”羅傑斯夫想了想,“那原住民和斷裂帶裏的遺體……”

他沒有說完。這個話題,仍是太過沉重。

方洵九像沒聽到一般,沒給任何指示。羅傑斯夫能感覺得到,哪怕強悍如她,這一次,她也無法平靜麵對。無形的負荷壓在她的心頭,她像困獸,在努力尋求著出路,在消極麵對,她隻想用時間的流逝來爭取讓自己喘息的機會。

羅傑斯夫不知道該怎麽去開解她,事實上,連他自己,這些天也一直被噩夢纏繞。為了拿下鷹堡,付出的代價太慘重了。近四百萬人,在這一戰中喪生,其中還包括之前與地球軍聯盟的所有佩特星原住民。他查看過屍體,最小的原住民隻有十五六歲,和當初的祁言一個年紀。他甚至不敢回憶,在戰事結束前,他是怎麽淚眼模糊地堅持到最後的。

長歎一口氣,羅傑斯夫默默退出了會議室,關上了大門。

幾步台階下,唐尼和賈維斯正在等著他。不過幾天時間,唐尼下巴的胡楂兒已經長長了許多,看起來很是消沉。他的腳邊扔了四個煙頭,看見羅傑斯夫出來,把手裏的煙蒂也丟在地上,踩了踩,迎上去問:“方小姐怎麽樣了?”

羅傑斯夫搖頭:“除了祁言倒下的那一次,我從沒見過方小姐這麽低落。”

兩人麵麵相覷。

羅傑斯夫又望向賈維斯:“首長那邊有消息了嗎?”

“我已經派人去通知他們撤兵了,如果行程順利,十天後應該能回來會合。”

“好。”

唐尼又道:“那些屍體,方小姐說怎麽處理了嗎?”

“沒有。”羅傑斯夫臉色慘白,“數量太多了,挨個清點掩埋不現實。隻能後期查閱名冊,確定死亡者的身份。至於原住民的屍體,城裏的佩特星人如果要帶走,不要阻攔。剩餘的……放入斷裂帶吧,再過不久,斷裂帶的地麵會下沉,他們會被流沙淹沒。”

“隻能這樣了。”賈維斯苦澀地道,“目前軍心不穩,如果再花大力氣去處理死亡的士兵,我怕會引發動亂。”

“是的。”

三人沉默一陣。

唐尼猛地抓了一把頭發,惱怒道:“如果提早知道方小姐是要用這種方式拿下鷹堡,我說什麽也不會同意!她這完全是用人血鋪出來的勝利!”

“噓。”賈維斯把食指按在嘴上喝止唐尼,“小聲點!”他回頭瞅了瞅沒有動靜的會議室,接著道:“除了那些已故者,我們誰都沒有立場去責怪她。你我都知道鷹堡的重要性,也知道除了她,沒人能攻下鷹堡。她承受的壓力已經夠多了,你別再添亂。”

“我……”

羅傑斯夫搶話道:“賈維斯說得對。如果拿不下鷹堡補充兵力,那這場戰爭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死多少人。也有可能,到了最後,我們會因為兵力短缺,一敗塗地。犧牲不可避免,方小姐放棄那些信仰她的人,你以為她會比我們好受嗎?”

“……”唐尼抿住嘴,不說話了。

賈維斯拍拍他的肩:“老夥計,和方小姐並肩戰鬥的這三年,我們已經習慣了把所有不可能都在她身上歸結為可能。但我們也忘了,她不是神,沒有辦法兩全其美。所以,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替她安排好掃尾的工作。”

“……我知道了。”

三人對視一眼,羅傑斯夫道:“我去繼續監視蘇德安的動向。”

“我去巡視軍營,穩住軍心。”

唐尼瞅瞅兩人,長籲短歎:“OK,看來,隻有我去和統戰部開會了。如果時間充足,由我負責清點名冊。”

“好。”

三個人透過眼神都給對方打了打氣,然後分頭做事。

方洵九站在門後,一字不漏地聽見了他們的對話,忍不住眼眶濕熱,心裏淌過一陣陣的暖流。自她再次睜眼,重新站在這片土地上,她最大的收獲,也許不是在這個時代聲名大噪,而是,收獲了這些人無條件的信任。

