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朋友,這是一道送命題

方洵九回到指揮部,拿了一塊浴巾裹在身上,也不管濕透的衣褲,便四處翻找合適喝酒的杯子。隻可惜,變色人種沒這嗜好,整個房間,別說杯子,連像樣的器皿都沒有一件。沒有辦法,方洵九隻好選擇豪邁地吹瓶。

實際上,她的人生裏,喝酒的次數屈指可數。大部分還是喝的沒什麽度數的米酒。第一回接觸伏特加這種烈酒,她差點被那簡單粗暴的辛辣味嗆得嘔吐。但感官上的難受遠不及心裏的苦澀,一口下肚,緊接著就是第二口。

總之,喝酒這種事,一回生兩回熟,一旦酒精侵占了意識,平常再有自製力的人,都難免多喝兩杯。更何況,對於方洵九來說,在她麵前,需要自製的,從來都是別人,自製力這玩意兒……

到底是個啥?

短短半個小時,小半瓶伏特加被成功消滅。方洵九腦子裏暈暈乎乎,看著透明的玻璃瓶,伸出一根手指在上麵指指點點。暖黃的燈光映照著她白裏透紅的雙頰,眸子裏少了清明,多了幾分混濁。耳邊沒擦幹的頭發絲兒上滴下來大片的水漬,將她肩上的T恤打濕。脖頸的顏色也慢慢滲出一層粉,皮膚下跳動的血管似乎都能隱隱看見。

她撐著頭,靜如癱瘓。嘴裏嘀咕了幾句,說的什麽,連她自己都不清楚。也不知過了多久,她透過圓形瓶身,迷糊地看見指揮部的大門被人推開。有個被扭曲了的人影,緩步向她走來。他踱到方洵九跟前,居高臨下地注視她許久,修長的五指拿起她身披的浴巾,替她細致溫柔地擦去頭發上的水珠。方洵九擰著眉頭,意識不清地仰頭瞅這個人。他的角度正是逆光,以致她看得不怎麽分明,隻見著長長的碎劉海兒下,一張好看得讓人驚歎的臉。

那五官精致的程度像是被人細細雕琢過,上揚而狹長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以及那透著水潤顏色,看一眼都把持不住的薄唇。

方洵九咽了口口水,仰得脖子疼,幹脆摸索著站起身。沒想腳底一晃,栽進了那人的懷裏。她扶著他的手臂重新站好,又疑惑地打量了他半晌,繼而伸出手,描摹他的側臉。

“祁言?”

“嗯。”那人低聲回應。嗓音退卻了往日的稚嫩,沉穩而富有磁性。

方洵九愣了愣,按住眼睛苦笑:“真像長大的祁言啊!原來,這熊孩子長大了是這個模樣……”

“真好看……”

“可惜,他再也長不大了。”

掌心裏,觸及一片濕熱。方洵九的腔調帶出隱忍的哽咽,痛苦道:“我跟你說的話,你都聽不進去,早知道,當初就不該答應你這熊孩子,讓你跟在我身邊。”

“來不及了。”對方將她覆在眼睛上的手一握,放在自己的胸膛。她甚至能感覺到,血肉之軀下,那顆有力跳動的心髒。

“我不會給你後悔的機會了。”

尾音落地,那人單手捏住方洵九的下巴,將她的臉抬高,隨之,薄唇落下,輕輕吻住了她的唇瓣。方洵九下意識地繃緊身體,出於本能地想推開這個人,他卻加重了禁錮的力道,一隻手緊緊環住她的腰。

方洵九掙脫未果,唇上輾轉的溫度讓她的思緒處於空白。她囁嚅之間,毫無防備地,被人侵入了最後的防線,靈活的舌尖糾纏著她的氣息,完全不給她喘息的機會。她鴉羽般的長睫在眼下投射沉暗的影,那人半眯著眼望她,按捺已久的情緒在一刹那如火山噴發,勢不可擋。他無法遏製心中對她的渴望,掌住她的後腦勺,橫下心加重了這個抵死纏綿的熱吻。

就在兩人難分難舍時,忽然,大門方向傳來一個極度震怒的聲音:“你在幹什麽!”

唇上的溫度驟然抽離,方洵九怔了怔,迷迷瞪瞪地轉過身,瞅了瞅門口那個穿著軍裝的人。看不大清楚,她又揉揉眼,遲疑道:“賀子昂?”

