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你媽沒告訴你,熊孩子不準隨便擋槍嗎

時間退回兩分鍾前。

仍是在戰車旁。祁言解決完最後的變色人種,來到了方洵九身邊。他擦拭完短刀上的血跡,把刀收回刀鞘。方洵九還在和賀子昂探討這一戰的結果。

“初步估計,損失有多大?”

“四成兵力左右。”

“那就是近兩百萬……”

“是的。”賀子昂合了合眼,不忍讓她看到自己眼裏的情緒。

方洵九吸了口氣:“還好。如果超過五成,我們就直接卷鋪蓋回斯特城等死。”

“……這個時候,你不裝×了?”

方洵九直接翻白眼:“你以為我是你上帝爸爸?沒有兵力還打個錘子,我又不是靠你燒炷香就能開外掛的存在。”

“……”

“方洵九,你就不能好好說話?”

“你還不是在見縫插針地嘲笑我!”

“那是我在讓你放鬆心情!”

“Sorry,沒感覺到。”方洵九聳肩。

賀子昂氣得瞪眼。

方洵九吐了吐舌頭,強行把話鋒轉回正題上:“好了,讓羅傑斯夫和陸堯負責清理戰場,我們先回城,薩爾這老東西動向不明,還需要加緊布防。而且,我得好好計劃一下,怎麽還蘇德安一個人情。”

“你是認真的?”賀子昂剛問出這句話,猝不及防地,一個紅點落在了方洵九的眉心。他豐富的經驗和敏銳的直覺第一時間告知他,那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的高危武器。還來不及多想,賀子昂高聲道:“危險!”

他意圖拉住方洵九把她往邊上帶,但扳機扣動的聲音隨之響起。時間仿佛定格在這一秒,他渾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肝膽俱裂地看著方洵九還在原地張望。下一刻,那個瘦弱的少年撲了上來,重演了在斯特城的一幕。

他用身體擋住了她。

隻是,這一回,他沒有那麽幸運,穿過他血肉的,不是弩箭,而是一顆子彈。

子彈的準心對著祁言的後腦勺,血像一朵炸開的煙花,在方洵九的眼前,織成了一幅瑰麗慘淡的畫麵。她慌亂地抱住祁言倒下的身體,被這重力壓得跪在地上。血順著他的發絲流下來,很快染紅了大片的土地。方洵九劇烈地顫抖著,不敢相信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她的臉蒼白如死灰,瞳孔裏倒映著祁言也漸漸失去了血色的容顏。

她囁嚅著,所有的詞匯仿佛零碎得串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隻是重複著那一個字:“不,不……”

祁言喉結一動,黏稠的血從他的嘴角滲出,沾在方洵九的十指上。他像是被嘴裏的**嗆住,咳嗽了幾聲,眼皮掙紮著不肯斂下。他癡迷地望著方洵九,小聲說:“好痛。”

方洵九決堤的淚洶湧而出,混著他的血,如雨般墜落。

祁言道:“我想告訴你,娜吉莎……是什麽意思。”

“那是什麽?”方洵九哭著問。

“是……是……”

剩餘的話還沒出口,那雙曾經燦若星辰的眼眸,忽然失去了色彩,悄無聲息地閉上。

方洵九的胸口一時如被石瀑衝擊,痛得四分五裂。她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嵌入肉裏,喉頭的哽咽難以控製,變調的嗓音不住地低泣。她伏在祁言肩頭,喑啞地嘶吼:“不是告訴過你,為他人著想,首先要保證自己的安全,我不是告訴過你嗎?為什麽還要這麽做!你還當不當我是你的老師!你這兔崽子!”

可惜,已經沒人能再回答她。

聞聲趕來的陸堯、羅傑斯夫,以及一部分步兵,見狀用身體圍在方洵九周邊,築起了一道人牆。

賀子昂呆滯許久,踉蹌著蹲下來探了探祁言的鼻息。方洵九抬起發紅的眼,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而賀子昂隻是搖頭,幹裂的唇再也說不出任何言語。

方洵九一愣,瞬間像是失去了靈魂,癱軟地坐在地上。她停止了哭泣,晶瑩的淚還掛在眼下,臉龐,卻再沒表情。

陸堯轉身查看了一下祁言頭上的傷口,隨即站起,肅穆道:“是M74型遠程狙擊槍。研發於七年前,內置核聚變射發器,射程可以達到六百米,殺傷性極大。因能源汙染問題,早被各種族禁用,現在隻有少部分的存貨,在銀河雇傭兵手上。我可以確定,目前參戰的五大種族,都不會持有這種武器。”

賀子昂眼色一沉。他可以從扳機扣動的聲響辨別出武器的大致類別,是以對陸堯的說辭毫不懷疑。至於銀河係雇傭兵,他知道這個組織。誕生於近幾年銀河係發生戰亂時。一直流竄於各個星球間,做一些買賣武器收錢殺人的勾當。最初,聯盟國專門成立過針對這群雇傭兵的部隊。但後來因為“佩特計劃”,這支部隊就被解散分編進了三千萬的派遣兵力中。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們竟有能力帶著狙擊槍,穿過佩特星的防護空域。這就意味著危險隨時可能再度降臨。賀子昂咬咬牙,攙住方洵九:“先回城,這裏不安全。”