她轉過身,無力地靠在門框上。窗外層層陰雲裏透出的霞光,投射在會議室裏。

風雨總將過去。

光明將再次眷顧他們的前路。

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

鷹堡中的一切慢慢恢複了秩序。在三個上將的分工合作下,軍心逐漸穩定,雖然仍有人對方洵九頗有微詞,但也隻是少數人的怨言。佩特星人得知自己的種族裏出了一名少年英雄後,都義憤填膺的離開了鷹堡,準備去跟隨祁言。

一周後,蘇德安的大部隊抵達卑塔洛山腳。方洵九的估計沒有錯誤,蘇德安在第一時間派出通信兵,希望能和她進行會談。方洵九得知後,隻帶了羅傑斯夫和一小隊警衛,騎著山地狼就直奔敵營。

據她目測,蘇德安這次帶領的兵力不多,明顯沒有進攻鷹堡的打算。方洵九一行人穿過駐紮在空地上的密集軍帳,巨坦士兵紛紛對她咬牙切齒,可以想見,如果沒有蘇德安在,這些三米高的巨人,會在眨眼間,就把方洵九撕成碎片。

方洵九目不斜視,完全沒把旁人的憤怒放在眼裏。到了主軍帳前,蘇德安和亞爾弗已經在門口等候。蘇德安臉色不怎麽好,妥妥像老婆跟人跑了,為了離婚還在他背後紮實地捅了一刀。亞爾弗稍微鎮定點,見方洵九翻身下來,上前點頭示意,隨後將她領入軍帳。羅傑斯夫和警衛受到阻攔,隻能待在軍帳外,在周圍如狼似虎的凶狠目光裏,如坐針氈。

三人落了坐。方洵九一臉自來熟,蹺起二郎腿環顧一圈,叨叨:“好歹也是互相捅過刀的交情了,怎麽好不容易見個麵,你連爸爸最喜歡的羊奶都沒準備一杯,這樣還怎麽讓我教你好好做人?”

蘇德安要拍桌子。

亞爾弗手疾眼快按住他,起身道:“方小姐稍等。”

方洵九微微一笑:“你看你手下就比你懂事多了。”

“方洵九!”蘇德安咬緊後槽牙,看著走到門口吩咐士兵的亞爾弗,又收回視線,“你是不是搞不清楚狀況?你現在可是在我的地盤上。”

“那你想怎麽著?”方洵九聳肩,“想弄死我,得拿號。不瞞你說,你的號估計是999,要排好幾年的。”

“我他媽……”

亞爾弗坐回椅子上,打斷蘇德安:“主帥,談正事吧。”

不滿的蘇德安憤憤地瞪了亞爾弗一眼,按著心口平複了一下怨氣,這才平靜道:“方洵九,你就半點也不怕我邀請你見麵是個陷阱?”

“不怕。”

“為什麽?”

“你沒暗算我的智商。”

“……”

蘇德安暴怒而起:“我他媽……”

亞爾弗:“主帥,穩重。”

蘇主帥再次壓下怒氣,表情相當複雜地看了看亞爾弗。他深吸一口氣,壓抑著坐回椅子上:“你說話不這麽欠收拾是要短命嗎?”

“那倒不會。”士兵把熱羊奶端進來,方洵九趕緊喝了口潤嗓,然後道,“就是呼吸不順暢。”

亞爾弗:“……”

蘇德安:“……”

方洵九喝了半杯,慢悠悠地把杯子放下,收斂了玩笑的意味:“老實說,雖然你的智商確實不在平均水平,但你這個軍師,腦袋還是特別靈光的。看他對我的態度,應該也是想通了我攻打鷹堡的另一個用意。”

亞爾弗默認。

蘇德安瞅他:“你想通了什麽?”

見領導問話,亞爾弗自是順從解釋:“主帥,如果不是方小姐拿下了鷹堡,現在我和主帥,恐怕還生死未卜。薩爾當時選擇退守意城,而不是回防鷹堡,很明顯,是為了及時處置我們。想來,應該是方小姐通知了帝國,才拖延了他的進度。”

蘇德安滿臉驚訝,他根本沒有想過,方洵九還有這麽誠信的一麵。在他的思維裏,方洵九不捅刀子就算謝天謝地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方洵九。

方洵九低調擺手:“不用謝我,誰讓我是爸爸。”

蘇德安:“方、洵、九!”