賀子昂一臉苦大仇深。

她回頭,又瞅旁邊的高個子,越發迷惑:“祁言?”

“嗯,我在。”

“做夢,肯定是做夢……”

方洵九一句話說完,幹脆利落地暈了過去。祁言手疾眼快,忙把她圈進自己的懷裏。

親完就撲街,方爸爸的作風很慫。

賀子昂見她像攤爛泥似的倒在祁言身上,更加氣不打一處來。走近幾步,看看桌上的酒,又聞到方洵九身上的味道,鐵青著臉說:“你知不知道你這叫乘人之危?”

祁言沒有答話,徑直把方洵九打橫抱起,繞過賀子昂,走向門口。賀子昂一把按上他的肩。

“你帶她去哪裏?”

“房間。”

“……”

兩人的眼神裏頓時充滿了火藥味。祁言冷漠地瞥了他一眼,視線落在酒瓶上,順手把酒瓶帶走,這才踱出了指揮部。賀子昂氣得腦袋都快炸了,生怕他再對方洵九做出什麽逾矩的事,也隻能急忙追了上去。

到了之前安置祁言的房間,祁言把方洵九放平在**。扯掉染血的枕套,然後再把枕頭墊在她的腦袋下,為她蓋上棉被。做完這些事,他又找了個角落,把酒瓶藏起來。

賀子昂站在三米開外冷冷看他,聲音不帶感情地道:“行軍打仗期間,禁止飲酒。”

祁言沒理他。

兩人就這麽僵持著,誰也不肯率先離開房間。賀子昂索性拉過椅子,坐在桌前。祁言也坐在床尾,以一副守衛者的姿態。兩個人的目光都膠著在方洵九身上。也幸好方洵九現在醉得完全沒有知覺,否則很可能被兩人那幹柴烈火的眼神灼瞎。

熬到半夜,賀子昂有些犯困。事實上,這半個月以來,他看著方洵九不斷折騰,自己也沒怎麽睡過一個整覺。眼下祁言終於醒來,本來應該放鬆心情,但剛剛入眼的那一幕,著實讓他警鍾大響,他到現在才能肯定,祁言對方洵九的心思,早已超出了師生的界限。

他轉過目光,細細審視祁言。

這小子,模樣已經和之前大不相同。就如破繭成蝶的蛻變,如果不是親眼見證,他幾乎無法認出,這就是十幾天前,倒在血泊裏的那個少年。祁言這會兒的身高已經有一米九出頭,比賀子昂還高出半個腦袋。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曾經的懵懂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漠的疏離感。唯有在看見方洵九時,那份冷漠才會轉變為如水柔情。

賀子昂眉頭緊擰,沉聲道:“方洵九知道你對她的感情嗎?”

祁言不願與他交談,隻是拉著被角,仔仔細細地把方洵九裹得更嚴實。

賀子昂淡淡道:“不管你對她究竟是什麽感情,都不重要。戰爭結束後,她會離開這裏,回歸地球,這才是最關鍵的。”

說到這兒,祁言側頭睨他,目光如利刃,似乎想把說這話的人捅個對穿。

見他不爽,賀首長就爽多了。嘴角扯開個似笑非笑的弧度,扭頭去望窗戶外的天空。

祁言握緊拳頭,默默收回了視線。

天光乍亮,方洵九還沒醒來的意思。兩人坐得腰酸背痛,仍在堅守陣地。直到臨近中午,賀子昂才再度開口:“喝了酒醒來,頭會很痛。”

祁言一愣。

賀子昂提醒:“如果這時有一杯熱羊奶,就會緩解許多。”

祁言盯著他,想法很明顯,你怎麽不去?

賀子昂作為情敵,必須知己知彼,了然道:“我不像你,不會乘人之危。我現在坐在這裏,等你回來,我還會坐在這裏。”

祁言猶豫片刻,捋了下從認識到現在的時間線,想了想這個人說話的可信度。然後,他果然站起身,威脅般地瞅了遭賀子昂,緊接著出門找熱羊奶去了。

等他一走,言之鑿鑿的賀首長立刻轉移陣地,坐到了方洵九身邊。

……

所以說,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真是相當容易上當受騙……

當了一回騙子的賀首長目不轉睛地盯著門口,伸手晃方洵九,暗罵道:“酒量不夠就不要吹瓶,你怎麽不去喝82年的雪碧呢?你這個白癡。”

“我仿佛聽見有人在誇我帥。”**的人閉著眼嘀咕。

賀子昂:“你的臉黏**了?”