方洵九沒有說話,拂開他的手,艱難地把祁言背了起來。她原本就身材弱小,加上經曆了兩場大戰,體力跟不上,每走一步,都是搖搖晃晃。賀子昂想幫她,卻被她阻止:“我自己來。”

賀子昂一頓,收回了落空的手。

等眾人進入冬冀城,賈維斯已經收拾好了一個就近的房間。方洵九把祁言放平在唯一的一張**,細心地拿過枕頭,替他墊在頸下。那灰白色的枕套,眨眼之間就變成了殷紅。彭毅此時也背著醫藥箱趕到。小心翼翼地繞過方洵九身側,上前檢查祁言的狀況。隨後,他回身歎息:“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了。”

方洵九怔怔地盯著祁言看。

賀子昂見她久不作聲,便問:“祁言之前受傷都有自主痊愈的能力,這一次,會不會也……”

彭毅打斷他的猜想:“受傷部位不同。您也知道,狙擊槍的威力有多大。這種程度,腦部組織已經全數壞死,即使他曾經有自主痊愈的能力,也是需要腦部神經運轉的。”

“……”賀子昂啞然。

房間裏,氛圍一度死寂。

最後,還是陸堯幹澀地開口:“需不需要,將他和死亡的士兵一起收埋?”

“不用。”方洵九驀地出聲,“讓他在這裏。”

“……好。”

說完,方洵九第一個走出了房間。餘下的人,也跟著出來。方洵九關好門,一言不發,轉身朝城中走去。幾人麵麵相覷,都不知道該用什麽合適的言語去安慰她。祁言這小家夥是她手把手帶到現在的,平日裏兩人形影不離,感情之深眾人都可以想象,任何詞匯在這種時刻,隻能凸顯出蒼白和無力。

賀子昂睨了會兒她的背影,心頭仿佛堵了塊大石,還是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

從日暮到入夜,方洵九漫無目的地在城裏轉著。賀子昂一直跟在她身後十米,沒有出聲打擾。淡藍色的星光遍灑腳下,稀疏的燈盞盞亮起,在縱橫交錯的街道上,投下溫暖的色彩。方洵九停駐在一間亮著燈的屋外,借著光線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那上麵,還滿是鮮血。她出了會兒神,又四下張望,看見屋子外有個水龍頭,便快步走過去,擰開水衝洗自己的手。

越是用力地搓,手上的血漬就越是頑固,仿佛怎麽也洗不幹淨。好半晌,她忽然跌坐在牆腳,洶湧的淚水奪眶而出。她抱住雙腿,把頭埋在膝蓋上,雙肩不停地抖動。開始隻是低泣,到後來,她似乎壓抑不住心緒,哭聲漸大,回**在倍加冷厲的風中。

賀子昂滿目痛色,失措地翻找著自己的衣服口袋,想找出紙巾。但口袋裏空空如也,他想了想,脫下軍裝外套,遲疑地走近,把衣角遞到她麵前。

過了許久,方洵九才抬起頭來,她看了眼賀子昂,深吸一口氣,用手把臉上的水漬擦幹淨,站起身問:“指揮部在哪兒?”

“城東,我帶你過去。”

“……嗯。”

進了指揮部,方洵九已經恢複了平常的神色。她找了一張椅子坐下,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眼。賀子昂坐在她旁邊,擔憂地望著她。正要啟齒,方洵九搶先道:“剛才,我聽見你們說雇傭兵。”

“是的,”賀子昂點頭,“這是一個流竄的犯罪組織,行蹤不好把握。”

“依照常理,雇傭兵登陸佩特星的時間肯定比五大種族晚,他們是怎麽攜帶狙擊槍穿過防護網的?”

“我不知道。”賀子昂神情頹然,“也許,防護網出現了漏洞。明天一早,我會通知統戰部,讓五方聯合排查防護網的完整性。”

“好,有消息,第一個通知我。”

“我會。”

“唐尼怎麽樣了?”

“應該沒有傷到要害,賈維斯已經安排了軍醫去治療他。”

“那就好。”方洵九仰倒在椅背上,閉了會兒眼,懨懨地道,“明天下午一點,在這裏開個會。”

“好,我去通知陸堯他們。”

一句話說完,方洵九便沒了聲息。賀子昂靜靜地陪她坐著,過了十二點,街上的人聲徹底安靜了下來。賀子昂看看外麵已趨黑暗的景致,小聲道:“很晚了。”

“你去休息吧。”

“你呢?”