吼聲傳出軍帳,嚇得羅傑斯夫和一幹警衛就要衝進去救人。但很快,帳中又安靜了下來。羅傑斯夫畢竟還是了解方洵九的,知道她忽悠蘇德安,那隻是分分鍾的事,於是先按兵不動。

方洵九抿了口羊奶,沉著道:“今天你叫我來,該不會就是聽你練嗓子的吧?”

蘇德安怒目圓睜。

亞爾弗搖了搖頭,還是決定由他自己來切入正題。

“今天邀請方小姐的目的,一是為了表達感謝,二是為了劃清立場。”

“哦?怎麽說?”

蘇德安惡狠狠插話:“就是說,我們的合作,從今天開始,正式結束。”

“嘖,這可不行。”

蘇德安和亞爾弗沒有料到這貨會拒絕得這麽幹脆,一時都無言以對。方洵九一臉痞氣,自顧自道:“首先,說好了合作結束是在我們打下冬冀城後,但是你倆中場被薩爾那王八羔子擄走,導致我軍差點全部坑在了變色人種手裏。你們違約在先,我當然要提出點補償條件。大家都是出來混的嘛,必須要以誠為本對不對,你看,我就給你做了個很好的表率。”

“……”

蘇德安怒號:“那你還說好了沒摁死所有變色人種之前,不會對我們的據點下手!”

“熊孩子,怎麽跟你爸爸說話的?”

蘇德安:“……”

方洵九:“請你用你幾十斤的腦袋好好想想,我是說過不會對你的據點下手,但那個時候,據點都是薩爾的,不是你的。”

“……”

臥槽!強詞奪理!

蘇德安簡直想把她拖出去亂棍杖斃。

亞爾弗給他打了個手勢,合了合眼,沉聲問:“那麽,方小姐要提什麽條件?”

“簡單。”方洵九聳聳肩,“我的意思是,在我方拿下其他三大種族的所有據點前,你們不能對我軍發動任何形式的進攻。”

“……”

“……”

蘇德安:“我仿佛聽了個笑話。”

亞爾弗:“這次我站主帥。”

方洵九無所謂地笑了笑:“當然了,你們可以選擇拒絕,更可以把我囚禁在這裏,抑或是直接殺了我,總之,這一戰後,我什麽處境,軍師應該也看得分明。不過,你們背信棄義是一點,恩將仇報是另一點。還有,相信你們對這次發生在穆林山的伏擊戰有所耳聞?”

方洵九摩挲著杯子:“能打出這麽漂亮且手法犀利操作**的一役,這後生十分可畏,軍師您說是吧?”

亞爾弗臉色微變:“的確。這名將領的思路,讓人歎服。所謂兵不重伏,他敢選在同一地點伏擊變色人種兩次,勇氣和實力俱佳。”

“軍師好眼力。當然了,我不是自誇,這名將領,恰巧是我的學生,對我感情比較深厚。一旦我折在這兒,他隻會更有決心,成為超越方洵九的存在。而你們失去了這次機會,那極有可能,下一次,就是他聯合蟲族或者遠古獸族,清理你們所有的據點。如有疑慮,敬請參考你們的好對手,變色人種的下場。”

兩人皆是表情凝重。

這一番話,可謂是滴水不漏。誘導,剖析,威脅,利誘,環環相扣。亞爾弗都不禁自嘲道:“方小姐一直讓我感到不可思議,但直至今天,您才真正使我覺得可怕。您不僅在戰術上造詣匪淺,談判也是位一流的好手。”

“軍師謬讚。”方洵九假扮謙虛,但臉上分明寫滿了“爸爸就是如此炫酷狂霸拽,不服都給我憋著”。

兩人被她的神情閃瞎,沉默了好一會兒,方洵九才把羊奶喝完,開始總結:“所以,為了節約大家的時間,合作的事,不如就此繼續。你們保證暫作壁上觀,我保證清場之前,不會再動你們任何據點。皆大歡喜。等到其他三個種族出局,大家再來個正麵對碰?”

亞爾弗和蘇德安默然相視。

亞爾弗正想拒絕,蘇德安卻搶先道:“好。”

“主帥!”