“這麽明顯嗎?”方洵九揉揉眼睛坐起來,“來,仔細看看,爸爸我今天是不是還一樣帥氣。”

“……滾。”

方洵九翻了個白眼。茫然地四處打量,又按住太陽穴,不解道:“我怎麽在這裏?發生什麽事了?”

“你喝醉了。”

“哦。”方洵九拉開被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褲子,撫胸口,“不錯,黨組織沒看錯你,對著我這樣的美女你竟然能不動聲色,很難得。”

“……方洵九。”

“不過,這也從側麵反映了一個問題。”

賀子昂看著她。

方洵九做出難以啟齒的表情,盯住賀子昂的褲襠:“所以,你單了這麽多年,是因為那方麵不行嗎?”

“方洵九!”

“朋友,別著急。”方洵九拍他的肩,“偉哥了解一下。”

“你這是在逼我。”賀子昂一咬牙,握住方洵九的雙肩,臉驀地湊近。方洵九慫得往後一退,緊張地看著賀子昂,還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兩人四目交接,賀子昂集中電力,意圖迅速攻陷方洵九。

然而……

半分鍾後,方洵九突然笑場:“我說,你是不是有什麽怪癖,不知道早上沒漱口大家都有口氣嗎?”

“……”臥槽。

會心一擊。

前一秒還欲望正盛的賀首長,後一秒頓時早泄。他埋下頭,深吸一口氣,重新坐回桌子那邊。方洵九笑了好一陣兒,才漸漸止住笑意,瞳孔裏,又覆上一層死灰般的枯敗。她澀聲道:“我昨晚好像做夢了。”

“是嗎……”賀子昂心尖尖一抽,不敢問下去。

方洵九自顧自道:“我似乎夢到長大後的祁言。”

“……”

“他很鮮明地站在我麵前,就像還活著一樣。那張臉,特別好看,隻一眼都讓人印象深刻。”

“……”

“如果他長大後真的是這個模樣,那我簡直是耽擱了十幾億少女的春夢。”

“……”

方洵九把頭埋進膝蓋裏,就像那一夜坐在牆角,無助而脆弱的模樣。

“我知道這些天因為我的情緒,你們都很困擾。抱歉,我確實很難接受,一手帶出來的好苗子,栽在了我的手裏。”

“方洵九,其實……”

賀子昂的話還沒說完,她就渾渾噩噩地打斷:“再給我半天時間,等這酒勁過去,就找個風水寶地,把他葬了吧。”

“我是想說……”賀子昂欲言又止。

方洵九忽然感覺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仰起頭來,見著邊上遞來一杯熱羊奶,她順手接過,喝了一口,正要說謝謝首長爸爸,冷不防地一瞥,首長爸爸還坐在桌子對麵……

她蒙×地轉過眼去,目瞪口呆地看見身後杵著一個紮眼的小鮮肉,肩寬腰窄,腿長一米八,細碎的劉海兒下,那雙狹長的眼睛微微上揚,嘴角帶笑意,溫柔得像三伏天的太陽,要把人融化。

方洵九噎了噎,艱難道:“貴姓?”

乖巧的祁寶寶:“祁言。”

方洵九:“臥槽。”

兩個小時後,城中指揮部。

“來,趁我還沒把你們全部扒了送到南郡裸奔前,你們一群鱉孫兒最好派個代表出來,給我解釋解釋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好了,先把你們浮誇的演技收一收,你們剛才看見這升級版的熊孩子的反應,已經深深地出賣了你們。當然,你們也可以選擇沉默。隻要明早的太陽一升起,我保證所有士兵都會知道你們不足八厘米的尺寸,唐尼,你這輩子都別想脫單了。”

唐尼:“……”單身狗沒人權啊?為什麽朝我開炮?