“我就在這裏,”方洵九仍是保持著癱軟的坐姿,沒什麽力氣地回道,“等會兒,我還要看看變色人種的資料。”

“明天再看吧,你也很累了。”

方洵九不語。

賀子昂知道她現在的心情,也不能多說什麽,隻好默默地把自己的外套放在桌麵上,離開了指揮部。

到了淩晨,稍微小憩後的方洵九強行打起精神,她覷了覷桌上的衣服,眸色一黯,片刻,才轉頭去翻查變色人種的戰爭規劃。

第二天。

戰場的清理工作基本完畢,所有士兵都已井井有條地安排進了冬冀城。一如前麵被占領後的據點,一派生機勃勃的模樣。拿下城池的喜悅很快衝淡了昨日的傷痛,活著的人總是心懷希望,他們知道,離結束又近了一步。羅傑斯夫和陸堯初步安排了據點的防守工作。賀子昂天還沒亮就和統戰部進行了聯絡,匯報了各種突**況。到了下午一點,除去唐尼,三個上將和賀子昂吃過午飯,準時出現在了指揮部。

彼時,方洵九還坐在桌前,一眨不眨地盯著手邊的資料。如果不是她眼睛下濃重的瘀青,眾人都恍然以為,她隻是比自己早了半步。下一秒,她還會用一貫懶散的調調說出些天怒人怨的討打話。

然而,方洵九隻是抬眼睨了圈幾人,淡淡道:“來了,坐。”

陸堯三人互視一遭,心裏都很不是滋味。

賀子昂把還溫著的盒飯放到她麵前,沉聲道:“是你愛吃的菜。”

“嗯。”方洵九低吟一聲,把盒飯拂到邊上,麵無表情地開始了正題,“前期工作怎麽樣了?”

羅傑斯夫雙手交握,回答道:“戰場已經經過清理,據估算,這一役變色人種傷亡三百四十萬左右。我軍死亡人數一百七十萬,重傷十六萬。目前薩爾已經撤向意城,餘下的變色人種也逃往南郡。中將彼得率軍追擊了二十裏,變色人種進入原始叢林後,我們便撤了回來。”

“很好,窮寇莫追。”方洵九讚許道。

羅傑斯夫繼續說:“俘虜了五十三萬變色人種士兵,一半願意投降,另外不願意投降的,集中進行了處決。”

“好。”

“城中釋放的佩特星原住民有三千四百人,目前已經和他們的部落會合,都安排在城西的住處。”

“嗯。醫療力量跟得上嗎?”

“可以。”

“還是那句話,注意疫病的預防工作。”

“明白。”

這邊交代完,方洵九又看向賀子昂:“統戰部那邊,有什麽消息?”

“已經通知他們進行漏洞排查,晚上應該就會有回複。另外,蘇德安被薩爾拿下的消息,我也告知了統戰部。”

方洵九嘴角挑開一抹笑:“你這貨,怕要成我肚子裏的蛔蟲了。”

見她狀態微有起色,賀子昂的心情也稍是放鬆了些許,調笑道:“能當你這種即將載入史冊的爸爸的蛔蟲,是我的榮幸。”

“嘖,還能不能更惡心。”方洵九白了他一眼,合上桌麵的資料,拍手道,“那麽,我說一下接下來的安排。”

幾人同時坐直身體。

方洵九道:“蘇德安那邊,我坑了這娃這麽久,確實也欠他個人情,既然消息傳回了統戰部,相信不久巨坦人的母星也會得知,他能不能翻盤,隻能聽天由命了。經過這一戰,我們也是傷筋動骨,現在已經進入暑季,離七月的洋流還有三個月時間,我們就先在這裏休養,穩住陣腳,隻要保持據點不掉,就是初步的勝利。”

“洋流?”賈維斯不解,“方小姐是說每年年中,從北至南的那幾天台風期嗎?”

“是的。”方洵九頷首。

賈維斯看向陸堯和羅傑斯夫,陸堯也不明所以:“方小姐計算這個時間幹什麽?”

“先不談這個,時間到了,我會把所有的部署都告訴你們。目前,除了正規的防禦部署,還有一件事,就是按照之前的方法,三個月以內,把所有佩特星原住民,以及我們五成的兵力,轉移至藍海灣。”

四人倒抽一口冷氣。

賀子昂幾乎已經有了七分的把握估到她想幹什麽。他臉色發白,緊抿著唇線保持沉默。

陸堯道:“方小姐,這樣大規模動作會不會引起其他種族的注意?畢竟我們現在在藍海灣的屯兵人數,已經超過了兩百萬。”

“不會。”方洵九肯定道,“變色人種經曆這七場戰役後,兵力大受折損,他們現在唯一的辦法,隻有找其他種族聯合,我們隻需要注意這個動向即可。蟲族在安加拉峽穀一戰,也嚐到了苦頭,按他們的性子,不會這麽快卷土重來,隻會龜縮在後觀望情況。而巨坦人還在內亂,暫時顧不上我們的行動。至於海峽另一頭的遠古獸族……好了,我們不說太遙遠的事。”

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異口同聲道:“明白了。”

“那麽,羅傑斯夫你負責轉移兵力,陸堯負責注意各方的動向,賈維斯。”

“我在。”賈維斯當即挺胸。

方洵九似笑非笑地道:“考慮到你要照顧家屬,就先給你安排個輕鬆點的活兒,你負責調遣偵察隊排查雇傭兵的行蹤。記得,不要暴露,有消息了先回傳。我們現在不清楚他們的目的和火力,不適合正麵硬碰。”

“我……”賈維斯語塞,瞪了半天竊笑的其他兩名上將,才抗議道,“方小姐,我並沒有家屬要照顧!”