蘇德安抬手阻止他的話,目光落在方洵九臉上,有著不同以往的冷靜:“合作愉快。”

時間仿佛一瞬回到了三年前斯特城的地牢。方洵九也衝他一笑,咧開嘴:“合作愉快。”

……

五分鍾後。

蘇德安和亞爾弗一同把方洵九送出了軍帳。單看表象,那是非常其樂融融。羅傑斯夫和一幹警衛都有點摸不著頭腦,怎麽前一秒還劍拔弩張,後一秒就世界和平了?方洵九到底給蘇德安灌了什麽特效藥?眾人目瞪口呆,都處在震驚裏不可自拔。

方洵九不急不緩地和蘇德安並肩走著,羅傑斯夫等人跟在他們身後。走到駐地外圍,方洵九才轉身道:“送到這兒就行了,要不是怕你的兵按捺不住,我也不想和你站一起,顯得我特別矮。”

“……”

蘇德安低頭看著這個嬌小的女人,夕陽餘暉灑在她身上,仿佛鍍了層金,讓她看起來熠熠生輝。蘇德安眯著眼,小聲道:“我剛聽你的意思,是打算以後都不帶兵了嗎?”

“不確定,”方洵九仰頭看天,“可能退居二線,也可能還撐個一年半載,反正,隻要你不違反約定,我是不會親自出馬來敲你狗頭的。”

方洵九無恥地對他亮出一排牙,嘴角微微上揚。蘇德安不由得也跟著笑了起來。並過肩,捅過刀,這份交情,著實還算得上不深不淺。如果以後再也沒有這樣的對手,蘇德安由衷地感到可惜。

他歎了口氣:“從在地牢裏見你的第一麵,我就知道,你不是個一般的女人。”

“那必須。我這人最大的缺點,就是特別招人惦記。”

蘇德安按住心窩,努力保持最大的理智接著道:“鷹堡攻城戰,是我從軍以來,見過最違背人性的一戰,你故意葬送了那麽多人來當跳板,你會因為這次的勝利,麵臨許多問題。”

“喲,長大了嘛。”

方洵九仍是沒個正經,蘇德安不以為意。

“事實上,你也感到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你的掌控了,不是嗎?”

方洵九不語。

蘇德安暗金色的瞳孔覆上了一絲不明不白的情緒。他似乎斟酌許久,才誠懇道:“如果有需要,我能幫助你。”

方洵九一愣。

蘇德安連忙解釋:“就像這次你幫助我一樣。”

“這不同。”

“沒什麽不同。以後地球如果沒有你的容身之地,我不介意將你引渡到我的母星。我們的帝國崇尚力量,不會在意你是外族人。我想憑你的能力,會有你一席之地的。”

方洵九沉默以對,好像真的在思考這種可能性。

蘇德安一臉期待。

半晌。

她忽然笑出聲:“謝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也不枉我壓榨你三年,讓你有了點質的飛躍。不過你這挖牆腳別太明顯,你看看後麵我的兵那目眥欲裂的樣子。”

“我隻想知道你的答案。”

“這就是我的答案。”

方洵九騎到狼背上,韁繩一拉,招呼著羅傑斯夫等人出發。蘇德安杵在原地,默默地睨著她,眼底閃過悵然,揚聲道:“方洵九,我會期待,有和你在戰場上再相遇的那天。”

方洵九揮揮手,快速轉進了山路。

亞爾弗走到蘇德安身側,與他同樣看著那個遠去的身影,小聲問:“主帥,您確定要答應她的要求嗎?”

“嗯。”

“為什麽?”

“很簡單,你也猜得到。如果對手是她,我們有多少勝算?”

“四成,或許,保守估計,三成。”

“那就是了。”蘇德安收回遙望的視線,麵向營地:“我現在的確不想和她正麵交鋒,我知道自己還不夠火候。更何況,她已經把自己逼入絕路了。隻要耐心足夠,我們會等到地球軍不攻自破的時候。”

亞爾弗稍是一頓,欣慰道:“主帥,您真的成長了。”

“多虧了薩爾,也多虧了……她。”

“主帥,您是不是……”

“亞爾弗,你該去巡查軍營了。”

“好的,主帥。明白,主帥。”

寶寶,跨種族戀愛那是很危險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