四個上將加軍醫彭毅整齊地站成一排,賀子昂坐在邊上假裝鎮定地翻著資料,祁言立在方洵九身後,而方洵九則是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

上將們麵麵相覷,求生欲特別強地一致看向彭毅。彭毅也非常不願意背鍋,接著看向賀子昂。賀子昂感應到這些熱辣的目光,冷冷地甩了記眼刀回去。幾人立馬慫了,互相遞了個眼色。本著奶媽太少我們要保護好的原則底線,由陸堯當了個出頭鳥:“方、方小姐,是這樣的。”

方洵九握響指關節:“說重點,少整修飾詞。”

陸堯咽口水:“是。昨天,就在您拿了酒離開以後,我們四人怕您出事,於是由唐尼去通知首長,想讓首長來安慰您。”

“嗯。”方洵九點頭。

“然後……唐尼在路上踩了一褲腿泥水。”

方洵九:“說重點你沒聽到嗎?!”

陸堯一緊張,登時語如連珠:“緊接著唐尼擰褲子的當頭就看見祁言躺屍的房間坐著一個人,秉著唯物主義理念,唐尼冒著生命危險推開了祁言的房門,就看見了升級版的小狼崽子。他把這個消息通知了我們,我們也跟著去圍觀。圍觀了四十分鍾,才想起您可能已經醉得半死不活。然後我們就分頭行動,祁言先來指揮部找您,我去通知了首長。”

“哦,這麽說來,在昨天之前,你們也不知情了。”

四個上將同氣連枝:“是的!”

方洵九一拍桌子:“跟你們說過八百遍,打仗的第一要素是仔細觀察,認真思考,不要放過任何細節,你們首長偷偷摸摸大半個月你們都不知道他在幹嗎,萬一他骨頭軟被其他種族收買了背後捅你們一刀,你們是不是還要笑著說讓你親自動手我很抱歉?!”

上將們:“……”

無辜中槍的賀首長:“……”

賀首長坐直身體,幹咳一聲:“方洵九,你這個比喻……”

方洵九瞪他一眼:“咱倆的事秋後算賬,你先給我閉嘴。”

“……”賀子昂一噎。

眾人都注視著這個最高頭銜的領導。還以為領導下一刻就要拍案而起,然而,領導也是個慫的。咬了咬後槽牙,領導就默默地繼續翻資料去了。

眾人希望落空,同時出現一臉生不如死的表情。

方洵九淺笑:“彭毅,你有什麽話要說嗎?”

彭毅哆嗦:“沒、沒有。”

“那好,既然是這樣,”方洵九秒變嚴肅臉,“你們四個,一人去找一套女式內衣穿上,繞城裸奔三圈。”

四個上將:“……”

唐尼呼天搶地:“方小姐!關我們什麽事啊!”

“我知道不太關你們的事。”

唐尼淚漣漣地點頭。

方洵九:“但你也知道,賀子昂軍階太高,我是沒辦法治他,你行你上?”

“……”唐尼苦逼地甩腦袋。

“這不就是了嘛,至於彭毅,你們也明白我們醫療力量有限,傷兵數量眾多,不能讓彭毅分心,So,這個鍋,你們不背,誰背!”方洵九再拍了一下桌子。

四個上將一跳。

賈維斯乞求道:“方小姐,也不用玩這麽大吧,一定要穿女式內衣嗎?”

“當肥料,穿內衣,你選。”

賈維斯:“……”

羅傑斯夫:“我選穿內衣。”

三個同軍銜的人呆若木雞地看向他,羅傑斯夫同誌完美詮釋了什麽叫悶騷到極限。

既然有人開了先例,其他三人也不情不願地答應了這個喪心病狂的不平等條約,上將們各自抹淚,戚戚然地出去找內衣了。方洵九接著打發了彭毅,靠在椅背上揉太陽穴。

祁言彎下腰,柔聲問她:“頭還疼嗎?”

“嗯。”

剛應下,祁言的指尖就代替她按上了太陽穴。他學著她的模樣,輕輕揉捏著,力氣拿捏得剛剛好。方洵九舒服地把頭仰起,不偏不倚地和祁言湊近的臉對上。她出神地看了會兒他,伸出手撫他的臉頰。

“變化真大啊,和我夢裏的一模一樣,也是奇了怪了。”

“方洵九……”祁言剛想說昨晚你並不是在做夢,賀子昂就咳了一聲,打斷了這兩人閃瞎眼的舉動。方洵九拍拍祁言的手背,示意他停下來,繼而看向賀子昂,問:“你有話要說?”