“我這不是看你和唐尼基友情深,想多給你們一點相處的機會嗎?”

“方小姐!”

方洵九聳聳肩,不再繼續這個無良話題。

“好了,各自行動吧。”

賈維斯咬著牙憤憤不平,被陸堯和羅傑斯夫左右一架,帶出了指揮部。方洵九見人散去,又低下頭,神情恍惚地翻開資料。

賀子昂一隻手按在她手中的資料上,皺眉道:“你該休息了。”

“我不累。”方洵九揮開他的手。

“你知道你在這裏待了多少個小時嗎?”

“不知道。不過你放心,我自己有分寸。”

“方洵九,”賀子昂站起來,眉峰擰成一條線,“你是在逃避。事情已經發生,你再怎麽樣不想麵對事實也沒用。那是弱者所為。你曾在斯特城口口聲聲教過別人要一視同仁,你現在還能做到嗎?”

方洵九一頓。抬起頭來,對上賀子昂的視線。

“那是戰場上的規則,這裏,不是戰場。”

“你……”

“如你所說,我現在的確無法做到一視同仁,因為他不是被我選擇的必要犧牲之人。他在青春正茂的年華,用身體為我擋了一顆子彈,我……無法淡然地去麵對。”

“方洵九……”

“當然,還有另外一個理由……”

賀子昂沉默。

方洵九的視野裏覆上了一層白霧:“我這一生教過不止一個學生,但還沒有親手送走過誰。我給祁言規劃了一條很長的路,可是,他卻倒在了這裏……”

說到最末,話音裏不覺又帶了一絲哽咽。

賀子昂仰頭看向天花板,半晌,他才澀然道:“方洵九,你知不知道,你對祁言……已經超出了對待學生的範圍。如果時間倒流,我希望擋在你麵前的,是我。如果是那樣,你還會難過嗎?”

“覆水難收。”

“是啊,覆水難收。”賀子昂重複著,“直到現在,我才真正體會到,原來你也是個和我們一樣平凡的人。”

方洵九不語。

賀子昂轉身朝門口走。臨出門前,他仍是悉心叮囑:“記得吃飯,如果累死自己,他的犧牲,就真的白費了。”

“……我會。”

這天過後,方洵九幾乎是在指揮部住下。但凡賀子昂和幾個上將去找她,都看見她在不知疲憊地翻閱資料,安排部署。她的身形日益消瘦,飯菜永遠都隻吃一小半,熱羊奶端去也不喝,隻問警衛要咖啡。賀子昂實在不忍心看她這種狀態,其後,便很少出現在她的麵前。防護網的排查很快有了回應,經過五方共同確認,防護網並未出現過漏洞。這隻能說明,銀河係雇傭兵至少掌握了高速粒子傳送帶這種黑科技。但他們是受什麽人指使,通過什麽方式進行聯絡,這些疑問,並沒得到解答。方洵九知道有些事急不來,對手一旦露出馬腳,後續總會有破綻,隻要耐心等待,就能釣出大魚。

這麽沉寂了半個月,天氣徹底炎熱了起來。連續幾天的太陽一出,悶熱感籠罩了整個冬冀城。就在這時,陸堯傳來了消息,意城的巨坦軍隊發生了大規模內訌,薩爾的軍師蓋文身亡。而令人詫異的是,蓋文並非死於內亂,而同樣是葬送在雇傭兵的狙擊槍下,據可靠消息稱,那一槍本該瞄準的是薩爾,蓋文隻是意外中槍。

方洵九得知後,也不知是聯想到了什麽,有好幾天,她都總是徘徊在城西的原住民區域內,似乎在打聽些什麽。賀子昂知道她有七八天都沒好好睡過一覺,憂心的同時,明白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解決她最不願意麵對的問題,祁言屍身的處理。畢竟在高溫下,死去的人極易發生腐壞。

念及此,他找上了軍醫彭毅。

在“佩特計劃”執行之初,聯盟國為了保證參與這場戰爭的高級將領在戰死後能夠順利回歸地球,每位軍醫手上都少量持有一種能冰凍身體機能的特效針劑。賀子昂確定彭毅手上有這種東西後,便帶著他一起去給祁言注射。

彼時,正值午後,陽光炙熱。兩人一打開祁言所在的房間,就感到熱浪撲麵而來。賀子昂開了窗,遙遙看著**平躺的少年,晃眼過去,他的容貌似乎還沒有任何改變,隻是少了血色。腦袋下的枕頭被風幹成了暗紅,顯得觸目驚心。賀子昂別開目光,歎了口氣,道:“去給他注射吧。”

“好。”彭毅點點頭,把隨身的醫藥箱放在桌上,拿出一罐淡紫色的**搖了搖,吸入一次性針管裏,隨後走到床邊。他扒開祁言的領口,正摸到心髒的位置,忽然沉吟了一聲:“咦?”

“怎麽了?”

彭毅半天沒回話。

過了兩三分鍾,他又在祁言的身上四處摸了摸,這才愕然道:“首長,您過來看看。”

賀子昂遲疑片刻,快步走了過去。

彭毅舉著針管道:“這孩子的身體,竟然沒有出現屍斑,這不正常。而且,在這種溫度下,同一天死亡的士兵,已經開始腐壞,但是他卻沒有這種跡象。”

“這是……什麽意思?”賀子昂幹啞道。

他的腦子裏立刻出現了祁言自主痊愈的念頭,但轉念一想,彭毅早就否定過這種可能。所以,他無法確定這意味著什麽。

彭毅神情凝重地翻開了祁言的眼皮,緊跟著又站直身體思考。

賀子昂道:“會不會是因為他的體質異於常人,所以,在腐壞時間上,也有所延遲。”

“不是沒這種可能。”彭毅認同。

賀子昂默然一陣兒,還是道:“先注射吧。”

“嗯。”

彭毅彎腰準備紮針。就在針頭即將刺破皮膚時,他再度心生疑慮:“這不可能啊!”

“又怎麽了?”

彭毅指著祁言的臉道:“在前哨戰時,他因為參戰受傷,我主動去找過他,想替他治療。但是這孩子,您也知道的,從來不肯讓我近他的身。”

“說重點。”賀子昂失去了耐性。

彭毅急忙精簡了詞匯:“我是想說,首長您仔細看看,這孩子的長相是不是有點不同了?”

賀子昂登時頭皮一麻,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注到祁言的臉上。先前他並沒有仔細觀察過祁言的臉,這時經彭毅一提醒,他才驀然發現,祁言的五官確實和死亡前有著細小的差別。他由於身材矮小,一直都是副營養不良的模樣,加上長相青澀稚嫩,完全相當於一個人類十三四歲的少年。而現在,他的臉頰竟微微豐盈起來,眉目也長開了些,能看出是個正當十七八歲的狀態了。

這真是……匪夷所思。

賀子昂表情複雜。

一旁的彭毅還在喃喃:“從前哨戰出發到現在,過去了半個月不到,他的死亡時間是在十一天前,不應該出現這種變化的。難道,那一顆子彈並沒有損壞他的腦部神經?”

“有這種可能嗎?”賀子昂反問。

彭毅搖腦袋,他現在,已經有點思緒錯亂了。在他的從醫生涯中,還沒有遇上過這樣的案例。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敢用正常的醫學知識去判斷他目前的情況。”

賀子昂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先不給他注射這種針劑了,再觀察兩天。”

“好。”彭毅把針管放回醫藥箱子。

賀子昂叮囑:“這件事,暫時不要讓任何人知道,特別是方洵九。”

“為什麽……”彭毅不解,“我聽說,方小姐已經不眠不休地連續工作了十幾天,如果她知道祁言還有可能恢複,一定會很開心。”

賀子昂眼神一暗。

彭毅當即閉嘴。

他失神地走到門口,拉著門把手,靜默半晌,才說:“我隻是……不能讓她經曆第二次同樣的情況。太過沉重的負荷,會把她壓垮。”

彭毅一愣:“我明白了。”

“走吧。”

兩人離開了房間。街上,一隊巡邏兵走過後,再次恢複了無聲的死寂。仿佛除了陽光的偏移,再沒任何事物能夠證明,在這個角落,時間正在緩慢流逝。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彭毅和賀子昂都在密切關注祁言的情況。一如之前,他的生長狀態越發明顯,體格從一米七三變成了一米九一,短小的單人床甚至無法讓他落腳。而他的容貌也發生了巨大的改變,青澀盡褪,長成了一個麵相極其出眾的小夥子。毫不誇張地說,如果是在地球上,隻要他頂著這張臉出現在大街小巷,很快就會被星探挖去。即使是彭毅,早就見慣了各種高科技手段,包括什麽複製人機器人,但他也對祁言的這種變化歎為觀止。

賀子昂仍是保持沉默,在祁言沒有恢複呼吸前,他都不打算把這個消息告訴方洵九。

方洵九被蒙在鼓裏,一無所知,每天每夜都在承受自己辛苦拉扯出來的孩子為自己擋了槍的良心煎熬中。她夜不能寐,一合上眼,就會像做夢一樣,一一回想起這三年和祁言相處的點點滴滴。索性,她隻能用更高強度的事務來麻痹自己。