賀子昂白了她一眼:“無關緊要的事你都記得,擺在第一位的正事,你倒不急著處理。”

方洵九知道他暗指什麽。想了想,她沉下心來,讓祁言坐在自己旁邊,這才慢悠悠地問:“你以前知道你的體質不同於常人嗎?”

祁言搖頭。

“你的父母是誰?”

“我不知道。”祁言的表情很是誠懇。

方洵九眉頭一皺,和賀子昂交換了一記眼神,而後,由賀子昂道:“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祁言漠然瞥瞥他,又轉向方洵九,眼神極其溫柔:“在安加拉峽穀與我交談的長老你還記得嗎?”

方洵九頷首。

“是他把我養到十一歲。我隻知道,長老在我很小的時候,在海邊撿到我。其餘的,我都沒什麽印象。等我有能力獨自生活後,因為不合群,就離開了部落,居住在斯特城外的山洞裏。”

“……”

如果是這樣,那麽,關於這熊孩子的秘密,就很難理清了。方洵九抿著嘴,試圖找到突破點:“中槍之後,你有任何感知嗎?”

“沒有。”

方洵九摸下巴。過了會兒,她似聯想到什麽,沉吟了一聲。

賀子昂問:“有頭緒了嗎?”

“暫時沒有。不過,我想到了兩件事。”

“說來聽聽。”

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她。方洵九掃了圈兩個人,手指放在桌麵上敲敲打打,緩慢吐字道:“這段時間,我向聯軍的佩特星人打探到一些消息。一個是關於神祭部落。正如祁言先前告訴我的,他們也沒有更多關於神祭部落的線索,隻知道這個部落是清一色的女性,以大祭司為首,而這個大祭司,擁有一種超自然的能力,可以控製萬物”

賀子昂揉了揉眉心,很顯然,他對這種超出了認知的唯心主義理論毫無認可度:“現在是高科技時代,能不能用事實說話。”

“事實就是這位大祭司曾馴服了兩頭龍送給祁言曾經呆過的部落。”

“……”

“幫助我們拿下冬冀城現在還養在城外天天能吃幾百斤肉那兩條生物你是親眼目睹的,你要說你也有本事馴服它們我就認為大祭司的能力是扯淡。”

“……”賀子昂默默咽了口口水。

“我打聽這個,起初是因為雇傭兵,”方洵九擰眉道:“畢竟兩個種族的指揮官先後遇襲,被戰火無辜牽連的佩特星原住民擁有很高的作案可能。但普通的原住民科技跟不上,無法聯係到防護層外的雇傭兵,所以,我隻能把這疑點歸結到大祭司身上。”

賀子昂神情凝重。

方洵九說的,不無道理。如果大祭司真的擁有操控萬物的能力,那她的確有可能與外界的銀河係雇傭兵聯係上。這也能解釋,為什麽她和薩爾會先後遭到襲擊。擒賊先擒王,也許在這位大祭司的眼裏,隻要幾個種族的指揮官身亡,這場發生在他們星球上的戰爭,就能順利結束。

賀子昂沉思片刻,疑惑道:“還有一個問題,大祭司真如你所說這麽厲害的話,為什麽戰爭持續了近二十年她才有所行動?”

“這就和我打聽到的另一件事有關了。”

兩人靜靜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方洵九整理了一下思路,接著道:“在佩特星人的傳說裏,造物主創造出他們這個種族時,為庇佑他們的生命延續,賜予了他們兩樣禮物。其中之一是擁有操控萬物能力的神祭部落大祭司,而另一樣……”方洵九看向祁言,意有所指:“名為守護者。這位守護者,會在這個種族瀕臨絕境時,拯救他們於水火。這兩人的能力息息相關,互相感應。也就是說,需要兩人共同覺醒,才會逐漸強大。”

賀子昂:“……”

祁言:“……”

賀子昂揉眉心,不知該笑還是該吐槽:“方洵九,我認為這個橋段可以用來寫小說,那些熱血沸騰的文青會很喜歡。”

“媽蛋,我這不是在傳達其他種族文化裏的美好傳說嗎?就跟你沒事兒去廟裏燒香一樣,不還是相信觀音姐姐會救苦救難?!”方洵九瞪他。

賀子昂:“我這輩子就沒去廟裏燒過香。”