一眨眼,到了五月初。

日暮時分,冬冀城裏鋪開一片暖色橙輝。

方洵九從城西的原住民集中地走出來,慢慢踱向指揮部。她還在沉思,剛剛得來的消息。

關於神祭部落,這些原住民和祁言一樣,知之甚少。隻了解到大祭司有種操控萬物的能力,不過這能力具體強悍到什麽地步,沒人知道。唯一肯定的是,這個部落清一色全是女性,除非她們主動聯係,別人無法探得她們的行蹤。

兩個種族的指揮官先後受襲,方洵九列出了幾個可疑人選,神祭部落也是其中之一。但她始終缺少證據,又沒法找到神祭部落的人,隻能先把心思按下。

她疲憊地揉著太陽穴,試圖緩解身體的重負。慢悠悠地走到巷子轉角,她冷不防看見幾米開外,一名七八歲的小孩正蹲在那處。看他的容貌,應該是佩特星人。那孩子拿著一個小鐵鍬,專心致誌地鏟土。方洵九左右沒事,好奇地走到他邊上蹲下,撐頭問:“瓜娃子,你在幹什麽呢?”

“瓜娃子”抬起頭瞥了瞥她,繼續鏟土。

方洵九嘖嘖:“在挖金子嗎?這麽認真。”

小孩噘嘴,嘰裏咕嚕地說著什麽。

方洵九聽不懂,虛心道:“會說地球話嗎?”

“哼。”小孩慢吞吞地,用不怎麽純正的中文別扭道,“地球話,有什麽難的。”

“哦,這麽厲害。”方洵九難得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又指著他的小鐵鍬,“你在挖什麽?”

“秘籍!”

“What?”方洵九吃驚,“怎麽你們星球上,還流行武俠文化嗎?”

小孩沒理她的嘲諷,沒好氣地道:“那個,軍營裏的叔叔說了,挖到秘籍,我就能學習打仗,把你們打跑。”

方洵九站起來:“是哪個叔叔這麽不負責,你跟我說,我去教他做人。”

小孩想了想:“陸……堯。”

“……”

臥槽,陸堯,看不出來你耽誤下一代這麽有見地!

方洵九一邊腹誹,一邊偷笑。見小孩五官都擰成一團看她,她慌忙斂了笑意,幹咳一聲:“你繼續挖。”

正要走,小孩忽然扒拉住她的腿。

方洵九一愣,心想這孩子不是個自來熟,即將認她當媽吧?這個想法剛剛落下,小孩就眼巴巴地望著她問:“你知道,方洵九在哪兒嗎?”

果然是要認媽媽。方洵九一哆嗦,緊張地問:“你找她幹什麽?”

“長老們,都說她打仗厲害,我要跟她學。”

“學什麽?”

“學打仗。”

“學打仗做什麽。”

“趕跑你們。”

“……”

方洵九驀地眼眶一熱,鼻頭止不住地發酸。這段對話,似曾相識。她恍然想起,在斯特城的城牆上,那個滿臉倔強的少年,也是這樣回答她。方洵九仰起頭看天際,好一陣兒,才勉強擠出個笑,重新蹲下來,捏小孩的臉:“方洵九,不教學生了。”

“為什麽!”小孩失望地大喊。

“這個問題,現在說出來,你不一定明白。”方洵九語帶痛楚,還是拍了拍他的頭,調笑般地道,“這樣,我和你做個交換,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去幫你問問方洵九還收不收學生。”

“真的?”小孩驚疑不定地撒手,“你和方洵九很熟嗎?”

“那必須!”

小孩撇嘴。

方洵九:“我去,你這是什麽表情,你不相信我?”

“嗯。”小孩嘟噥,“你一看就是當炮灰的料,怎麽可能和方洵九很熟。”

方洵九深呼吸:“來,你告訴我,方洵九在你想象中是什麽樣子的。”

“她有巨坦人那麽高。”

方洵九:“……”

小孩貼胸比畫:“還有這麽壯實的肌肉。”

我他媽……

我他媽即使胸是38F也不可能這麽大啊小弟弟!方洵九咽血。

小孩還在道:“她的眼睛有這麽大,會噴火。”

“好了好了。”方洵九聽不下去了,“聽我說,我和方洵九……喀,方洵九真的很熟,你到底要不要回答我?回答了,你還有萬分之一的可能,能當她的學生。”

“唔……”小孩猶豫片刻,點點頭,“你要問什麽?”

“娜吉莎,是什麽意思?”