“難怪你光棍。”

賀首長:“……”說話就說話,沒事就人生攻擊信不信我辦了你?賀首長如是想到,但他一時半會兒還幹不出這麽有魄力的事。於是他止住了這個想法,盡量不用有色眼光去看待這個傳言:“你怎麽看?”他問祁言。

祁言冷冷道:“我沒聽過。”

賀子昂又轉向方洵九,嘲諷的眼神裏清楚表達了一句話,看吧,本地人都不知道絕對是在扯淡。

方洵九堅持己見:“那麽,你給我一個科學的說法,祁言這兔崽子被一槍爆頭,是怎麽做到死而複生的?”

“……”賀首長霎時噎住。這一點,他確實沒法用科學解釋。

方洵九道:“我特意觀察過,現在城中的佩特星人,沒有一個擁有祁言這種特殊體質,所以,我有種猜測……”

“祁言是守護者?”賀子昂攤手。

祁言直想劈了他。

賀子昂搖搖頭:“我們不是在拍科幻大片。即使你的猜測是對的,祁言的個人戰鬥力尤為突出,然後呢?他要怎麽拯救他的族人?靠他當肉盾嗎?能救多少?”

“……”祁言已經相當不滿了,正在意圖手撕賀首長的邊緣瘋狂試探。

方洵九默了默,食指在桌麵敲出咚的一聲響:“你說得也有道理。”

賀子昂冷笑。

“實際上,這些暫時都隻能作為傳言,給我們提供思考的方向,而不是依據。現在沒有人能證實祁言究竟是什麽來曆,我們也無從探知他和大祭司是不是有千絲萬縷的聯係,我們能做的,就是從雇傭兵這個缺口下手。”

“賈維斯還在想辦法追查雇傭兵的行蹤,目前還沒消息。”

“我知道,”方洵九微微頷首:“不過,容我提醒一句,即使你聽聞的都不是正常認知範圍內的事,但是,在四大種族出現前,我們不也自以為處在生物鏈的頂端嗎?”

賀子昂閉了閉眼:“我會認真考慮你的建議。”

“這就對了,學無止境嘛賀大爺。”

賀大爺當即跳腳:“別這樣叫我!”

方洵九聳聳肩,一臉痞相:“好了,這些事都不急,離洋流登陸還不到兩個月,先抓緊時間休養。打完這一仗,雇傭兵的事,我親自接手。”

“……好。”

方洵九打了個哈欠,摸摸祁言的頭:“不管怎麽說,你還活著,就是最好的結果。小兔崽子,歡迎回來。”

祁言拉著椅子坐近點,像隻小奶狗似的不斷用腦袋在方洵九掌心蹭。方洵九被他蹭得手癢癢,止不住地笑出了聲。但礙於賀子昂的目光像把利刀,隨時紮在兩人中間,方洵九還是盡快端正了神情,站起身道:“我得去睡個回籠覺醒醒酒,你們倆,該幹嗎幹嗎去吧。”

祁言跟著起身:“我陪你。”

“她睡覺還用你陪?!”賀子昂拍桌子。

祁言白了他一眼:“關你什麽事?”

眼看兩人要打起來,方洵九急忙打圓場:“算了,這小兔崽子也不是正式編製,留在這兒也沒用,還是跟我回去複習兵法知識吧。賀首長,您先忙。”

“……”賀首長表示無比心塞。

祁言得瑟地睨了睨他,飛快地追上方洵九的步伐,離開了指揮部。

此時,下了一天一夜的雨,也漸漸停歇。綿密的雲層下,陽光撥雲而出,絲絲縷縷地投射在地麵。遠空,一道彩虹橫跨天際,美不勝收。方洵九呼吸著雨後的新鮮空氣,眉眼都帶出三分笑意。

東邊的軍營裏,突如其來的一陣喧囂,打破了連日來城中沉悶的氛圍。街道的盡頭,四名身穿女式內衣的上將,正頭套麻布口袋,整齊地繞城裸奔。他們身後,還跟了一群看好戲的士兵,一邊吹著口哨,一邊不怕死地誇上將們的身材。唐尼趁著跑步的空隙扯下麻布口袋,指著身後士兵,惡狠狠地道:“過幾天,看我不好好收拾你們這群白眼狼!”