“咦,你就問這個?羞羞羞。”小孩滿臉緋紅地抱住頭。

方洵九眼皮直跳。

小孩相當不成熟地道:“雖然我長得好看,但是我的娜吉莎已經有人了。你是不能看上我的。”

方洵九一臉茫然,吞了吞口水,尷尬道:“你可能誤會了瓜娃子,我就是想知道,這是什麽意思而已。”

“真的?”小孩嚴肅地確認。

方洵九鄭重頷首。

小孩居然有點失望:“哼,我看你長得也不錯,還準備把你介紹給我的好兄弟當娜吉莎的。既然你不要,就算了。”

好想手撕小屁孩怎麽辦。

方洵九忍了忍:“所以,娜吉莎究竟是……”

“就是妻子的意思。”

方洵九猛地一僵。

小孩咋呼道:“娜吉莎是我們的語言,意思是一輩子守護愛護的人,不能離棄,不能背叛。當我們族裏的男孩子成年後,會在長老麵前宣誓心中認定的娜吉莎,如果以後背叛了她,就要受到部落嚴重的懲罰。”

方洵九踉蹌著站起身,扶住身邊的牆。胸口處,仿佛刹那之間被破開了一個洞,痛意如山崩海嘯,席卷過身體裏的每處血脈。

她想起那晚在安加拉峽穀,祁言緋紅著臉說出這個詞。他的眼裏,有著許諾般的鄭重,隻是,她當時都不明了。如今她才知道,這熊孩子一直以來暗藏的是什麽心思,那些她看不分明的眼神,原來是纏綿悱惻的繾綣。他在聽到危險這兩個字時,奮不顧身地擋在自己麵前,不是因為把自己視作老師,而是視作……愛人。

方洵九晃了晃。

一場雨,下得毫無征兆。一望無際的烏雲遮擋了刺眼的天光,綿密的雨絲如憑空升騰的白霧,頃刻罩住了這座城。方洵九攤開手,接住透明的水澤,恍然間,仿佛又看見那日掌心中觸目的血色。她的喉嚨哽得發痛,心頭似盤踞著一團火,要將她焚為灰燼。有什麽東西,在一刹那間,變得不同了。然而此時此刻,她半點也不想去探究。

小孩忽然道:“哎呀,下雨了!”

他的聲音岔開方洵九的思緒,隨即,他也不知道從哪兒找來塊木板,頂在頭上,對方洵九男友力爆棚地道:“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方洵九啞然一笑,揉了把他的頭發,失魂落魄地往指揮部走。小孩莫名其妙地在後頭叫了她幾聲,見她不回應,又咕嚕兩句,還不忘叮囑:“記得幫我給方洵九說,我要當她的學生呀!”

方洵九一頓,揚了揚頭,笑得越發苦澀。

與此同時。兩條街之隔的唐尼房間內,四個上將正圍著一張方桌交流談心。唐尼這個老光棍當初被派遣到佩特星時,什麽都沒帶,就帶了一整個行李箱的煙,和兩瓶82年的酒。現在一瓶酒擺在桌上,四個杯子都盛得滿滿的,分別放在幾個上將的手邊。

唐尼一邊抽著煙,一邊蹺著二郎腿道:“再這麽下去,不是辦法。”

賈維斯抿了一口酒,被濃烈的酒味熏得眯起眼睛:“還能怎麽辦,你有解決方法嗎?”

唐尼悶聲不答。

羅傑斯夫歎口氣:“將近二十天了,方小姐還是不肯麵對那小狼崽子已經身亡的事實,我幾乎都沒見她休息過。再這樣,她的身體怕是要吃不消。”

“首長就沒有半點動作嗎?”唐尼灌了半杯酒下肚,“照理說,他對方小姐的意思,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會兒正是他表現的好機會,他就不能安慰一下方小姐?”

“首長已經兩個星期沒出現了……”羅傑斯夫接話道。

唐尼看向陸堯。

其餘兩人也看向陸堯。

畢竟,陸堯作為賀子昂的頭號腦殘粉,跟他的時間最久,應該對他最為了解。三個人都想通過他知道,賀子昂的腦袋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陸堯見幾人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隻是搖頭。

唐尼狠吸一口煙:“說實話,其實首長的想法也不難猜,方小姐性格太強勢了,首長的話不一定能對她起作用,他隻是不想再看見她逃避的樣子。”

幾人沉默。

唐尼又道:“我打心眼兒裏覺得,這麽幾年下來,方小姐對那小狼崽子,的確是不同的。我有些時候都不知道,他們之間是不是隻是單純的師生關係。”

“你想多了。”陸堯不滿。

“是嗎?”唐尼掐滅煙蒂,“你還記不記得打下路約這個據點時,祁言因為在前麵的戰役裏受傷,方小姐安排他在就近的據點休息,沒有跟上來。攻城戰結束後,方小姐有幾天嚴重失眠,彭毅開了藥也不管用。”

三人:“……”

很好,看表情,大家都經曆過半夜被方洵九騷擾的恐懼。

唐尼默了默,給自己加滿酒:“我的重點是,後來祁言歸隊,方小姐的失眠就不治而愈了。”

陸堯聞言,粗魯地把一整杯酒倒進喉嚨,然後把酒杯重重放在桌麵上,瞪著唐尼。

唐尼攤手:“嘿,夥計,你就算把眼睛瞪出來,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首長再不加把勁兒,我覺得他就要出局了。”

“我們到底在討論什麽?!”陸堯氣結道,“我不認為,方小姐對祁言,是除了師生關係以外的感情,還有,首長的做法,用不著我們幾個來評判。”

“這不是聊天嗎?”唐尼翻白眼。

“我們應該思考的,難道不是怎麽讓方小姐從陰影裏走出來嗎?”