白眼狼們一嚇,等唐尼重新套好麻布口袋,又開始吆喝:“唐尼上將胸肌賽高(最高),目測起碼36B!”

“賈維斯上將腿長兩米八!腿部肌肉好發達!”

“羅傑斯夫上將穿黑色蕾絲邊內衣簡直性感,我第一個受不了了!”

陸堯:“求你們別說了!”

方洵九:“哈哈哈哈。”

笑得前仰後合地回了房間,方洵九正準備上床休息,祁言叫她等等,匆匆忙忙地拎著水盆出了門,沒過一會兒,他就端回來一盆熱水。把熱水放在床畔,祁言眼巴巴地望著方洵九道:“我都聽說了,這半個月,你沒怎麽休息。”

方洵九哽了哽,略尷尬。

祁言心疼:“一定很累。”

“也不算……”

話沒說完,祁言就握住她的腳,替她脫了鞋襪。方洵九一驚,還沒回過神,祁言已經把她的腳按進了熱水裏。

“有個警衛跟我說,泡熱水腳,能夠消除疲勞。”

“……”方洵九頓感貼心。

有個小棉襖的感覺還是如此欣慰。熟悉的味道,一樣的配方。方洵九慈愛地看著祁言傻笑。祁言冷不防地一抬眸,也對她揚起眼角。

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方洵九觸及他的眼神,仿佛渾身的血液瞬間湧向了胸膛,讓心髒不堪負荷,漏跳了好幾拍。她的臉頰迅速滾燙起來,連脖子上的肌膚都暈開了一抹粉色。她逃避似的轉開目光,一個勁兒地用幹咳來緩解此刻略顯曖昧的氛圍。

祁言笑得純良,一邊替她按摩著足底,一邊輕聲問:“舒服嗎?”

“……嗯。”

“方洵九……”

“幹嗎?”

“方洵九。”

“……幹嗎……”

“方洵九。”

一聲比一聲更帶情緒,滿滿的,全是溢出來的濃情蜜意,以祁言那喑啞的調子作輔,每一字,都撩動著另一人的心弦。方洵九仿佛聽到了自己狂躁的心跳聲,一時間有些暈暈乎乎,迷離地瞅瞅祁言,終是低頭放軟了語氣:“……我在。”

祁言見她這難得順從的模樣,咧起嘴衝她笑。然後,便在她的膝蓋上不輕不重地落下一吻。方洵九一驚,下意識地要踹他一腳,剛要訓斥這娃過分的舉動,卻被他搶了先:“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

“現在,你知道娜吉莎是什麽含義了嗎?”

“不要說出來。”方洵九別過頭。

祁言失望道:“為什麽?”

還要問為什麽……當真是個孩子心性。方洵九深吸一口氣,道:“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多大?”

“快十七了。”祁言盡可能地誇大了自己的年齡,他想縮短和方洵九之間的差距。

方洵九隻是淡淡一笑:“快十七,也就是才十六。在我眼裏,還是個徹頭徹尾的孩子。那時候,你和我差不多高,瘦弱得看上去像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你在斯特城的城牆上,用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倔勁兒對我說要跟著我學習打仗,把我們從這顆星球上趕出去。”

“我……”

“聽我說完。”

祁言乖乖收了話頭。

方洵九回憶了一遭從前,眼神裏不自覺帶出了許多懷念:“祁言,這幾年,我是看著你一步一步成長起來的。我的心情,就像自己培育了一株小盆栽,眼見著長成了參天大樹,喜悅而滿足。但也僅僅如此。於我而言,不管你將來怎麽獨當一麵,你始終是當初那個懵懂的孩子,而我,也隻是你的領路人之一。你的人生還有許多可能,不應該局限在我身上。這麽說,你明白嗎?”

祁言沉默半晌。他雖不能完全聽懂方洵九的話,但也能感知到,她是在委婉地拒絕他。他默不作聲地用衣角擦幹淨方洵九腳上的水漬,才緩緩道:“那你要聽一聽我的想法嗎?”

“……好。”

祁言仰起頭,目光柔和。

“最初,我也厭惡你,像……厭惡其他的,地球人一樣。可是,當你說出要釋放我的族人,你的名字,就無時無刻不在我的腦中回響。我喜歡看你在戰場上指揮的樣子,像太陽一樣燦爛,讓我神往,也讓我清楚,這就是我要保護,要珍惜的光明。”

“祁言……”

“我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沒法給出準確的界定,對你感情的轉變。我隻知道,我很早就明白自己的體質和別人不同,但直到今天,我才對自己的這份不同,由衷感激。這使得我能夠再見到你。我沉睡時的黑暗,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我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

“你看,這個事情就告訴你,不要隨意替別人擋下危險。”

“不是的,能幫你擋下那一槍,真的……太好了。”

“……你這兔崽子……”

“方洵九。”祁言可憐巴巴地打斷她的話,“如果有可能,我能不能被你同等對待,像對賀子昂那樣。”

“你賀大爺還羨慕我對你這樣呢。”

“我是說,被你當作一個男人,不是孩子。”

“……”方洵九一噎。

兩道目光在空中碰撞,一道熾烈,一道平靜。平心而論,方洵九知道自己該處在什麽樣的立場教導這孩子,可一看到他那張褪盡了青澀的臉,擬好的說辭就在喉嚨打轉。也許,他真的是長大了。

許久。

方洵九眉眼一彎,拍拍他的頭:“小夥子,你已經是個男人了。”

祁言聞言,欣喜得眼裏都要迸出火花來。正想靠方洵九近一些,方洵九一腳蹬在他的肩上,話鋒一轉,嚴肅道:“你思想上出的岔子我們以後再說,現在,我要鄭重告誡你,剛才我說不要隨意替人擋下危險這話,不是說笑的,你應該還記得,關於這點,我教過你無數次了。以命換命,不是偉大,是愚蠢。”

祁言撇嘴,回道:“可是我要保護你。”

“保護這兩個字的前提,是先確保自己無虞。”

“我知道。”

“知道你還……”

“我有自己的想法。”

“……”

“如果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樣選擇。”祁言堅定而固執。

方洵九氣不打一處來,和他大眼瞪小眼片刻,冷不防又被他那張犯規的臉帥得心口狂跳,沒好氣地把他的腦袋轉了個方向,惡狠狠道:“你給我看牆壁。”

“為什麽?”祁寶寶委屈。

方洵九鐵石心腸:“不準問!”

“哦……”於是祁寶寶當真專注地去看牆壁。

方洵九默了一陣兒,才歎息:“你的確該有自己的想法。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思想有不同的軌跡。我隻是想讓你清楚,被你保護的人,眼睜睜看著你倒下,並不比中了顆子彈來得輕鬆。”

“方洵九……”

“好了,不說這個了。話說回來,你這張臉,怎麽長成這樣的?”

祁言登時非常緊張:“不……不好看嗎?”

“也不是,”方洵九加重語氣,“是太好看了。”

祁言心裏喜滋滋。

方洵九雙腿縮回**抱著,嘖嘖道:“我跟你說,要不是你這張臉加分,就憑你剛才輕薄我的那一下,你現在已經在墳頭上蹦迪了。”

“所以你不生氣?”祁言開始打小算盤。

方洵九立刻無情製止:“少想些有的沒的,再有一次,打斷狗腿。”

“哦……”

“說實話,看到你,我就想起我的那些長腿歐巴們,口水都要止不住地流下來。”

“……誰是長腿歐巴(哥哥)?”

“電視劇主演。”

“不是真人?”

“嗯。”

祁言放下了準備拔刀的手,又問:“那你為什麽要流口水?”

“因為他們總在電視劇裏換衣服洗澡表演人體藝術。”方洵九倒在**。

“這樣嗎……”祁言想了想,心裏已經有了一百種讓方洵九迷戀他的“完美計劃”。方洵九毫無察覺,打了個哈欠,側過身囁嚅道:“我休息一會兒,沒事的話,你去把之前我教你的兵法知識都著重複習一遍,過幾天,我有任務交給你。”

“好。”祁言認真應下。看著方洵九合上了眼簾,他把被角給她掖好,又行了半晌的注目禮,這才端起水盆出去倒水。

這讓方洵九倍感踏實。她翻身坐起,在祁言的腦袋上揉了一把,穿好鞋襪,便去洗漱。

這天過後,眾人的生活仿佛重新步入了正軌,一切都在井井有條地向著未知的方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