“是啊。”唐尼頭疼地說,“但是,我沒有任何可行性建議。”

“我也沒有。”賈維斯悶頭喝酒。

羅傑斯夫跟著搖腦袋。

“說來說去,我們幾個隻有無能為力地看著方小姐自我折磨。”

“如果……祁言這小狼崽子還活著就好了。”賈維斯總結道。

唐尼和羅傑斯夫立即附和:“是的。”

陸堯無比心塞,又拿起酒瓶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唐尼忙阻止:“嘿!這酒是拿來慢慢品的,要買醉,去隔壁找警衛隊長拿二鍋頭。”

“……”

陸堯起身就要走。

驀地,房門被人打開。一股冷風鑽進房間,幾人不約而同地打了個抖。方洵九倚在門框上,臉色慘白,渾身都被雨濕透,活像個落湯雞。四人一驚,方洵九已經自顧自走了進來,坐在陸堯原本的位子上。

“你們在討論什麽?”

四人麵麵相覷。唐尼尷尬地笑道:“沒,就是討論下一步的作戰計劃。”

“哦。”方洵九麵無表情地應了一聲,望著牆角發呆。

她不說話,幾個人都不敢先開口。沉默許久,方洵九像是回了神,對幾人道:“指揮部太安靜了,有點冷清,我來聽你們聊聊天。你們當我不存在就行,該說什麽說什麽。”

她這副三魂丟了七魄的模樣,看得眾人心口一緊。

唐尼支吾一聲,還是沒想到該用什麽話題來岔開思路。

房間裏重歸死寂。

方洵九呆坐半晌,似乎覺得不妥,站起身來,轉向門口:“也是,有我在,你們大概不能盡興,我回去了。”

“不是的。”陸堯拉住她,急忙給唐尼遞眼色。

唐尼手忙腳亂地道:“對,我們完全不是怕給方小姐添堵,我們隻是……隻是一時之間沒找到話說。來,賈維斯,你先談談你老婆最近給你戴了幾頂綠帽子。”

唐尼擠眉弄眼。

賈維斯狠狠咬牙,隨後掰手指頭瞎謅:“一、二、三,太多了,數不過來。”

唐尼:“那你還不和你老婆離……”

“婚”字還沒說出口,方洵九就走回桌前,拿起酒瓶,問:“誰的?”

“我的。”唐尼哽了哽。

方洵九直接道:“沒收了。”

“……”

說完,她拎著酒瓶,全然無視了幾人蒙×的表情,慢慢晃出了房間。等她的身影再次消失在雨幕中,幾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上將才開始互相埋怨。

“唐尼,難怪你是老光棍,你看看你都瞎掰些什麽!我們完全不是怕給方小姐添堵?你這不是擺明了我們在聊祁言這小狼崽子嗎?”

“我要是這麽清楚女人該怎麽安慰,現在和我睡過的女人都可以舉行一屆世界選美大賽了。”

“呸!”

“好了,別扯淡了。”陸堯皺緊眉頭,“方小姐狀態不對,我擔心她出事。”

“那麽,現在要怎麽辦?”

“要不要通知首長?”羅傑斯夫道。

幾人一致認可。但是,由於帶酒上戰場還違規偷喝是要被罰裸奔的,所以,這個鍋該誰去背,讓四名上將一時產生了分歧。

十五分鍾後,四個人決定采用最原始的方法,石頭剪子布。

再然後,半分鍾過去,唐尼成功發揮了他逢拳必輸的特質。

三個人默默看著他。

唐尼默默看著自己出的剪刀,惡狠狠地啐道:“Shit!”

賈維斯拍他的肩:“願賭服輸,去吧,傘就在門背後。”

唐尼掙紮:“不來個三局兩勝嗎?”

三個人相當有默契地望牆角。

唐尼:“好好,算我輸!”

挨個兒鄙視了一圈自己的戰友們,唐尼拿起傘,以一種壯士一去不複返的壯烈感,邁出了房間。三人激烈鼓掌。

唐尼:“……”這種戰友,死了算了!

無可奈何,他隻能往賀子昂的住處走去。

途中,他不慎踩了一褲腿的泥水。正暗自罵著,他冷不防抬眼一看,旁邊,正是祁言安置的房間。而此時,那房間裏,明晃晃地亮著一盞燈。透過磨砂的窗戶玻璃,他清楚地看見一個瘦高的人形,正獨自坐著。唐尼的腦子裏瞬間一片空白,布滿魚尾紋的雙眼不由得睜大,失聲道:“Oh,my god。”